楊家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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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英雄角逐秋,一時豪傑總歸投。 三關兵馬中原盛,威震番庭志氣酬。
卻說楊六郎招伏三員大將,遣人申報朝廷,欲求定封,以安其下。真宗得奏,與 群臣商議。寇準奏曰:「延昭既招伏群寇,陛下當允其請。」帝准奏,乃遣使責敕, 加封延昭為鎮撫三關都指揮正使,岳勝、孟良、焦贊以下一十八員並授指揮副使。詔 旨既下,使臣領命,逕詣佳山寨傳宣。六使與眾人拜受命訖。款待朝使已回,遣人往 勝山寨招取陳林、柴敢來到。自是壯勇並集,兵馬強盛,於關上扯起楊家金字旗號。 從此番人畏服,邊患少息。
時值八月中秋佳節,六使在寨中與眾將賞月飲酒,怎見得中秋好景?有前人《念 奴嬌》詞為證:
憑高眺遠,見長空萬里,雲無留跡。桂魄飛來光射處,冷浸一天秋碧。玉字瓊樓 ,乘鸞來去,人在清涼國。江山如畫,望中煙樹歷歷。我醉拍手狂歌,舉杯邀月,對 形成三客。起舞徘徊風露中,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風,翩然歸去,何用騎鵬翼?水 晶宮裡,一聲吹斷橫笛。
是夜,酒至半酣,六使於席上謂岳勝等曰:「吾父子八人,自歸大宋以後,與北 番世仇。我父令公,因爪州之戰,喪身於胡原谷,當時暫埋骸骨於李陵碑下。每欲遣 人取回,葬於先瑩少盡人子之道。奈無心腹之人,代我前去,心常快快,不知何日得 伸此志也。」岳勝曰:「本官此意,誠乃大孝至情。爭奈番兵阻道,四下皆賊敵,難 以亟取﹔須遲緩數年,則可計較。」六郎因潛然出涕,遂撤席而散。
時孟良因聽本官席上所言,自思曰:「我蒙三次不殺之恩,今日要人出力,所在 無一人敢承其志者。不如乘今夜悄悄偷出營寨,密往胡原谷,取得骸骨而歸,少報本 官之萬一。」孟良準備已定,不與眾人知道,逕望胡原谷而去。
次日平明,寨中不見了孟良,眾人報知六使。六使大驚曰:「昨日席上飲酒,今 日卻緣何不見?」岳勝等曰:「孟良終是賊性。莫非逃奔他處,不與本官知道?」六 使曰:「我觀孟良,其性雖粗,志如金石。既降於我,寧肯私奔他適乎?」眾人狐疑 未定,六使亦悶悶而已。
第二十四回 孟良智盜驌驦馬 岳勝大戰蕭天佑
卻說孟良裝作樵人,來到胡原谷,尋覓令公骸骨,全無下落。忽遇一老番平經過 ,孟良作番語問曰:「此處有楊令公骸骨,今緣何遺失無存?」番人答曰:「一月之 前,幽州蕭娘娘已令人掘取,遷葬於紅羊洞去了。」孟良聽罷,思忖曰:「專來乾此 功勞,若不得骸骨,亦難以回去,不如逕入幽州,徐圖計較。」遂假裝番人,望幽州 而行。
數日之間,將近其境,遇見一漁父來到。孟良問曰:「汝要入城否?」漁父曰: 「趕明日獻魚,如何不入城?」孟良曰:「獻甚麼魚?」漁父曰:「八月二十四日, 乃蕭娘娘壽誕,例當進獻鮮魚奉賀。今朝是二十三日,明日侵早要進。」孟良聽罷, 暗喜曰:「中我計矣。」乃曰:「我番帥喂馬者,亦要入城,當與公同往。」漁父在 前,行不效步,孟良抽出利刃,將漁父一刀殺死,撇了屍首,剝下漁人衣服、牙牌穿 戴著,提魚在於,逕入城中。守門番軍見孟良稱說賀壽者,搜檢牙牌是實,逕放他進 。
次早,蕭後娘娘設朝,眾文武稱賀畢。閽門大使奏曰:「今有黃河漁戶進上鮮 魚,未敢擅入。」蕭後下旨,召入金階下。孟良獻上其魚。後曰:「此魚比往年小, 鱗又不新鮮,如何敢進於我?」孟良奏曰:「臣每年進者雖大,皆非美味。此魚極是 難得,近日於河中網取,養之池內數日,蓋因天氣乍熱,其色不鮮。然滋味實與凡品 不同,請萬歲試嘗之,便見端的。」後喜而笑曰:「言之有理。汝且退,須待過卻聖 節,各員役一同賞賜,然後回家。」孟良喜不自勝,拜辭而出。蕭後令有司官排下筵 宴,賞賜在廷文武。是日,宮中大吹大擂,絲竹和鳴,君臣盡歡而飲。前人曾有《西 江月》詞為證:
斷迢一生惟酒,摒除萬事無過。遠山橫黛蘸秋波,不飲防人笑我。 花病等閒瘦弱,春愁沒處這攔。杯行列手莫留殘,不道月斜人散。
群臣夜靜乃散,次日,眾臣趨朝謝宴畢。忽近臣奏知:「今有西涼國進貢中朝驌 驦良馬一匹,路經幽州地界,被守官奪得送來,」蕭後命牽進其馬,視之,果是好匹 駿騎:碧眼青鬃,毛卷紅紋,四蹄立處,高有六尺。後曰:「此馬果是難得,」下命 有司,用心喂養,以備出入。有司承命牽出。不題。
孟良聞此消息,密往廄中視之,稱贊不已。自思:「先偷取骸骨,然後計較此馬 。」逕抽身來到紅羊洞中,曠野所在,見一土墩,旁有小碣,上寫了「令公冢」。盂 良待至昏黑,掘開家墩,下有石匣安貯。孟良解了包袱,開匣取骨,包藏停當,忙走 出洞中。卻被番人捉住,搜檢包裹,問曰:「汝是何人,敢來做此勾當呀?必是宋朝 細作。汝從何處發掘而來?」孟良位曰:「小人不是細作,乃漁父矮張也。日前獻魚 上朝慶壽,蒙太皇敕旨,留我父子賜宴。吾父因見皇封御酒,多吃了幾杯,不料醉死 。路途遥遠,只得將屍首焚化,帶取骸骨歸葬。豈有細作,敢來此處尋死?」言罷哭 之甚哀。番軍信其言,遂放之,令其速走。
孟良得脫,急歸至驛中,將骸骨藏好。次日,帶些毒藥,復來馬廄邊,見番人正 值煮豆喂養。孟良袋作番人一般,近槽邊撒下毒藥,逕回去了,其馬中著毒藥,即時 不食。喂養軍人報知司官。司官急奏蕭後知道。後曰:「此馬不食,莫非汝等調養失 宜之故?」司官奏曰:「貴相良駿,本難調護,既不食,必有病。乞陛下聖旨,召募 有能醫治者,重賞以爵,或得識其性者,用之保護,可萬全矣。」蕭後允奏,即出下 榜文,招募善能醫馬之人。
旨令既出,孟良聽此消息,思曰:「此計若成,帶得此馬獻君,誠此來之大功也 。」逕來揭取榜文。守軍捉見蕭後。蕭後間曰:「汝能醫治駿馬那?」孟良曰:「臣 即前日進魚之人,亦曉醫馬。不消一二日,管保醫好此馬。」後曰:「汝若醫得平復 ,當封汝重職。」孟良拜命而出。有司引良到廄裡看視馬病。孟良既到,細看,乃曰 :「此馬中毒已深,當急治其標,然後治其本。」有司然其言,原來盂良所放藥沫, 只是一味麻藥。若教中了,即不能開口,便似有病。直至將麻藥洗去,撒下香豆,那 馬立地吃盡。過了一宵,平復如初。
司官奏知蕭後:「其馬已平復無恙。」蕭後大悅,即宣進孟良,謂曰:「醫好良 馬,卿之功也。燕州缺一員總管,就封卿此職。」孟良謝恩。自思:「我本為此馬之 故,費卻幾多心力。總管非我所願。」即生一計,奏曰:「蒙陛下深恩,賜臣官職。 緣此馬兀蟲耳貴初瘥,血脈未固,若不隨宜調之,恐又再發,便難調治。當與臣帶 往州所,馳騁幾日,方保無再發之虞。」太后曰:「卿言極有理。」因令將此馬與孟 良帶往燕州而行。孟良得旨,叩首辭出,就往驛中取過骸骨,跨馬跑出幽州,星夜逃 回佳山寨而去。有詩為證:
驌驦良驥帶將來,壯士奇謀亦勇哉! 本為忠勤能報主,臨行又帶令公骸。
邏騎報入幽州,蕭後知之大驚曰:「卻被奸人所算矣。」即遣蕭天佑率輕騎五千 追之。蕭天佑得旨,部騎出幽州,如風送行雲趕來。
卻說孟良已離幽州二百里程途,望三關不遠。回顧後面,塵土遮天,旌旗蔽日, 知是番人追趕,急走至關口。早有哨軍認得孟良,連忙報入寨中知道。六使聞此消息 ,急令岳勝、焦贊等出兵接應。岳勝部眾前來,恰遇孟良走得汗流滿面而來,叫曰: 「後頭番兵追緊,汝宜仔細。」岳勝曰:「汝先上關,我自抵住敵兵。」孟良逕跑馬 入寨中去了。岳勝擺開隊伍。
霎時,番帥蕭天佑挺槍躍馬而來,厲聲大罵曰:「賊人盜我大遼驌驦良驥,好好 獻還,饒你殘生。不然,踏上關來,寸草不留。」岳勝怒曰:「番蠻敢來相撩兀蟲 耳貴疲極而病。耶?即舞刀躍馬,直取番將。蕭天佑舉槍還戰。二人鬥上四十回合。 焦贊喊聲如雷,率輕騎從旁攻入。番將前後受敵,勢力不加,撥馬走回。焦贊乘勢掩 之。北兵大敗,自相躁踏,死者不計其數。岳勝等直追至擅州界上,乃收軍回營,來 見六使,道知殺敗番兵之事。
六使既見孟良,又聞殺贏番兵,大喜,問孟良因何私往幽州?孟良將其本末詳細 道知。六使拜謝孟良曰:「既蒙大德,取還吾考令公之骸,即當與吾母令婆知道,然 後安葬先瑩﹔並將此馬獻與主上請功。」分遣已定,差人帶領驌驦,逕詣廣京,進見 真宗。
真宗得此良馬,大悅,謂群臣曰:「延昭才守三關,近得捷音,收伏良將三員, 今又奪得良馬來獻,其功不小,朕當重賞之。」八王奏曰:「楊郡馬忠勤為國,陛下 賞之實當。」帝逕遣使臣,齎緞匹羊酒,前詣佳山寨,賞賜郡馬。不題。
忽近臣奏知:「番兵寇打澶州,為邊庭患,乞朝廷定奪。」真宗問曰:「番兵犯 界,當令誰部兵退之?」八王曰:「澶州近三關地方,若敕郡馬退敵,管教成功。」 帝允奏,乃下敕,著楊六郎抵禦北兵。使臣領旨,逕詣佳山寨宣讀。六使得賜緞匹羊 酒,盡俵分部下。召諸將議曰:「今番兵屯止澶州,近為邊息,朝廷敕我等御之。 汝眾人當用力向前,不宜造次。」孟良進曰:「此患是小人惹來,我當率兵迎敵。」 六使曰:「蕭天佑北番名將,汝引兵先行,吾率眾相應。」孟良領兵去了。又喚過岳 勝謂曰:「汝引馬軍一千出關,俟戰酣力乏,可衝陣擊之。」岳勝引眾而行。楊六使 分遣已定,自領馬軍二千,隨後救應。
飛騎報人番帥軍中。蕭天佑與耶律第議曰:「太后令旨,著我部兵來追賊人,今 已走入關中,訪得乃是劇賊孟良也,今要來與我放對。汝眾人各宜用力,取得馬復 回,主上必有重賞。」耶律第曰:「主帥不須掛念,憑我眾人之力,務要成功而回。 」天佑下令已定。次日平明,於平川曠野,排開陣勢。宋兵搖旗鼓噪而來。孟良全身 貫帶,綽斧立於陣前,高叫曰:「番賊不即退去,必來喪其命矣。」蕭天佑怒罵:「 偷馬之賊!尚敢來鬥耶?」即舉槍直奔孟良。孟良舞斧迎之。兩下吶喊。
第二十五回 五台山孟良借兵 三關寨五郎觀象
卻說蕭天佑分遣已定。人報宋將揚聲溺戰,天佑披掛上馬,率番兵列下陣勢。對 面岳勝先出,舞刀大叫:「香將速退,兔傷和氣。不然,自取滅亡耳。」蕭天佑大怒 ,挺槍直奔岳勝。岳勝掄刀迎戰。未及數合,孟良、焦贊左右衝出,接住番兵交鋒。 蕭天佑力戰數將,佯輸而走。六使從旁追及,挺槍刺之,金火進起,槍不能入。六使 且驚且疑。
岳勝、孟良等催兵而進,被天佑賺到谷口。六使見山勢峻惡,停住馬曰:「眾人 且慢追趕,恐敵人用埋伏之計。」良曰:「此處我素慣熟,裡頭乃絕地,只有小路可 通雁嶺。番將不知路徑,走人谷中,正好乘勢擒之,如何不進?」六使然其言,率眾 趕入谷中,不見番將人馬。六使驚曰:「敵人已有計謀,若不急退,定遭其困。」道 未罷,谷口金鼓齊鳴,喊聲大振,耶律第伏兵齊出,將南兵盡皆睏了。孟良、岳勝等 拼死來戰,山上矢石交下,宋兵傷者無數。直待尋雁嶺殺出,已被番兵壘斷路徑。山 後旌旗亂滾,那一個敢近前!
六使與眾人困在谷中,無計能脫。焦贊進曰:「小將願部兵衝開谷口,救著本官 出去。」六使曰:「番兵甚眾,如何抵當?倘傷士卒而無益,不如停待幾時,乘勢或 可走脫。」岳勝曰:「寨中不知我等被困,倘若外無救援,內絕糧食,番兵乘疲殺入 ,豈不坐而待斃!趁今人馬尚強,依焦贊之言可也。」六使曰:「救援之處本有,奈 無人通透。此去五台山,一望之地,若得一人前去,報與吾兄楊五郎得知,內外夾攻 ,則可脫此厄矣。」孟良曰:「本官與眾人忍耐在此,待我裝作番軍,偷出山谷,前 往五台山求取救兵。」六使曰:「汝去須用機密。見了吾兄,求他作急而來。」
孟良遂解下盔甲,扮作番人,辭六郎,乘夜偷出雁嶺。恰遇巡營番兵,被孟良一 刀斬之,取其鐵鈴,滿營喊去,口內番語不休云:「牢把寨,牢把寨,莫教走了楊都 大。」又云:「牢把險,牢把險,莫教走了楊巡檢。」時番營並無猜疑,任從孟良來 往。巡至三更,走離嶺外,大踏步望五台山而行。
不消一日,孟良來到山門之下,見一侍者,間曰:「汝師父在寺中否?」待者曰 :「君從何處而來?」孟良曰:「楊六使將軍差遣,將來見楊禪師,有急事報知。」 侍者聞是楊家,即引孟良進入方丈中,稟知師父,出來相見畢。五郎問曰:「汝來寺 中,有何高論?」答曰:「小人姓孟名良,近歸楊巡檢,鎮守三關。蓋為北番犯邊, 本官與其交戰,不期中了敵人之計,被困於雙龍谷,外無救應,糧草將盡,特遣小人 來求師父,出力相助。」五郎笑曰:「我出家之人,豈可復臨陣相殺乎?且戎伍久荒 ,武藝俱廢,縱去亦無益矣。君可往汴京,求救於朝廷,庶不誤事。」孟良曰:「此 去京師,程途遥遠,知他幾時出兵?望師父念手足之情,親勞一行,以救眾命,便是 活佛出世,萬勿推辭。」
五郎沉吟半晌,乃曰:「去則容易,奈我戰馬已死,少一匹騎駿,難以果行。」 良曰:「師父若肯相救,小可即往寨中取得馬來。」五郎曰:「吾所乘騎,最難中意 。除非八大王千里風、萬里雲二馬,若得其一,則可前行。」孟良曰:「此亦沒奈何 ,小人只得星夜入汴京,問八王借得來用。」五郎曰:「若有是馬,當勝番兵矣。」
孟良即辭五郎,逕往注京而來。不日到京,進八玉府中拜見,道知要借馬之由。 八王曰:「別事皆可,惟此二馬,吾看之未飽,豈肯借人臨陣哉?不必再說,決難允 許。」孟良悶悶而退,赴無佞府,來見楊令婆,道知六郎被困。令婆灑涕曰:「吾夫 君率諸子歸子朝中,今只有六郎一人,能承父志,今又為番兵所困,倘若有不測,使 我倚靠於誰?」九妹進曰:「母親不必深憂,既哥哥有難,兒當同孟良前去救應。」 令婆曰:「汝去最好。邊庭之事,須宜謹慎。」九妹領諾。孟良曰:「請小姐先出沛 京,於二十里之外等候。小人今夜往八王府中,偷得其馬,即來相約。」九妹依其言 ,先自整備,辭母親去了。
只說孟良復來八王後花園,驀地越入。將近黃昏左側,向御書樓邊放起火來。一 伏時,煙燄張天,滿處通紅,軍校急報入府中,八王大驚,即令人赴救。孟良乘其慌 亂,閃入馬廄,偷得千里風一匹,從後園門,逕跑出城。比及救滅火勢,中軍傳說: 有一壯士,乘千里風走出東門而去。人工怒曰:「必是孟良用此計較也。」即令牽過 萬里雲,揮鞭趕來,天色已黑。
時孟良偷馬出得汴京城,不勝之喜,不知八王所乘如騰雲霧,頃刻間追至。孟良 正行間,聽得後面如風過之聲。八王罵道:「逆賊速留下馬還我,饒汝性命。」孟良 大驚曰:「彼來何速那?」即心生一計:將千里風推落泥澤中,自躲入松林裡瞭望。 適八王追趕近前,見馬陷在澤中,笑曰:「此賊莫奈何,生支節推落澤中。且待從軍 來到,救起而去。」遂跳下所乘,近前視之。孟良在墾光之下張見,即跨上萬里雲, 叫聲:「八大王休怪,吾借此馬,退番兵便送還矣。」言罷,揮鞭勒轡而去。八王悔 恨無及。正在懊惱間,後頭隨軍已到,八王知道被孟良詭計脫去萬里雲。隨軍曰:「 殿下勿憂,待其救出楊郡馬,必當送還。」八王只得令人救起千里風,復回沛京不題 。
將近平明,孟良恰與九妹相會,說知盜得萬里雲馬而來。九妹喜曰:「既得此馬 ,君往五台山求五哥下山救援,我先去三關俟候。」孟良領諾,逕來五台山見五撢師 ,告知:「借馬已到,又與九令妹同來救授。」五郎曰:「看你為主,志亦勤勞,當 得下山相救。」即點起頭陀五六百人,扯起楊家旗號,離了五台山,到三關與九妹等 相見。九妹曰:「六哥被困日久,乘今便殺入救之。」五郎曰:「番兵眾盛,待遣人 緝探消息,然後出兵。」眾人然其言,遂按甲而待。
消息傳入蕭天佑軍中,天佑召諸將議曰:「楊五郎救兵來到,此人雄勇莫敵。吾 有一計,可使救援自退,宋兵盡死於谷中矣。」耶律第曰:「元帥有何妙策?」天佑 曰:「今軍中捉得一邊民,面貌極似六郎。可殺之,以頭懸於高桿,只說昨日被番兵 所擒,部下誅戮殆盡。彼若見之,必信而退矣。」耶律第曰:「此計甚高。」蕭天佑 即將其人誅之,斬其頭,令番兵懸出陣前,傳說六郎被殺,今以首級號令。
哨軍報入關中,五郎聞此消息,大驚曰:「吾弟遭困,為番兵乘虛所殺,此理有 之。」即令九妹出關下認之。九妹連忙披掛,來關下認之。先令軍人前往通知番帥: 「若果是楊家首級,即便退兵。」軍人於陣前傳說。蕭天佑得知,令部下獻出轅門與 視。九妹看時,見面貌頗似六郎,遂號泣不止,遥指番兵而罵曰:「殺兄之仇,定要 報復!」乃回馬入關中,報知五郎。五郎歎曰:「本為來救吾弟,誰想已遭擒戮,真 乃楊門之不幸也。」惟有孟良不信,乃曰:「五將軍,此事可疑。當日小人離雙龍谷 之時,本官部下尚有許多人馬,即被其殺,豈無一人走漏者乎?此事未可便信。」五 郎亦疑信不決。
是夜,秋風微動,月明如晝。五郎披衣出帳外,觀望星鬥,見將星明朗,正照於 雙龍谷。自思:「六郎必然尚在。」次日謂九妹等曰:「我夜觀星象,知汝兄無恙。 今得一人通知消息才好。」孟良曰:「小可復人谷中,體探動靜。」五郎曰:「得汝 去極好。」孟良逕辭而行。九妹曰:「孟良既去,小妹亦往左近訪問其事。」五郎曰 :「汝去須用機密,勿被敵人測破。」九妹曰:「自有方略。」即辭卻五郎,裝作打 獵小軍行至天馬山,路徑叢雜,進入林中,卻有番兵無數來到。九妹轉到後面,見著 小茅庵。九妹抽身入庵中。
恰遇庵主,迎問之曰:「汝是何人?獨自來此深山?」九妹答曰:「實不相瞞。 小可是楊家女流,蓋為哥哥六郎被番兵所困,今來訪問的實。走錯路徑,遇番人追逼 ,特投庵主相救。」庵主曰:「此是番邦境界,汝緣何輕進?速卸去弓箭,取道服穿 著。」一時間,番兵都趕到庵中,捉住九妹。庵主曰:「是我弟子,在此出家,汝等 何以捉之?」番兵曰:「既是出家,緣何帶有弓箭?」庵主笑曰:「汝本不知,我居 此山,不時有猛獸傷人,適才弟子出外打獵而回,弓箭何足為怪。」番兵遂放了手, 因曰:「汝既能射,必有勇力,若鬥得我眾人過,則放汝。不然,定要捉去,見我娘 娘也。」庵主曰:「汝等如何出此言?」番兵曰:「近因南朝孟良過界,偷去驌驦御 馬,今下令各處巡視,恐防南人入界。我等疑他亦是細作,故要比試也。」九妹曰: 「師父且待我與他比試。」言罷,即出草坪中比鬥。番兵無一人能近之者。番兵鬥他 不過,各自回營去了。庵主曰:「且待幾日,我令人探問令兄消息,行之未遲。」九 妹依允,就留止庵中不題。
第二十六回 九妹女誤陷幽州 楊延德大破番兵
卻說巡視番兵回幽州見張華丞相,道知:「天馬山庵中有一壯士修行,端的弓馬 精熟,武藝超群,我等十數人不能近之。」張華聽罷大喜曰:「既有此人,當遣人領 浩敕前往,召他來見。」番官領命,齎浩敕復往庵中見庵主,道知其事。庵主與九妹 商議曰:「幽州張丞相有誥命來召,汝肯去否?」九妹曰:「既來相召,安敢相辭? 」庵主愕然,邀九妹往庵後謂之曰:「君乃女流,若被識破機關,命亦難保,如何許 其前行?」九妹曰:「蒙庵主相待,足見庵主好心。此去自有方便,內中用事,救得 哥哥,亦機會也。」庵主曰:「亦宜謹慎而行。」
即日,九妹辭庵主,與番官逕赴幽州。進張丞相府,參見畢。張華問曰:「壯士 何處人氏?須先通姓名,而後彔用。」九妹答曰:「小可詛貫太原人氏,姓胡名元。 幼年曾習武舉,屢科不第,因棄家居庵修養。昨承鈞旨相召,只得赴命。」張華聽其 言詞清利,人物出眾,不勝之喜。乃令人整頓淨房一所,與其安置。九妹辭出。張華 退入後堂與夫人商議,要將月英小姐招胡元為婿,夫人允許。
次日,張華命番官通知胡元。九妹曰:「此事大好,蒙丞相見愛。但今宋兵在境 ,千戈未息,憑小可生平所學,建立微功,然後允之。」番官回報張丞相,張華曰: 「且看他武藝如何。」即整朝服入奏蕭後曰:「臣招募得一壯士,英雄俊偉,要與陛 下立功。乞宣授其職,以退宋軍。」蕭後允奏,下命封胡元為幽州團練使,付兵五千 ,前助蕭天佑。九妹得旨,拜命訖,領兵辭張丞相,逕到澶州來,與蕭天佑兵會合一 處,屯紮西營。正遇楊五郎催軍索戰。九妹披掛上馬,跑出陣前大叫:「宋將速退, 兔受其戮。」五郎馬上認得,大驚曰:「賢妹如何在彼引軍相爭?」九妹打暗號曰: 「五哥詐敗,我自有計較。」五郎會其意,舞斧便戰,鬥不數合,大敗而走。九妹追 出數裡乃回。
哨馬報入蕭天佑軍中:「新收將大勝宋軍一陣。」天佑大悅,即遣人請入帳中, 商議破宋之策。營裡番兵有認得九妹者,密謂天佑曰:「此人前日在宋陣中看六郎首 級,元帥須用提防。」天佑大驚,遂令番眾拿下胡元。九妹不知其由,乃曰:「吾有 殺退宋軍之功,元帥何故拿我?」天佑曰:「汝本南朝楊家之將,敢欺我耶?」不由 分說,將囚車陷了,遣軍校解回幽州見蕭後,具奏其情。後得奏,乃宣張丞相問之。 張華奏曰:「臣亦未知真實。乞發下牢中,待擒得楊家將來,一同斬首。」太后允奏 ,命將胡元監於獄中。正是:
本為成家整骨肉,誰知先自受悲辛。
卻說消息傳入三關,楊五郎聞知其妹有難,亟與眾人商議曰:「六郎近聞無事。 如今九妹被系獄中,當先設計救之。」陳林曰:「將軍有何妙計?」五郎曰:「幽州 右控西番,實唇齒之邦。吾詐作西番人馬,前去相助,蕭後必信,從中舉事,可救之 矣。」陳林曰:「此計極妙!本官先去,吾亦引軍於中路相應。」五郎分佈已定,扯 起西番旗號,部軍來到幽州,遣人通報蕭後。蕭後下命恃臣,宣西番國統兵主帥入見 ,楊五郎承命,進於金階,稱呼畢。蕭後曰:「有勞將軍,跋涉風塵不易。」五郎曰 :「西番國王以娘娘與南軍交戰,勝負未決,特遣臣部兵相助。」蕭後不勝之喜。即 令設宴相待,親舉三筋,賜齎甚厚。五郎曰:「軍憎事緊急,臣明日當出師以破宋人 。」太后曰:「遠來疲乏,尚待數日而行。」五郎謝宴而出,在城南紮營。下令軍中 :乘番人不知提備,今夜殺入皇城。眾軍得令,各整備不題。
是時,丸妹在獄中,得獄官章奴知其為南人,十分相待,每要放他走脫,未遇其 便。九妹因謂章奴曰:「蒙君相待甚厚。我適間占卜六王課,今日當脫此難,不如與 君同奔南朝,當有酬報也。」章奴曰:「我有此心久矣!只緣無人提攜。若將軍肯帶 小官同去,今夜可越獄而出/九妹整點停當。將近黃昏左側,城甫數聲炮響,楊五郎 引七百頭陀,殺入城中,如人無人之境,後面馬軍一湧攻入,四下鼎沸。近臣報入宮 中:反了西番國軍馬。蕭後大驚,亟令緊閉內城。當下楊五郎先殺入獄中,恰遇楊九 妹從獄中殺出。番官各自逃生,那一個敢來爭鋒,南朝入馬蹂踏而進,殺死番兵不計 其數。
五郎與九妹左衝右突,大鬧了幽州城,放火燒著南門,復軍殺奔澶州。蕭天佑不 知軍從何來,部下大亂。耶律第一騎先出,正遇五郎。兩馬相交,戰不兩合,被五郎 一斧劈落馬下。陳林、紫敢接應夾攻。天佑不敢戀戰,棄營逃走。楊五郎驟騎追之。 蕭天佑回馬力戰。二人鬥上二十余合,五郎揮起利斧,當面劈下,忽金光燦起,不能 傷之。五郎曰:「師父曾說番邦蕭天佑,銅身鐵骨,刀斧不能入,留下降龍咒一篇, 囑付交鋒則誦之。待我念動此咒,看是如何?」五郎才剛誦之,忽狂風大作,飛砂走 石,半空中降下金甲神人,手執降魔杵大叫:「逆妖好好回去,饒汝萬刀之誅。」 蕭天佑滾落下馬。五郎再復一斧,忽聲響處,火光滿地。不見了蕭天佑。一伏時,天 地清朗,月色如晝。五郎殺入番營,提兵抄入雙龍谷。
孟良聽得外面金鼓不絕,引眾人當先殺出,正遇番將黃威顯,一斧砍之。楊六郎 等乘勢突出,與五郎軍馬合為一處,殺得番兵四分五落,屍首堆積,奪其牛馬無數。 正值四更時分,五郎收軍還佳山寨安下。
次日平明,眾人相見。六使曰:「若非五哥出力救援,幾被番人困殺矣。」五郎 曰:「九妹反為北番所囚,不施此計較,險些亦難保也。」六郎嗟呀不已。九妹曰: 「多得獄官章奴與我殺出獄中,卻被亂兵所傷。深感此人,難報其恩。」五郎因問被 囚之故。九妹將庵中相救,及往番邦之由,一一道知。五郎曰:「深山幽谷,亦有此 好人。可令人送緞匹往庵中答謝。」是時六郎於寨中,廣設筵席,犒賞諸將。酒至半 酣,五郎曰:「賢妹依前回去奉侍母親。我亦領眾轉五台山。六弟用心守此三關,繼 吾父之志。」九妹領諾,酒罷即辭行。六郎親送兄妹離寨數裡之程而別。
不說九妹與五和尚自回,且說六使回至寨中,遣人送萬里雲還八王。八王笑曰: 「前日我不借馬,非是吝惜,蓋試孟良之能耳。今既得此捷勝,馬亦無恙,真國家之 福也。可令楊六將軍下令軍中,整飭戎伍,緊守三關,招募英雄,為進取之計。」
話分兩頭。卻說來真宗聞捷報:「楊郡馬大勝番兵。」與八王議曰:「六使新建 奇功,當何以報之?」八王曰:「陛下須賜以犒軍之札,候再立功,方升官職。」帝 允奏,即遣使臣,齎花紅緞匹,前詣佳山寨,犒勞六使部下諸將。不題。
是日朝散,王欽歸至府中,自恩曰:「楊家有此英雄,如何能遂吾志?」一時無 計,遂請謝金吾來商議。差人去不多時,邀得謝副使到府中,分賓主坐定。茶罷,謝 副使起曰:「不知樞密見召,有何教誨?」王欽答曰:「下官蒙主上顧寵,八殿下屢 懷不平。前日下官因公務過無佞府,至滴水天波樓前,不曾下得馬,被楊家大辱一番 。待奏聖上知之,八殿下又來放對。沒奈他何,思量不如辭官歸鄉,杜門不出,省得 吃此煩惱也。」謝金吾笑曰:「王大人何以自墮其志,竟至如此?今朝中先朝舊相, 已皆調謝,只有我數人而已。雖八殿下權勢尊隆,然不理政事。楊家父子,並作無頭 之鬼,一門唯寡婦耳。先帝在日,重其恩典,起立無佞府、天波樓,以引誘之。當今 主上,寧以此當事那?下官試往過之,若彼省改則止,不然即令手下拆之。」王欽暗 喜曰:「中我計矣。」復以言激之曰:「謝副使休要爭閒氣,若拆其樓,楊令婆必來 相鬧,聖上為他作主,我等反受辱矣。」金吾曰:「且看下官為之。聖上若問,吾自 有計策答奏。」王欽佯意然之,因留酣飲。日晚,金吾辭去,王欽直送出府門而別。
第二十七回 樞密計傾無佞府 金吾拆毀天波樓
卻說到了次日,謝金吾擺列隊伍,經無佞宅門首而過。近天波樓邊,今手下敲動 金鼓,喝道連聲。謝金吾端坐馬上,過卻樓前。正值楊令婆與柴夫人在廳上閒坐,聞 府外樂聲響亮,令人出府探視。回報:「謝副使逕乘馬喝道而過。」令婆怒曰:「滿 朝官宰,讓得我楊家。謝金吾何等人,特來欺凌?」即令備車馬,趨朝來奏於帝。令 婆以龍杖而入。真宗降階而迎,列坐,因問曰:「朕未有宣命,夫人造朝,將奏何事 ?」令婆起答曰:「妾先夫蒙先帝厚恩,曾賜無佞宅、天波樓等第宅,使臣妾諸子榮 耀莫加。宰官經過者,俱下馬迴避,非是敬老妾,蓋重君命也。今者謝金吾,動用鼓 樂,不下馬而過,分明輕饅陛下,欺侮老妾。」
真宗聞奏,即宣謝金吾入,責之曰:「昔先帝遺旨,汝何獨違?今夫人劾汝輕侮 朝廷,該當何罪?」謝金吾奏曰:「臣非敢有饅國法,容奏其故。前日陛下以敕命旌 賞楊六使,臣領敕經過天波樓,亦下馬而過,斯時君命反甚輕褻。臣等以為相礙, 正欲會同文武具奏,未敢擅進。且天波樓離無佞宅一望之地,實當南北要道,遇聖節 朝賀之日,由此而過,深為未便,乞陛下毀拆其樓,使朝廷知所尊重,千載盛事也。 」金吾奏罷,真宗默然。王欽迎風旨進奏曰:「謝金吾所陳,極當於理。且無佞宅與 天波樓隔越,拆之誠便於事。」真宗曰:「卿等且退,待朕再與文武商議。」令婆悶 悶而出。
私地,王欽又力奏其事。真宗允旨下敕,就著謝金吾監眾拆毀之。旨敕既下, 王、謝不勝之喜。消息傳入楊府中,令婆與郡夫人議曰:「不想謝金吾劾奏朝廷,要 拆天波樓。王欽亦互同此主意。今聖上允其奏,此賊必來毀拆。若不能作主,深貽夫 君羞也。」郡主曰:「待見八殿下商議,再奏聖上,或能挽回天意。」令婆曰:「事 不宜遲,太郡當即往。」
柴氏逕辭令婆,來八王府中,相見畢。柴氏曰:「主上聽信謝金吾罔奏,要拆毀 天波樓。且此樓創始,乃先帝之命。望殿下念其父子忠勤於國,復奏止息其事,則楊 家必深報德矣。」八王曰:「聖旨既下,難以即奏﹔且此樓不便於天使,主上有意去 之。如今之計,謝金吾好利人也,汝歸商議,多用金寶,買賄與他,寬容數日,遇有 機會,我當奏於主上。」
柴太郡領命辭歸,見令婆,道知買囑之事。令婆曰:「若得此樓不拆,安惜金寶 為哉?只恐謝金吾不肯接受。」大郡曰:「可令心腹付之,無有不接。」令婆然之。 即整備黃金四十兩,玉帶一圍,遣人往謝府送去。果然,金吾見楊府禮物,便自心動 ,乃作做曰:「彼恃朝廷只在他一家而已,今日亦識謝某乎?」知心人劉憲進曰:「 既楊家服輸,小心於樞密,正做個人情,緩緩拆之。待朝廷意阻,若留得不動,則令 婆正有孝敬在後,豈不兩全其美?」金吾曰:「汝言有理。」遂受下禮物。遣人於楊 府回覆。
令婆聞知,私喜曰:「若金吾肯息此事,聖上必不深較。」乃遣人於八王府中, 緝探復奏消息。不想謝金吾所受賄賂,已漏於王欽知道,乃力奏真宗,亟行是事。真 宗得奏,復敕謝金吾作急回報。金吾領旨,不得已,督率人夫,將天波樓上層拆去, 尚留中層未拆。八王遣人報知令婆:「聖意難回,可星夜往三關與六使商議,則能計 較。」令婆得報,憂悶不已。八娘進曰:「母親勿憂。且依殿下所言,令六哥回來計 較。不然,涓涓之勢弗遏,恐後日無佞宅亦難保也。」令婆曰:「汝言雖是,誰去 報知?」九妹曰:「女兒曾識三關路逕,願走一遭。」令婆曰:「汝速去速回。」
九妹裝點齊備,辭別母親,望三關而來。時值五月天氣,途中暄熱,九妹趁早而 行。不消一日,到三關寨,見六郎•道知:「謝金吾奏主上拆毀天波摟,母親著兄星 夜回去計較。」六使驚曰:「朝中文武不諫,八殿下亦坐視那?」九妹曰:「八殿下 力諫不允。是他著人來說,要與哥哥商議。」六使憂憤無地。密令九妹人後寨訊曰: 「我鎮守此處關隘,職責亦重,朝廷又無詔命﹔倘被覺知,則有擅離之罪,進退兩難 ,如何處置?」九妹曰:「母親立待,哥哥只得私離數日,待事定之後,仍復回寨。 」六使乃喚過岳勝吩咐曰:「母親有大事商量,著吾妹來召,只得涓涓句--此句 意為:在勢態尚未成形之前不阻止。涓涓,細水慢流的樣子。弗,不,沒有。遏,阻 止。私下三關數日,事定後即便到此。汝與孟良等,謹慎邊境,遵守號令。待焦贊問 我所在,只說往眉山打獵未回,不可漏此風聲與知。」岳勝領諾而出。是夜,六使辭 岳勝、孟良等,悄悄離佳山寨,望汴京而來,有詩為證:
單馬宵征恨不平,君王何以重奸臣? 誰知禍起蕭牆內?詐死埋名不忍聞。
二騎行了半夜,將近烏鴉林,忽一人跳出林外,攔住去路叫曰:「本官吩咐,不 與焦贊知之。我已聽得多時。」六使大驚曰:「汝不守關寨而私來此。」焦贊笑曰: 「本官亦且私離三關,如何反說我來?小可聞得東京最好光景,平生未睹,今日特要 跟本官同走一遭。」六郎曰:「汝真惱殺我矣。此來正怕人知,汝心性又急,若到京 城,必生出禍患,那時誰任其咎?作急歸寨,我回來重賞於汝。」焦贊曰:「若不允 我去,先到沛京,揚說本官私離三關。」九妹曰:「只一個人,哥哥便帶他同去,叮 嚀勿使生事便了。」六郎依九妹之言,帶焦贊一同來到無佞府中。
人見令婆,拜札畢。令婆見六使,汪然淚下曰:「汝父子八人,投入中朝,於今 凋零,只有汝在。先帝敬我楊府,建設第宅相待,今被謝金吾欺虐,奏毀天波樓,若 不早為定汁,後日無佞宅莫得安矣。」六使曰:「母親勿憂,待不肖密進八殿下府 中商議。我父子有死難之功,主上寧肯相忘?」令婆乃令柴太郡等相見。太郡曰:「 八王若肯主張是事,決有好消息。」六使然其言。因安頓焦贊在偏房居住,著府中軍 校防守,勿令出去生事。
時焦贊初到,亦且過得。一連數日,便坐臥不住,與軍校議曰:「我隨本官到此 ,正待看汴京風景。今著人監守於我,莫若不來,猶得散誕。汝等若肯帶我向城中遊 玩,多買酒食相謝。」軍校曰:「去且無妨,只恐你生面,被人識破,那時連累著本 官也。」贊曰:「自有方略,決不與人識破。」軍校乃背了六使,開後門,與焦贊出 得無佞府,大踏步望汴京而來。果然好一座城郭,有《西江月》詞為證:
堪羨京師形勝,朱門十萬人家。汴京自古最繁華,弦管高歌月夜。 市列珠璣錦繡,風流人物豪奢。菁蔥雲樹繞堤沙,真是堪描堪畫。
焦贊轉過仁和門,但見車馬往來,人煙輳集,不覺失口曰:「若非本官挾帶, 安得見此光景?」軍校驚曰:「汝膽好大!此處乃京城地面,緝訪軍家無數,鬧出禍 來,誰人來救?」焦贊笑曰:「便道一聲何妨?」言罷,行到歌管巷,見酒館中擺列 齊整。贊曰:「相與進裡面,沽飲三杯而去。」軍校曰:「此間不是我等飲酒處。往 城東,望高樓飲玩。」日色將晚,軍校催促回去。贊曰:「難得來此,只在城中尋店 安下,明日回去未遲。」從人見他性急,只得依從。
近一更時分,焦贊尚未安歇,乘月下,與軍校閒走。偶經過謝金吾門首,聽得府 中樂聲嘹亮,歌音不歇。焦贊問曰:「此是那個家中?風送歌音,如此清亮。」軍校 笑曰:「速行,休問此處。我本官正因其人要拆毀滴水天波樓,才下三關。正是當朝 寵臣謝副使府中,想必正在歡飲,樂人未散,故有此樂音也。」焦贊初未知謝金吾家 ,則全然無事,聽說是本官對頭,便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謂軍校曰:「汝二人 只在外面等候,我入府中察訪消息便來。」軍校嚇得渾身酥麻,叫苦曰:「汝生出事 節,我等定遭連累。可急轉店中,咀日侵早回去,本官亦弗覺。不然,我先走去報知 。」焦贊怒曰:「任汝二人去,定要依我行也。」逕別了軍校,閃進謝府後門而去。 二軍慌忙各自逃奔不題。 二人戰上三十余合,不分勝負。番將耶律第提刀縱騎,衝出助戰。忽山後一聲鼓 響,岳勝一軍殺出。蕭夭佑力敵孟良,岳勝戰住耶律第,四將鏖戰。天佑勒馬佯走。 孟良不捨,驟馬追之,掄巨斧望番將劈面砍來。蕭天佑金光燦起,斧不能傷。孟良大 驚,跑馬走回。番將復馬殺來,宋兵披靡,四散逃走。岳勝部下先溃,拋了敵將,與 孟良逕奔關下。天佑見前面殺氣連天,知有伏兵,乃收軍還營。
孟良回至寨中,見六使,道知蕭天佑之事。六使曰:「世上有此異事?吾明日親 上陣,便知端的。」著令陳林、柴敢守寨:岳勝率劉超、張蓋先戰﹔盂良、焦贊領王 琪、孟得等分左右翼而出。眾將得令,各整備交鋒。不題。
卻說蕭天佑在軍中召部下同議曰:「孟良、岳勝,英雄之將﹔且部下皆八寨強徒 ,都能爭鬥。若不以智勝之,徒戰無益也。離此三十里,有雙龍谷,兩邊山勢險峻, 只有一條小路可通雁嶺,嶺下便是幽州之野。先得一人引步軍埋伏於此,賺敵人進入 ,即出圍之,不消半月,皆餓死於谷中矣。」耶律第應聲曰:「小將願一往。」天佑 曰:「汝去最好。」即付與步軍二千,耶律第去了。又召過黃威顯曰:「汝率騎軍一 千,於雁嶺下多張旗幟。候敵人進入谷中,壘斷其路。」威顯亦領計去了。
第二十八回 焦贊怒殺謝金吾 八王智救楊郡馬
卻說焦贊抹過東牆,見不甚高,遂攀援而登,踴身跳於後花園內,密進廚下。家 人俱各在堂上伏侍謝金吾,只有小使女在灶前燒火。焦贊於皮靴中取出利刀,先將使 女殺了。提著死人頭,走向堂上。只見謝金吾當席而飲,樂工歌童列於庭側,逕將人 頭對面擲去。謝金吾吃著一驚,滿面是血,即喊:「有賊!眾人何在?」焦贊踏進前 罵曰:「弄權奸佞!今日認得焦贊麼?」言罷,一刀從項下而過,謝金吾頭已落地。 眾人看見,四散逃走。焦贊殺得手活,搶入房中,不分老幼,盡皆屠戮。可憐謝金吾 一家,並遭焦贊所害。後人有詩為證:
起意陷人終自陷,且看今日謝金吾。 誰憐恃富當朝相?老幼全家被所屠。
將近三更,焦贊取筵中美味恣食一餐。臨行自思曰:「謝金吾一家,被我殺死 。他是朝廷顯官,若知此事,豈不連累地方?不如留下數字,使人知是我殺,庶不禍 及他人也。」即蘸鮮血,大書二行於門曰:「天上有六丁六甲,地下有金神七煞。若 問殺者是誰?來尋焦七焦八。」題罷,復越牆,打從後牆門而出。待尋二軍校,不知 走往何處。因在城坳邊躲過一夜。次日侵早,逃歸楊府去了。
卻說巡更捕卒,夜來聞說謝副使府中被劫,亟報王欽。欽即進謝府視之,只見殺 死一家老幼共一十三口,屍橫散地,血污庭階。檢驗官彔得門上寫的殺人凶身名目呈 奏。時鬧動汴京軍民。真宗得奏大驚,下令著王欽體察此事。王欽奏曰:「臣緝問殺 死謝金吾一家者,乃楊六郎新招將焦贊。」真宗曰:「楊六使鎮守三關,何得有部將 入城殺人?」王欽曰:「前日私下三關,帶得焦贊同來,有違國法。乞陛下提處其罪 。」真宗允奏,敕禁軍捕捉楊六郎與凶身焦贊。旨令既下,禁軍四十人領命而行。
是時,楊六使在府中,與令婆計議天波樓之事。忽報:「咋夜焦贊越牆入府,殺 死謝金吾老幼一家,共計一十三口。今朝廷差禁軍來捉。」六使大驚曰:「狂奴當敗 吾事!」道未罷,禁軍一齊搶進,捉住楊六使。時焦贊在外聽得,手執利刀,一直殺 入。禁軍見其猛惡,無人敢近前。六使喝聲曰:「汝生出如此大禍,尚敢來拒捕朝廷 乎?好好自縛,同去請罪。」焦贊曰:「我平生殺了幾多人,希罕一十三個!我與本 官回佳山寨去,看他如何擺佈我?」六使越怒曰:「若不依吾言,今日先斬汝頭去獻 。」焦贊乃放下利刀,唯唯而退。禁軍正待來捉,六使曰:「不要動手,見天子自有 分辯。」六使乃隨禁軍朝見真宗。
真宗問曰:「朕無聖旨召卿,何得私下三關?又帶部將殺死謝副使一家,當得何 罪?」六使奏曰:「臣該萬死!乞陛下寬一時之戮,容陳冤苦。臣父子有幸,蒙朝廷 厚恩,雖九泉亦恩補報。近因主命有拆毀天波樓之詔,臣母憂慮成疾,只得下關省視 即回。部將焦贊兇頑之徒,不知幾時進城。今殺死謝金吾一家,豈必是臣主使哉?乞 聖明體究,如果是的,當就藁街之誅,以正朝廷法令也。」真宗聞奏,半晌未答。王 欽進奏曰:「殺人者確是焦贊無疑,當日本家侍從及樂工親目所睹,且臨去又留下筆 跡。乞陛下將六郎、焦贊押赴市曹處斬,庶警後人。」真宗遲疑不決。八王力奏曰: 「楊六使罪責本有,其情可原,果然部將殺人,念彼有鎮三關功績,從輕發落。」真 宗允奏,敕法司衙門擬定楊六使等罪來奏。六使既退,王欽密遣人於法司官處。矚付 發配六使等於遠惡地方居住。時掌刑名官黃玉,最與王欽相得,依其言語,以六使得 私下三關之罪,發配在汝州做工,遞年進造官酒二百埕,三年功滿則回。焦贊以把 邊之績,寬其死罪,發問鄧州充軍。即日起行。黃玉擬議已定,申奏真宗。真宗依擬 下敕,並命收殮謝金吾等屍首以葬。近臣領旨宣示不題。
只說楊六使聞此消息,不勝悲悼,來辭母親令婆與柴太郡。令婆曰:「此我家大 不幸也,使老身倚靠何人?」六使曰:「母親勿憂,多則二三年,便可回來,母子復 相見矣。且兒犯罪發配,八殿下必周全天波樓一事。今焦贊殺了謝金吾,亦為朝廷去 除一惡。若不是八殿下力奏,險些性命難保。」道未罷,焦贊人見六使曰:「聞朝廷 問本官配汝州軍,正要邀本官回三關寨。我亦不要往鄧州發配,我不曉得充甚麼軍。 」六使曰:「聖旨既下,汝只得到其地方,候遇有赦,仍轉三關。若再違法令,得罪 反重。」
不移時,王欽差解軍四十人,來催楊六使、焦贊等即行。六使先打發焦贊與解軍 起身,自辭令婆、太郡,亦離楊府。八娘、九妹直送至十里長亭而別。時焦贊在路等 候六使來到,乃曰:「我此去,不日走歸寨中,報與岳勝哥哥等知道,便來取本官也 。」六使曰:「休得胡說!我罪不至死,汝亦忍耐過一年半載,便得相運。」焦贊大 笑分別,自與解軍投鄧州不題。
只說六使隨從一起上路,望汝州進發。正值夏未秋初,涼風透骨,正是: 孤雁聲中愁莫訴,殘蟬樹旦恨難禁。
不日來到汝州。公人將批文投至府中,見太守張濟。張濟看罷來文,先發回公人 ,邀六使入後堂問之曰:「聞將軍把守三關,番人畏服,因何又犯發配之罪?」六使 答曰:「一言難盡廣遂將部下焦贊殺死謝金吾之由,道其本末。張濟嗟呀不已,乃曰 :「將軍權且忍耐。此去城西,有萬安驛,衝要所在,可以監造官酒,及時而進。多 則一年半載,仍復歸朝矣。」六使稱謝,辭太守,自去做工不題。
卻說王欽探知楊六使已到配所,請黃玉來府中,商議謀害之計。黃玉曰:「此事 不難。今聖上以酤稅為重,六使監造是職,關係最大。樞使上一道本,劾其有私賣 之罪,主上必處之以死刑矣。」王欽大喜曰:「此計甚妙!」即具酒醴,與黃玉對席 酣飲,二人盡歡而散。次日,王欽果趨朝上本,劾奏六使:「輕玩國法,到汝州未經 一月,將酒酤禁令放弛,私鬻錢價,將為逃反之計。乞陛下早正其罪,兔生後患。」 真宗聞奏,大怒曰:「彼令部下殺死謝金吾一家,朕念其先人有功,姑兔其死。今又 在配所私賣朝廷之物,難以寬容。」即敕團練正使呼延贊,齎旨到汝州,取六郎首級 而回。旨令既下,廷臣愕然。八玉力奏曰:「楊六使忠域之臣,豈有此事?陛下勿聽 一時之言而誅英雄也。」帝曰:「卿屢為六使作保。前日屠朕愛臣謝金吾一家,亦該 處死否?」八王語塞而出。
是日朝散,寇準曰:「幸得領敕命者系呼延贊,可令其見汝州太守計較:以罪入 貌類六使者,果其首級來獻納﹔令放六使逃走。後日遇國有難之際,又好保舉也。」 八王然其言,乃與呼延贊道知。贊曰:「此事老夫自有主張。」呼延贊即日辭眾齎旨 ,逕赴汝州,見大守張濟,細說斬六使之由。張濟驚曰:「彼到汝州未久,焉有此事 ?主上何故徒要輕損豪杰?」贊曰:「此是權臣王欽劾奏其情,聖上遂激怒之,八工 力保不允。今廷臣商議,要求太守如此如此方便。」濟喜曰:「正與下官之意暗合。 值今北番強盛,若無此人,邊境怎安?」因令去請六使來,說以朝廷之意。六使曰: 「小人本無是情,既聖旨問我以死,只得承命,與朝廷回報。」濟曰:「君勿優,正 在商議,要如此脫君之厄。」六使曰:「若得太守方便,當圖死報!」張濟曰:「管 保郡馬無事。」即令獄官伍榮來商議。
榮曰:「牢中有蔡權,問實死罪,情真罪當,年久當斬。此人面貌與楊將軍無異 ,可將此人斬首以獻,主上必允信也。」濟令取出蔡權審視,果然相像。吩咐伍榮, 多付酒饌賞之。醉於獄中,伍榮密來梟了首級,提見張太守。太守曰:「事不宜遲。 」便交呼延贊齎著首級,墾夜赴汴京去了。張太守喚過六使,教其裝作客商,逃往遠 處避難﹔六使拜謝出府,換著輕快衣服,悄離汝州,逕回無佞府不題。
卻說呼延贊單騎回轉沛京,正值真宗設朝,進上六使首級。帝親下看驗,只道是 實。群臣見者,無不嗟呀。八王恐將首級號令,被人參透,乃進曰:「既延昭伏罪被 誅,乞將此首級發於無佞府,與其家人埋葬,亦見陛下不忘功臣之意。」帝允奏,因 發下首級,著禁軍領去。禁軍得命,逕來楊府。令婆未知前因,只道是實,舉家悲哀 ,將首級遵旨埋葬不題。
第二十九回 宋君臣魏州看景 王全節銅台交兵
卻說六使被斬消息傳入佳山寨,岳勝、孟良等聞知,號啕而哭,聲振原野孟良曰 :「既本官不幸,我眾人難以再守,不如散去,各安生理。」岳勝曰:「汝言正合我 意。劉超、張蓋,於山下創立本官廟字,傍塑十八員指揮使,遞年祭把。」分遣已 定,將寨中所積,人各均分,拆毀三關寨。是日,眾人四散而去。陳林、柴敢率所部 ,依前往勝山寨居住。岳勝邀孟良等,反上太行山,稱草頭天子,部將仍封為丞相等 職,打官劫舍。不在話下。是時焦贊在鄧州,聽知六使遭戮,亦越獄逃走。
話分兩頭。卻說王欽見六使已死,不勝之喜。自思曰:「朝廷無了此人,我志得 遂矣。」乃修下密書一封,遣心腹人漏夜送往北番,來見蕭後。蕭後拆書視之,其書 曰:
臣自辭陛下赴南朝,又是數年。每懷報答君後之恩,無由得遂。今臣頗知南朝強 弱,所可慮者,惟楊六使而已,今臣略施小計,梟其首級以獻,臣目所睹。可乘南朝 無備,整點六師,大興征伐,邊防必望風瓦解。若待京城震駭,臣內中自生支節,復 有書來奏知。望陛下與二三文武商議,勿失此機會焉。
蕭後得書大悅,因以示文武。蕭天佐奏曰:「王欽來書,道得詳細,乞陛下早定 代宋之計,以圖中原也。」後然其奏。忽一人進曰:「陛下此舉雖善,只是難以取勝 。」眾視之,乃大將軍師蓋也。後問曰:「孤欲舉兵伐宋,卿何以見得難勝?」師蓋 曰:「楊家雖亡,中原一統之盛,邊帥掬重兵者不下數十萬,若逕提兵深入,未能即 勝。當用計策賺之,令宋兵首尾不能救應,中原唾手可取也。」後曰:「願聞卿之 妙計。」師蓋曰:「魏府銅台,乃晉帝陵寢之所,近來戍兵凋落,武備不修。陛下可 遣人整飭園林,開鑿玉池,多植奇果名花。詐稱天落祥瑞,池水成醇,樹葉藏漿。以 此特異之事,揚於中原。再使人令王欽就中哄惑,引誘其君,來此玩景。然後出勁兵 ,緊緊困之。陛下親率精兵,乘虛直搗京城。國中無主,那個敢來爭鋒?此時取宋天 下,有何難哉?蕭後聞之大喜。先發密書,入沛京與王欽知道。再遣能乾之人,前去 銅台修築陵寢。一面下令蕭天佐等整點軍馬以待。
不一月間,消息傳入沛京,近臣奏知:「魏府天降奇瑞,池水成醇酒,葉裡貯瓊 漿。附近邊民,各移就共飲。」真宗聞奏,問於眾臣曰:「魏府沃野之地,有此奇事 ?卿等當究的實。」一時文武群臣皆上表稱賀。惟寇準等懷疑是事,乃奏曰:「魏府 晉朝陵寢之所,既有此瑞,何獨一境應之,陛下不可深信。」帝未應。王欽迎風旨, 前奏曰:「若此異事使天下皆然,又不足為瑞矣﹔今特魏府有之,正是太平符運,千 載難逢。陛下當整六師親視之,一者巡撫邊民,二者使番人不敢南下。」真宗乃悅曰 :「卿乃忠言也。」即下詔巡幸魏府。八王諫曰:「魏境地接遼界,近來帥臣調遣, 城郭荒野。值今戎馬在郊之日,陛下車駕一動,北番乘虛而入,那時誰為保守京城乎 ?萬望以社稷為重,勿輕信虛誕之事也。」真宗曰:「朕命柴駙馬、寇菜公領禁軍守 京,必保無事。」八王見諫不從,泱泱而出。明早,敕旨已降,以呼延贊為保駕大將 軍,光州節度使王全節、鄭州節度使李明為前後扈從。贊等得命,準備起行。
越數日,真宗車駕發離汁京,八王以下文武,皆隨侍而行。但見:
紅塵起處兵軍盛,白日昏時羽纛多。
大軍一路無詞,不日間來到魏府境界。時冬十一月,朔風竟起,北方寒凍。車駕 進入府中駐紮。次日,真宗與群臣登晉之陵寢看景,果見林中樹葉包藏有物,玉池中 泉水紅潤。帝命取而嘗之,其味似酒,其淡若醴。軍校摘下樹葉,揭內視之,俱是時 造粟漿,八王奏曰:「陛下以樣瑞之故而勞動車駕,使邊民供給,不堪其苦。今觀此 亦何祥瑞之有那?此必番人之計,賺君臣來此。若不亟還,定落其圈套。」真宗亦疑 ,因下命退回軍馬。不想北番已知消息,蕭天佐、上金秀等率馬步番兵一十萬,將魏 府城郭團團圍了。飛騎報至駕前,真宗大驚曰:「不依卿等所諫,致被圍困,將何以 為什?」八王曰:「番人預定此策,長驅而來,其勢正銳。陛下可敕諸將,嚴守各門 。一面遣人,墾夜往沛京取救兵,待援兵一至,內外夾攻,則可退敵矣。」真宗依奏 ,即命呼延贊等分門而守。時宋軍於敵樓上望見番兵烏聚雲集,聲勢甚盛,眾皆有懼 色,呼延贊按劍而言曰:「凡兩國相敵,勝負在將,不在兵之多寡。我觀番兵雖眾, 利在急戰。明日與其交鋒,當盡力而戰,必能以勝之。」眾軍得令。次日,贊請旨, 與光州節度使王全節,分前後出戰。旗鼓開處,兩陣對圓。番將土金秀跑馬先出,指 宋將渭曰:「汝等已中吾計,何不納降,以免一死?」呼延贊怒曰:「臊狗奴速退, 尚可留殘生﹔若使邀阻御駕,直待兵指幽州,寸草不留。」金秀大怒,躍馬舞刀,直 取宋將。呼延贊舉槍交鋒。兩將鏖戰四十余合。番將力怯,撥馬而走。呼延贊催動後 軍掩殺。
番將見贊趕來,挽弓架箭,一矢恰中乘馬,呼延贊被掀翻在地。王全節正待救之 ,番兵圍裹將來,將贊活捉而去。全節不敢戀戰,跑馬殺入城中。蕭天佐從旁攻之, 宋兵大敗,死者不計其數。全節入見真宗,奏知:「番兵眾盛,已捉去大將呼延贊, 臣戰敗而回。」真宗聞之,憂憤不已。八王曰:「事既急矣!陛下可再遣人於沿邊帥 臣取救。」帝允奏,手詔遣使臣而行。
卻說番將捉得呼延贊,用檻車囚下,待遣人解赴幽州。蕭天佐與土金秀、耶律慶 分門攻擊,宋軍震駭。八王曰:「番人所懼,惟有楊家。陛下可效漢高祖白登故事, 以軍中勇壯者,假裝六使及部下一十八員指揮使,城上扯起楊家救援旗號,陽使假者 於城上走馬。番人見之,必引兵退去。我軍乘勢殺出,可脫此難矣。」帝允奏,下令 軍中,並依三關將帥裝束。
次日平明,城上扯起楊家救駕旗號。番人見著旗號,報入軍中。土金秀驚曰:「 楊六郎已死,如何又來救駕?」即率所部來看。一伏時,城上金鼓齊嗎,炮響震天。 假裝岳勝、孟良、焦贊等,於城上走馬。番兵望見,那知虛實,齊叫:「快走!不然 ,無遺類矣。」蕭天佐聞之,拆營而去。王全節與李明開城追擊。番兵奔如潮湧,自 相踐踏,死者無算。宋軍直追至數裡而回。王欽大怒曰:「北番人真乃乳子!恁的 怕著楊家。」亟密遣人報與番帥得知。蕭天佐聞之,歎曰:「假的如是懼怯,若使真 的,不戰而敗也。」復率眾圍繞而來,攻打越緊。
城中見番兵又至,報知真宗。真宗曰:「此機已被參破,再有何策可退?」八王 曰:「朝廷音問不通,那個敢敵北兵!如今不有楊家,臣等亦難為計也。」真宗曰: 「悔之無及!朕將率眾將親戰番兵,溃圍而出。」八王曰:「北兵眾盛,陛下徒損威 風,必不能出。只得緊守此城,以待救兵。」
番兵一連圍困二十餘日,城中危急。真宗親自登城,見北騎周回圍繞,水泄不通 。八王曰:「陛下要脫此難,除得楊六使來,殄此丑虜,如滾湯潑雪。」帝曰:「 那裡再得此人?」八王又奏曰:「可出赦書,遍行天下尋之,恐有六使也。」真宗不 答,退入府中,自思:「八王所奏可疑。」因召侍臣人內間計。侍臣齊奏:「楊六使 消息,八王恐知下落。乞陛下發赦書於汝州究之。」帝允奏,問:「誰齎赦一行?」 王全節曰:「臣願前往。」帝付與赦文。
次日,令李明送出。開了城門,李明先殺出,正遇番將耶律慶,戰敗之。全節乘
勢殺出重圍,投汝州而去。李明退入城中堅守。
第三十回 八王齎詔求六使 焦贊大鬧陳家莊
卻說王全節齎赦文,星夜投進汝州,見太守張濟,道知:「主上被困魏府,官軍 戰敗,今眾臣保奏,赦了楊六使前罪,著部兵救駕。今某資赦文到此,望太守作急根 究其人。」張濟曰:「六使犯罪,首級已獻於朝廷,豈復有六使乎?今著下官根究, 從那裡尋討?節使可速回奏,庶不誤事。」全節憂悶不已,乃曰:「若不得此人,則 主上之難萬不能脫,下官亦難回奏。」張濟曰:「君父有難,臣子何安?節使務要追 究,除非到無佞府,可知消息。我汝州決無是人。」
全節無奈,只得離汝州,逕到無佞府,來見令婆,道知聖上赦討六使救駕之事, 令婆曰:「小兒首級埋葬多時矣,那裡復有?此或眾臣無計可施,設為此言,以安主 上之心。節使可即回奏,勿誤軍情。」全節怏怏不樂。次日全節只得單騎復來魏州, 殺開血路,到東門大叫:「開城!」李明聽得是王全節聲音,即開城殺出,救人城中 。
全節見真宗,奏知:「汝州並無六使消息。臣又投楊府究問,皆道已死多時,」 真宗聞奏,長歎曰:「堂堂天朝,遇朕有難之際,無一人敢提兵救援。」又問計於群 臣,群臣對曰:「如此兵勢,雖子牙復生,亦無計可施。」真宗納悶無地,寢食俱廢 。八王曰:「事急矣!臣只得親往楊家,取討六使。如果不在,亦召藩鎮來援。惟陛 下與眾將堅守此城。」帝曰:「軍情重事,兄不宜造次。」八王領命。帝乃令王全節 、李明先殺開重圍,保出八王而去。二人復殺回城中。不題。
卻說八王齎赦文,逕赴無佞府,來見楊令婆,說知主上在危急之中,可著六使出 來商議救駕。令婆曰:「前日王節使來召,老妾不與其知。既殿下親到,當令出來相 見。」因令手下,於後園地窖中,喚出六使,堂上拜見八王。人王嗟呀良久,乃曰: 「若非昔日之計,今日那討郡馬?」六使謝曰:「多得殿下方便,無恩以報。」八王 曰:「主上被困魏府,事勢已急,今有赦書來到,郡馬作急救應。」六使曰:「近聞 三關之眾,人各散去,如何能夠即救?須待小可前往寨中,招集眾人,方可議行。」 八王曰:「事不宜遲,速進朝中,調撥邊師俟候,待君招集眾將,一同進兵。」六使 領諾。八王既去,六郎辭卻令婆,前往三關而行。正是:
誰教豪傑依然出,直向銅台救駕回。
六使只一人在路,行了數日。先往鄧州界訪問焦贊消息,並無下落。行到錦江口 ,見一伙僧家,卿卿噥噥而過。六使問曰:「汝等要往何處?都有不悅之意。」憎人 曰:「君豈解其事?此地方有一癲漢,發作時,便要打人,官司沒奈他何。他口中稱 ,有甚麼本官,被朝廷所誅。但逢僧道,便拿去看經誦偈,那個敢違逆之?昨日來我 寺中,著我等去作功果,超度其主,我眾人只得赴命。」六使聽罷,自恩:「此必是 焦贊。」乃問曰:「此人今住何地?」僧人曰:「鄧州城西,泗州堂裡便是他居處。 」六使曰:「我同汝等往見之。」
僧人引六使到泗州堂,正見焦贊臥在神案上,鼻息如雷。六使視之不差,近前搖 醒。焦贊睡中起來,睜開一雙怪眼,大聲叫道:「那個不怕死的,卻來相撩老爺?」 六使喝曰:「焦贊不得無禮!本官在此。」贊聽罷大驚,逕向前抱住曰:「汝是人那 ?鬼那?焦贊超度本官多矣。」六使笑曰:「豈有白日之鬼來見汝乎?此間不是說話 處,可隨我來。」焦贊放手便拜。眾僧人掩笑而散。六使引焦贊出城西橋,道知:「 主上遇難,今八殿下領赦來召救駕,可速往三關,招集眾兄弟同往。」焦贊聽罷,大 喜曰:「我道本官被朝廷所害,撇得眾人沒主。今日又得相會,真是快活煞我也。」
次日,六使經過汝州,入府中拜見太守,道知八王領赦來取救駕之事。張濟大喜 ,亦以王節度來由告知。六使曰:「軍情緊急,我當往三關招集進兵。張濟然之。六 使逕辭張濟出城,與焦贊望三關而行。路上,二人各訴其本末。來到楊家渡,日正當 午,遥望水勢茫茫,旁無船隻。六使等待多時,全沒人渡。因令焦贊去問渡船。
焦贊領諾,行至上流頭,見船夫問曰:「勞汝渡過對岸,多奉渡錢。」船夫曰: 「此渡是楊太保掌管收錢,那個敢私渡?汝要去,可往前面亭上見之。」焦贊聽罷, 逕奔亭中來。正見一伙人在那裡賭賽。焦贊近前曰:「借用渡船過岸,多奉船錢。」 眾人忽抬頭,見焦贊生得異樣,皆不答言。焦贊又小心問之,眾人罵曰:「臭狗奴! 說甚麼過渡、過渡!」焦贊大怒,伸出一對硬拳,打得眾人四分五落,正待向前打那 太保,太保望後走去。
焦贊回見六使,怒氣未消。六使曰:「汝又去生事來?」焦贊曰:「今番好被那 伙氣也!分明有渡,不肯借我,反出惡言相傷。被我怒激起來,打散眾人而去。」六 使正沒奈何,忽見強人各執短棍趕來。焦贊曰:「待結果此賊,以除其害。」逕提大 樸刀,當中殺來。那伙強人不能抵當。後面楊太保出,與焦贊連鬥數合,不分勝敗。 六使叫曰:「不要相鬥,願聞壯士姓名。」楊太保抽回利刃,立於原上。焦贊亦住了 手。太保曰:「我乃鄧州人氏,姓楊名繼宗,小號太保。且問汝是何人?要過此渡而 令手下強取?」六使曰:「小可太原楊令公之子六郎也。今主上被難,要往三關招集 部下救駕。來到河邊無渡,特借一時。壯土何故不允?」太保聽罷,放下刀,近前拜 曰:「久聞大名,未得瞻拜,今日幸見,甚慰平生。」六使扶起。太保即邀六使到莊 上,設酒醛相待。乃曰:「將軍不棄,願率所部,同往魏府救駕。」六使喜曰:「太 保如肯相從,誠乃美事,有何不可?只待招集眾人,便來相約。」太保領諾。是夕, 留六使宿子莊上。次日,楊太保撐船渡過六使登岸,與焦贊望三關而行。時四月天氣 ,途中酷熱,古人有詞為證:
翠藻參差竹逕成,新荷跳雨淚珠傾,曲欄斜轉小池亭。 風落簾衣歸燕急,水搖扇影戲魚驚,柳梢斜日弄微晴。
二人行了半日,歇坐於柳蔭之下。焦贊曰:「本官且停待於此,我往前面,問有 酒舍,沽一壺聊止饑渴。」六使允之。焦贊逕往前來,沒處尋酒店。正煩惱間,忽一 伙人挑著酒肉而過。焦贊問曰:「汝等所挑酒肉肯賣乎?」一人曰:「此是賽願酒 肉,如何肯賣?」焦贊曰:「賽甚麼願?」眾人曰:「前面有楊六使神廟,威靈顯赫 ,鄉村賴之以安,但有祈許者,無不遂意。今日特往酬謝。」焦贊聽罷,遂大笑。回 見六使,道知其事。六使笑曰:「那有是理?」焦贊曰:「鄉人道離此不遠,當與本 官訪視之。」
六使依言,與焦贊行來,果見一座廟宇,創造極是威儀。楊六使步入廟中,見上 塑著本身神像,脫然無異。兩旁塑一十八員指揮使。香火十分旺相。六使指焦贊謂曰 :「此像塑汝真乃相似也。」焦贊笑著道:「本官更塑得真。我在鄧州發癲打人,原 來這裡供養。待先推倒本身,然後去推本官。」言罷,一下拳頭一聲響,將其塑像推 落半邊。走上殿去,把六使神像一連幾推,全然不動。乃努力推之,震聲而崩。賽願 者各自奔走。廟祝見之,便把哨鑼亂敲。一伏時,劉超、張蓋帶領三百餘人,來到廟 前。六使認得,喝聲曰:「汝眾人做得好事來!」劉、張大驚,納頭便拜曰:「眾人 都道本官已死,今日緣何到此?」六使說知詐死之事:「今要招集汝等,前往魏州救 駕。」劉、張喜曰:「既如此,請到寨中商議。」六使令拆毀廟字,打倒神像。隨眾 人到虎山寨坐定,劉、張設酒醴相待。六使曰:「岳勝居止何處?」劉超曰:「岳勝 與孟良部眾反上太行山,稱草頭天子。」六使歎曰:「使我不起,四境如何得寧?」 乃吩咐劉、張等:「整各槍刀盔甲,在此俟候。待我招了岳、孟,一同征進。」劉、 張領諾。
六使仍與焦贊望太行山而來。行了一日,紅輪西墜,天色漸昏。六使曰:「此去 皆是山路,想無客店,汝往前村尋覓借宿去處。」焦贊領諾,往前一望之地,並無人 家,直轉過山後,卻是個小鄉村。焦贊靠前入進莊所中,見一員外,在燈光下端坐。 焦贊揖曰:「遠行客商到此日晚,敢擾公公寶莊上借宿一宵,當以重謝。」那人答曰 :「平時敝莊盡可安歇,今日難以相許,君可往別處投宿。」焦贊曰:「天色已黑, 萬望公公方便。」主翁曰:「汝有伴當否?」焦贊曰:「只有本主在莊外,共兩人而 已。」主翁曰:「只兩人亦無礙,與汝在外房歇息。」焦贊即出,邀六使相見。
主翁視六使一貌堂堂,乃問曰:「君從何而來?」六使答曰:「小可汴京到此, 欲往太行山公幹。」主翁曰:「君若提起太行山,老拙冤懷莫伸。」六使曰:「有何 苦事?望說與小可知之。」主翁曰:「老拙居止此鄉,好名重義。此莊都是陳家一姓 ,離太行山數裡之程。今山中有二位草頭強人,一名岳勝,一名孟良,號稱天子,招 聚五六萬人,打官劫舍,甚為民害。老拙飄零半世,只生一女,被孟良瞧見,今夜要 來入贅,沒奈何,只得允從。不然,一鄉之人難保。是此冤枉,無處伸也。」六使笑 曰:「老丈勿憂,孟良是小可故人,待他來,我自有法退之。」主翁曰:「若得小女 不辱,乃重生父母。」六使辭出外面俟候。
卻說主翁吩咐家中,安排筵席迎接。將近二更左側,忽聞金鼓之聲,燈炬輝煌, 入報孟大王來到。陳長者出莊外迎接。孟良進廳上坐定,從人各列於兩邊。長者拜曰 :「有失遠迎,望大王赦宥。」孟良曰:「汝今是我岳丈也,不必施禮。」長者因令 家人抬過筵席,並故意令百花娘子來把盞。使女回報:娘子懷羞,不肯出來。長者曰 :「如今即是將軍夫人,懷甚麼羞,不肯出來耶?」孟良聽得,不勝歡喜。
是時,六使與焦贊隔窗張視,私笑曰:「若是沒王法,憑他橫行鄉村。今日不遇 我來,真被他騙去此女。」焦贊曰:「待我出去打折他一隻腳,看他還做得新郎杏? 」大使曰:「汝先去捉住,我便來矣。」焦贊忍氣多時,即踏進廳上,一腳將筵席踢 倒,兩手將孟良緊緊抱住。孟良不曾提備,動手不得,喝聲:「手下何在?」嘍囉正 待向前,六使厲聲罵曰:「不識廉恥之徒!敢如此無禮耶?」焦贊乃拖孟良出座外, 指曰:「汝看此位是誰?」孟良燈下認得,連忙拜曰:「本官因何到此?萬望赦罪。 」六使曰:「可急備鞍馬,回寨中商議,起兵救駕。」
第三十一回 呼延贊途中遇救 楊郡馬大破遼兵
卻說楊六使既見孟良,即欲轉回山寨,商議救駕。陳長者進前拜曰:「將軍是誰 ?願聞姓名。」六使扶起,將其本末道知。長者大喜曰:「久聞盛名,如雷貫耳,今 特有緣相會。」因令百花娘子出來拜謝。六使看見,果是好個女子:淡妝素抹,體態 端莊﹔雖然難比西施女,勝卻尋常窈窕娘。焦贊見了,笑聲曰:「孟哥哥,你真沒造 化,撞著我們來到。若遲一日,亦得一宵受用矣。」孟良喝曰:「本官在此,休得妄 言。」眾人又掩口而笑。百花娘子拜罷六使,進入內去。長者親把杯,遞與六使,意 甚慇懃。是夕,眾人依次而坐,盡歡暢飲。天色漸明,楊六使辭長者要行,長者取過 白金十兩,以為相謝之資,六使固卻不受,與眾人離了莊所,逕望太行山而來。有詩 為證:
愁多不忍醉時別,想極還尋靜處行。 稚遣同衾又分手?不知行路本無情。
六使行到山下,孟良先遣人入寨中通報,岳勝聞此消息,即引數十騎出半山迎接 ,恰遇六使,拜於道旁。六使進寨中坐定,眾人齊拜賀畢。岳勝再拜曰:「只因本官 得罪,致各人四散而去。今日復得相聚,是我眾人之幸也。」六使曰:「前事饅說。 今主上被困魏府,情勢甚緊,可作急準備救駕。」岳勝曰:「主上下以社稷為重,輕 信讒佞,要致本官於死地。今幸皇天開眼,留得本官復在。不如只居此處,自稱一國 之君,圖取快樂,何以救駕為哉?」六使曰:「我等盡忠報國,留美譽於後世﹔若占 此一方,萬代罵名,只是強徒而已。」岳勝不復敢言,因設慶賀筵席。是日,寨中大 吹大擂,眾人酣飲而散。
次日,六郎遣人去招劉超、張蓋等來到。只有陳林、柴敢未到。岳勝曰:「他二 人復歸勝山寨屯集,可著人報知。」六使乃遣劉、張前往。不數日,陳、柴亦率所部 來到。時帳下岳勝、焦贊、孟良、陳林、柴敢、劉超、張蓋、管伯、關鈞、王琪、孟 得、林鐵槍、宋鐵棒、丘珍、丘謙、陳雄、謝勇、姚鐵旗、董鐵鼓、郎千、郎萬共二 十二員指揮使,部下精壯八萬余人。六使曰:「此足以勝敵。」遂先令人赴汴京,報 知八王,期約進兵。又著人往楊家渡,知會楊太保。六使分遣已定,剋日點集部將, 旗上大書「楊六使魏府救駕」七字,一聲炮響,大軍離了太行山。但見:
槍刀蕩蕩,劍戟層層。
時盛夏天氣,南風微起。六使兵馬正行之際,忽報一彪軍到。六使今人探視,卻 是楊太保兵至。眾人相見,一同進兵。六使於馬上見軍容可掬,遂口占一絕云:
複合英豪勢更雄,萬山風色送行驄。 此行專為安邦國,說與番人亟避鋒。
大軍將近澶州界,八王亦部兵四萬來會,入見六使,不勝之喜,六使曰:「茲行 非惟救駕,歿滅丑類,平定幽州,在此一舉也。」八王然之,遂駐紮澶州城中。次日 ,六使召岳勝謂曰:「主上被圍已久。汝充前鋒亟進,衝開一陣,使番將先挫銳氣。 」岳勝領命去了。又喚孟良與焦贊曰:「汝二人率劉、張、陳、柴等各部兵二萬,分 左右翼,攻入敵之中軍,須用力戰。吾引後軍繼進,必獲全勝。」孟良等亦部兵而去 。六使分遣已定,與八王議曰:「臣與殿下,率精兵後應,諸將必能成功矣。」八王 曰:「郡馬真乃舉足能定亂也。」六使辭不敢當。
次日,兵行之際,忽正北征塵蔽天,一彪人馬來到。岳勝舞刀衝開其陣,番將劉 河不能抵敵,大敗而去。宋軍奪得囚車,送六使軍中。車內不是別人,乃是保駕將軍 呼延贊也。六使連忙打開放出,拜曰:「天教相遇,不然,竟遭俘虜矣。」贊曰:「 老將被捉之時,屢欲報知主上,來取足下。爭奈軍情嚴密,弗能達意。若今日不是郡 馬相救,幾喪殘生。」六使大喜,引見八王。八王曰:「此天子洪福也,故使將軍遇 救。」六使下令諸將,兼程而進。是時,真宗在魏府,與眾臣懸望救援消息,音問不 通。城中糧草將盡,臣下皆宰馬而食。番兵攻圍緊急,勢已危急。
卻說劉呵敗回,見蕭天佐,稱中朝救駕兵到,搶去了呼延贊。蕭天佐大驚,即遣 人哨探是那一路救兵。哨馬回報曰:「旗上大書楊家部號,來得甚是兇猛。蕭天佐下 令各營,俱要整兵迎戰。分遣未定,前隊岳勝軍馬,漫山塞野而來。
番將耶律慶列陣先戰。岳勝大罵:「天兵已到,丑賊尚不遠遁,是欲自促其亡乎 ?」耶律慶怒曰:「宋朝君臣已困死一半,汝來亦就屠戮耳。」岳勝拍馬舞刀,殺進 北陣。耶律慶舉槍迎之。兩馬相交,戰上數合,番兵圍裹將來。孟良、焦贊分左右翼 攻入。番將麻哩喇虎舉方天戟繞出助戰,正迎著孟良,兩馬交鋒。陳林、柴敢率勁兵 從旁殺進。是時南北鏖戰,金鼓連天。焦贊戰得激烈,提利刃,橫衝北營,如入無人 之境,恰遇番將劉坷來到,交馬只一合,被贊斬落馬下。宋騎競進,萬弩齊發,北兵 陣勢挫動。
蕭天佐奮勇來戰,楊大保一箭射落馬下。土金秀望見,殺出救之而去。耶律慶料 不能勝,刺斜殺出。岳勝乘力追近前,一刀揮為兩段。麻哩喇虎溃圍逃走,被劉超、 張蓋用絆索纏倒其馬,向前捉住。師蓋正待來救,郎千、郎萬殺到,將其生擒於馬上 。孟良直突進東門。敵樓望見城下鏖戰,節度使李明、王全節開門接應夾攻。北兵倒 旗棄甲,如風捲落葉而走。宋兵長驅追擊,殺得屍橫山積,血流成渠。蕭天佐與土金 秀率殘騎,垂首喪氣,漏夜走回幽州去了。宋兵奪其營寨,掠得牛馬輜重無算。
蓋此戰成功有三機焉:一者,番人攻圍已久,志意懈怠﹔二者,不意六郎尚在, 兵勢先奪其心﹔三者,宋兵新來,銳氣正盛,且又攻其弗備也。後人有詩贊曰:
宋運興隆啟聖明,英雄效命發長征。 番人棄甲拋戈遁,方顯楊家救駕兵。
時八王單馬先人城中,見真宗稱賀曰:「賴陛下洪福,已取得楊六使救兵來到, 殺得番眾殘戈敗將而去。」真奈曰:「朕脫此難,卿之功也。」令宣進楊六使,拜伏 御前。帝曰:「卿因誤犯前罪,特悉赦之。今有救駕大功,朕決不負汝。」六使頓首 奏曰:「機會難得,宜乘陛下車駕在此,威風百倍,臣率所部,直搗幽州,取蕭後地 圖以獻,永息邊患。此千載之盛舉,乞准臣奏。」帝曰:「卿言甚善,奈車駕久出, 壯士疲困,須待回朝議之。」六使退出回營,以所捉番將,盡行梟首號令不題。
第三十二回 蕭太后出榜募兵 王全節兵征大遼
卻說蕭天佐自敗歸之後,蕭後日夕憂慮宋朝見伐。一日與群臣議曰:「近日北兵 敗歸,又聽得南朝將為征討之計。今楊家人雄馬壯,倘或部領北征,誰可抵敵?」道 未罷,韓延壽奏曰:「諺云:『大國有征伐之兵,小國有預備之固。』今大遼宿將老 帥,已不堪任。乞陛下效選舉法例,出下榜文,招募各國雄勇,任以帥職,以備宋人 來侵,則為長保之策。」後允奏,著文臣草招募榜文以進。其文曰: 北番蕭太后為招募英雄,以防國難事:蓋聞兵以將為貴,將以才為能。今值大遼 多事之秋,戎馬相尋,干戈弗息。特出榜文,招募各處豪傑。或有抱謀略於山谷,懷 武藝於窮荒,摹旗、斬將、攻關、取城,不拘一技一能,可輔定霸者,威集幽州,孤 親試其才。果能稱職,即授重權,尊其爵位。故茲榜示。
蕭後看罷榜文,即令張掛城門,招取英雄。正是: 欲教勝敵楊家將,除是神仙降世來。
大中祥符四年,蓬菜山鐘、呂二仙,適在三島洞中煉丹、圍棋。鐘離問曰:「汝 曾憶岳陽樓賞白牡丹之事乎?」洞賓答曰:「色慾之心,人皆有之。若敝弟子尚且脫 胎換骨,亦被迷戀,況凡夫俗子耶。」鐘離曰:「此理本然。」又問:「黃鶴樓酒舍 ,汝何留戀半載?此豈仙家之所宜乎?』』洞賓曰:「弟子存神煉氣,此味不能斷之 。」鐘離笑曰:「眾道友論汝『酒色神仙,猶有餘染,果不虛也。」洞賓自覺愧郝, 尊敬師長,弗敢與辯。忽然南北起一道殺氣,衝入雲漢,但見:紅光萬丈隨火人,千 條殺氣進煙來。洞賓看罷,喚仙童撥開雲霧視之。回報道:「卻是南朝龍祖與北番龍 母相鬥,殺氣進入於此。」鐘離曰:「吾以氣數推之,尚有二年殺逆未除,只是可憐 黎民受其茶毒。」洞賓曰:「既師父以氣數知之,還是龍母戰勝,龍祖戰勝?」鐘離 曰:「龍母逆妖之類,走下北番,霸起一國。龍祖應天運而生,以作萬民之主,今遭 其擾鬧,不久當為龍祖滅也。」洞賓曰:「二龍爭攘,百姓何辜?我仙家以救人為心 ,師父何不降凡,收龍母以歸升,免得為民之患,豈不美哉?」鐘離曰:「世界紛紛 ,自有人定。我等只存修養,莫將閒事惱心。」言罷逕人洞中。
洞賓見鐘離已去,自思:「眾仙笑我酒色為重,師父指道龍祖為能。我今要親降 凡間,扶佐龍母,滅卻南朝,又恐師父分上有礙。近見番界碧蘿山有萬年椿木,今成 精怪,不如今他脫身降世,以助龍母。」即著仙童喚椿木精來到,洞賓曰:「吾今付 汝三卷六甲兵書。上卷觀視天文,中卷變化藏機,此二卷汝不必學﹔只有下一卷,人 難得識,內中盡載陰文迷魂妖遁之事,教汝熟視。即今北番蕭太后出下榜文,招募英 勇,欲與甫朝交兵。爾可脫身降世,將此下卷兵書扶佐北番。待滅卻宋朝之後,我收 汝同入仙道。」椿木精拜曰:「小孽下凡,難以施展,兵書恐不能通耳。」洞賓曰: 「汝先去揭取榜文,我即親降凡間,代汝用事。」
椿木精即日拜辭仙主,逕變身化作一道金光,震聲如雷,走下北番,來到幽州城 ,正見各處壯勇,團立於關門外看榜。椿木精進前,叫聲:「待我來揭榜。」眾視之 ,其人生得面如黑鐵,眼若金珠,身長一丈有餘,兩臂筋肉突起,貌極奇異。守軍見 揭了榜文,引進朝門,來見蕭後。蕭後視罷,大驚曰:「世上竟有此怪貌耶?」因問 :「壯士何處人氏?」椿木精答曰:「小臣祖居碧蘿山,姓椿名岩。」蕭後曰:「汝 有甚武藝?」岩曰:「兵書戰策,一十八般武藝,無有不通。」蕭後大悅,即與文武 議封官職。蕭天佐奏曰:「壯士初進,未見其能,陛下權封以中職﹔候其建立奇功, 再議未遲。」後允奏,乃封椿岩為團營都總使。椿岩謝恩而退。
卻說宋真宗以魏府之恥,欲圖報雪,召集群臣計議。八王奏曰:「陛下以一統之 盛,幽州一隅封宇,取之不難。爭奈士馬未集,尚待從容討之。」帝未應,忽一人出 曰:「不乘此時進兵,更待何時?」眾視之,乃光州節度使王全節,近前奏曰:「臣 有一計,可使北番拱手納降。」帝曰:「卿有何計?」全節曰:「若起中原之兵,急 難取勝。乞陛下敕澶州一路、雄州一路、山後一路,此三路乃幽州咽喉,易為糧餉﹔ 臣再提一旅之師,共四路並進。北番雖有雄勇之將,何能當之?」帝依奏,即敕三路 出兵,以王全節為南北招討使,李明為副使,部兵五萬前行。全節得旨,剋日領兵離 汴京,望幽州進發。時初春天氣,風和日暖,但見:
路上野花無意彩,林中杜鵑動人情。
大軍來到九龍谷下寨。
消息傳入幽州,近臣奏知蕭後:「南朝起四路兵馬而來,聲勢甚盛。」太后大驚 曰:「不意其來如此速那!」因問:「誰可部兵迎敵?」道未罷,椿岩應聲出曰:「 陛下勿憂,臣舉一人退宋兵,如摧枯拉朽,取中原猶反掌之易。」太后問曰:「卿舉 何人?」岩曰:「臣之師父,姓呂名客,現在宮門外,未敢擅入。若用此人退敵,何 患不克?」後即宣進呂客於階下,視之,見其人物清雅,舉止特異。自思:「此人必 有奇才。」乃問曰:「卿要來應募,求進身否?」呂客答曰:「臣聞陛下欲與南朝爭 衡,特來相助一臂之力,取其天下。」後曰:「卿要多少人馬而行?」呂客曰:「宋 人善戰者多,可用陣圖鬥之。依臣所論,幽州軍馬不足調遣,陛下須於五國借兵,可 成大事。」後曰:「五國是誰?」呂客曰:「可修書一封,差使臣往遼西鮮卑國,見 國王耶律慶,獻送金帛,以結其心,問彼借精兵五萬,彼必無推。又修書齎官誥往森 羅國,賞賜國王孟天能,令他發兵五萬相助。再遣一使往黑水國,許以成功之後,割 西羌一帶謝之,令助兵五萬,必定悅從。又差一使臣赴西夏國,見國王黃柯環,說知 中原利害,借兵五萬。再著親臣往長沙國,見國玉蕭霍王,借兵五萬。若得此五國兵 來,仗臣平生所學,排下南天七十二陣,使宋君臣見之心膽碎裂,拱手歸命矣。」蕭 後聽罷,大悅曰:「卿真子牙重出,諸葛復生。」即日封呂客為輔國軍師、北都內外 兵馬正使。呂客謝恩而退。
太后遣下五處使臣,令齎金寶,逕詣鮮卑等國而行。當下領旨使臣分頭進發。自 是,五國得賜敕齎,無不悅從。鮮卑國王差黑靼令公馬榮為帥,森羅國王差亢金龍太 子為帥,黑水國王差鐵頭黑太歲為帥,西夏國王差公主黃瓊女為帥,長沙國王差駙馬 蘇何慶與公主蕭霸貞為帥,各助精兵五萬,陸續而來。
不消數十日,都集幽州聽候。近臣奏知蕭後:「五國兵馬齊到。」後宣進昌客問 曰:「五國之兵已到,軍師何以調遣?」呂客奏曰:「臣此行不是等閒,陛下再召回 雲州耶律休哥等,蔚州蕭撻懶等,起傾國之兵,與臣提調,管取克伏中原。」後允奏 ,即下敕於雲、蔚二州,調回各處軍馬。以韃靼令公韓延壽為監軍,都部署上盒秀以 下並聽調遣,統率二十五萬精兵,合五國共五十萬,隨呂軍師征進。韓延壽得旨,出 往教場中,操演齊備。越數日,雲、蔚二州軍馬皆至。呂軍師同岩率五國精兵與北番 人馬離幽州,浩浩蕩蕩,望九龍谷而進。此一去,有詩為證:
全憑興國扶王策,能使英雄顯智來。 三千世界風雲變,七十天門戰陣開。
北番兵馬來到九龍谷,於平川曠野下寨。對面便是宋營。次日,呂軍師召集諸將 ,吩咐曰:「三月丙申支乾相剋之日,吾將排陣,各人須要聽令。如有後期者,先斬 後奏。」韓延壽進曰:「軍師令旨,誰敢有違?」
次日,帝以代州節度使楊光美為魏州留守,下令各營,班師回汴。軍士得令,無 不歡躍。文武擁護車駕離魏州,望大梁而回。但見: 旌旗動處黃龍舞,畫角鳴時 白晝聞。
大軍一路無詞,不日到汴京,車駕進入皇城。翌日設朝,群臣朝賀畢。真宗以扈 從文武久困魏州,各賞齎有差。宣六使入殿前,親慰甚厚,因謂之曰:「三關賴卿以 安,可統所部,仍鎮其處,使北番不敢甫下,是為社稷捍蔽。」六使奏曰:「臣正待 再往佳山寨,招募雄勇,以圖伐遼之計,未得聖旨。既陛下允臣立功,即便前行。」 真宗大悅,加封六使為三關都巡節度使,旨敕一道,斬伐自由。六使拜受命。帝於便 殿設宴,犒賞救駕將士,君臣盡歡而散。
六使逕來無佞府,拜辭令婆起行。有子楊宗保,年紀一十三歲﹔欲隨父往三關。 六使曰:「那佳山寨乃苦寒地方,去則無益,不如侍奉令婆,待汝成丁,即來取汝。 」宗保乃止。六使辭別府中,與岳勝、孟良等率軍馬望三關進發。有詩為證:
大將征場得勝回,旌旗雲擁後軍催。 須知此去存威望,逕使皇家詔旨來。
三軍一路無詞,不日來到佳山寨。六使入舊營中坐定,眾人參見畢,乃下令修整 營柵,築造關隘。分遣岳勝等為十二團練,各領所部,整點槍刀衣甲聽令。自是三關 仍前興旺。六使每遣邏騎緝探北番消息,與諸將日議征進之計。不題。
第三十三回 呂軍師布南天陣 楊六使明下三關
卻說呂軍師取過陣圖一張,吩咐中營騎軍五千,離九龍谷一望之地,築起七十二 座將台,每台令五千軍守之。另外設立五壇,豎旗號,按青黃赤白黑之色﹔內開甬道 七十二路,往來通透。待築完備時,而後提調。騎軍得令前去,按陣圖築立。不數日 ,台壇俱已整齊,甚是完固,回報於呂軍師,親往巡視一遍。軍師擇定吉日,下令諸 將聽調。
三通鼓罷,五國軍烏,齊齊擺列。呂軍師先令鮮卑國黑靼令公馬榮率所部軍,列 在九龍正南,擺作鐵門金鎖陣。分一萬軍,各執長槍,按為鐵門,把守將台七座﹔又 分一萬軍,各執鐵箭,按為鐵閂,把守將台七座﹔再分一萬軍,各執利劍,按為金鎖 ,又把守將台七座。馬令公得令,一聲炮響,率軍排列去了。有詩為證:
畫角齊鳴陣勢開,鐵門堅固巧安排。 對壘敵將若欲破,除是神仙秘訣來。
呂軍師又下令,著黑水國鐵頭大歲率所部軍,靠九龍谷左排作青龍陣。分一萬軍 ,手執黑旗,按為龍須,把守將台七座﹔又軍一萬,分四隊,各執寶劍,按為四個龍 爪,把守將台七座﹔又軍一萬,各執金槍,按為龍鱗之狀,把守將台七座。鐵頭太歲 得令,率所部分佈去了。有詩為證:
青龍陣勢智謀深,百萬雄兵亦凜然。 自是中朝豪傑在,敢馳駿馬入南天。
呂軍師又令長沙國蘇何慶,以部下靠九龍谷右排作白虎陣。分一萬軍,各執寶劍 ,按為虎牙,把守將台七座﹔分軍一萬,手執短槍,按為虎爪,把守將台七座。再令 耶律休哥屯軍一萬,守將台六座於前,按為朱雀陣。耶律奚底屯軍一萬,守將台六座 於後,按為玄武陣,繞圍左右,作犄角之勢。蘇何慶、耶律休哥等各領所部而行。有 詩為證:
白虎交加陣勢雄,前排朱雀將台中, 後居玄武藏機妙,敵國兵強不易通。
呂軍師再遣森羅國金龍太子,以所部軍端守將台中座,按作玉皇大帝坐鎮通明殿 。令董夫人裝作梨山老母。再繞中台分軍一萬,各穿青黃赤白黑服色,按為四斗星君 。另軍二十八名,披頭散髮,繞中台前後,按為二十八宿。又令土金牛裝為玄帝,土 金秀手執黑旗,排成龜蛇之狀,把守二門之北。金龍太子等各得令部兵去了。有詩為 證:
玉皇駕下列星君,陣勢巍然智壓群。 不是仙家親降世,定教中原兩平分。
呂軍師又令西夏國黃瓊女,以所領女兵,手執寶劍,按為太陰星。蕭撻懶率所部 ,各穿紅袍,按為太陽星。仍令黃瓊女赤身裸體,立於旗下,手執骷髏骨,遇敵軍大 哭,按為月孛星之狀。耶律沙率所部巡視四方,按東西南北斗,結為長蛇之勢。黃 瓊女等各引兵分佈。有詩為證:
戰鼓頻撾勢若雪,東西南北陣門開。 仙家擺作拿龍計,不想英雄識破來。
呂軍師又令蕭後單陽公主率兵五千,各穿五色袈裟,按為迷魂陣。內雜番僧五百 ,為迷魂長老。密取七個懷孕婦人,倒埋旗下,遇交鋒之際,攝取敵人精神。單陽公 主得令,引兵依法而行。有詩為證:
陣陣相連法甚奇,鬼神夜夜魄精迷。 分明一本安邦術,變作天翻地覆機。
呂軍師下令耶律吶選五千健僧,手執彌陀珠,按為西天雷音寺諸佛。另以五百和 尚分列左右,按為鐵羅漢,總居六十二天門之首,以吞敵人威勢。耶律吶領命而行。 有詩為證:
堂堂陣勢列方圓,萬馬爭馳繞將台。 若使英雄齊角力,盡教聖主定中原。
呂軍師排成陣勢,著椿岩與韓延壽督戰,每陣中以觀紅旗為號,指揮迎敵。果是 仙家妙用,世人莫測。七十二陣,變怪奇異。晝則淒風冷雨,夜則河漢皆迷,好使人 懼!正是:
不有真仙開妙秘,如何能破鬼神機?
次日,椿岩以師父陣囹已完,與韓延壽議曰:「今宋兵列營於對壘,可令人下戰 書與知,看他如何出兵。」延壽然其言,即遣騎軍來見宋將王全節。全節批回戰書。 次日,引李明等出九龍谷平川之地邀戰,望見正北一座陣勢,如生成世界一般,大驚 曰:「番家必有奇才在軍中,且未可即戰。」道未罷,遼帥椿岩、韓延壽二騎飛出, 厲聲高叫曰:「宋將若只鬥武藝,即便交鋒,如要鬥文,試觀吾陣。」全節顧李明曰 :「北兵勢銳,若與交戰,終是不利﹔以陣圖與言,回兵計議乃可。」明然其言。全 節曰:「鬥戰武夫較力之事,不足為奇,待再整陣圖來破,方顯高低。」椿岩笑曰: 「任汝去排陣來戰,吾不暗算汝矣。」乃收兵還營。
全節歸至軍中,謂李明曰:「陣勢小可頗諳,未見今日之異。當具奏朝廷,速 遣將來辨視。」誇明曰:「事不宜遲,便速行之。」全節乃畫成陣勢圖局,遣騎軍墾 夜往汴京奏知真宗。
真宗看罷大驚,即遍示文武,無一人識得者。寇準奏曰:「臣視陣圖,內中變化 必多。除是三關召回楊六使,可識此陣﹔其他邊帥,恐不能識。」帝允奏,遂遣使臣 ,逕赴三關,來見六使。宣讀聖旨畢。六使領旨,與諸將議曰:「既主上有旨,當得 赴命。」因令陳林、柴敢守寨,自率岳勝、孟良等二十二員指揮使,統領三軍,離佳 山寨,赴京而行。此所謂明下三關也。君恩優渥,將帥威儀,較前兄妹私行,真有 天淵之隔矣。有詩為證:
萬戰叢中爭六合,乾軍隊裡定乾坤。 英雄自有平戎策,直指旌旗入陣門。
軍馬一路無詞,不日到京,六使以所部紮於城外。翌日,隨班朝見。真宗帝曰: 「近因北征帥將進番人排下陣勢圖局,文武皆不能識。朕以卿太原將種,陣圖素熟, 卿試看此為何陣?」六使承旨,接過陣圖視之,奏曰:「臣視此陣,必有傳授,番邦 無人能排此陣者。須容臣親提士馬,臨敵境看視,方明其理。」帝允奏,賜六使金杯 御酒,即命起行。六使謝恩而退,即率所部,離汴京,望九龍谷進發。
哨馬報入王全節軍中,全節聽是楊六使到,不勝之喜,與李明等出營迎接。六使 下馬,與全節並肩入帳中坐定,二人各敘起居。全節曰:「近因小可北征,不想番家 於對壘排下陣勢,甚是奇絕。今得足下來此,想有定論。」六使曰:「主上以陣圖視 之,小可一時難明。還待出陣前觀視,看他變化何如。」全節然其言,令具酒醴相待 ,夜靜乃散。
次日,六使下令出軍。岳勝、孟良等披掛齊備,鼓罷三通,宋軍鼓噪而進。北將 韓延壽亦部兵列於陣前。楊六使端坐馬上,高叫曰:「北兵休放冷箭,待吾看陣。」 延壽認得是楊六使,自思曰:「此人將門出身,深識陣法。」下令各營,依紅旗指揮 ,隨時變化。番營得令,一聲震響,陣圖如山嶽之勢。六使於馬上停視良久,謂諸將 曰:「陣勢吾曾排著幾番,未曾見此變化。道是八門金鎖陣,又多了六十四門﹔道是 迷魂陣,又有玉皇殿。如此叢雜,如何敢破?只得回軍商議。」岳勝等乃收軍還營。 北兵亦不來追趕。
六使歸軍中,與全節議曰:「此陣果是奇絕,小可亦不能測。」全節曰:「君若 不識,他人愈難明矣。」六使曰:「可急遣人奏知,請御駕親征。然後計議。」全節 乃差人赴京奏知。真宗聞報,與群臣議日:「楊家不識其陣,必非小可,朕只得御駕 親征。」八王奏曰:「此一回須用陛下監戰,方可成功。」帝意遂決,竟下命寇準監 國,大將軍呼延贊為保駕,八王為監軍,敕沿邊帥臣俱隨征聽調。旨令既下,諸將俱 整備俟候不題。
歡日,車駕高大梁,望幽州進發。正值夏未秋初,但見:旌旗卷舞西風急,斗帳 淒涼夜色寒。大軍一路無詞,不日望九龍谷將近。楊六使、王全節等迎接於五十里之 外。真宗下命於正南駐營。眾將朝見畢。帝宣六使人御前,問其陣勢如何。六使奏曰 :「陣勢排得奇異,臣亦參不透,正待聖駕來觀。」帝允奏,下令明日看陣。六使退 出,吩咐各營整備不題。
第三十四回 宗保遇神授兵法 真宗出榜募醫人
卻說北番聽得宋君親到,韓延壽與椿岩議曰:「宋君車駕親來,還當具奏,請君 後車駕亦來監戰,則諸將知所尊命,可建大功。」岩曰:「此言正合我意。」延壽即 具表,差人入幽州奏知。蕭後得奏,與群臣商議。蕭天佐奏曰:「陛下此行,乃圖中 原之大計,勿阻其請。」後大悅,因令耶律韓王監國,蕭天佐為保駕,耶律學古為監 軍,即日駕離幽州,大軍浩浩蕩蕩,望九龍谷而來。韓延壽等接駕,奏知宋人不識陣 勢及宋帝親征之事。後曰:「卿等各宜用心建功,若得中原,高職寡人不吝也。」延 壽拜命而退。蕭後立營於正北。分遣諸將翌日見陣。
平明鼓罷三通,正南宋真宗車駕擁出,將佐齊齊擺列前後,對壘蕭後亦親部軍而 出,遥見黃纛下真宗高坐馬上看陣。蕭後跨著紫驊騮,立於褐羅旗下,高叫曰:「宋 君一統天下,尚有不足,屢欲圖我山後九郡。今來決一雌雄,若破得此陣,山後盡歸 宋朝﹔不然,還要平分天下。」真宗厲聲答曰:「汝陋夷之地,縱歸獻於朕,朕亦無 用處。量此陣又有何難破!」言罷,抽身還營。蕭後亦退。
帝回至帳中,召諸將議曰:「朕觀其陣,變化極多,卿等不能識之,將何為計? 」六使奏曰:「臣父在日,嘗言:『三卷六甲兵書,惟下卷難曉,皆是陰文妖道之術 。想此陣必出於下卷。臣母或聞其詳,乞陛下召來問之,或可曉其陣。」帝大悅,即 遣呼延顯齎敕命一道,星夜前去。顯領旨,逕赴無佞府見楊令婆,宣讀聖旨曰:
朕以御駕北征,適因番兵排下一陣,陰陽變化,軍中莫測﹔且番人口出不遜,必 欲與朕爭衡。朕立意要破此陣。惟夫人久在太原,得先令公之指示,當明其竅,特來 宣召。聞命之日,即隨便至,以慰朕懷。
令婆拜受命畢,款待天使,因問陣勢之由。顯答曰:「前日聖上因與蕭後對陣, 言語頗厲,故來宣取大駕,立待回奏。」令婆曰:「明日即行。」呼延顯辭出。次日 ,令婆吩咐柴太郡曰:「聖上來宣,只得赴命。勿使宗保知之。」太郡領諾。天使催 促起行,令婆整點齊備,與呼延顯離楊府,逕望幽州而去。
適宗保打獵回來,因問:「令婆何往?」太郡曰:「入宮中見宋娘娘,有國事商 議,數日便回。」宗保懷疑,逕進城中探問。遇守北門軍校問曰:「曾見令婆過此否 ?」軍校答曰:「侵早與天使赴御營去了。」宗保聽罷,亦不回府,勒騎隨後趕來。 一路問信,皆道過去已久。看看日色將晚,宗保一直行去,不想走差路徑,來到荒僻 處,全沒人煙。宗保大驚,欲待要再走,夜深月黑,莫辨路途。
正在慌間,忽見谷中透出一點燈光。宗保隨光影近前,見一所大房,似廟字之狀 ,遂拴了馬,連叩數聲。裡面有人開門,引宗保進入,見一婦人,坐於殿下,兩邊儀 從,極是雄偉。楊宗保拜於階下。婦人間曰:「汝乃何人?夜深至此?」宗保道知本 末,且言因與令婆走差路至此。婦人笑曰:「汝令婆赴軍中看陣,如何識得?」因令 左右具飲食,款留宗保。宗保亦不辭,開懷食之。卻是紅桃七枚,肉饅頭五包。食畢 ,婦人取過兵書一本,付與宗保曰:「吾居此間,近四百餘年,未嘗有人至此,今君 到此,乃夙緣也。汝將此書下卷熟玩,內有破陣之法,可去扶佐宋主,降伏北番,作 將門萬代公侯,不失為楊家之子孫矣。」宗保拜而受訖。婦人令左右指教宗保出路。 夭色漸明,左右曰:「此去一直之地,便是大路。」言罷而去。宗保在馬上且驚且疑 。出得深山,恍然人境。問居民:「此是何處?」居民指曰:「前一座大山,乃紅累 山,內有擎天聖母廟,多年荒廢,基址尚在。」宗保默然曰:「凡事不偶,此真乃奇 遇也。」遂取出兵書玩之,熟讀詳味,不勝歡喜。後人有詩贊曰:
英雄何幸有奇逢,一本兵書術竅通。
此去定教扶聖主,將軍真可倚崆峒。
卻說楊令婆隨天使到御營中,朝見真宗。真宗賜慰甚厚,道知北番所佈陣圖之事
。令婆曰:「臣妾先夫,曾留下兵書一冊,未知此陣載得有否?容臣妾與六郎出陣觀
視。」帝允奏,令婆辭退。
次日,率六使及眾將登將台觀望其陣,但見刀兵隱隱,殺氣騰騰,紅旗動處,變 化無窮。令婆細看良久,取兵書對之,不識在那款中。下得將台,謂六使曰:「此陣 莫道我等不曉,就是汝父在日,亦未見也。」六使曰:「似此如之奈何?」令婆曰: 「我楊門不識此陣,他人愈難曉矣。」正在憂悶間,忽報宗保來到。六使怒曰:「軍 伍之中,他來何益?」道未罷,宗保已進帳前,見父怒氣不息,乃曰:「爹爹莫非為 陣圖不識而煩惱乎?」六使曰:「汝勿妄言,好好回去,兔受鞭笞。」宗保笑曰:「 我回去無妨,誰人來破此陣?」令婆聞其言,喚近身邊問曰:「汝曾見此陣來?」宗 保曰:「孫兒頗識陣圖,試往觀之,自有定論。」令婆遂令岳勝、孟良等保他登將台 看陣。岳勝得令,引宗保登將台。
[宗保]盼望良久,顧謂岳、孟曰:「此陣排得極巧,只可惜不全,破之甚易。」 岳勝、孟良等驚問曰:「御駕前將帥雲集,無一人敢正視此陣者,小本官何以識之? 」宗保曰:「且回軍中細說。」眾人下了將台。岳勝入見六使曰:「小本官深明陣法 ,言破之甚易。」六使笑曰:「休聽他胡語。」岳勝即出。宗保見令婆,道知陣圖可 破之故。令婆曰:「汝既能破,且問此陣何名?」宗保曰:「說起此陣,非等閒之比 。自九龍谷正北布起,直接西南一派,都是按名把守,內有七十二座將台,築開雨道 ,路路相通,名為七十二座天門陣。靠右側黑旗之下,陰陰杳杳,日月無光,乃吞迷 敵人之所,埋得孕婦在此,更為慘毒。此一處頗難破之。其外,尚有不全處:中台玉 皇殿前,缺少天燈七七四十九盞﹔青龍陣下,少了黃河九曲水﹔白虎陣上,少了虎眼 金鑼二面,虎耳黃旗二張﹔玄武陣上,欠珍珠日月皂旗二面。是幾處,待孫兒依法調 遣,破之如風掃殘雲,霎時即消,有何難哉?」令婆大驚曰:「吾孫何處得此妙訣? 」宗保不隱,將所得兵書之事道知。六使聽罷,以手加額曰:「此主上之洪福,使汝 得此奇遇。」
次日,六使進御營,道知其陣名,具言有不全之處,破亦容易。真宗大悅曰:「 既卿能識其陣,當以何日進兵?」六使曰:「待臣子與宗保商議。」帝允奏。六使出 到軍中,喚宗保計議。宗保曰:「彼以干支相剋之日佈陣,吾當以干支相生之日破之 。」六使然其言,下令諸將聽候。
不想真宗駕下王欽,私以陣圖不全消息,遣人漏夜入番營報知。韓延壽接得大驚 ,急入奏蕭後。蕭後曰:「似此如之奈何?」延壽曰:「陛下可宣呂軍師問之。」後 即降敕,宣呂軍師入帳中間曰:「卿排下其陣,緣何有幾處不全?」呂軍師自思:「 彼軍中亦有識此陣者。」乃奏曰:「果有未全,待臣按法添起,縱使軒轅復出,亦不 能破矣。」後曰:「卿宜早設,勿使敵人測破。」呂軍師出到場中,下令於玉皇陣上 添起紅燈﹔青龍陣上開起黃河﹔白虎陣內左右建起二面黃旗,當中設立金鑼二面﹔玄 武陣上豎起日月旗。分佈齊備,已成全陣。正是:
只因奸賊通謀計,惹起干戈大會垓。
卻說楊六使分遣諸將,並依宗保指揮。擇定其日,奏帝出師。帝聞奏,下敕各營 並進。宗保復引岳勝等登將台觀望,見天門陣布全,無路可入,叫一聲苦,跌落台下 。岳勝大驚,連忙扶入帳中,報知六使,急令人救醒,問其緣故,宗保曰:「不知誰 泄了天機,使番人知之。今陣圖添設完全,除是真仙下降,乃能破矣。」六使聽罷, 昏然悶絕。眾人近前扶起,不省人事。令婆放聲大哭,眾將著慌。宗保曰:「令婆且 慢啼哭,可請八殿下來計議。」令婆乃收淚,著人請得八殿下來到,令婆道知其由。 八王曰:「既郡馬有事,待奏知主上商量。」即辭令婆,入見帝,奏知六使得疾之由 。帝驚曰:「若使延昭不起,朕之江山奈何?」八王曰:「陛下須出榜文,招募名醫 ,先救好延昭,然後議出兵。」帝允奏,即出下榜文,掛於轅門外。
次日,軍校來報:「有一老翁揭取榜文。」帝宣醫人進於御前問曰:「卿何處人 氏?」老翁答曰:「臣居蓬萊,姓鐘名漢,人稱為鐘道士。近聞楊將軍為陣圖得病, 臣特來救之,又解破陣之法。」帝見鐘道士一表非俗。自思:「此人必有廣學。」乃 令鐘道士往視六使病症。鐘道士回奏臼:「臣能救治。」帝問曰:「卿還用藥醫,用 針灸乎?」鐘道士答曰:「臣觀其症,陰氣傷重,只須用二味藥品。」帝曰:「卿試 言之。」道士曰:「須要龍母頭上發,龍公項下須。得此二味來,可療其病。」帝曰 :「二味藥出何處?朕好使人求之。」道士曰:「龍須不必遠取,只在陛下可辦。龍 母頭上發,須問北番蕭太后求討。」帝曰:「蕭氏朕之仇人,那裡去討?若有他藥代 得,願出重金買辦。」道士曰:「偏要此品來,則可下藥。」八王奏曰:「延昭部下 ,皆能乾之人,陛下出旨道知,或能有人求得者。」帝允奏,令鐘道士且退。即著六 使部下前去取藥。令婆聞旨,與岳勝議曰:「此物可討,只是難得機密人前去。」岳 勝曰:「敢問老夫人有何計策?」令婆曰:「向聞我第四子改名木易,為蕭後駙馬。 若有人通知其由,必能求得。」岳勝曰:「惟孟良最機密,可乾此事。」令婆即召孟 良,令其前往。
第三十五回 孟良盜回白驥馬 宗保佳遇穆桂英
卻說孟良慨然領諾,是夜來見鐘道士,問要幾多。道士曰:「汝去足可辦事。其 發不拘多寡。待求得後,可往御苑中,有匹白驥馬,偷得回來,與宗保破陣。又有九 眼琉璃井,亦在苑中,今青龍陣上九曲水,皆是此井化出,汝密將沙石填塞中一眼, 其龍即旱無用,此陣易破也。」孟良領命,即偷出宋營,恰遇焦贊趕來。孟良曰:「 汝來此何干?」贊曰:「因哥哥一個獨行,我心不安,特來相陪同行。」良曰:「此 行要辦機密事,如何帶得汝去?」焦贊曰:「獨哥哥機密而我洩露耶?定要同走一遭 。」孟良無奈,只得帶他,逕到幽州城中安下。
次日,良謂贊曰:「汝且留在店中,我訪駙馬消息即回。」贊領諾。良遂裝作番 人模樣,入駙馬府見四郎,道知本官染疾,求取藥品之事。四郎曰:「此間緝探者多 ,汝暫出,容吾思計求之,過幾日來取。」孟良領諾,仍復變形而出。
四郎思忖半夜,心生一計,忽大叫心腹疼痛,不能停止,瓊娥公主大驚,急令醫 官調治,愈稱痛苦。公主慌張無計,間曰:「駙馬此痛不止,要用何藥可療?」駙馬 曰:「我因幼年戰力過度,翩血留於心腹。往時得龍須燒灰調服,已好數年,不想今 又發矣。」公主曰:「龍須中原可有,北番那有討處?」駙馬曰:「得娘娘龍發,亦 可代之。」公主曰:「此則不難。」即遣人前詣軍中見蕭後,道知取龍發療駙馬之事 。蕭後曰:「既駙馬得疾,此如可愈,我安惜哉?」遂剪下其發,付與來人而回。來 人將龍發進入府中,駙馬取些發燒服之,其病頓瘥。公主大喜。次日,四郎以所剩之 發藏下,恰遇孟良又來,便交付之。孟良接過,逕回店中,付與焦贊曰:「汝將此物 先去,我幹事完日,隨即還矣。」焦贊領諾,帶龍發星夜出幽州去了。
只說孟良驀地入御苑,向琉璃井邊運下砂泥之類,將中眼填實,抽身出到馬廄下 ,正遇喂養番人在彼看守,孟良作番語云:「太后有旨,道此馬將用,著我牽出教場 跨演。」守者曰:「請敕旨來看。」孟良早已假造停當,即便取出看驗。番人無疑, 遂付馬與之。孟良騎出教場,勒走一番,近黃昏逃離幽州而去。比及番人得知,隨後 追趕,已走去五十里程矣。
孟良偷得白驥馬,走了一夜,回到軍中,見鐘道士,告知乾完二件大事。道士曰 :「不枉為楊家之部下。」次日,請主上龍須,均以龍發,按方醫治六使。一服便痊 。
真宗聞道士醫好六使,不勝之喜,宣入帳中間曰:「汝願官職榮身,還是只圖重 賞?」道士對曰:「貧道糜鹿之性,不願官職,亦不願旌賞。貧道此來,非但調理楊 將軍,還要與陛下破此陣而去。」真宗曰:「卿若能建此功績,朕當勒名於金石,垂 之不朽。」道士曰:「此陣變化多端,一件不全,難以攻打。容臣指示宗保行之。」 帝允奏,遂以鐘道士權授輔國扶運正軍師,除御營以下將帥,並依調遣,不必奏聞。 道士謝恩而退,來見六使。六使拜謝不已。鐘道士曰:「尊恙幸得安痊,貧道當與令 嗣破此陣圖。」六使即喚過宗保,拜鐘道士為師。宗保拜畢,道士曰:「軍中調遣, 還要這幾人來用。」宗保曰:「要著誰人?乞師父指示。」鐘道士曰:「令呼延顯往 太行山,取得金頭馬氏,率所部來御營聽候。又差焦贊往無佞府,召八娘、九妹並柴 太郡。再令岳勝往汾州口外洪都莊上,調回老將王貴。著令孟良往五台山,召楊五郎 。」分遣已定,呼延顯等各領命而行。
卻說孟良前往五台山,來見五和尚,道知要破天門陣,乞下山相助之意。五郎曰 :「前者澶州救吾弟回後,一意皈依佛法,忘卻兵事。今日又來擾亂乎?」孟良曰 :「此為國家大事,非由於已。師父可念本官勤勞,勿辭一行。」五郎曰:「北番有 二逆龍,昔在漚州降伏其一,尚留蕭天佐在。除是穆柯寨後門有降龍木二根,得左一 根,可伏其人。汝若能求得此木,與我作斧柄,則可成事。不然,去亦無益。」良曰 :「既師父務要其木,小可只得往求之。」五郎曰:「汝就去索取此物來,吾當整備 俟候。」
孟良即辭五郎,逕望穆柯寨來。恰遇寨主,乃定夭王穆羽之女,小名穆金花,別 名穆桂英,生有勇力,箭藝極精,曾遇神授三口飛刀,百發百中。是日正與部下出獵 ,射中一鳥,落於孟良面前。良拾得藏之。行未數步,忽有五六嘍囉趕來,叫聲:「 好好將鳥還我,饒你一死。」孟良聽得,停住腳步。噗羅近前,一齊發作,被良打得 四分五裂而走。良又行得一望之地,嘍囉報與穆桂英,部眾追來。
良聞後面人馬之聲,知是賊兵趕來,取出利刃,挺身待之。一伏時,桂英大罵: 「誅不盡的狂奴,敢來此處相鬧耶?」孟良更不答話,舞刀相戰。桂英舉槍迎之。二 人在山腳下,連鬥四十余合,盂良力怯,退步便走。桂英不趕,與眾人把住路口。孟 良進退無計,謂嘍囉曰:「吾將射鳥還汝,開路放我過去。」噗羅曰:「汝來錯路頭 ,誰不知要過穆柯寨者,要留下買路錢?汝著無時,一年也不得過去。」孟良自恩有 緊急事,只得脫下金盔當買路錢。嘍囉報與桂英,桂英令放路與過。
孟良離卻此地,逕回寨來見六使,道知五本官要斧柄,穆柯寨主難敵,又將金盔 買路事訴了一遍。六使曰:「似此如之奈何?」宗保曰:「不肖與孟良同走一遭。」 六使曰:「恐汝不是其敵。」宗保曰:一自有方略。」即日引孟良,率軍二千,來到 寨外索戰。
穆桂英聽得,全身貫帶,部眾鼓噪而出。宗保曰:「聞汝山後有降龍木二根,乞 借左邊一根與我,破陣事定之日,自當重謝。」桂英笑曰:「其木確有,贏得手中刀 ,兩根都拿去。」宗保大怒曰:「捉此賤人,自往伐取。」乃挺槍直奔桂英。桂英舞 刀來迎。兩騎相交,二人戰上三十余合,桂英賣個破綻,拍馬便走。宗保乘勢追之, 轉過山拗,一枝箭到,宗保坐馬已倒。桂英回馬殺來,將宗保活捉而去。孟良隨後救 應,寨上矢石交下,不能近前,良曰:「汝眾人勿退,須待思量著計策,救出小本官 。」眾軍依言,遂屯紮關下。不題。
卻說穆桂英捉宗保入帳中,令嘍囉 縛之,宗保厲聲曰:「不必用苦刑,要殺便殺 。」桂英見其青年秀麗,言詞慷慨,自思:「若得與我成為夫婦,不在為人生一世。」 密著嘍囉以是情通之。嘍囉道知宗保,宗保半晌自思道:「我要得他降龍木,若不應 承,死且難免﹔莫若允其請,而圖大計。」乃曰:「寨主不殺於我,反許成姻,此莫 大之恩也,敢不從命?」嘍囉以宗保之言回報,桂英大喜,親扶宗保相見,令左右整 備酒醴相待。二人歡悅。
飲至半酣,忽寨外喊聲大震,人報宋兵攻擊。」宗保曰:「既蒙寨主不棄,還請 開關與部下知之,以安其心。」桂英依其言,令噗羅開關說知,放孟良入帳中。良見 宗保與桂英對席而飲,知是好事,乃曰:「小本官在此快活,眾人膽亦驚破。」宗保 以寨主相顧之意道知。良曰:「軍情事急,當即回去,再得來會。」宗保欲辭桂英而 行。桂英曰:「本待留君於寨中,既戎事倥傯,只得允命/宗保逕出寨來,桂英直 送至山下,似有不捨之意。宗保曰:「倘遇救應之處,特來相請。」桂英領諾而別。 後人有詩贊曰:
甲士南來戰陣收,英雄到此喜相投。 非惟免禍成姻偶,從此佳人志願酬。
宗保率眾軍回見六使曰:「不肖交鋒,誤被穆寨主所捉。蒙彼不殺,又與孩兒成 親,特來請罪。」六使大怒曰:「我為國難未寧,坐臥不安,汝尚貪私愛而誤軍情耶 ?」喝令推出斬之,左右正待捉之,令婆急來救曰:「我孫兒雖犯令,目下正圖大計 ,還當便宜放之。」六使曰:「遵母所言,權囚起於軍中,待事寧之後問罪。」孟良 曰:「本官息怒,小本官結姻,誠不得已,特為降龍木之故,望赦其囚。」六使不允 ,逕將宗保囚下。
次日,良密人軍中見宗保曰:「適見鐘道士,言小本官該有二十日血光之災,在 此磨折,只得忍耐。」宗保曰:「吾之心事,惟汝知之。穆寨主英雄女流,且軍中用 得此人,必獲大利。汝再往見之,一者求降龍木,二者著他來相助。」孟良領諾,即 日逕詣穆柯寨見桂英,說知本主特來相請,並要求取降龍木之由。桂英乃曰:「正待 著人迎請汝主,我如何離得此地?速歸拜上小本官,再不來時,我部眾來鬥也。」孟 良聽罷愕然曰:「既寨主與小本官成其佳偶,正宜往軍中約會,何故出不睦之言?」 穆桂英怒曰:「當日我少見識,被汝引去,今又來搖舌,若再說,試我刀利否?」孟 良不敢應。退出在外,思忖一計道:「若不用著毒心,彼如何輒肯下山?」至黃昏左 側,盂良密往寨後,放起一把無情火。正值九月夭氣,夜風驟起,霎時間煙燄沖天, 滿谷通紅,穆柯寨四下延燒。眾噗羅大驚,齊來救火。孟良提刀入桂英寨內,將其家 小殺去一半。比及得知來趕,卻被孟良砍伐降龍木二根,奔往五台山去了。
第三十六回 宗保部眾看天陣 真宗築壇封將帥
卻說孟良用火計,焚毀穆柯寨,星夜逃往五台山。天色漸明,火勢已滅,寨之前 後,燒得七殘八倒。穆桂英怒氣填胸,便點部下軍士,殺奔宋營,報此仇恨。部將進 說曰:「此必孟良見寨主不肯下山,故行此計。今山寨凋零,家小拋棄,不如相助宋 君,一者佳配完全,二者建功於朝廷,亦良會也,何必自傷和氣耶?」桂英沉吟半晌 ,乃曰:「汝言極是。」即命將寨中所積糧草,用車裝載齊備,扯起穆柯寨金字旗號 ,率眾逕赴宋營中來。正是:
只用奇計能成績,引到英雄建大功。
騎軍報入六使寨中,道知穆寨主部眾來到。六使怒曰:「深恨此潑賤,勾引吾兒 ,致誤軍事。今日又來相惑耶?」因統部兵五千,出軍前大罵:「賤人好好退去,萬 事俱休﹔若不收軍,汝命頃刻。」桂英怒曰:「好意來相助,反致凌辱之甚。」遂舞 刀躍馬,直取六使。六使舉槍交戰。經數合,不分勝敗。桂英欲生致之,佯輸而走。 六使縱騎來追。一聲弦響,射中六使左臂,翻落馬下。桂英勒回馬捉之。此時岳勝、 焦贊等皆不在軍中,無人救應。桂英令將六使解回原寨。
忽山坡後旌旗捲起,一彪僧兵截出,乃是楊五郎與孟良來到。桂英列開陣勢,孟 良拍馬近前,望見六使高叫曰:「本官如何被捉?」六使未答。桂英問曰:「此是誰 人?」孟良曰:「正是小本官父親。」桂英驚曰:「險些有傷大倫。」亟下馬,著手 下解開六使,扶於上座拜曰:「一時不識大人,萬乞赦有。」六使曰:「汝且起來相 見。」五郎等都會一處,合兵回至軍中。六使令放出宗保。桂英拜見令婆,令婆不勝 之喜曰:「此女真乃吾孫之偶也。」因命具酒醴,與五郎等接風。五郎見母哀感甚切 。令婆曰:「此吾兒該有佛緣,不必過傷,留得汝母在時,終教相見也。」五郎收淚 謝之。
酒至半酣,人報岳勝、呼延顯等調取各處軍馬皆到。六使大喜,即出寨迎接。有 王貴、金頭馬氏、八娘、九妹等,齊入帳中相見畢。六使請王貴坐上,拜曰:「有勞 叔父馳驅風塵,姪兒之過也。」貴曰:「姪以國事用我,安敢以勞為辭?」令婆等都 來敘﹔日,仍教設席相待,眾人歡飲而散。
次日,六使入奏真宗曰:「臣今調取沿邊諸將,已各聽候,特請聖旨破陣。」帝 曰:「卿既以諸將齊備,亦宜審機而行,勿使敵人得志而挫動我軍銳氣。」六使領命 退出,與宗保商議進兵。宗保曰:「師父昨言,目下未利出師,尚容擇日而進。不肖 先率諸將,前往探聽一回,徐議破敵。」六使然其言。
平明鼓罷三通,宗保全身貫帶,揚旗鼓噪而出。對壘番將馬韃令公韓延壽,耀武 揚威,跑出陣前,見南陣旗下,眾將擁著一少年郎君,端坐白驥馬上,延壽認得其馬 是蕭後所乘,大喝一聲曰:「乳臭匹夫休走!」其聲如空中起個霹靂。宗保聽了,翻 身落馬,眾將救起。番帥亦收兵還營。時六使聞此消息大驚,即引兵來救,眾將已扶 宗保入帳中坐定。鐘道士進丸藥一粒,吃了始甦醒。六使問其墜馬之故,眾將答道: 「被番人厲聲一振,不知小將軍因何便倒。」六使憂悶無計,乃曰:「未與交鋒,畏 懼若是﹔倘臨戰鬥,焉望其成功?」鐘道士曰:「此非弟子不能戰陣,蓋因未滿年丁 ,難以拒敵。必須奏過主上,授以重任,賜其壯年,方能御波陣勢而破遼眾也。」六 使依其議,奏知真宗以宗保年幼,難拒大敵之故。
真宗與群臣計議,八王奏曰:「陛下欲建不世之功,當有大授之臣。今北兵眾盛 ,不有韓元帥之職,安能付服丑虜?乞重封宗保,以破遼眾,天下太平立見矣。」帝 曰:「當封以何職?」八王曰:「陛下須效漢高祖築壇拜韓信故事,使諸將知所遵令 ,摧堅斬敵,無不盡命。」帝允奏,下命軍校:於正南隙地,築立三層將台,按著天 地人﹔五方豎起五色旗號,按青黃赤白黑﹔札儀法物,俱如漢時所行。
不二日,軍校築完壇所回奏。帝齋戒沐浴,擇吉日,率群臣至壇。宣宗保詣御前 ,焚香告誓畢,帝親為掛大無帥印,封為嚇天霸王、征遼破陣上將軍。宗保領旨謝恩 。帝謂眾臣曰:「朕以宗保年幼,寡人特賜一歲,以作滿丁之數。」八王奏曰:「既 蒙陛下賜他一歲,群臣亦贈一歲,共湊成一十六歲,過滿丁,使出兵有萬倍之威。」 帝悅曰:「卿見更高。」即如議下敕,差軍校捧金牌,送宗保歸營。宗保再拜受命, 與軍校先行。帝同群臣下壇,仍回御營。
翌日,宗保坐中軍行事,下令各軍聽候,請鐘道士人帳中商議進兵。鐘曰:「番 兵陣勢甚雄,當先令一人前往探聽一遍,然後徐議攻擊。」宗保乃問軍中:「誰敢往 視天門陣?」道未罷,焦贊應聲曰:「小將願往。」宗保曰:「汝性急之人,恐有誤 事。」鐘曰:「這一回正用得此人。」宗保允其行。焦贊入營中,與牙將江海議曰: 「今特往觀北陣,君有何計教我?」海曰:「若無蕭太后敕旨,如何能進?公既要往 ,還須持假敕旨而去?」贊曰:「敕旨能假,那裡討著印信?」海曰:「此事何難? 吾父曾為蕭後內官,得其印式。我依樣刻出無錯,然後與公前行,決不誤事。」
贊大喜,即請著假敕文,用了假印信,星夜出到九龍谷。先觀鐵門金鎖陣,見番 帥馬榮威風凜凜,立於將台之上,部下把守得如鐵桶一般。馬榮見焦贊問曰:「汝是 誰差到此?」贊曰:「娘娘有敕旨,著我來打探一番。」榮曰:「請敕旨來看。」贊 輒取示之。榮看罷,令開陣與過。」贊大叫一聲,遂過了鐵門陣,逕到青龍陣。大將 鐵頭太歲厲聲曰:「此處是何所在,汝敢來擾亂耶?」贊曰:「娘娘有敕旨,差來巡 視,何為擾亂?」太歲見敕,遂開了青龍陣放入。贊遍觀裡面,見甬道叢雜,變化不 常,但聞四下金鼓之聲,心內頗懼。走過白虎陣,恰遇守將蘇何慶,喝問:「誰來撞 吾陣?」贊道:「承娘娘敕令巡視。」蘇何慶見旨,開陣與過。贊連忙走到太陰陣, 見一起婦人,赤身裸體,台上陰風凜凜,黑霧騰騰,不覺頭旋腦亂,幾致昏迷。黃瓊 女手執骷髏,將焦贊截住。贊喝曰:「吾奉娘娘敕旨,巡視天陣,汝何得攔阻?」瓊 女素取敕旨視罷,始得釋放。贊從旁路而出,至北營數裡之外,乃得蕭後屯軍所在。 此時被韓延壽緝知,亟來追捕。
焦贊連夜走回軍中,見宗保,道知陣圖奇異,難辨往來﹔更有太陰陣,妖氣逼人 ,尤難攻打。宗保聽罷,請來鐘道士商議。鐘曰:「夜觀星象,大陰陣內當有反變。 先下令破了此陣,其餘可以依次進攻。」宗保曰:「太陰陣中有婦人赤身裸體,此主 何意?」鐘曰:「彼按為月李星,手執骷髏,遇交戰,哭聲一動則敵將昏迷墜馬。今 欲破陣,先要擒著此人。」宗保曰:「誰人可往?」鐘曰:「金頭馬氏前去,必能成 功。」宗保即命金頭馬氏曰:「汝部精兵二萬,從第九座天門攻入,我自有兵來應。 」馬氏領兵去訖。宗保又喚過八娘曰:「汝部馬軍一萬,靠太陰而守,彼有軍出來, 乘勢攻之。」八娘亦領兵而行。宗保分遣已定,與鐘道士登將台隙望。
卻說金頭馬氏部兵從第九門吶喊攻入,恰遇黃瓊女赤身裸體來敵,馬氏罵曰:「 汝乃一國名將,為西夏王親生女,部眾遠來助逆,不為正用,而居下賤之職﹔披露形 體,不識羞恥,而乃揚威來戰。縱使成事,亦何面目回見汝主乎?」瓊女被罵,無言 可答,自覺羞愧,勒馬便走。馬氏見台上槍刀密布,亦不追趕,與八娘合兵而回。
第三十七回 黃瓊女反投宋營 穆桂英破陣救姑
卻說黃瓊女回到帳中,自思:「我千里部眾而來,受如此恥辱。曾記得幼年鄧令 公作伐,將我許與山後楊業第六子,因鄧令公喪後,停卻此姻。今聞宋軍中楊六使即 我夫也,不如將所部投降中朝,以尋舊好,助破番兵,報雪此恥矣。」計議已定,次 日,密遣部卒送書信投入馬氏營來。
馬氏得書,遲疑未決,來見令婆,道知其事。令婆想曰:「我幾忘之矣,昔在河 東,確有是議,蓋因鄧令公棄世,一向消息不通。」馬氏曰:「此女昨被我羞辱,今 日來降,決非虛誑,令婆可與六郡馬商議。」令婆然其言,入見六使,道知黃瓊女要 來歸降,且言曾與結姻一事。六使曰:「不肖幼年亦聞此說,爭奈國家重任在身,非 臣子會親之日,還待疹滅北番之後,然後計議。」令婆曰:「汝見差矣,今國家用人 之際,彼要來降,欲與汝相認﹔若阻之,使其生疑,反為不美。今一舉兩得,有何不 可?」六使依其議,即修書與來人回信,約定明日黃昏,內應外合舉事。
來人接書,來見黃瓊女。瓊女看畢,心中大喜。次日,將近黃昏,下令眾軍,整 點齊備。忽陣外喊聲大振,金頭馬氏率所部攻入太陰陣。黃瓊女聽知宋兵已到,部眾 從中殺出,正遇韓延壽部下大將巡陣黑先鋒來到,與馬氏交兵只一合,被斬於陣內, 北兵大溃。黃瓊女與馬氏合兵一處,直殺出北營。比及韓延壽、蕭天佐等部兵來追, 卻已離遠了,二人悔恨無及而回。
且說金頭馬氏帶黃瓊女人軍中見令婆曰:「已得黃瓊女歸降,又勝北番一陣。」 令婆大悅,著與六使相見。眾人都來賀喜。次日,宗保入稟曰:「鐘師父指示陣圖, 解說出入攻打之路,甚是分明﹔且道第三日甲子,乃是破陣之日。乞大人奏知聖上, 親來監戰,則不肖方好調遣。」六使曰:「汝自去裁度進兵之計,吾自去奏。」宗保 退出,來見鐘道士曰:「攻陣何者為先?」鐘曰:「鐵門金鎖陣乃咽喉之地,正宜先 破。次則便破膏龍陣。」宗保曰:「可差誰往?」鐘曰:「青龍陣須勞柴太郡,鐵門 陣必用穆桂英。」宗保曰:「桂英可行。吾母柴太郡有孕在身,如何破得此堅陣?」 鐘曰:「正以孕氣勝之,管取無事。」宗保依教,來見六使,稟知調遣之事。六使曰 :「軍令彼安敢違?爭奈大郡有孕,恐有疏虞,如何是好?」宗保曰:「師父道無事 ,可令孟良助之而行。」六使允之。宗保即下號令,密書破陣計策與之。穆桂英、柴 太郡得令,各率精兵三萬,一聲炮響,二支兵鼓噪而進。
先說穆桂英帶領三萬人馬,吩咐將一萬各提火炮火箭之類,候交鋒之際,炮箭齊 發﹔二萬從九龍谷正北打入,繞出青龍陣後,接應柴太郡之兵。眾人依計而行。穆桂 英揚聲吶喊。分左右攻人鐵門金鎖陣。恰遇番帥馬榮,離將台部眾,如天崩地裂。桂 英虛退陣營一望之地,賺敵將近,兩馬相交,軍器並舉。二人戰至十數回合,不分勝 負。桂英部下,各望甬道齊進。鐵須爪一時迸作,被宋兵放起火箭,盡皆射死。鐵閂 、鐵門一十四門精兵來應,宋兵圍繞而進,北軍隊伍亂竄。桂英奮勇前進,大喝一聲 ,樸刀已下,馬榮頭已落地。宋兵乘勢攻入,殺死番眾不計其數,遂破其堅陣。桂英 領兵直出青龍陣後。且看柴太郡如何破陣,有詩為證:
鼓眾麾旗入陣叢,敵兵失算血流紅。 從來聖主多靈助,致使佳人建大功。
卻說柴太郡率所部三萬,來到青龍陣下,吩咐孟良曰:「依計而行。汝引勁卒一 萬,先奪黃河九曲水,從龍腹殺出。吾引大眾打入龍頭,繞出後陣,與穆桂英兵合。 」孟良領什先行。郡主分撥已定,喊聲震天,攻進左陣。守將鐵頭太歲引所部離將台 ,厲聲叫曰:「破陣宋將要來尋死那?」柴郡主縱騎殺進。兩馬相交,鬥經數合,未 分勝負。忽陣後一聲炮響,孟良以勁兵從龍腹截出,北兵溃亂。鐵頭太歲復兵來救。 柴太郡乘勢進擊。龍須、龍爪十四門精卒齊出。
柴郡主與孟良前後力戰,不覺日色將暮。郡主鬥力已乏,衝動胎孕,在馬上叫聲 :「疼痛難熬!」部下軍士無不失色。霎時間,育一孩子,遂昏倒陣中。鐵頭太歲回 馬來捉。忽陣側一彪軍馬,如風雷驅電來到,乃穆桂英也,見郡主危急,努力來救。 交馬二合,鐵頭太歲化作一道金光而去,被血氣衝破,桂英拋起飛刀,斬於陣中。番 兵大亂,卻被孟良從後殺到,屠剿大半,只走得一分回去。桂英向前救起郡主,以所 生孩兒納在懷中,遂破其青龍陣。後人有詩為證:
戰陣才交勢已危,桂英於此顯雄威。 飛刀斬落妖元首,奪取英雄得勝歸。
桂英已得全勝,回見六使,詳述破陣之事及郡主且得平安。六使大喜,即令郡主 入後營歇息,將兒子抱與令婆視之。令婆看罷喜曰:「此兒面貌與兄宗保無異。」遂 為取名楊文廣,吩咐溫婆好生看養不題。
卻說番帥韓延壽輸了二陣,折了人馬,急召椿岩商議。岩曰:「彼縱能戰,決難 破我迷魂陣也,他若來時,管教片甲無存。」延壽曰:「將軍亦須用心提備,宋軍中 必多精通慣熟之人,萬勿輕視。」岩曰:「自有機變捉他。」言罷,逕與呂軍師商議 去了。
卻說哨馬報入宋營:北兵預防其陣,甚是完固。宗保謂諸將曰:「彼勢已動,正 可依次攻打。」乃請鐘道士計議進兵,鐘曰:「再破白虎陣,其外審機而戰。」宗保 曰:「誰人可去?」鐘曰:「汝父可建此功。」宗保允諾,人見六使,道知。六使曰 :「正須先聲而進,以勵諸將。」宗保退出。
次日,六使全身貫帶,率騎軍二萬,殺奔北營,攻入白虎陣內。番兵喊聲大振, 勢如潮湧。椿岩先登將台,手執紅旗麾動。番帥蘇何慶遂開白虎陣門,率兵迎敵,恰 遇楊六使耀武揚威而到。兩馬相交,軍器並舉。二人戰到三十余合,何慶佯輸,勒馬 便走。宋兵乘勢殺進。忽將台金鑼響處,黃旗閃開,陡然變成八卦陣,霸貞公主引精 兵圍合而來,六使見門路叢雜,進退錯亂,被何慶復兵殺回,困於陣中。六使左衝右 突,北兵矢石交攻,不能衝出。
敗軍急走報知宗保,宗保大恐曰:「此事如之奈何?」即召焦贊謂曰:「汝速領 兵五千,從旁道攻入,用石錘打損其鑼,使虎無眼,則不能視,吾自有兵來應。」焦 贊發憤去了。又喚過黃瓊女曰:「汝部馬軍五千,從右門攻入,先把黃旗砍倒,使虎 無耳,則不能聽,其陣必然溃亂。」瓊女亦領兵而去。又喚穆桂英曰:「汝率勁騎一 萬,當中殺入,以救吾父。」桂英慨然而行。宗保分遣已定,自率岳勝、孟良等於對 陣接應。
且說焦贊聽得六使被困,聲震如雷,率兵攻入旁道。正遇番將劉珂鎮守虎眼,見 宋兵殺來,下台迎敵,交馬兩合,被贊一刀砍死。焦贊殺散余眾,將二面金鑼打得粉 花雪碎,乘勢而進。適見黃瓊女從右門殺來,一刀劈死張熙,截倒黃旗二面,與贊兵 合,抄人白虎陣後。蘇何慶見陣勢危迫,慌忙來應,穆桂英當先殺入。二人交鋒不兩 合,何慶繞陣而走,桂英拈弓搭箭,一矢正中其項下,何慶墜馬而死。霸貞公主見夫 有失,急待來救,不提防陣後黃瓊女一馬殺出,手舞鐵鞭,從背脊打下,霸貞口吐鮮 血,單馬走歸本國而去。楊六使聞外面金鼓之聲,料是救兵,從內殺出,正遇焦贊屠 番兵就如斬爪切菜,兩下合兵,遂乘勢破了白虎陣。有詩為證:
巍然陣勢巧安排,誰想英雄測破來? 斬將屠兵成敗決,中原誠是有奇才。
六使殺回本陣,宗保等接應而去。
次日升帳,眾將都來賀喜。六使曰:「彼陣果是奇異,戰至半酣,不知去路。若 救兵不至,我命幾休。」宗保曰:「既爹爹破了白虎陣,當乘勢攻其玉皇殿,則他陣 易破。」六使曰:「陣內藏機莫測,須仔細辨認,而後進兵。」宗保曰:「孩兒自有 分曉。」即請令婆、八娘、九妹人帳中曰:「此一回,敢勞婆婆與二位姑娘一往?」 令婆曰:「此為王事,安敢辭卻?」宗保曰:「陣內按有梨山老母,婆婆若去,先要 擒捉此人,其他易攻。」令婆得計,卒八娘、九妹前進。宗保又召王貴曰:「叔公可 引本部,從正殿打入,接應本陣。」王貴亦領計去了。宗保分遣已定,但等明日交鋒 。
第三十八回 宗保大破天門陣 五郎降伏蕭天佐
卻說令婆部眾,揚旗鼓噪,殺奔玉皇殿。椿岩即下號令,搖動紅旗。梨山老母乃 董夫人,拍馬來迎。兩騎相交,兵器並舉。二人鬥上數合,董夫人勒騎而走。八娘、 九妹兩翼繞進。忽然陣內金鼓齊鳴,番兵團合而進,將令婆等困於陣內。王貴聞此消 息,急引兵殺入前陣來救。恰遇北番巡營帥將韓延壽來到,挽弓搭箭,指定王貴心窩 射來,王貴應弦而倒,部下馬軍被番兵殺了一半。
敗軍走回報知宗保,宗保大驚曰:「失吾正將,何以立功?」即遣穆桂英部兵五 千,前去救應令婆。桂英領計去了。又令楊七姐率步軍五千,抄入殿前,破其紅燈, 則敵人不知變動。七姐亦領計而行。
先說穆桂英殺人北陣,望見內中殺氣連天,縱騎突進,正遇董夫人力戰八娘,八 娘勢漸危急。桂英架箭暗發一矢,射中其目,董夫人落馬而死。乘勢殺散圍兵,救出 令婆、八娘、九妹,合勢殺出。適遇楊七姐破了紅燈,繞出通明毆前,與令婆等一同 殺回。韓延壽見宋兵大勝,不戰而退。宋軍乃奪得王貴屍首回寨。宗保等諸將接見, 無不哀感。時王貴之妻杜夫人亦在行陣,見夫戰死,號泣不止。六使曰:「嬸母勿憂 ,當奏聞聖上,漣表叔父之忠,報其功業。」夫人收淚謝之。次日,六使進御營奏知 :「叔父王貴,為破陣戰死。乞陛下族表之,以勵後世。」帝允奏,乃宣杜夫人入帳 前,撫慰之曰:「王令公,朕之愛臣,今聞戰歿,不勝憐惜。今夫人有子三歲,封為 無職恩官,候成立之日,許其在朝任事。封汝為貞節夫人。溢贈王貴為忠義成國公。 賜金銀緞匹十二車。」恩命既下,杜夫人叩謝而退。翌日,辭了令婆,裝載所賜,逕 回洪都莊。不題。
卻說宗保來見鐘道士,再議破陣。鐘曰:「迷魂陣最為慘毒,乘今破之。」宗保 曰:「弟子在將台上觀望,見北營呂軍師善能用兵,恐難勝敵。」鐘曰:「吾自有攻 他計策,不必過慮。」宗保欣然辭退,即下令攻打迷魂陣。召楊五郎謂曰:「此行要 煩伯父。」吾郎曰:「當得效力。」
即日率頭陀兵五千,喊聲殺入迷魂陣,正遇番帥蕭天佐阻住,二將交戰。經十數 合,天佐佯輸,放五郎入陣。單陽公主縱馬舞刀來迎,不兩合,公主撥馬而走。五郎 驅兵趕入。五百羅漢一齊向前,頭陀兵奮勇力戰,將五百羅漢誅戮殆盡。耶律吶見宋 兵勢銳,麾動紅旗。忽大陰陣放出一群妖鬼,號哭而來。頭陀兵人各昏亂,不能近前 。五郎大驚,念動神咒,亟率眾走回宋營,報知宗保。宗保得知曰:「師父曾言,此 陣有妖術,須按法破之。」乃取天書來看,內載:「要小兒四十九個,各執楊柳枝, 打散妖婦三魂七魄。」宗保知其意,即下令備此小兒之數,俱要戎裝。喚過五郎謂曰 :「煩伯父領此小兒入陣中紅旗台下,割去妖婦骸體,破之必矣。」五郎慨然而行。 又喚過孟良曰:「汝部兵二萬,打入太陽陣,抄出其後,接應本軍。」孟良亦領兵去 了。
且說五郎鼓勇當先,復引眾攻入迷魂陣來。單陽公主不戰而退,引敵兵人陣。楊 五郎直殺進將台。耶律吶擺動紅旗,妖氛迸起。四十九個小兒手執柳條,迎風而來, 妖氛輒散,被宋兵割去孕婦屍骸。耶律吶慌亂拋陣而走,五郎趕近前,一斧劈死。五 千佛子,溃亂逃奔。頭陀兵戒刀齊落,寸草不留。單陽公主措手不及,被宋兵於馬上 擒住。蕭天佐激怒,提兵來救。楊五郎衝出陣前。兩馬相交,連戰二十余合,不分勝 負。五郎抽出降龍棒,擊中其肩。天佐露出本形,乃是一條黑龍也。五郎綽起月斧, 揮為兩截,作二處飛去。按天佐頭截飛落黃州城,後稱火離國王﹔尾截飛落鐵林洞, 後作河口軍師,又亂中原不題。
卻說是時孟良攻入太陽陣,恰遇番將蕭撻懶,交馬兩合,被孟良一斧砍之。殺散 余騎,直衝入後陣,接著楊五郎,一齊殺回,遂破了迷魂、太陽二陣。誅剿番兵,不 計其數。有詩為證:
迷魂陣上妖氛盛,熊虎軍中殺氣高。 敗北番兵風霧散,成功宋將血連袍。
五郎解過單陽公主,入軍中見宗保﹔道知破陣殺蕭天佐之事。宗保大喜曰:「破 了此陣,其外不足懼矣。」因令將單陽公主押出斬之。穆桂英勸曰:「看此女容貌端 嚴,且是蕭後親生,不如留她,以為帳下號召。」宗保允言,遂放了公主,提調諸將 破陣,喚過呼延贊等,謂曰:「有玉皇殿重兵尚多,汝裝趙玄壇,攻打其中。孟良裝 關元帥,焦贊裝殷元帥,岳勝裝康元帥,張蓋裝王元帥,劉超裝馬元帥,是五人擊其 左右,破他北方天門陣。」呼延贊等得令,各領兵五千去了。宗保分遣已定,與六使 登將台觀望。
且說呼延贊等整點齊備,揚旗鼓噪,殺奔玉皇殿來,恰遇金龍太子。兩馬相交, 二人鬥十數合,太子佯輸,引入陣中。孟良、焦贊乘勢殺入,恰近將台珍珠白涼傘下 ,殺氣隱隱,不敢突入。贊等復率眾繞過北陣,正遇土金秀將真武旗麾動。岳勝拍馬 先進,陡然天昏地黑,不辨進路,被土金秀生擒而去。比及焦贊得知去救,四下番兵 圍合而來。
呼延贊見勢不利,引眾殺出,歸見宗保,備述陣勢難攻。及點視,失去岳勝、孟 良。正在優悶間,人報二將已到,即召入間之。岳勝曰:「陣內奇變莫測,一時東南 錯雜,逕被番人擒獲,若非孟良扮為胡人來救,幾至一命不保。」宗保曰:「玉皇殿 內有二十八宿,七七四十九盞天燈,都是變化之名。」乃喚孟良謂曰:「汝明日去攻 陣,可先偷去玉皇殿前珍珠白涼傘,再著焦贊砍倒二面目月珍珠皂羅旗,吾自有兵來 應。」孟良、焦贊領計去了。
宗保入稟六使曰:「此一回必得聖駕親行,敵住玉皇上帝。大人破其右白虎,還 須八殿下破其左青龍,不肖自率勁兵破其正殿。」六使可其議,即入御前奏聞真宗。 王欽進奏曰:「陛下為萬乘之主,何必親勞聖駕?須著諸將前往,如不克敵,罪歸主 帥。」此乃王欽忌其成功,故進此以阻之也。真宗欲允其議,八王奏曰:「陛下此一 番,蓋為破陣,今遇成敗將決之際而有猶豫,何以勵諸將士?皇上正宜躬往,使敵人 望風而退,社稷之長計也。」帝意遂決,下命準備進兵。
次日,鼓罷三通,孟良與焦贊領兵先人,無人敢當,直殺近玉皇殿側。孟良奪下 珍珠白涼傘,焦贊砍倒日月皂羅旗。正遇番將土金牛、土金秀二人殺到,與宋將兩下 鏖戰。孟良怒激,一斧劈死金牛,焦贊斬了金秀。部下番兵盡被宋軍所殺。後隊楊六 使拍馬攻人,先射落四十九盞號燈,其陣遂破。二十八員星官一齊殺出,被孟良、焦 贊揮刀盡屠戮之。金龍太子見陣勢穿亂,單馬逃走。宋帝架起翎箭,一矢射死於陣中 。宋軍竟進,宗保舉發火箭,焚其通明殿,燒死番兵不什其數。孟良等合兵一處,遂 破了玉皇殿。有詩為證:
玉皇殿勢妙無窮,破識從交克戰中。 北眾調殘風落葉,君王一箭立奇功。
宗保下令曰:「乘此破竹之勢,諸將各宜效力。」令孟良攻入朱雀陣,焦贊攻入 玄武陣,六使、呼延贊攻人長蛇陣。軍令才下,孟良鼓勇當先,部眾殺人朱雀陣來。 正遇番將耶律休哥挺槍躍馬來迎。兩騎相交,二人戰上數合,不分勝敗。忽陣後一聲 炮響,劉超、張蓋從旁攻人。休哥力不能敵,遂棄將台而走。盂良乘勢追擊,遂破其 陣。
時焦贊攻進玄武陣,遇耶律奚底,戰上十數合,奚底敗走,被焦贊趕近前來,一 刀斬之。殺散余眾,破了玄武陣。楊六使率眾將打入長蛇陣,耶律沙見陣勢俱亂,不 敢迎敵,拖刀繞陣走出。宗保阻住與戰,兩馬相交,未及數合,盂良、焦贊等從後殺 來。耶律沙進退無門,拔劍自刎,斃於馬上。時宋兵倍勇,那個不要爭功?宗保下令 攻人北營。
韓延壽見天門陣破得七殘八倒,慌忙問計於呂軍師。軍師怒曰:「汝去,吾自往 擒之。」即率本營勁卒,如天崩地裂而來。椿岩作動妖法,霎時日月無光,飛沙走石 。宋兵個個兩眼矇昧難開。宗保君臣困於陣內,番兵四合砍進。
正在危急之際,鐘道士看見,奔向陣前,將袍袖一拂,其風逆轉,吹倒番人,天 地復明。椿岩望見鐘道士,忙報呂軍師曰:「鐘長仙來矣,師父快走!」道罷,先化 一道金光去了,呂洞賓近前,被鐘離喝道:「只因閒言相戲,被汝害卻許多性命。好 好歸洞,仍是師徒﹔不然,罪衍難道。」洞賓無言可答,乃曰:「弟子今知事有分定 ,不可逆為,願隨師父回去。」於是二仙各駕紅雲,逕轉蓬萊不題。
第三十九回 宋真宗下詔班師 王樞密進用反間
卻說蕭後正營尚有七姑仙、四門天王未破。宗保下令:八娘、九妹、黃瓊女、穆 桂英部兵攻其七姑仙,楊五郎部兵攻其四門天王。眾將得令,各引兵前進。八娘、桂 英殺卻番國獨姑公主等七人。楊五郎驅眾逕人,殺死耶律尚、耶律奇等四將。
韓延壽知大勢已去,人營中報與蕭後曰:「娘娘速走!四下皆是宋兵。」後驚曰 :「呂軍師何在?」延壽曰:「早已遁去,不知所之。」太后聽曇,慌張無計,乘一 小車,與韓延壽、耶律學古等望山後逃歸。楊六使知之,率眾將亟追。焦贊奮勇向前 ,趕上韓延壽,大叫曰:「作急納降,饒汝一死。」延壽回馬再戰,不兩合,被焦贊 擒住。盂良等竟進,番兵拋戈棄甲而走,蕭後從僻路去了。
此一回,楊宗保大破南台七十二天門陣,殺死番兵四十余萬,屍首相疊,血流滿 野。百年之後,尚有白骨如山,觀者無不慘傷,有詩為證:
白骨交加委塞牆,問人云此是征場。 停騎顧望添惆悵,晚帶斜暉倍可傷。
宗保既獲全勝,即收軍還營。次日,坐牙帳,調集各處軍馬。部卒解進韓延壽。 宗保罵曰:「汝誇北地第一英雄多今日何以被囚乎?」延壽低頭無語。宗保曰:「留 汝奸賊何用?」因命推出斬之,左右得令,出果首訖。再彔諸將破陣功勛。遣人追問 鐘道士消息,皆言從破北營,竟不知去向。宗保始悟其為漢鐘離降世也。吩咐諸將, 各依隊屯營,以候聖旨。諸將遵令而行。自是軍威大振,遠近驚駭。
卻說楊六使以諸將功績,奏知真宗。真宗曰:「候朕班師回京,以議升賞。」六 使奏曰:「難得者機會,今番人大敗而去,陛下車駕長驅直搗幽州,取蕭後輿圖以歸 ,萬世之利矣。」帝曰:「今番人既去,軍士久戰力疲,令憩息以固根本。候回朝之 日,再作區處。」六使乃退。
越二日,帝竟下命,渣州三路軍仍前退回。令築堅關於九龍谷,留王全節、李明 以所部鎮守。其餘征邊帥臣,並隨駕班師。旨令既下,軍中無不歡躍。平明,駕離九 龍谷。楊六使為先隊,楊宗保為後隊,帝與眾臣居中。三軍迤儷望京師而來,正是:
旌旗動處軍聲壯,萬馬嘶時喜氣揚。
不一日已望汴京不遠,文武迎車駕入禁中。翌日設朝,眾文武朝賀畢。帝宣六使 至御前撫慰曰:「此舉賴卿父子,朕當論功升賞。」六使曰:「皆諸將協力效命,臣 愚父子安敢獨受皇恩?」真宗命設宴犒賞征北將士,楊家女將皆預其席。是日,君臣 盡歡而散。
次日,六使人朝謝恩。帝賜黃金甲二副,白馬二匹,錦緞一十二車。六使當庭固 辭。帝曰:「此微報也,萬勿再三推卻。其餘建功諸將,當計議超擢。」六使乃受命 而出。歸至無佞府,參見令婆,道及聖上恩典。令婆曰:「吾兒久離三關,當復往鎮 守,以防番人不測。」六使依命,因令具筵席犒賞部將。宗保、岳勝等二十員戰將坐 於左席,穆桂英、黃瓊女、單陽公主等二十員女將坐於右席,楊令婆、柴太郡、楊六 使居中,列位次而坐。是日扈人進食,士卒舞劍,眾人開懷暢飲。
酒至半酣,楊五郎起謂母曰:「不肖佛緣未滿,且喜吾弟建立大功,要我在軍中 無益,今日特辭母、妹,再往五台山出家。」令婆曰:「此乃汝之本性,去住但憑裁 度。」於是五郎作別眾人,領頭陀自回五台山去了。不在話下。是晚,酒闌席罷,諸 將皆退。次早,六使趨朝奏帝,欲往三關鎮守。帝大悅,降敕允六使前鎮三關,楊宗 保監軍巡視京城。各各領命去了。
卻說王樞密歸至府中,思道:「自人中朝,一十八年,不曾與蕭後建功立業。」 心主一計,人奏真宗曰:「臣蒙陛下收彔,未有寸功。今北番敗歸以後,諒彼必畏我 天威。今乞陛下允其降伏,以杜他日之患。」帝曰:「此言具見卿之忠愛。」即命武 軍尉周福同樞密齎敕前往番地開讀。二人得令,齎了敕文,望幽州進發。
行至中途,王欽問於周福曰:「此去道經何處?」福曰:「有二路可進,一從黃 河,一從三關寨。」樞密聽罷,暗思:「若從三關經過,必被六使所捉﹔不如主個計 較,向黃河經過。」乃謂周福曰:「我尚有緊關文書失落要取,汝代我先往,我即隨 後便到矣。」福不知是計,即允其言,竟齎札文先自去了。
且說王樞密單騎出黃河,不日已到太原府,鎮守官薛文遇出郭迎接。王欽進府中 相見畢,文遇問曰:「樞密臨此有何公幹?」王欽答以往大遼取納降文書之事,大守 可遣備船隻。文遇曰:「此易事耳。」遂調撥紅船送過黃河北岸。玉欽逕望幽州去了 。
卻說周福帶了軍馬,將近三關地界,被六使邏騎攔住問曰:「來者是誰?」前軍 報道:「欽差王樞密往北番公幹。汝是何人,敢來阻截?」邏騎曰:「日前八殿下有 關防來說,王樞密欲通番,令我們著實提防,今果然矣。」眾人一齊下手,報六使捉 得細作王樞密到。六使大喜曰:「此賊因我抬舉,得至大官,屢要起謀作亂,今日自 墜網中,決難輕放。」眾人將周福縛於帳前,兩邊劍戟如麻,槍刀密布,驚得那周福 面如灰土,啞口無言。
六使抬頭一看,怒曰:「此人不是王樞密,你們眾人何得虛報?通該按律問罪。 」周福方敢應曰:「將軍饒命,我乃周福也。」六使問其由,福曰:「蒙聖上遣小官 同王樞密,往北番討納降文書。樞密因失落文書回取,令我先行,而被將軍部下所捉 。」六使笑曰:「豈有出城而忘文書乎?此賊必知風,故設是計也。」因令放起,延 入帳中相見。六使曰:「汝記得昔日河東交兵,潘仁美之事乎?」福曰:「小可頗記 憶之。」六使曰:「汝乃吾舊知,可不必驚恐。」令具酒醴款待,留營中一宵。次日 ,送周福過三關去訖。
卻說王樞密已進幽州,先著近臣奏知。次早朝見蕭後。蕭後一見王欽,怒氣衝冠 ,拍案罵曰:「好佞之賊,我欲生啖汝肉,以雪此憤!每想無計能獲,今自來尋死。 喝令推出法場,碎屍萬段。軍校得旨,將王欽 起。耶律休哥奏曰:「娘娘且息雷霆 之怒。彼今復來,必有長議。若待其言不合,斬之未遲。」後怒猶未息。耶律學古奏 曰:「王欽如樊籠之烏,誅之何難?乞娘娘寬其罪戮。」後乃放起,問其來意。欽驚 復半晌,乃曰:「臣自到南朝,非不盡心,奈未遇機會。今宋天子要娘娘九州圖籍, 盡歸中朝,又欲發兵北上。臣因北番敗喪之後,不能迎敵,因請得文書來見,就中圖 機會,以報娘娘之恩。」
後聞奏,回嗔作喜曰:「卿有何策能圖中原乎?」欽曰:「今幸宋廷良將俱各遠 遣,只有十大文臣在朝。娘娘可回書,稱說王欽官卑,不能達意,必須著大臣於九龍 飛虎谷,交納九州圖籍。待其來,圍而執之。再遣使奏知,挾令宋君中分天下,然後 送還。宋君以大臣為重,必允所請,那時徐圖進兵,管教成功也。」後曰:「誰人可 往宋朝?」欽曰:「臣不惜一行。」後即令草表,著王欽帶回。欽辭朝離了幽州,望 京師進發。半路恰遇周福軍馬,王欽道知見蕭後復命之事。福大喜,即回軍,與王欽 由黃河而歸。
不日到京,朝見真宗奏曰:「臣領命入北境傳旨﹔蕭後欣然願納九州圖籍。因言 此系重事,臣職卑陋,不能成久堅之盟,乞請十大朝官,於九龍飛虎谷交獻。特令臣 復命奏知。」真宗聞奏大悅,即下敕,著廷臣準備起行。
第四十回 八殿下三關借兵 眾英雄九龍鬥武
卻說寇準、柴玉、李御史、趙監軍等得旨,都來八王府中商議。准曰:「此乃奸 人之計,若去必有不測。」柴玉曰:「聖上所命,豈敢推辭?」八王曰:「列位無憂 ,此行須從三關寨經過,見楊郡馬,借軍助行,保管無事。」准等大喜而退。」次日 十大朝官入辭真宗。真宗曰:「卿等此去,為社稷計也,當謹慎行之。」八王等領命 出朝,離京望三關進發,先遣哨馬報知六使。六使令孟良、焦贊於半路迎候。
不日,八王與眾人將近梁門關,一彪軍馬攔路,乃是孟良、焦贊等,高叫曰:「 來者莫非八殿下否?」八王近前曰:「是誰攔路?速報與郡馬知之。」孟良即下馬, 伏於路旁曰:「蒙本官差遣,令小可謹候多日矣。」八王遂與眾官直進三關。又見一 彪人馬來到,卻是六使自來迎接。八王見了六使,不勝之喜,並馬人帳中。十大朝官 依次坐定。當下擺列酒席齊備,眾官舉杯而飲。
酒至半酣,六使起而問曰:「不知殿下與列公到此,有何見諭?」八王曰:「此 來欲與郡馬商議一場大汁。近因聖上欲定北番,不想奸臣王欽領旨,往見蕭後,後特 獻九州圖籍,以息於戈。蕭後來表,必須十大朝臣詣九龍飛虎谷,則可堅此議。聖命 已下,著我等前往。想此乃是王欽好計,若只我等前去,正如羊人虎口,豈能保全? 今特來借兵助往,以破番人之謀也。」六使答曰:「日前下官正待擒此賊,以除後患 ,不意從黃河渡而去。今既用此詐謀,欲欺本朝大臣,小可當以赴應,務取丑蠻圖籍 以歸。」八王聽罷大喜曰:「有君調度,誠聖上之福。」是日,眾官盡歡而散。
次日,六使召過孟良、岳勝、焦贊、林鐵槍、宋鐵棒、姚鐵旗、董鐵鼓、丘珍、 王琪、孟得、陳林、柴敢、郎千、郎萬、張蓋、劉超、李玉等二十余人,吩咐曰:「 此行必要動干戈,汝眾人須用心保著朝臣前往。」岳勝曰:「本官所論雖是,倘北番 認得我等,懷疑不來投降,豈不誤了大計乎?」六使曰:「我有計策教汝。每人擔箱 子一隻,俱裝作隨侍之人,箱內藏著軍器,上面安頓朝冠衣服。又用竹筒兩節,上節 貯水,下節藏槍棒,番人若問,只說帶水來飲。若無事則止﹔倘有不測,臨時機變而 用。」岳勝等受計而退。
即日,八王辭卻六使,與眾臣離三關,逕望九龍飛虎谷進發。正值初冬天氣,寒 風拂面,鴻雁聲悲,十大朝官於馬上見兩旁橫屍白骨交加,斷戟殘戈無數,八王歎曰 :「昔漢、周於此交兵,使黎民肝腦塗地,見者無不慘然。」有詩為證:
兩岸猶存戰血紅,當年豪傑總成空。 行人於此重嗟問,惆悵西風夕照中。
此時消息已傳入北番,蕭後遣耶律學古為行營總管,部精兵一萬,先往等候。學 古領命,率兵逕赴九龍飛虎谷,於正北下寨。次日,親往谷中巡視一遭,回軍中謂牙 將謝留、張猛曰:「我視其處,四下皆絕路,惟東邊一片平陽地,堪容五六百人,可 於是地擺筵,以待其來,就中圖事。」謝留曰:「總管此計極高。」道來罷,人報十 大朝官已到。耶律學古吩咐軍馬遠遠迴避,自出軍前迎接。八王與學古馬上施札曰: 「汝主自議,要獻九州圖籍,將軍意下何如?」學古應曰:「陣前不是議和所在,明 日當於軍中定奪。」八王應允而退,於正南安下營壘。
耶律學古回帳中,召謝、張商議曰:「吾明日要行楚霸王鴻門會上宴高祖故事, 舞劍鬥藝,就筵中決個輸贏,汝二人宜用心立功。」謝留曰:「憑小可平生所學,定 成總管此謀。」學古又召大尉韓君粥謂曰:「汝領勁兵一萬,於谷口埋伏,候有變動 ,即將宋臣圍定。」君弼領計而行。學古分遣已定,一面著人於谷口備辦筵席,一面 差番卒持書詣宋營見八王曰:「總管有命,請列位大臣明日商議納降文書,並不得持 寸刃相見。」八王得書看畢,亦回書與番卒不題。寇準進曰:「此行若非殿下有先見 之明,帶得郡馬部下同來,決無善意。」八王曰:「今雖赴約,看他如何定議。」眾 人即散。
次日,耶律學古於谷口等候,遥望塵土蕩起,宋臣各跨駿騎而來。將近面前,學 古見無軍馬相從,心中暗喜,即邀眾人進谷中,相見已畢。學古恭請十大朝官,依次 坐定。八王曰:「蕭娘娘肯歸順大朝,且不失為一國之主,誠乃蒼生之大幸也。」學 古笑曰:「此意我娘娘本有,且請飲佰,從長計議。」因命番官進食,樂工品奏。是 日,帳前大吹大擂,南北臣僚相會而飲。
時柴駙馬坐於左正席,學古頗認得,問曰:「此位莫非柴先生否?」柴玉聽得, 即應聲曰:「學生正是,將軍有何高論?」學古曰:「汝記得先年進番家天字圖入中 朝,被公改天字作未字,蕭後發怒而動兵戈?今日又有相會耶。」柴玉曰:「汝道差 矣。我主上應夭順人,不數年間克伏群雄,遂成一統之盛。惟汝北番,因距中朝大遠 ,未暇征討,致汝君臣屢生變亂,戕擾生民,震動皇威。天陣一破,北騎倒戈而遁, 那時我主若馳驅直搗幽州,與汝主面取圖籍而歸。蓋緣我等不忍軍民再陷鋒鏑,竟勸 班師。若蕭後知順逆之理,不聽狂夫所惑,傾心歸順,猶保一邦。不然,堂堂天朝, 士馬精強,寧與外境稱孤哉?改天字圖之為,實出我手。事既往矣,何復言乎?」
學古被柴玉說了一遍,略有難色。又問於右正席寇準曰:「曾記咸平年間,進貢 錦皮暖帳,被公沉埋不奏,以致兵革相尋,豈大臣為君謀乎?」寇準厲聲答曰:「我 主上論治理政,且無暇日,那裡有心玩汝錦帳?今日欲與汝國結和議之盟,索九州圖 籍來獻,何必講往事乎?」學古曰:「圖籍改日交割未遲,且教番官帳前舞劍,勸酒 取樂。」八王曰:「頃言不許帶寸刃以隨,此又非鴻門宴上,何用舞劍為哉?」道未 罷,謝留已應聲而出,手提長劍,於筵前抽舞。八王見勢頭不好,即叫:「隨侍者何 在?」盂良激怒向前曰:「北兵能會舞劍,大宋豈無壯士耶?我亦對舞,聊助筵前一 觀。」言罷,揮過利劍,與謝留兩相交舞。
耶律學古見孟良志氣昂昂,自思:「此人必是將家,不可與之鬥。」輒曰:「舞 劍沒甚好處,且射箭為樂。」孟良曰:「要走馬射,穿楊射,隨汝意欲。」謝留曰: 「走馬射柳,人所常見,須奇巧而射。」孟良曰:「何謂奇巧?」謝留曰:「將一個 活人縛在柱上,連射三矢,能避者便為妙手。」孟良聽罷暗笑曰:「此賊要暗算我, 先須殺之,以挫北番銳氣。」乃應曰:「那個先射?」謝留曰:「我先射。」孟良慨 然允諾,自令人縛於柱上,叫曰:「任汝連放三矢。」八王等看見,各有懼色。謝留 離筵前一望之地,手拈硬弓,一矢放去,被孟良緊緊咬住。第二矢向項下射到,又被 孟良一手撥開。謝留驚慌,再放一矢,要射其腹,不想孟良有護心鏡,射之不入。十 大朝官連聲喝彩。
眾人解去其縛。孟良曰:「借汝與我試箭。」謝留無可奈何,亦被縛於柱上。盂 良滿開雀弓,扣鏃射去,故意不中番官。謝留自恩:「此人只會舞劍,不能射箭。」 乃曰:「任汝再放二矢。」孟良又放一枝,正中項下。謝留應弦而絕。正是:
無能番士徒施勇,今日須教箭下亡。
耶律學古見謝留失手,大怒曰:「特要講和,何得相傷?」喝聲:「眾人擒捉! 」只見筵前轉過番騎五六百,奮勇踏進。岳勝、焦贊等不勝怒激,各打開箱子、竹節 ,取出長槍短劍,一齊殺來,耶律學古知有提備,先自走了。眾騎被宋兵殺死一半。
孟良急保朝官出谷口,忽數聲炮響,韓君弼伏兵齊起,將谷口截住。岳勝恐北兵 緊困,力戰欲出,怎禁得番兵矢石交下,人不能近。後面又是絕路,四下山崖壁立, 正是:
虎落深坑無計出,龍墮鐵網智謀疏。
第四十一回 楊延朗暗助糧草 八娘子大戰番兵
卻說八王與十大朝官被困於谷中,憂悶無計。寇準曰:「當辭朝之際,眾人就知 有難。如今只得忍耐,徐圖脫去之計。」八王曰:「今糧草將完,援兵未至,倘番兵 乘虛而入,何以當之?」孟良曰:「殿下請勿慮,待北兵稍緩提備,小可偷出谷口, 回至三關,招取救兵,診此丑虜。」八王依其議,遂按甲不出。
卻說耶律學古睏了宋臣,與張猛議曰:「我等只堅守於外,彼雖有霸王之勇,不 能出矣。」猛曰:「此計極高,但恐中朝知此消息,必有兵來救應。不如乘此機會, 奏知娘娘,自提大兵相助,則可成功。」學古曰:「君論誠高。」即遣番兵逕赴幽州 ,奏知蕭後。
蕭後聞奏,與群臣商議。耶律休哥奏曰:「既北兵困卻宋臣,此好消息也。娘娘 正鬚髮兵應之,以圖中原。」後曰:「近因喪衄而歸,良將已皆凋零,今無保駕先鋒 ,何以征進?」道未罷,一人應聲而出曰:「小將不才,願保娘娘車駕,剿滅宋人而 回。」眾視之,乃木易駙馬也。木易近前奏曰:「臣蒙娘娘厚恩,未酬所志,今願保 駕前行。」後大喜曰:「日前台官奏道:『幽州當興,該有扶佐者出。』想應著卿矣 。」即下令,封木易為保駕先鋒,率領女真、西番、沙陀、黑水四國人馬共十萬前行 。木易受命而出。
翌日,蕭後車駕離幽州,軍馬浩浩蕩蕩,望九龍飛虎谷進發。不日將近,耶律學 古半路迎接,進軍中,拜曰:「賴娘娘洪福,將宋朝十大朝臣困於谷中,近聞糧草將 盡,不久可擒。臣恐宋朝發兵來救,特請車駕親行,定取天下。」蕭後大悅曰:「此 回若圖得十大朝臣,足可洗先年之恥。」遂以軍馬分作二大營屯紮:耶律學古統女真 、西番兵屯正北,木易駙馬統沙陀、黑水軍馬屯西南,作長圍之勢,以困宋兵。學古 等承命退出﹔自去分遣。不題。
卻說木易軍馬安西南營,是夜,微風不動,星鬥滿天。木易在帳中自思曰:「今 十大朝臣困於谷中,北番人馬若是之盛,彼如何得出,救兵雖來,倘糧草已盡,終難 保其脫險。」遂心生一計,修下書信一封,縛於箭頭,射入谷內。令其密遣人出山後 ,贈他糧草幾十車。準備已定,出帳前射進谷中。恰遇孟良拾得,卻是一枝響箭。知 有緣故,揭開系書一封,連忙遞與八王觀看。其書曰:
楊延朗頓首拜知八殿下、十大朝臣列位先生前:茲者北兵甚盛,列位且莫輒離, 恐傷鋒鏑無益。不久,當有救兵來到,忍耐,忍耐!今有糧草二十車,於九龍谷正南 交付,聊作一月之給,須遣人搬取。此係機密重事,勿誤勿泄。
八王看罷,不勝之喜,謂寇準曰:「此書楊將軍所報,有糧草於山後相濟。北番 全賴此人主兵,決保我等無事。」寇準曰:「既有糧食,當遣人探視。」孟良曰:「 小將願往。」八王允行。孟良即率健軍十數人,乘夜來山後緝探,果見糧米二十車, 孟良悉取至谷內。八王曰:「糧食且幸有矣,若無救兵來到,終是險阨,汝輩計將安 出?」孟良曰:「殿下放心,小可偷出番營,入汴京求救。」八工曰:「汝去極好, 亦須仔細。」孟良曰:「小可自有方便。」即辭八王,從山後走出。行將一里之地, 被邏騎捉住,孟良力鬥不勝,竟被縛,來見木先鋒。木易故近前喝之曰:「吾差汝回 幽州見公主,有緊關事報知,為何被人捉住?」孟良認詐應曰:「天色未明,走差路 徑,致遭其捉。」木易曰:「急去,便來回報。」左右連忙解放去了。
孟良走出番營,喜曰:「若非楊將軍,今日一命難保。」自思:「欲往三關報知 ,必須要申奏朝廷,恐日久誤事﹔莫若去五台山,請楊禪師來援,成功較易。」即抽 身逕向五台山來,參見楊和尚。和尚問曰:「汝緣何作番人裝束?」孟良曰:「特有 一件緊急事告知師父。深恨蕭太后用詭計,賺十大朝官,困於九龍飛虎谷,十分危急 。今奉八大王命,欲往三關取救兵,自思恐日子纏久,有誤大事。五合山去彼咫尺之 程,乞師父一行,同扶國難。」楊五郎沉吟半晌,叫聲孟良曰:「我與汝不是冤家, 何故屢次相惱?」孟良曰:「小可非為一己之私,亦看本官分上。師父不去,若十大 朝臣被害,吾師心上亦難自安。」五郎曰:「本待不去,奈八殿下分上,只得部眾前 行。」
原來五台山近關西地方,出兇頑之徒,但有犯法該死者,逃入寺中為僧,五郎即 收用之,故所向無敵也。當日楊和尚點集寺中一千餘人,準備起行。孟良曰:「師父 前往,小可再往三關報知本官,同來救援。」五郎應允。孟良即辭下山,星夜到寨中 見六使,道知朝官被困之事。六使曰:「我一面興兵赴援,汝急齎表入京奏聞。」孟 良得令,帶表星夜赴京,奏知真宗。
真宗得奏大驚,宣上孟良間曰:「朝臣被困幾時?」孟良曰:「將近一月。得楊 延朗以糧食相濟,暫保無虞。今三關兵馬已發,乞陛下再遣將救應。」真宗問廷臣曰 :「誰可都兵前行?」道來曇,嚇天霸王楊宗保奏曰:「臣願往救。」真宗大悅,遂 命老將呼延贊為監軍,楊宗保為先鋒,點兵五萬征進。宗保受命而退,來無佞府辭令 婆出師。令婆曰:「可著八娘、九妹同行。」宗保曰:「得姑娘相助極妙!」是日, 眾將整點齊備,孟良為前隊,宗保中隊,呼延贊率大軍隨後,逕望九龍飛虎谷進發。 但見:
萬馬叢中軍刀壯,三千隊裡顯英雄。
哨馬報入蕭後軍中:宋兵長驅而來。蕭後即召耶律學古等議戰。學古奏曰:「娘 娘勿憂,我這裡有四國軍馬,何懼宋兵哉!待臣分遣迎戰,必能勝敵。」後曰:「卿 宜用心調度,不可造次。」學古領命而出,調來女真國王胡杰,沙陀國大將陳深,西 番國駙馬王黑虎,黑水國王王必達,都集帳下,吩咐曰:「明日與宋兵交戰,各人皆 須努力向前﹔若能勝敵,娘娘必有重賞。」胡杰進曰:「總管不必煩心,定要殺盡宋 兵,方休戈息甲。」
道聲未罷,人報宋兵來到。耶律學古即部眾列陣迎敵。遥見旌旗開處,馬上一員 勇將,乃是和尚楊五郎,高聲罵道:「誅不盡的遼蠻!好好退去,尚留殘喘﹔不然, 殄滅為齏粉矣。」耶律學古大怒,謂諸將曰:「誰先挫宋人一陣?」女真國王胡杰應 聲曰:「待吾斬此匹夫。」即挺槍躍馬,直取五郎。五郎舞斧還戰。兩下吶喊。二人 戰上數十合,胡杰力怯,撥馬便走。楊五郎驅兵掩之。北陣王黑虎舞方夭戟,縱騎從 中殺來,將頭陀兵分為兩段,遼兵圍裹而進。王必達提斧拍馬,喊聲而進。楊五郎見 四下皆是番兵,矢石亂發,衝突不透。
正在危急之間,忽西南征塵蕩起,鼓角齊鳴,一彪軍馬殺來,乃八娘、九妹、楊 宗保也。八娘一騎當先,正遇王必達,兩馬相交,鬥經數台,九妹率兵從旁攻入,必 達拋戟逃走,九妹乘勢追之。將近谷口,一將厲聲喝曰:「逆賊早降,免遭屠戮。」 乃大將呼延贊,當頭攔住,未經數合,必達被擒。宋兵竟進。孟良殺入北營,正值沙 陀國陳深突到,兩馬相交,兵刃才合,孟良大聲喝曰:「敵賊休走!」一斧劈落場中 。
楊宗保見南將連勝番騎,催動後軍追擊。八娘奮勇爭先,迎住胡杰交鋒,拋起紅 絨套索,將杰捉於馬上。楊五郎勒馬殺回,部下僧兵戒刀斬落玉黑虎馬腳,掀落陣中 ,宋兵齊向前擒之。
耶律學古見勢崩摧,走入營中報蕭後曰:「娘娘速走!宋兵英勇,四國將帥擒剿 已盡。」蕭後聽罷,驚得心膽飛裂,撤營單騎逃走,耶律學古與張猛拼死救護而去。 後面楊宗保驅兵追擊。
蕭後正走之間,坡後一軍截出,乃楊六使之兵長驅而來,番兵望見,倒戈逃遁。 蕭後仰夭歎曰:「今日是吾當盡,汝眾人善自為計。」言罷,欲拔劍自刎。耶律學古 曰:「娘娘勿慌,幽州尚有數十萬雄兵,猶可克敵,只爭颶尺之程,何乃便為自絕之 計那?」張猛曰:「娘娘從僻路逃走,吾去阻住敵兵一陣。」蕭後乃止,與耶律學古 望邠谷遁去。
第四十二回 楊郡馬議取北境 重陽女大鬧幽州
卻說楊六使鼓勇殺來,張猛縱馬再戰,未及數合,被六使一槍刺死。部下番兵, 為三關壯勇屠戮殆盡。宗保軍馬趕到,合兵一處,會議要乘勢趕去。適木易一騎飛到 ,叫曰:「吾弟須調回人馬,救取谷中朝臣。幽州精兵尚多,待我殺回,內中取事, 一舉可定。」六使然其言,即放木易軍馬殺過,部眾攻入谷中。
時韓君粥聽知北軍戰敗,撒圍奔走。孟良拍馬當先,正遇著敵將,兩騎相交,一 斧砍為兩段。谷中嶽勝、焦贊等乘勢殺出,番兵死者不可勝數,遂救了十大朝臣。此 一回北兵敗衄,折去四國人馬共十二萬,丟棄輜重牛馬無算,屍橫散亂,血滿長川。 有詩為證:
北兵敗衄屍交橫,斷戟殘戈日半晾。 過客莫言當日事,馬蹄余血下荒墳。
楊六使調集軍馬,人人各上其功,六使下令,將所擒番兵,盡行斬首號令訖。八 王等稱賀曰:「若非郡馬救援,非惟朝臣不保,且損聖上威望也。」六使曰:「聖上 正以殿下被困,憂愁累日,特遣呼將軍與小兒部兵救應。已賴洪福,殺得他垂首喪氣 而去。」八王曰:「間外之事,君命有所不受。蕭後屢為邊患,可乘破竹之勢,直搗 幽州,取輿圖而歸,誠乃大機會也。」六使曰:「殿下不言,小可正待稟知。四兄曾 道,幽州精兵尚多,彼今內中取事。正宜發兵應之,管教成功也。」八王曰:「但憑 尊意行之,朝廷重事,我當承受。」六使乃下令喚過岳勝、盂良、焦贊部兵先進,八 娘、九妹、楊宗保為前後救應,呼延贊保朝臣為監軍。分遣已定,岳勝等率兵長驅而 進。
是時,蕭後走歸幽州,憂憤無計。耶律休哥進曰:「勝敗兵家之常,娘娘不必憂 慮。城中糧草,有十餘年之積﹔精兵猛將,不下數十萬。宋軍若退則止﹔倘再來侵擾 ,當與決一雌雄,成敗未可知矣。」後曰:「四國之兵,喪將盡矣,尚何望克敵哉? 不如納降,以救一方生命。」張丞相曰:「娘娘何因此一敗而自倒志氣哉?大遼自晉 朝以來,中原仰懼﹔今雖一時挫衄,猶足稱霸。待宋兵再來,臣等背城一戰,管取報 仇。」道未罷,入報木易駙馬殺回。
後宣入問曰:「我正慮駙馬被宋人所襲,何以後來?」木易奏曰:「臣屯西南營 ,困住十大朝官。比聞北兵戰敗,待出兵救之,谷中宋軍殺出,那時娘娘車駕已離正 營,臣力戰宋兵,致在後也。」後曰:「宋兵聲勢何如?」木易奏曰:「近聞得要來 圍困幽州,娘娘須提備之。」忽哨馬入報:「宋兵雲屯霧集,將幽州城圍繞三匝,水 泄不通,乞娘娘作急定奪。」蕭後失色。木易曰:「娘娘勿慮,憑臣等一派軍將,定 將宋兵殺退。」後曰:「卿等用心迎戰,不宜造次。」木易領命而退。
話分兩頭。卻說河東莊令公有一女,號稱重陽女,蓋因九月初九日誕生,故取是 名。幼有勇力,武藝精通。曾許嫁與楊六使,奈緣兵戈阻道,耽擱親事。及聞十大朝 官校園,就舉兵來救,且尋﹔日約。當下兵行之際,哨報:楊六使殺退了番兵,攻圍 幽州未下。重陽女聽罷大喜曰:「得此好機會,見夫君必矣。」即率所部詣宋營,令 人報知六使。六使猛省曰:「此事吾亦記得,值國事倥傯,音問不通,今既部兵來應 ,還當迎接。」遂令岳勝出軍前迎候。
重陽女輕身入帳中相見,六使不勝之喜。二人各訴往事,極盡繾綣。六使曰:「 戎事未寧,待回見令婆,而後講禮。」重陽女曰:「我初進,來立功績,欲乘此機, 暗投於蕭後,內應外合,以成其事。郡馬肯許否?」六使曰:「賢妻若能用心,成敗 在此一舉也,有何不可?」重陽女欣然領所部一萬,衝開南陣,岳勝、孟良等虛作退 遁之狀。重陽女直至城下,高叫開城。
守城軍報人城中:「有一女將,殺開南陣,特來救應。」蕭後聞報,即與文武登 敵樓觀望,見旗上大書「河東重陽女」,正在城下追殺宋兵。後輒令耶律學古開門接 應。重陽女逕入城中,參見蕭後曰:「臣乃太原莊令公之女。劉主深恨宋君見伐,遣 小將相助,共取天下。」後大喜曰:「汝主劉鈞若肯同心破宋,誓與平分中原。」遂 令設宴於毆庭,款待來將。酒至半酣,重陽女起奏曰:「宋兵圍城緊急,臣率所部擒 之,以為初見微功。」後允奏。重陽女謝宴退出。楊四郎自思:「重陽女曾許嫁吾弟 為親,豈有來助番邦之理?內中必有緣故。」乃奏蕭後曰:「臣部精兵,前助重陽女 伐宋。」後曰:「得駙馬同行尤好。」
木易領命﹔出軍中與重陽女商議進兵。重陽女曰:「宋兵雖眾,破之亦易。駙馬 出北門先戰,我引兵繼之。」木易駙馬笑曰:「依你所行,則幽州一戰可破矣。」重 陽女愕然曰:「駙馬何出此言?」木易曰:「休得相瞞,事同一家。」因將其本末逐 一道知。重陽女喜曰:「本為郡馬成此謀也,得君之濟,何患不克?」亦將其來意說 知。四郎曰:「事宜機密。蕭後駕下精勇者多,須除去牙爪,然後方可進兵。」重陽 女曰:「君有何計去之?」四郎曰:「明日出兵,令上萬戶、下萬戶、樂義、樂信等 見初陣,汝率所部,先斬此四人,遂引宋兵乘勢殺入,唾手可取此城。」重陽女大然 其言,先自準備出兵。木易下令上萬戶、樂義領兵先戰。
上萬戶得令,次日平明,一聲炮響,部兵揚旗而出。恰遇宋將岳勝喝曰:「守死 之寇,尚不早降何待?」上萬戶罵曰:「汝等深入吾地,死在旦夕,尚來誇大言乎? 」即舞刀躍馬,直取岳勝。岳勝舉刀迎之。二騎相交,戰不兩合,下萬戶、樂義、樂 信從旁攻人。岳勝抵敵不過,拍馬退走。番兵乘勢而出。重陽女部騎後進,大喝:「 遼眾緩走!」手起一刀,斬樂信於馬下。樂義大驚,措手不及,岳勝回馬,揮為兩段 。孟良、焦贊率兵掩來,喊聲大振,上萬戶被孟良所殺,下萬戶為亂騎踏死。重陽女 當先殺入,宋軍隨後繼進,幽州城中,四下鼎沸。內官報入宮中,蕭後聽得,自思: 「吾為一國君後,若被擒獲,羞辱無地﹔不如自盡,以免玷污。」逕走入後殿,解下 戲龍縧,自縊而死﹔正是:
可憐番國蕭君後,今日宮中自縊亡。
是時,楊延朗進入禁宮,恰遇瓊娥公主走出曰:「駙馬快走!娘娘已自吊死,四 下皆敵兵矣。」延朗曰:「公主勿慌。我乃楊令公第四子,詐名木易。蒙汝厚恩,決 無相傷。」公主聽罷,即跪告曰:「妾之性命,惟君處置。」延朗曰:「公主若肯隨 我回中原,即便同行﹔不然,難以強請。」公主曰:「國破家亡,駙馬肯念伉儷之情 ,帶妾同去,豈有不從?」延朗大喜,即令收拾金珠羅翠,裝作幾車,當先殺出。正 遇耶律學古走入殿庭,木易厲聲曰:「逆賊休走!」學古不曾提防,被延朗一刀斬之 。耶律休哥聽知宋兵入城,削淨鬚髮,從後門越城逃走去了。
只說楊六使親提上卒入城,掃淨番兵,殺得屍橫道途,血滿城壕。日將脯,乃下 令曰:「禁止屠戮。」八王等都進入城中,先問蕭後下落。人報自縊死於後殿。人王 令解下,停在一邊。宗保調集各軍,駐營城東。
次日,八王、六使登殿庭,點視宮室。眾將解過番國太子二人,捉得番官張華以 下臣僚共四十九員,番將三十六員。六使俱令將檻車囚起,以候解京。當下諸將皆集 。楊延朗進見八王曰:「小可寓居番庭十八年,今日得見殿下,甚覺赧顏矣。」八工 撫慰之曰:「今日定幽州之功,皆出於將軍﹔歸見聖上,當有重封,何謂赧顏哉?」 延朗稱謝。六使曰:「幽州既已平定,還當張掛榜文,諭知各地方,務必悉安,然後 班師。」八王然其議,著寇準草榜,傳佈四方。自是,大遼郡邑聞幽州已破,望風歸 附。
第四十三回 平大遼南將班師 頒官誥大封功臣
卻說越數日,八王於宮中大開筵席,犒勞諸將,眾人盡歡而飲。延朗進曰:「小 可有一事稟知,未審殿下允否?」八王曰:「將軍有何見議?但說無妨。」延朗曰: 「自居北境,蒙蕭後盛意看承。今既死矣,乞將屍骸埋葬,庶報一時知遇之德,使番 人不以延朗為負義耳。」八王曰:「此將軍盛德之事,當從所請。」是日席罷。次日 ,八王一面申報朝廷,一面下令將蕭後屍首以王禮埋葬。有司奉行不題。後人看到此 處,有詩贊曰:
盛德於人將德報,楊門豪傑幾人同? 片言深仰番庭慕,為築封塋一念忠。
六使進見,定議班師。八王允言,發遣諸將,分前後隊回軍。呼延贊等準備起行 。寇準與眾議留兵鎮守幽州。八王曰﹔「留兵有二不便:一者,南北雜處,統屬不一 ,則有掣肘之患﹔二者,離中原既遠,作逆一時不知。莫若回京,徐定防禦之策。」 寇準然其言,即日大軍離幽州,望汴京而回。但見:
馬上紅塵隨處起,途中簞食喜相迎。
一路無詞,不覺早到皇城。八王先遣人報知捷音。真宗遣文武出郭迎接,正遇八 王等軍馬來到,文臣孫御史當先接見,並轡入城。六使人馬屯紮郭外。次早,八王領 眾臣朝見,進上平定北番表章。真宗覽罷,龍顏大悅,撫慰眾臣,甚加贊歎。寇準奏 曰:「誠賴陛下洪福,及楊六使父子兄弟一心為國,今已平定大遼。此乃不世之功, 乞加封黃以獎其勞,則國家幸甚。」帝曰:「朕深知其功,當得封贈,候頒敕擬議。 」八王等拜命而退。
是日,楊六使與延朗回無佞府見令婆,拜畢,延朗不勝哀感,乃曰:「思不肖一 陣之挫,困辱北境,竟至一十八年。不想吾母皓髮盈頭,桑榆景迫。今日幸得相逢, 悲喜交集。」令婆曰:「歧路無情,人生有此飄零。今既相見,足慰子母之望。可著 公主相見。」延朗喚過瓊娥公主,八拜令婆。令婆不勝歡喜。延朗曰:「此雖一時佳 會,十分得賴提攜。」令婆曰:「姻緣不偶,觀此女子,真是吾兒之配也。」因令具 席,以為慶賀之設。是日,府中眾人依次坐定,歡飲而散。楊五郎仍領眾人,自回五 台山去了。
卻說王樞密見北番已敗,恐禍將及,乃假裝雲遊道人,漏夜走出汴京。直待近臣 奏入,真宗乃知,大怒曰:「此賊屢起反意,朕以故人相待,不忍深罪﹔今又背朕而 去。」亟聚群臣商議。八王奏曰:「王欽罪惡滔天,不容於誅。想其出城未遠,陛下 可令輕騎追捕。」帝允奏,即敕楊宗保率捕兵追之。
宗保得令,率兵逕出北門,問守軍:「曾有王樞密過去否?」守軍曰:「適見一 道士,慌忙出去,莫非是也?」宗保得其實,特騎趕來。時樞密走到黃河渡,見艄公 連叫曰:「汝若急渡吾登岸,多將金寶相謝。」艄公聽得,遂撐船近前,王欽跳下船 ,艄公舉棹而行。才近東岸,忽然狂風逆作,將船仍吹下來。一連如此三次,不能及 岸。艄公曰:「風勢緊急,難以過去,須待風息而行。」王欽愈慌,只得匿在篷下躲 避。
一伏時,南路征塵蕩起,數十騎趕來。楊宗保馬上厲聲問艄公曰:「曾見有一道 士過去否?」艄公未應,王欽低聲曰:「應他已去多時,我便傾翼謝汝。」艄公曰: 「且道汝是誰人?明白告我,當得方便。」王欽不隱,將其本末道知。艄公聽罷怒曰 :「此處被汝在朝,年年使吏胥打攪,正要報恨,沒尋討處,今日倒落手中來也。」 即將船撐近前,報知宗保。宗保差騎軍上船捉之。王欽急忙不能逃脫,竟被騎軍 縛 到岸。宗保解之而回。正是: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正值真宗設朝,文武皆集。近臣奏知:「已捉得王欽回朝。」帝令軍校拿進殿前 ,面斥之曰:「逆賊屢在朕前獻讒,寡人優容過多。今若放汝走往他國,又將生患矣 。」王欽低頭無語,只乞早就刑戮。帝曰:「怕汝奸賊不死耶?」因問八工:「當何 以處之?」八王曰:「陛下可設大宴,會集外國使臣,皆得預席。將此賊碎剮凌遲, 以助筵前一觀,庶使後人知懼。」帝允奏,遂下命,著司官排列筵宴齊備,徵召外國 諸臣,兩邊依次坐飲。行刑軍校將王欽縛於樁上,慢慢割下其肉。席中觀者,無不凜 然。後人有詩斷曰:
作惡年深禍亦深,試看今日戮王欽。 蒼天報應無私眼,不便登行競被擒。
王欽受苦難禁,不消數十刀,氣已絕矣。帝令拋其屍骸於野,以彰奸臣。因謂八 王曰:「王欽往者所言,本有欺罔之意,而朕不覺何也?」八王曰:「大詐似忠,以 致陛下不覺。今日王欽受刑,朝野皆為之歡慶矣。」帝然之。
忽報大將呼延贊夜中風症而卒。帝聞報,不勝哀悼,乃曰:「贊自入本朝,勤勞
王事,未嘗一日自安,真為社稷臣也。」因令敕葬,諡贈忠國公。後人有詩贊曰:
憤仇已雪出河東,為國勤勞建大功。
不意將星中夜落,令人千古恨難窮。
天禧元年二月,真宗以平定北番將士,未及旌封,特與八工商議。八王奏曰:「 賞功懷遠,帝王盛德之事。今囚方寧息,天下一統,使得謀臣勇將鎮守,誠為社稷長 計矣。」帝曰:「往者獻俘闕下,朕猶未發遣,蕭後太子、臣僚,當何以處之?」八 王曰:「前幽州班師之際,寇學士等會議,欲留兵以鎮守,臣以為不便,未敢擅行。 今遼人已服,陛下正當興滅國,繼絕世,放他還大遼,仍自鎮守,遞年只取其進貢, 則邊境自安,唐虞之治不過如是。」
真宗大悅曰:「非卿所論,朕不能及此。」遂下敕,赦蕭後二太子並所捉臣僚, 俱令還國。敕旨既下,番臣大悅,詣闕稽首謝恩。真宗又賜北番太子金織蟒衣各一襲 ,賞賚甚厚。太子拜受命,即日率臣僚逕回幽州。不題。
翌日,真宗親擬封旨,宣六使進殿面諭之曰:「卿父子,破南天陣,已建大功, 朕未及升擢:今又有平定北番之績,當旌封典,以報汝勞。」六使頓首曰:「破陣平 北之功,上賴陛下之福,下則軍上齊心,臣區區微勞,何敢受賜?」帝曰:「卿不必 過謙,朕自有定議。」六使拜命而出。
是日,封旨敕下:
授楊六使為代州節度使,兼南北都招討﹔ 楊宗保為階州節反使,兼京城內外都巡撫﹔ 楊延朗以取幽州功,授泰州鎮撫節度副使﹔ 岳勝授薊州團練使﹔ 孟良授瀛州團練使﹔ 焦贊授莫州團練使﹔ 陳林正授檀州都監﹔ 柴敢正授順州都監﹔ 劉超正授新州都監﹔ 管伯正授媯州都監﹔ 關鈞正授雷州都監﹔ 王琪正授武州都監﹔ 孟得正授雲州都監﹔ 林鐵槍正授應州都監﹔ 宋鐵棒正授寰州都監﹔ 丘珍正授朔州都監﹔ 丘謙正授雄州都監﹔ 陳雄正授蔚州都監﹔ 謝勇正授鳳州都監﹔ 姚鐵旗正授壽州都監﹔ 董鐵鼓正授潞州都監﹔ 郎千正授瓜州都監﹔ 郎萬正授舒州都監﹔ 八娘授金花上將軍﹔ 九妹授銀花上將軍﹔ 淵平妻周氏封忠靖夫人, 延嗣妻杜氏封節烈夫人﹔ 穆桂英以下十四員女將,俱授誥命副將軍 其餘有功將士,俱各封賞有差。
第四十四回 六郎議取令公骸 孟良焦贊雙喪命
卻說楊六使受封後,次日詣殿前謝恩,奏曰:「臣部下皆蒙恩命,俱各赴任就職 。惟臣老母在堂,乞陛下優容限期,不勝感激。」帝曰:「卿既以令婆之故,朕亦不 十分催促,須候再議,而後赴任。」
六使拜受命,退歸府中。岳勝、孟良、焦贊、柴敢等都在府中俟候。六使召岳勝 等謂曰:「今聖上論功升賞,授汝眾人官職。幸值清平,各宜赴鎮,以享爵祿,上耀 祖宗,以酬所志。不宜造次,而誤限期。」岳勝曰:「我等賴本官威風,建立微功﹔ 今日遠舍而去,於心何忍?」六使曰:「此君命恩典好事,何必言離別之情?可諭本 部軍馬:願從臨任者,則帶之同行﹔不願去者,多以金帛賞之,命其回家生業。但赴 任之後,各宜摅忠為國,施展其才,不在為盛世之丈夫,當急行,勿遲疑。」岳勝等 聽罷,都來拜別,逕赴任所。中有願從軍士,即日同去﹔不從者,回鄉一半。當下只 有孟良、焦贊、陳林、柴敢、郎千、郎萬六人,候待六使離京,然後起程。孟良曰: 「今眾人已各赴任,尚有三關寨守軍未知消息,本官須令人報之。」六使然其言,即 著陳林、柴敢、郎千、郎萬六人,候待六使離京,然後起程。孟良曰:「今眾人已各 赴任,尚有三關寨守軍未知消息,本官須令人報之。」六使然其言,即著陳林、柴敢 、郎千、郎萬往三關寨,調回守軍,並將積聚載歸府中。
陳林等領命而行。不在話下。
時維九月,雲漢湛清。是夜,六使散步於庭下,閒行仰望,星河滿天,追憶部下 ,口占長詞一闋云:
慘結秋陰西風送,絲絲露濕凝望眼。征鴻幾字暮,投沙磧。欲往鄉關何處是?水 雲浩蕩連南北。但修眉一抹有無中,遥山色。天涯路,江上客﹔情已斷,頭應白﹔空 搔首興歎,暮年離隔。欲持忘憂除是酒,奈酒行欲盡愁無極。便挽江水入樽罍,澆胸 臆。
六使吟罷,人西窗下。正待解衣就寢,忽扃外一陣風過,恍惚見一人立於窗下, 六使即起視之,乃其父楊業也,六使大驚,拜曰:「大人仙久,何以至此?」業曰: 「汝起莫拜,我將有事說知。今玉帝憐我忠義,故封為威望之神,已無憾矣。只我骸 骨無依,當速令人取而葬埋,勿使旅魂飄泊。」六使曰:「十數年前,已遣孟良入幽 州取回骸骨安葬了,爹爹又何言此?」業曰:「汝豈知蕭後詭譎之事?延朗自知,汝 今便可詳細問之。」言罷,化一陣淒風而去。六使癡呆半晌,似夢非夢,將近三更左 側。
直待天明,入見令婆,道知其事。令婆曰:「此乃汝父英靈,特來相告。」六使 曰:「可問四哥,便知端的。」令婆喚過延朗問曰:「夜來六郎見父,言其骸骨仍在 北番。果有是事否?」延朗驚曰:「母親不言,兒正要商議此事。自被北兵捉去後數 日,番騎齎得吾父首級來到。蕭後與眾臣商議,正怕南人盜取,以假者藏於紅羊洞, 真青留於望鄉台。往年孟良所得,乃是假骸骨。除是台上的,是父真首級矣,今日六 弟聞是消息,豈非吾父顯靈顯跡那?」令婆曰:「今既北番歸降,須令人取之而回, 有何難哉?」六使曰:「若令人取,又是假的矣,蓋吾父北番所懼,彼將其為威望之 神,豈肯付之與歸?不如仍令孟良盜取,則可得也。」延朗曰:「汝見甚明。」
六使即召孟良進府中,謂之曰:「有一件緊關事,著汝去乾,須要用心。」孟良 曰:「本官差遣,就便赴湯蹈火,豈敢辭哉?」六使曰:「吾知汝去,足能成謀。今 有令公真骸骨,藏於幽州望鄉台,密往取回,乃汝之大功矣。」盂良應聲曰:「離亂 之時,尚能為是,何況一統天下,取之何難?」六使曰:「汝言雖是,奈番人防守嚴 密,還當仔細。」孟良曰:「番人消不得一斧,本官勿慮。」言罷慨然而去。
適焦贊聽得府中眾人唧唧噥噥,似有商議之狀,乃問左右曰:「本官將有何事? 」左右答曰:「侵早吩咐孟良前往幽州望鄉台,取回令公真骸,欲議舉葬也。」焦贊 聽罷,逕出府外,自恩曰:「孟良屢次為本官辦事﹔我在帳下多年,未有些須之勞。 莫若隨後趕去,先自取回,豈不是我之功?」遂裝點齊備,逕望幽州趕去。此時楊府 無一人知覺。
先說孟良星夜來到幽州城,將近黃昏左側,裝作番人進於台下,適遇著五六守軍 問曰:「汝是何人?敢來此走動?其非細作乎?」良曰:「日前宋朝天子放北番君臣 歸境,著我近邊戍卒護送。今事寧息,到此消遣一回,何謂細作?」守軍信之,遂不 提防。
日色靠晚,孟良悄悄登台上,果見一香匣,貯著骸骨在焉。良自思曰:「往年所 盜者,果與此不同,今日所得,必是真的矣。」乃解開包袱,並木匣裹之,背下台來 。不想焦贊隨後即到,登台中層,手摸著孟良足跟,厲聲曰:「誰在台上勾當?」孟 良慌張之際,莫辨聲音,只道番人緝捕到來,左手抽出利斧,望空劈落,正中焦贊頭 頂,一命須臾。
比及孟良走下台來,並無動靜。孟良自付道:「守軍緝捕者,豈止一人來乎?此 事可疑。」逕踏近前,於星光下視之,大驚曰:「此莫非焦贊乎?」撥轉細視,正是 不差。盂良仰天哭曰:「特為本官成謀,誰知傷卻自家?縱盜得骸骨,亦難贖此罪矣 。」道罷,孟良逕出城來,已是二更,恰遇巡警軍搖鈴到來,孟良捉住曰:「汝是那 一處巡軍?」巡警軍應曰:「我不是番人,乃屯戍老卒,弗能歸鄉,流落北地,充此 巡更之職。」孟良曰:「是吾本官之福也。」乃道:「我有一包袱,央汝帶往汴城無 佞府,見楊六使,必有重謝。」巡軍曰:「楊將軍我素相識,當為帶去。」因問:「 公乃何人?」孟良曰:「休問姓名,到府中便有分曉。」即解下包袱,支付巡軍,再 三致囑勿誤。
復來原處,背焦贊出城坳,拔所佩刀,連叫數聲:「焦贊!焦贊!是吾誤汝,當 於地下相從也。」遂自刎而亡。可惜三關壯士,雙亡北地。後人贊孟良曰:
英雄塞下立功時,百戰番兵遁莫支。 今日北地歸主命,行人到此淚沾衣。
又贊焦贊曰:
匹馬南關勇自然,新堅突陣敢當先。 太平未許英雄見,致使身骸卒北邊。
當下巡軍接過包袱,半驚半疑,只得藏起。次早,偷出城南,逕望汴京去了。
第四十五回 禁宮中八王祈鬥 無佞府郡馬壽終
卻說六使自遣孟良行後,心下怏怏,坐臥不安。忽夜睡至三更,夢見孟良、焦贊 滿身鮮血而來,二人拜曰:「重蒙本官恩德,未能酬答,今日特來相辭。」六使驚曰 :「汝等何以出此言?」遂伸手扯住孟良。驀然醒覺,卻是夢中。六使憂疑不定。
捱至天明,忽府中人報:「日前焦贊趕孟良同往幽州去了。」六使聽罷,頓足驚 曰:「焦贊休矣!」左右問其故。六使曰:「孟良臨行曾言,若遇番人緝捕,當手刃 之。彼不知焦贊後去,必誤作番人殺之矣。」眾尚未信。適巡軍走入府中,見六使拜 曰:「小人幽州巡更之卒,前夜偶遇一壯土,付我包袱,再三叮囑送至將軍府來。不 敢失誤,今特獻上。」六使令解視之,乃木匣所貯令公骸骨。六使又問:「當時曾間 其姓名否?」巡軍曰:「問之不言,倉卒而去。」六使令左右取過白金十兩,賞巡軍 去訖。乃遣輕騎,星夜往幽州緝訪。
不數日回報:「孟良、焦贊二屍,俱暴露於幽州城助,今以沙土壅之而回。」六 使仰天歎曰:「值戎馬擾亂之日,若非二人效力克敵,焉致太平?正好安享,輒自喪 亡,傷哉!傷哉!」次日,入奏真宗曰:「臣部下孟良、焦贊,為事失誤,已死幽州 ,乞陛下追還官誥。」帝聞奏,甚加傷悼,乃允六使所奏。仍下命,以孟良、焦贊有 救駕之功,敕有司為築封墓,諡贈二人俱為忠誠侯之職。六使謝恩,退回府中。自因 二人喪後,悵悵不悅,杜門斂跡,亦無心赴任矣。
卻說八王於幽州回軍,路感氣疾,臥養府中。真宗不時令寇準等問安。八王謂准 曰:「與先生輩相處數年,不意子此分別。」准曰:「殿下偶爾小恙,何足為慮?值 今四海清寧,正須燮理朝綱,共睹太平之盛,如何出茲語乎?」八王曰:「大數難逃 ,寧奈彼何哉?」准等既退,入奏帝,請效祈禳北斗之事,以保八王。帝允奏,著令 寇準、柴玉主行是事。准領命,去清華真人,建壇於禁宮,依法祈禱二日。真人報寇 準曰:「壇上天燈長明不滅,八殿下可保無虞。」寇準暗喜。果然蘸壇完滿,八王病 體復瘥。滿朝文武上箋稱賀。
適八王人朝謝恩,真宗親接上殿,面諭之曰:「得卿平復,社稷之幸矣。」八王 奏曰:「賴陛下福蔭,當效犬馬之報。」真宗大悅,命設慶筵,禮待文武。是日,君 臣盡歡而飲。日將晡,眾臣宴罷,擁送八王出朝,來到東閉下。前導軍校報人:「有 一白額猛虎,從城東衝人,百姓驚駭,今直進東悶下。」八王聽罷,出車望之,果見 人叢列開,其虎咆哮而進。即令取過雕弓,八工拈弦搭箭,一矢射中虎項。其虎帶箭 跑走。眾軍急趕至金水河邊,不見蹤跡,回報八王。八王驚疑半晌。回至府中,舊疾 復發,再弗能起矣。
卻說楊六使忽感重疾,報知令婆。令婆與延朗、宗保、太郡等都來問候。六使對 令婆曰:「兒此疾實難自保。」令婆曰:「待令醫人調理,或可痊安。」六使曰:「 昨日當晝而寐,偶游東闕下,適逢八殿下與群臣退朝。殿下發狠,彎弓放矢,正中兒 之項下,便覺骨肢損痛,想是命數合盡。母親善保身體,勿因不肖過傷。」又喚過宗 保謂曰:「汝伯延德,善明天文,曾對我言:『國家殺氣未除。』汝宜忠勤王事,不 可失為楊門之子孫。」宗保拜受命。六使囑咐已畢,顧謂延朗曰:「四哥好好看承母 親,令兄弟中惟兄福而有壽。謹記勿忘。」言罷而卒,壽四十八。靜軒有詩贊曰:
慷慨歸朝志願酬,將軍正爾得封侯。 於今墳上無情土,野草離離幾度秋。
令婆等哀號深切﹔汴城軍民聞者,無不下淚﹔文武眾官,亦各悲悼。真宗歎曰: 「皇天不欲朕致太平,而使棟樑先折也。」道未罷,群臣奏知:八殿下聽得郡馬已卒 ,憤而加病,夜五更,終於正寢。」真宗倍加哀念,為之輟朝二日。
寇準、柴玉等會議,奏請八殿下與楊郡馬封溢。柴玉曰:「八殿下與楊郡馬,皆 輔國良粥,今既棄世,當表其溢。明日須同眾臣奏之。」寇準等商議已定,次早約眾 人人奏真宗。真宗曰:「此寡人之本心也,允卿所奏。」遂追封八王為魏王,諡曰懿 ﹔楊延昭為成國公。並命有司,俱用王禮葬祭。寇準等既退,有司承命而行。只見功 臣將士相繼而死,不知清平世界可得長久?
第四十六回 達達國議舉伐宋 楊宗保兵征西夏
卻說西夏達達國王李穆,緝探大朝已破幽州,與群臣議曰:「宋君混一土字,北 番又歸中原,今欲乘本國人馬精強,以圖伐取,卿等以為何如?」左丞柯自仙出班奏 曰:「諺云:『事有可為而為之,則成功易﹔事有不可為而強為之,悔莫及矣。』今 宋朝一統之盛,謀臣猛將,連藩接境。往者北番自晉、漢以來,每見尊懼﹔宋君御極 ,遂致乾戈日尋,疲於奔命,競被宋朝所滅。今西番控弦之眾,不足以當大朝一郡, 倘若兵甲一動,致怒宋君,長驅而來,豈不是惹火燒身,自取其禍哉?主上自宜詳審 焉。」
道未罷,一將應聲而出曰:「不因此時進兵而取中原,尚何侍耶?」眾視之,乃 羌氏人氏,姓殷名奇,使二柄大桿刀,有萬夫不當之勇,更會呼風喚雨,國人懼之, 號為「殷太歲」。部下一將,名束天神,亦有妖法,能化四十九個變身,西番號為「 黑煞魔君」。是日殷奇力奏:「正好乘虛伐宋。」穆王曰:「卿要舉兵,有何良策? 」奇曰:「臣近聞中原將士調殘,楊六使等已皆喪亡﹔沿邊守將,武備不修,一聞烽 警,人各望風而走。憑臣平日所學,聲勢及處,先教郡邑瓦解﹔兵抵皇城,管取一戰 成功。取宋天下,有何難哉?」穆王大悅,遂封殷奇為征南都總管,牙將束天神為正 先鋒,汪文、汪虎為副先鋒,江蛟為軍陣使,共統十萬番兵征進。殷奇領命而出,將 羌兵操練精熟,克日離西番,望雄州進發。但見:
旌旗蔽野,殺氣凌空。 有詩為證: 淒淒殺氣遮紅日,金鼓聲嗚勢若雷。 徒恃英雄生怨隙,逕教匹馬不西回。
殷奇兵行數日,將近雄州,離城正南十里安營。鎮守雄州者,乃都監丘謙。聞知 西番兵至,與牙將鄧文議曰:「此是西番聽得吾之本官已喪,朝中無甚良將,故乘虛 入境,來寇中原。今雄州軍馬單弱,恐難迎敵,似此奈何?」鄧文曰:「都監勿慮, 城中有兵四千,留一半守城,吾同騎尉趙茂率兵二千,出城迎敵。」丘謙曰:「賊乓 勢重,公等不宜輕覷。」鄧文曰:「無妨。」即與趙茂披掛完全,率兵揚旗,開城而 出。
西番殷帥見宋兵出戰,排開陣勢,馬上高叫:「宋將作急投降,必有重用﹔假若 執迷,吾今十萬羌兵,即將雄州踏為平地。」鄧文一馬當先,指而罵曰:「無端番逆 ,不知天命。大遼如此之雄,尚遭吾滅﹔汝西番旦夕不保,還敢妄想中原那?」殷帥 大怒,問:「誰先出馬,捉此匹夫?」只見左哨下一將,應聲而出,乃束天神,手執 鐵斧,縱騎直取鄧文。鄧文舉槍迎戰。四下吶喊。二人鬥上三十余合,鄧文槍法漸亂 。趙茂拍馬舞刀相助。天神力戰二將,全無懼色。殷奇於馬上挽起目弓,一矢射中趙 茂而斃。鄧文見茂中傷,拋戰逃走入城。殷奇揮羌眾奮擊,宋兵折去一半,遂乘勢圍 了雄州。鄧文下令緊閉城門,入見丘謙,道知西番兵銳,軍尉趙茂中矢身亡。丘謙駭 曰:「彼眾我寡,勢所不敵,今其困城緊急,可修表,令人入京求救。」鄧文曰:「 事不宜遲!」即時修表,遣騎軍夜深出城,星火來到汴京,投文於樞密院。
近臣奏知真宗,真宗大驚曰:「西番乘虛入寇,實乃大患。」急聚文武商議。柴 玉進曰:「臣舉一人,可御番兵。」帝問:「是誰?」玉曰:「三代將門豪傑、金刀 楊令公之孫、官授京城內外都巡撫楊宗保也。若用彼部兵前往,破之必矣。」帝大悅 曰:「卿之所舉,實稱其職。」即下命,封宗保為征西招討使,呼延顯、呼延達為副 使,大將周福、劉閔為先鋒,發兵五萬,前退番兵。
宗保領旨出朝,詣無佞府辭令婆出師。令婆曰:「曾憶汝父遺言:國尚有兵革, 須盡忠所事。」宗保曰:「軍情緊急,特辭令婆即行。」令婆吩咐:「審機調遣,莫 墜先人威風。」宗保領諾,出教場中,催集軍馬齊備,剋日離休城,望雄州進發。
時值十二月天氣,朔風寒凍,但見: 鴻雁北來聲慘切,征人西下怯窮途。
宋朝人馬浩浩蕩蕩,直抵焦河口,望雄州只爭十五里之遠,宗保下寨於崖口,遣 人報知城中。
卻說番帥殷奇聞知消息,吩咐部下大將:「宋之援兵,旗上大書『楊宗保』。久 聞此人是六使長子,文武雙全。當時破南天陣,皆其調遣。今部兵來到,汝等不可輕 敵,各宜用心。若能勝之,中原不難取矣。」副先鋒汪文、汪虎進曰:「不消元帥出 陣,小可二人,管教殺退宋兵。」殷奇即付與精兵二萬。
次日,汪文於平川曠野,列陣索戰,遥望見宋軍鳥飛雲集而來。楊宗保馬上厲聲 問曰:「封境有定,何故來犯吾地,殺害生靈?」汪虎答曰:「雄州近西番之地,為 汝侵奪,不得不取。」宗保大怒,顧謂左右曰:「誰先出馬?」呼延顯應聲請戰,挺 槍躍馬,直取汪虎。汪虎舞刀交還。二人鏖戰三十回合,汪文舉槍來助,呼延達綽斧 從旁攻人。汪虎力怯,跑馬便走。呼延顯激怒追之。楊宗保率後軍繼進,汪文拋戰退 逅,宋軍竟進,番兵披靡,丘謙在城上望見西番戰敗,開東門接應,大勝羌兵一陣。 宗保亦不追趕,收兵入城。
文、虎率敗眾回見殷奇,道知宋兵勢銳難敵。殷奇怒曰:「些須宋人,猶不能勝 ,尚望取其中原乎?」即欲引兵親故。束天神曰:「元帥穩坐,看小將立退敵兵。」 奇曰:「汝先見陣,吾亦隨後接應。」天神領諾。
次日平明,於城下揚威耀武搦戰。忽東門一聲炮響,呼延顯、周福厲聲罵曰:「 背逆丑賊,不即返兵,剿汝等無遺類矣。」天神大怒,縱馬舉方天戟,直取周福,周 福舞刀迎敵。兩騎相交,戰不數合,天神佯輸,引宋兵入陣,口念邪偈,忽狂風大作 ,飛砂走石,半空中黑煞魔君無數。周福大驚,回馬急走。背後天神復馬殺來,一戟 刺於馬下。宋兵大敗,死者甚眾。呼延顯慌忙走入城中,抽起吊橋。天神直殺至壕邊 而回。
呼延顯入軍中,報知宗保周福戰死之由。宗保驚曰:「西方競有如此怪異?誰敢 再出兵見陣?」道未罷,劉閔進曰:「小將再見陣一番。」宗保允行,即付與精兵一 萬。
第四十七回 束天神大戰宋將 百花女錘打張達
卻說次日平明,劉閔率兵,揚旗鼓噪而出。對陣束天神大叫曰:「殺敗之將,今 日又來尋死耶?」劉閔怒曰:「妖人急退,猶可延生﹔若執迷下悟,教汝片甲不回。 」即舞刀縱馬,直衝西陣,束天神舉方天戟迎戰,二騎才交,天神撥馬而走,劉閔乘 勢追擊。
未及一望之地,天神作動妖法,日月無光,狂風拔木,空中魔君無數殺來。劉閔 大驚,措手不及,被天神回馬一戟,刺死陣中。宋兵溃亂,自相踐踏,死者不可勝計 。天神又勝一陣,率眾紫困城池。
宗保又見劉閔戰死,憤怒已甚,即下令整兵,務與敵人決戰。至次日,親引呼延 顯、呼延達,開城出戰。對壘束關神排開陣勢,上手汪文,下手汪虎。宗保坐於白驥 馬上,早望見番帥生得面如青靛,眼若銅鈴,鬚髮似朱染就,甚是可懼。宗保罵曰: 「逆賊作急回兵,饒汝一死﹔不然,屠汝輩如齏粉矣。」束天神顧問左右:「此人是 誰?」汪虎曰:「宋之主帥楊宗保也。」天神曰:「那個先戰,以挫宋人之威?」汪 文應聲而出,舉槍躍馬,直奔宋陣。
宗保激怒,舞槍迎敵。兩下金鼓齊嗚,喊聲大振。戰上數合,宗保奮勇一槍,刺 汪文落馬。汪虎見兄被害,大怒曰:「骨肉之仇,如何不報?」舉刀躍馬,奔出陣來 。宗保曰:「一發結果此賊。」遂挺槍迎敵。交馬數合,宗保佯輸而走,汪虎趕來。 將近陣側,宗保挽弓一矢射去,汪虎應弦而倒。呼延顯見主帥連勝,部眾一擁衝來。 兩軍混戰,殺得天昏日慘,地震山搖。有詩為證:
烈烈在旗燦若霞,鼕鼕金鼓急忙撾。 陣前殺氣邊天暗,成敗斯須屬一家。
正鬥之間,束天神口念邪咒,頃刻乾坤黑暗,走石飛沙,半空中黑煞魔君,各執 利刃殺來。宗保驚異,先自退遁。番眾乘勢掩擊,宋兵大敗。呼延顯力戰,與宗保走 入城中,束天神部眾擁到,呼延達進退不迭,竟被番人所捉,解進西營,來見元帥殷 奇。
殷奇吩咐,將檻車囚起。下令部落,分門攻擊。束天神進曰:「宋人雖挫一陣, 吾眾折去大將汪文、汪虎﹔只一座雄州尚不能下,倘至中原,如何克敵?如今之計, 可令人回本國,再著添兵相助,鼓勇南下,庶可成功矣。」殷奇曰:「汝言正合我意 。」即遣騎部回奏李穆王,求添兵馬助陣。王問曰:「近日西南兵勢若何?」騎部曰 :「西番部眾雖多,鬥死者亦不少。此時宋兵堅守雄州,師久乏糧,國主若再添兵攻 擊,破之必矣。」
穆王與群臣商議,右丞胡夭張奏曰:「臣有一計,使宋兵首尾不能相顧,自然退 去。」穆王同:「卿有何計?」天張曰:「可遣一人,直入森羅國借兵相助,許以和 親,彼必悅從。又遣使往黑水國,說以得中原之後,割重鎮相謝,若得二國兵出祁州 ,以襲其後,卻令三太子起重兵,以攻其前,無有不克矣。」穆王從其計,即時遣使 入森羅國,進上金珠,道知和親借兵,以取中原之事。
國王孟天能與太子孟辛議曰:「西番求援出兵,還當如何?」辛曰:「西番原乃 唇齒之邦,既許以和親,理合依允。」王曰:「往年因借北番軍馬,只留得一分回來 ﹔只恐宋兵難敵,反惹其禍耳。」辛曰:「今宋朝非往時可比,謀臣勇將,已皆凋落 ,此回發兵相助西番,必可得志。」國王從之,即令孟辛為帥,提兵四萬前行。時王 長女百花公主,勇力過人,武藝精通,奏工要同出兵。王允行。孟辛即日率兵離本國 ,望祁州征進不題。
是時,黑水國亦從其約,差大將白聖將,率部兵三萬,從祁州來會。卻說使臣回 奏穆王:「二國各許相助,軍馬已望祁州進發。」穆王聞奏大喜曰:「此行定可成功 。」便問天張:「誰可再部兵前往?」天張曰:「三太子文武雙全,可押兵相濟。」 穆王允奏,遂令三太子統羌落四萬起行。太子領命,率眾離西番,迤儷望雄州而進。 但見:
紅旗開處番兵盛,畫角鳴時部落齊。
是時、殷元帥每遣邏騎隨路哨探,回報:「三太子兵馬已到,於正西安下大寨, 請元帥前往計議。」殷奇聞報,即詣西營。拜見畢,三太子問其交兵如何。奇曰:「 兩下征戰,互有勝負。正待太子兵到,再議擒斬宋人之策。」太子曰:「森羅、黑水 二國,已各出兵,從祁山來會。候其來齊,便可決戰,務必勝敵。」道未罷,人報二 國兵馬已到西關下寨。太子即遣人齎羊酒,前詣軍中賞勞,並令其先出兵以襲雄城。 差人送禮物來見二國主帥,道知三太子之命。孟辛受下禮物,吩咐來人:「拜上太子 ,明日請看我等出兵,先破宋軍,而後取城。」差人領諾回覆不題。
哨馬報人城中,宗保聽得森羅、黑水二國動兵,問帳下:「誰敢當此軍馬?」呼 延顯進曰:「小將願往。」宗保曰:「敵人勢大,須著張達助之。」張達領命。宗保 即撥兵二萬與之。呼延顯退出,與張達議曰:「森羅之眾利銳,當何以戰之?」張達 曰:「未知蠻兵虛實,來日見陣,當作三路而進。」顯然其議。
次早,呼延顯以葉武在左,張達在中,自居其中,三路兵一齊出城。但見皂羅旗 下,蠻兵漫山塞野而來。主帥孟辛手執鐵錘,腰帶雙刀,高坐於馬上,呼延顯揚聲謂 曰:「西番背逆之寇,旦夕不保,汝何故出兵應之?」孟辛怒曰:「宋人殺吾弟金龍 太子,今日特來報仇也。」葉武大怒,綽刀縱馬,直搗西陣。盂辛舞錘迎敵。兩下吶 喊。二人戰上五十余合,不分勝負。
忽右營一聲鼓響,白聖將率所部從中攻入,將宋兵衝斷,分作兩截。葉武力戰孟 辛不下,百花公主舉雙刀夾擊,葉武部眾披靡。右邊張達奮勇掄槍救護,卻被百花公 主放起流星鏽,打中張達胸肛,一命須臾。番兵競進,萬弩齊發。宋軍大敗,死者不 計其數。呼延顯身松體便,回馬急走。孟辛等乘勢追擊,直至城壕而止。有詩為證:
番將猙獰馬更雄,勤王效力戰酣中。 垓前已喪斯須命,冤恥於今翳草蓬。
哨馬報入殷元帥軍中,道知森羅、黑水二國所部,大勝宋兵一陣,斬其戰將二員 。殷奇大喜,與三太子議曰:「宋人既敗入城,主帥必激怒,再來交鋒。久聞楊宗保 將門之子,武藝精通,若只與鬥武,難決勝負,當用奇兵勝之,則一戰而可成功。」 三太子曰:「公有何策破之?」奇曰:「昨觀地勢,此處十五里外,有座大山,名曰 金山籠,只有一條小路可入,兩邊盡是高山。若先著重兵埋伏於此,引得敵兵進籠中 ,絕其歸路,緊緊困之,不消數十日,使宋人盡為餓鬼,而雄州唾手可得也。」三太 子曰:「此計雖妙,只恐南人參透不追。」奇曰:「宋人未知虛實,可將營寨移於金 山腳下。」分遣已定,殷奇等撤圍而去不題。
卻說呼延顯回見宗保,道知戰敗,大將張達、葉武戰死。宗保大怒曰:「不戮此 蠻類,何面目見天子?」遂下令各將出兵,欲與西番決戰。鄧文進曰:「適報番兵撤 圍,移屯金山腳下駐紮,莫非有計?元帥只宜堅守,從長計議,或可勝敵,勿激一時 之怒,而忘遠慮耳。」宗保曰:「彼今惟恃一勇之力,有甚見識?諸君但看吾破之。 」鄧文不敢再言。次日平明,宗保吩咐呼延顯見頭陣﹔劉青次陣﹔鄧文在後,以防孟 辛之眾﹔丘謙守城。分撥已定,自率輕騎居中。
且說呼延顯揚旗鼓噪,殺奔金山,恰遇番將束天神列陣而待。顯馬上大罵:「逆 丑早早回兵,萬事俱休﹔不然,屠絕汝等,以為宋人報仇也。」天神大怒曰:「黃頭 孺子,今日休走。」遂縱馬舉方天干來戰。呼延顯挺槍迎之。兩馬才交,戰未兩合, 劉青率精兵從旁攻人,天神佯輸而走,顯等乘勢追之。殷奇見宋兵人陣,跑馬舞刀接 戰。楊宗保中軍已到,怒戰殷奇。兵刃才接,奇即勒馬望金山小路逃去。
第四十八回 楊宗保困陷金山 周夫人力主救兵
卻說宋兵各要爭功,如潮湧而進。鄧文在後看見,亟向前諫曰:「賊兵不作妖法 ,見陣輒輸,必有埋伏,且此處離城已遠,元帥不速回去,必遭其計。」宗保曰:「 兵貴神速,正直長驅而進,掩番兵之不備,則一鼓可成擒也。縱有伏兵,何足懼哉? 」眾軍聽罷,皆勇增百倍。趕近山腳,番人遺下輜重衣甲無數,宋兵不疑,一直追入 籠中。
日已將晡,俄而,聽得信炮一聲響亮,江蛟伏兵齊起,截住籠口。後軍報知宗保 ,宗保大驚曰:「不信忠言,果中其計。」即令眾將力戰殺出。呼延顯、鄧文當先殺 出,山頂番兵木石矢箭,一齊亂發,宋軍傷死無數,不能得出。待至山後,卻是絕路 ,正是: 只因誤中好人計,致使英雄一月災。
宗保與眾人被困谷中,心中惶惶。鄧文曰:「番眾堅守谷口,縱有羽翼,難以飛 脫﹔只得忍耐,以圖出計。」宗保曰:「地理不熟而隱機階。雄州些須人馬,猶慮不 保。」文曰:「丘都監聞我等被困,彼必堅守,想亦無失。只是此中糧草乏絕,恐無 救濟。」宗保曰:「朝廷倚我為泰山之重,既被香兵所困,諸公可思一良策,以為保 全之計。」呼延顯曰:「今應州軍馬雄盛,可令人密往求救,方解此厄。」鄧文曰: 「應州賊人往來之地,難以求應﹔莫若逕入汴京奏知,大軍一到,足為番眾之敵也。 」宗保曰:「番營嚴密,但未知誰可前往?」道來罷,一人進曰:「小可願往。」眾 視之,乃是劉青,小名劉招子,凡事敢為,軍中號為「劉大膽」。宗保曰:「汝有何 計出番營?」劉青曰:「元帥不聞孟嘗君門下有雞鳴狗盜之客乎?小可能潛形出去。 」宗保大喜,即修下求救文書付之。
劉青靠黃昏左側,秘密出籠原,望見番兵雲屯霧集圍守,遂變成一青犬,跑出營 來。番人只道營中所畜,並無疑防。劉青得出堅壁。日已沉西,正值番眾野地聚食。 劉青走進糧草寨邊,堆積猶如邱山,遂心生一計:取過火石,用硫磺燄硝引著,投於 糧草屯裡。夜風正作,一伏時,煙燄漲天,滿屯通著。番人望見糧草被火,亟報知主 帥來救,四下慌亂。劉青偷一匹快馬,星夜往汴京去了。有詩為證:
困陷金山戰陣摧,劉青勇敢有謀為。 先教糧草成煙燼,又得番營駿馬回。
殷奇令部落救滅其火,糧草已燒去一半,方知宋兵有人出營,追悔無及。因下令 曉夜巡軍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