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子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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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婆 越郡城有惰民巷者,居方里,男為樂戶,女為喜婆。民間婚嫁,則其男歌唱,其婦扶侍新娘梳妝拜謁,立侍房闥如婢,新娘就寢始出,謂之喜婆。能迎合人,男女各遂其歡心。服役民家有常主,如田之有佃,得自相頂替,賣買皆有契券。事婚嫁祭祀外,常時則以說媒售農錦為業。
有某公子者,少年好狎邪游。一日,其素所昵喜婆來告:「某日郎可至我家,當治具相待。」公子如期往,則曰:「請俟之,尚有佳境。」公子未解也,謂是狎語耳。少頃,有輿女客至門入,見之,則少豔也,衣飾整麗,年二十三四也。喜婆旁通言語,坐定進茶具。喜婆出,反扃戶去。公子喻意,乃近少豔,不峻拒也。歡畢,問姓與住處,皆不答;求再約,則曰:「視緣盡未耳。」啟幃出,則喜婆已啟扃入矣,為整妝,擁之登輿去。公子固問喜婆以少豔姓氏,則亦堅不可泄也。
後一年,公子觀水嬉,則畫船中其人在焉,珠翠滿頭,婢媼侍側,喻意以目。無何,舷摩槳擊,一見而散,不可復識矣。
獺淫
獺性淫。吳越小家女人多於水中洗褻衣,獺食之久,能為異迷人。
雌者多就異類交,為異則迷惑男子,亦不遽至魅死。其雄者聞少婦褻衣氣,輒纏繞不去,雖眾逐擊之,至死勢不痿。
辛亥十一月,蔡村人娶婦,客散,婢僕客就寢。郎醉先睡,新娘閉戶解帶,則有物繞兩足間,作鼻嗅口涎狀。新娘駭怪,性頗慧,不作聲,密啟戶告其姑,知是獺怪。新婦歸房,則獺在門跪俟,隨新娘繞足如故。移時,翁姑結健者十餘人,各持一燭一梃入房,即扃門守定,見獺共擊。獺上牀則上擊,落地則下擊,走几案則聚擊,屋無完器,而獺已聚梃斃於地矣。毛黑如鑒,身長一尺五寸,勢長七寸,與人無異,而肉稜甚大。剝其皮,售值足償所毀器物。其肉腥不可食。
或曰:「獺肝髓入醫經。其勢異若此,可為房中藥,惜醫經不載,而村人皆不之知也。」
虎困藤斗 樗里王姓童子攜藤斗糴米,時暮雨,過溪邊木橋,童子即以斗加頭上,手扶木欄過橋。有虎在橋下伺,前咬童子頭,得其斗而去。童子仆地,謂是人所推跌,捽其斗而去也。明日,山中人見虎狂走遍山,則虎銜藤斗不可脫也。虎口合則藤斗隨合,虎口張則藤斗隨張,斗塞滿口。藤性韌,絲絲嵌入虎牙縫中。虎性躁,不可耐,走三日而伏斃於山中。頭猶仰,張其,口猶含藤斗也。
甘公入夢 甘冢宰汝來,余己未座師也。其孫立功,某科翰林,典試湖北,卒於貢院。後其季父廣作漢興道,監試秋闈。夜臥牀上,夢立功搴帷入,驚曰:「二叔在此耶?」道台亦驚醒。向之旁人,方知所居之處,即當日主考停棺之所也。
第八卷
屍變 鄞縣湯阿達在京,其兄來而不禮。或問之故,曰廿年前曾與兄守一鄰女之屍,兄下樓取茶,阿達慕屍之美,有邪心。看之良久,屍忽立起,繞室逐之。阿達至門想走,而門已外扣,蓋其兄上樓時見屍相逐,故畏之而扣門也。阿達跳窗走,屍不能跳。阿達暈死瓦上,屍亦僵立不動。次早,家人上樓視之,屍猶僵立,乃取米篩降屍而殮之。隔三日,阿達從市歸,白日見此女詈其不良。阿達入城,再入京,至今不敢歸。
鬼買行頭 杭州線店施三聘,死後無子,妻以其家資轉嫁某。三聘到冥府告狀,冥王不准。施商之判官書役云:「婦人轉嫁,不取夫財,則我輩無可辦也。你妻取財而嫁,則你有錢與我輩;我輩拿你妻來,雖老爺得知,亦無大罪。但你須攜銀子來買陰司行頭,才好去嚇後夫,並可以取汝妻之魂。」施如其言,渡江到本家借取冥資四百作使用。後夫家聞爆竹放則鬼叫,見溺死者、縊死者,皆行頭所為。
鬧十月以後,有新死木匠鬼來,胥役云:「此人力能取汝妻之魂。」匠果斲其牀,截其足,妻果叫三日而卒。後夫取用之資,醫藥棺槨祈禱之費,適如其帶來之數。
韓六三事 錢鋪葉姓,十九歲,病廿餘日,忽起跪數日,自言曰:「我山陰活無常韓六也,今為冥役,生前與汝叔好。汝壽未盡,以幼時背後罵小寡母受冥譴。然尚可挽回,須爾叔一行,可俟我本官後日出外拜客時,至岳廟前東首第一位判神前焚鏹虔叩,當為爾囑托內幕挽回。但入廟不可聲張何事,只多焚楮錠可也。」翌日,韓復至曰:「爾叔可集客作保狀,立時焚之,我當齎去,為爾關說。爾叔明日午時來,毋俟我主歸焉。」
至期,葉叔往廟拜禱,韓已先至家通信,令時起跪曰:「狀已入,大費周章,內幕已批定矣,但需費八百,爾叔自有知驗,試問『麻雀何自來乎?』」葉叔歸,果云拜時有雀拂帽過,甚奇。葉病遂愈。
清涼橋賣炙糕媽媽之子某為縣役。庚戌夏,攜所服青衣歸,有同役徐失其青衣,見某,問其衣是否。某忿其誣己竊也,罵之。翌日,同其母所謂炙糕媽媽者詣府城隍廟,置香爐而詛之,且罵神不靈。時有他役葉、李、孫三人,見而勸止之,事已寢矣。九月間,有同役程姓者死。
辛亥年正月十四夕,某看燈歸,忽仆。及曉,面青,云被冥官掌責。歷述:「被逮至冥時,冥王判斷程姓為竊衣,已奪算,今補枷矣。徐某偶一問及,原無罪。葉、李、孫三人以非己事肯踴躍爭先,排難解紛,戒人勿瀆神明,各增口福三年。某以微嫌褻瀆神祇,既掌責,仍發陽官責四十板。」又云皆是韓六與他料理釋回。及開篆後,某果以公事官責如數。葉老矣,李、孫中年人,今皆無恙。
戴七,亦山陰役,好嫖賭,輒月餘不歸。其妻某氏,托其鄰王三寄口信,云要錢米度日。王三尋見戴七狎邪,則戲云:「爾在此貪花,爾婦有信:爾無錢寄歸,爾婦亦要養漢矣!」戴七信以為真,曰:「伊婦人,乃與王三作此言,伊必有故。」
是夜二更歸,急叩門,婦被衣起開門,怒其久出,故作色不語,而入室臥。戴以為有所私在室也,提燈遍燭之不得,坐而疑之。適有吳某者,亦同役,過其巷,偶磕煙灰於其壁者三聲,其夫方疑,謂是必有所約而至也,開門逐之。吳怪之急走,戴逐里餘及吳,各相視而散。戴歸,謂婦與吳私,毆之,婦方妊月餘,斃。是年冬,王三病死。
辛亥正月初旬,吳晚飯罷口噤,遂絕,昏昏睡去,詰朝起則曰:「我當往謝韓六,我當往告戴七。」蓋噤時見兩冥差,其一為韓六也,攝至冥司,見主者暖帽如顯官服,讞「王某以口舌戲嘲釀人命,壽既盡,當杖四十,枷三年,另案再結。吳以非法飲食之灰,不應夜深磕人門壁;戴既開門出,尤不應走;戴既逐里餘相見,亦當說明其故以釋疑。吳當奪算半紀,掌責百二十。戴遊蕩不歸,以疑殺妻,當得絕嗣窮餓。檢冥籍戴已有子七歲,命五鬼攝取其魂」,且云:「韓六讀讞詞與伊聽,需費八百。」乃詣韓家焚楮謝。
戴聞之駭,挈子叩禱於神。第三日,子無病猝死。吳面上掌痕四閱月而青褪。
鬼買缺 山陰戶書徐某病,見其故兄來曰:「吾已為爾買缺於冥府矣,死可仍為冥判書吏,無苦也。」既而有縣役已死祝姓者,亦來謂之曰:「爾可不死,但以重資付我,我能為爾彌縫。」某許之。既去,其兄復來謂之曰:「曩祝姓蓋欲謀買爾缺耳,且賺爾錢。爾壽數有定,求不死無益,徒自棄此缺耳。」徐某曰:「吾已許祝姓矣,奈何?」其兄曰:「冥司事如人間,此缺尚隔年月,此時不過預定期約耳。祝姓尚可回覆,未晚也。」徐曰:「然則何處覓祝而覆之?」其兄曰:「余能往。」
翌日,則其兄與祝同來,聚而議之,祝果為買缺謀也,與徐之兄爭先。復有故鬼某某者同至,為之平其爭議,令五年後此缺出讓徐某先補,候徐某五年吏滿,再令祝頂補,祝允諾,既而祝又來曰:「吾不及待也,當改圖他缺去。」徐某病亦漸瘳。
此乾隆辛亥年事,今徐某無恙。此事山陰書吏皆能言之,甚確實也。
溫將軍 俗祀溫將軍,道家謂之天篷神,釋流謂之藥叉神,威靈頗驗。
丙戌秋初,山陰安昌里婁象甫由山西巡檢假歸,偶出訪友,與途遇立語,忽見其故兄敬甫至,拉至路隅密囑曰:「我家修宗祠事發矣!賣地者之祖先鬼有姓周者甚強,初控土地城隍各神,我已為訴雪矣。今溫將軍奉上帝命,往乍浦辦海劫一案,親來海上,周叩馬投詞,將軍已准,遣副使神至宗祠,會同城隍土地神勘地訊供。修祠本我兄弟董事,徙墓事則爾實掌之,爾當與質訊。爾可速歸沐浴更衣,擇一室臥,聽傳問,囑家人無嘩,尤戒哭聲,哭則魂散不可復歸也。此事爾無恐,諒城隍土地亦當調護,必不肯翻案也。我為爾冥助,可多焚冥鏹,及抄周姓賣地契焚之。」象甫在路隅切切私語,並無人與對,其友怪之。
象甫語畢,逕歸沐浴更衣,入書室扃臥。其家人從窗外聚視,靜以聽之。更餘作聲,皆質供語也,且命家人多辦茶具獻客,至百餘盞尚嫌不足,五更客去。
象甫晨自啟扃出,說所訊事,則買地建祠時,曾遷棺十餘具。象甫給資與傭,而傭忽略,遺周姓祖一骨。既遷後,始視地得骨,懼主人責,潛棄骨於河。周因冥控不休,且招諸遷槨鬼同詣溫神控告。神命城隍查骨下落,則在水中宛然也。神謂「周子孫受錢,願賣地遷棺,婁復給有工錢,以建宗祠,且有簿券,原無罪過。周裔寥落,其子孫賣祖墓,原本不合,但已貧窮,無容再議。王傭受值而移骨,潛擲水中,咎實難道,伊祿已盡,付厲部攝之」。周哭而去。
周本同邑人,生前有軍功,婁不肯言其名。是年乍浦潮災,漂溺數千人。溫將軍之奉使,其言驗矣。婁樸厚人,今年八十有三矣,尚健行不攜杖。
鬼請吸煙 談竹蒼,名震,德清人。乾隆乙巳夏,寓蘇覓館,偶染傷寒,發熱數日,甚形委頓。昏瞀中夢有青衣人手持一卷至前曰:「喚汝去。」談曰:「何人喚我?」曰:「閻王喚汝。」談聞言心悸,不肯同往。青衣人遂將手卷打開,中係黑紙白字,如今之法帖狀,談不覺隨行。
至一處,見有官坐案上,旁立書吏一人,似論公事互相爭執者。談至案前,吏曰:「汝是談師爺麼?」曰:「然。」曰:「所言者即係汝事。」談心懼,回身走避。復至一處,見一月洞門,遠望門內堂屋甚軒敞,排列几案十餘張,俱有冠帶人上坐,若會審案件者。中坐一官金面,形狀可怕。談不敢進。青衣人從背後推之。
已至案前。金面官問曰:「有嚴姓在我衙門告爾。」談曰:「告我何事?」曰:「告爾姦夫淫婦。」談曰:「並無此事。」金面官即令鬼卒將犯證帶來,遂有囚車十餘輛推至階下,先喚男犯一名,見談曰:「不是此人。」後有女犯遙認曰:「人雖不是,面貌倒有些像。」金面官又問談曰:「汝認得倉米巷佛婆麼?」談曰:「並不認識。」金面官即令青衣人送回陽世,車中女犯尚招手謂談曰:「何不到我處吃茶去?」談不應而出。
至途中,青衣人於襪桶中取出煙管一根,長僅五寸,請談吃煙。談心知是鬼,不肯取吃。夢醒後,汗透重衾,其疾遂愈。
李生遇狐 歙有李生聖修,美丰儀,十四歲,讀書二十里外岩鎮別院。一夜漏二下,生睡覺,忽睹麗人坐榻上,相視嫣然,年可十五六。生心動,手挑之,亦不拒,遂就燕好。每宵飄然自至,常教生作詩填詞,並為改削。間與論時文,則愀然不樂,云:「此事無關學問,且君科名無分,何必耐此辛苦?」由是兩相酬唱,頗不岑寂。數年迄無知者。
會有楊生者,生中表戚也,亦就院中下帷,與生齋僅隔一壁,常怪生既昏即閉戶。一夜月下,楊生潛於壁隙窺之,見生方擁麗者坐,急敲扉入,遍燭寂然。問之始諱,次夜復窺如前狀,並聞笑語之聲,心知為狐,遂奔告生父。促生返,而狐隨至其家,他人莫睹,惟生見之,舉家慮為生害。
一日,生嫂詣生室大言責曰:「妖狐豈無羞恥!強欲奪人婿。況吾家小叔幼已訂婚某室,他日入門,誰為嫡庶?」是夜,狐泣謂生曰:「嫂氏見責,其言甚正,不容不去,今永別矣。」生為泣下,留之不可,兩相唏噓於枕畔。聞雞唱,遂下榻而沒。
李生工詞律,善拳棒,皆狐所教也。聞狐所贈詩詞極清麗,惜傳者未記。此新安洪介亭所說,李亦自言不諱。
仙童行雨 粵東亢旱,制軍孫公禱雨無驗。時值按臨潮郡,途次見民眾千餘聚集前山坡上。遣人詢之,云:「看仙童。」先是潮之村民孫姓子,年十二,與村中群豎牧犢,嬉於山坡,一兒戲以拳擊孫氏子。方擊去,忽孫子兩腳已離地數尺。又一兒以石擊之,愈擊愈高,皆不能著體。於是群兒奔說,哄動鄉鄰,十數里外者俱來嘩睹。其父母泣涕仰喚,童但俯笑不言。
制軍聞是,異,與司道群官徒步往觀。仰視一童子背掛青笠,牛鞭插於腰際,立空中。制軍方以天旱為憂,便祝曰:「爾果仙乎?能三日致雨以救禾稼,當祠祀爾。」童笑而頷之。頃之,浮雲一朵,迷失莫睹。制軍亦登輿行。
俄大雨滂沱,數日風,粵境疊報:得雨遍滿溝澤。制軍於是命塑其像,遣畫師赴其家,使憶而圖之。童父母蓋愚農也,苦難形容其狀,雖易屢幅莫似。方無計間,忽童自空而下,笑曰:「特來為繪吾面目。」遂圖而成之。父母將挽留之,倏失所在,遂塑其像於五羊城內三玄宮,題曰「羽仙孫真人」,香火甚盛。
此乾隆五十二年五月事。歙邑洪介亭游粵東,親見迎孫童子像,因詢其顛末,恐有缺疑,他日當謁補山相公證之。
金能退鬼 乾隆己酉年,常熟縣為敬公。民人某於二更時還家,忽見穿紅褲黑靴者持火把當街立,自腰以上下見,某避入親戚家中,物即追之而至,因取銅盆擊之,化而為五,大恐,閉門入。
後汛兵巡船,於船上見所坐人皆衣紅褲黑靴,知其為妖也。擊之以槍,每人皆化五,少頃,河中盡然矣。晚間突入民家,滿城不安。敬公差人請顧公諱德懋者來,叩其所以,顧曰:「試以鼓擊之。」怪愈甚。及命以鑼擊之,怪遂退,因曰:「此陰兵象也,兵以鼓進,以金退。」傳合縣擊鑼,三日始安。
秀結宜男 杭州富家子金挺之,美少年也,慕某女不得,因有妖冒作此女來魅。夜必摟抱甚緊,金即下泄如注,幾成瘵疾,避之他舍。妖至,覓之不得,即在空樓上束棕薦為人,瓦缽作頭,插山花,披紅錦衣,以恐其家人,並時作喃喃絮語聲。
一日,攜一斗大饅頭來,上寫「秀結宜男」四字,書法秀媚,其家延顧安伯、萬近蓬往視之。萬云:「此蛇妖也,修煉千餘年,我已受菩薩戒,不忍殺,但可驅之去。」顧乃為畫先天八卦圖鎮貼,萬但書「楞嚴咒心」四字治之。妖始泣語小婢云:「我本揚州人,為訪妹而來,因鼓樓被毀,妹不可見,偶見金郎貌美,鍾情於此。今蒙見逐,自限期去,但從此見金郎不得。求郎所悅之歌童為我唱《陽關》一曲足矣。」其家至期,果以鼓吹清歌送之,乃以線繡瓶袋一枚、白鏹六錢賞歌童而去。此壬子二月間事也。
黑眚畏鹽 丁憲榮,諸城人,言其地有殷家村在城外,多古壙。舊傳壙中有怪物,形如人面,無質,僅黑氣一團,高可丈許,每夜出晝隱。其出也,遇人於途,隔一矢地,輒作嘯聲如霹靂,令人心震膽落,惟見者聞,他則罔覺也。嘯畢,以黑氣障人,至腥穢,觸鼻暈絕。里人相戒,視為畏途,昏暮無行者。
有鹽販某市鹽他所,貪飲,醉中忘戒,誤躡其他。時月上,已二鼓,前怪忽突出,遮道大嘯。某以木挑格之,若無所損,駭極,不知為計,急取鹽撒之,物漸逡巡退縮入地,因舉籮中鹽悉傾其處而去。曉往蹤跡,見所棄鹽堆積地上,皆作紅色,腥穢難聞,旁有血點狼藉,此後怪遂絕。
僵屍挾人棗核可治 尤明府佩蓮未達時,曾客河南,言其地棺多野厝,常有僵屍挾人之患,土人有法治,亦不之異。凡有被屍挾者,把握至緊,雖兩手斷裂,爪甲入人膚,終不可脫,用棗核七個,釘入屍脊背穴上,手隨鬆出,屢試輒效。如新死屍奔,名曰「走影」,乃感陽氣觸動而然,人有被挾,亦可以此法治之。
量童子
《褚氏遺書》:男子二八精通,能近女,八八六十四而精衰。然近日稟氣厚薄不同,有十三四娶妻生子者,似又難拘於定數也。俗有量童子法,能知其近女與否。法用粗線一根,自其項圍頸一匝,訪其長短;以線雙折,從其鼻准橫量至耳。長過耳者,便能人道;否則猶童子,不能近女也。
靈符 萬近蓬言:聞胡中丞寶瑔病劇時,忽語家人曰:「明日慎閉吾戶,勿喚勿入也。」如其教,明日日將暮,亦不喚啟鑰,夫人疑之,自往從穴隙窺,見房內列二桌,南北相向。南向桌上,有一人頭大如十石甕,金目巨口,灼灼翕動,北向桌上,中丞坐與相對,桌上列紙筆,方握管,似與問答欲作書狀,第見口動,亦不聞聲。遂大驚,排闥入。中丞擲筆而起曰:「汝敗吾事矣!不然,可得尚延歲月。然此亦天數也,速備我身後事,三日內當死。」已而果然,究不知此大頭屬何神怪。
時張六乾在座,乃曰:「此名『靈符』,文昌宮宿也。凡有文名才德者,喜往依獲。昔朱紫陽注《四書》,每見之而文思日進,後能招之來,麾之去,遇疑義輒與剖晰。中丞蓋欲召之來以祈祿命,不意為婦女所敗。」予因詢其出何書,云:「朱子集中序上載其事。」因記之,暇日尚當檢集以究其端末也。
吞舟魚 凡出海客,輒市字紙灰包載以往,云洋中多怪風,及一切水怪,或吞舟魚,投灰即去。有鹺賈業海運,載鹽滿舟而往。一日,忽遇吞舟大魚吸浪而來,舟中無字灰,即以鹽包投之,吞吸數十而去。後數日,聞有大魚死灘上,腹中殘包猶未化,始知食鹽而斃也。
雞毛煙死蛇
李金什言:雞毛燒煙,一切毒蛇聞其氣即死,凡蛟蜃屬皆然,無能免者,究不知相制之性何自而然。或曰:此易知耳。凡蛟蜃與蛇類皆屬陰,雞本南方積陽之象,性屬火,為至陽,故至陰之類,觸至陽之氣,無不立斃,此正《陰符經》注所謂「小大之制,在氣不在形」耳。
蛇箝
浙江衢州常山縣有山名石硿山,山麓有寺,曰石硿寺,山下溪水匯注,民田皆枕山開陌。土中產一物,如松球,如荔支,大亦相等,外皮亦如松皮色。擊碎,內如瀝青狀。入火燒之,化氣而走,彼處土人名曰「蛇箝」。詢其義,曰:「此蛇入蟄時所含土,啟蟄後吐棄於地,故名。」按此乃鉛汞之苗所結,故見火即飛,非蛇所銜之土,土人蓋不知耳。
番僧化鶴 宮中丞為滇藩時,西藏有僧二人來滇:一老者,望之可八九十許,云已三百餘歲;一差少,望之可五六十許,云已歷百二十歲。宮館之省城隍廟旁舍東廊中,不飲不食。人與之食,亦食,啖可兼人。朔望,宮必招僧入署,設饌與食,僧傾諸肴並一器內,和飯手摶而食,盡一二斛,歸終不飲食,月惟兩餐而已。暇輒市民間小鐵器物,轉售覓利,得錢必買磚積廊下。人怪而問之,亦不對。
一日,少者他出,老僧忽以磚周疊門戶,扃固其室。俄有火自內發,人事往撲救,不得入,煙燄蔽空,有白鶴一隻破煙而出。熄後,檢其遺蛻,葬於塔院,少者迄不歸,更不知何往。
謝珍格物 謝珍,字紫瑋,武進人,游幕來杭。性倜儻好客,有奇才,平居頗精藝事,窮格致之學。一日嘗語人曰:「古人制物精意,雖日用小物,亦有至理寓焉。如箕帚除穢之器,人多忽視,不知箕插彩花於角,可降紫姑;帚掃雞雛之背,即成反毛;疫疾焚糞箕,煙能卻鬼;冬瓜見苕帚風則易爛,此皆有感應類從之理。」予因指其座右取火刀石器曰:「此亦有理乎?」曰:「金石之屬,皆感土火之氣凝結,本屬同類,賦質並剛。鐵擊石,則出火以應之,施其所畏也。故火刀忌撥火,撥火則擊石勿利。火石如出火少,則納水中一二日,當之,則取火必多,其故何也?蓋金為水母,撥火則枯,性枯則質鈍。火石之火,分週四體,外剝既甚,則火藏石心,不易透出。用水激之,則中藏之火盡出於外,故擊則多火。」試之良然。
煙龍
張寧人言:其鄰老善食煙,手一竹管,長五尺許,已三十餘年矣。忽有道者過門,顧張所持煙管曰:「君此物得人精氣,久已成煙龍,療怯者有效,他日有索者,勿輕與。」一日,果有典商來,云其子患怯症,「知君有舊竹煙管,乞市以療」。乃以七十千價截半尺許去。其子服之,瘵蟲盡化紫水而下。他日,又遇前道者於門,出殘管示之,曰:「龍已傷尾,尚可活,須再食十年,乃可作還丹藥也。」求其法,但笑不言,逕去。其竹管至今猶存,張曾見之,果光澤,鬚髮畢照。夜懸壁間,一切毒蟲皆不敢近。
形交氣交
諸城劉上舍怡軒言:「凡鳥外八竅,內亦少大腸,止有小腸,共糞溺於後。九竅者大小腸皆全,故獸亦分前後陰出入也。」趙衣吉曰:「鳥之腸一,何以知其為小腸而非大腸也?」曰:「凡人大腸通於後,結於肛,前陰為小腸之頭,以通溺,獸亦然。獨鳥以小腸在後,觀鵝鴨相交,前陰突出於後,非小腸何也?大凡鳥之匾嘴者以形交,有陰物相媾;尖嘴者均以氣交,無形器也。」此言可補《禽經》所未備。
蜜虎 蜜虎,蜂類,形如蠶蛾,首有斑點,鼻上有二短鬚,口有黑絲如鐵線,常卷縮,或曰:此鼻也。入花叢採花,輒伸黑絲入蕊心鉤取,猶象之用鼻然。蜂採花用足,蜜虎用鼻,又各不同。
諸城王氏僕名王三,曾治莊田數十年,云:「此蟲山東最多,大為農患,土人呼為『古路哥子』。身有五彩,具細絨,如蠶蛾,尾如鵝尾鋪張。雄者身狹小,可入藥;雌者肥壯,不入藥。秋間,腹中有子,散子生蟲,有數種。其子產於豆莢上,則為豆蟲,如青蠖狀。若相撲疊,則體上細毛盡落。以油鹽蔥椒炒食之,味勝蠶蛹。其食蜂也,入其窠內,用鼻絲刺蜂,蜂中絲毒輒斃,然後徐啖之。蓋蜂針在尾,此則在首。在尾者屬陰,在首者屬陽。以陽制陰,蜂故不能敵也。」
滇南靈草 胡吏目什自滇歸,言其地多產靈草,近日有一種草名安駱駝,四方購者如雲,能煉銅為銀,又可治病。彼處夷婦善為媚藥以悅男,其藥成,必試驗乃用。試法:以二巨石各置房東西兩頭,相隔尋丈,以藥塗之,至夜則自能相合。其藥亦以各草合成,然則遐荒僻壤所產,《本草》所不載者何限,又不僅雞血藤膠為近日所珍也。
羊乳鹿
臨安山中產鹿,清明前後生子。其子必俟天雨方能走,若無雨,終不能行也。土人覓得歸家,以羊乳之,長大便隨羊行走,野性稍馴,可為園林點綴,名「羊乳鹿」。
多角獸
僧志定,居天目,言其山深處長亙一二十里,榛莽森列,無道路。產沙木,可為枋,豪豬多構巢樹隙,為木工所患。忽一年絕跡,不知所往,山民喜,乃大縱斧斤。有匠某入一荒谷,見一物為藤罥死樹上。視之,狀如牛,而形大逾倍。遍體皆短角,長二三寸,灰黑色,如羊角,數以千計;頂上一角,紅如血,長二三尺。蓋巨藤多蔓大木,此獸偶從崖上誤躍而入,角為藤纏,四足架空,且藤性柔韌,無所施力,卒致餓死。始知豪豬悉為所啖,究不知此獸何名。
江中黃袱
張壽莊言:有客行長江,一日 忽見江面浮一物,似黃布衣袱狀,隨波游泳,猝不能細辨。呼舟子視之,內有舵工大驚失色,曰:「此物出,必有覆舟之患,奈何!」急將船上篷桅悉去,惟剩船底,今客安坐以待。措置甫畢,果陡然風發,出入危濤中,卒幸無恙,他舟未有備者,俱遭覆溺。詢其故,蓋其父昔亦見此物遭難,故知之,然莫知其為何物也。憶賈文琮老於賈舶,曾言江行有大風,必先有風旗出水面,或即此歟?
水乩
和州含山有程姓者,幼失明,路遇異人,授以占乩法,為人決事,多奇中。其半迥與他異:用水一盂,虛書符訣於上,置案間,有傾,則水面泛起泡沫,結而成字,字已,更泛他字。有未識者,復泛如前。如此數十次,或成詩歌,或隱語對答,無不浹人隱微。
九尾蛇 茅八者,少曾販紙入江西,其地深山多紙廠,廠中人日將落即鍵戶,戒勿他出,曰:「山中多異物,不特虎狼也。」
一夕月皎甚,茅不能寢,思一啟戶玩月,瑟縮再四,自恃武勇尚可任,乃啟關而出。行不數十武,忽見群猴數十奔泣而來,盡擇一大樹而上,茅亦上他樹遠窺。旋見一蛇從林際出,身如拱柱,兩目灼灼;體甲皆如魚鱗而硬,腰以下生九尾,相曳而行,有聲如鐵甲然。至樹下,乃倒植其尾,旋轉作舞狀。每尾端有小竅,竅中出涎如彈射樹上。猴有中者,輒叫號墮地,腹裂而死。乃徐啖三猴,曳尾而去。茅懼歸,自是昏夜不敢出。
蠍虎遺精 蠍虎即守宮,劉怡軒云:其遺精至毒,人誤食之,不得見水。倘有水一滴在體,不拘何處,即能銷化人骨肉成水。曾有江南民人有二兒自塾歸,其母以乾冬菜蒸肉脯食之。時正暑,兒食後洗浴,久之不出,怪而視之,則盆中惟有血水,骨肉皆銷。眾盡駭,不知何故,乃檢所存積乾菜罈。內有大蠍虎二,相交於上,其精溢菜中,始知誤取以食兒。其毒至此。然考《遵生書》云:夏月冷茶過夜者不可食。守宮性淫,見水必交,恐遺精其上。古人亦未嘗言其能化人筋骨。
皖城雷異 乾隆五十六年八月初一日午刻,有黑雲自東南蔽江來,去地不數丈。少頃,雷電大作,風雨隨至,自午至戌末,霹靂數十震,房屋動搖。電光一閃,窗紙颯然有聲,是時人人自危,莫測其變。次早始知雷擊者凡十數處,撫軍署前左首旗竿劈去其半,碎裂處爪痕如梳,約深三四分許。火藥局前池中擊死大蛇一條,約丈許。其餘牆垣倒塌,棟折榱崩者甚夥。
漁翁游姓者,前數日夢有乞藏其家者,翁辭以隘無所容。早起,即見有物如獮猴狀,爪綠色,約長二尺許,踞屋脊上,時移其前後屋瓦,餘無他異。是日雷作,鄰人見電光如金繩數十條盤游姓屋上,屋旁空地老柳一株,中空如竹,雷揭其皮殆盡,樹身迸裂,如橫置地上捶碎者,然其中黑煤累累,又如火焚。想其物被擊時逃匿柳中,雷因擊柳取去,然究不知何怪也。
後數日,有自黃湓來者,云是日雷聲甚小;有自桐城來者,問之,不知也。黃湓距皖三十里,桐城百里,不同如是。
第九卷
天后繡女 清河縣有汪姓、劉姓、閻姓三女,性俱明慧,貌亦清麗相似。汪適王氏,劉適閻氏,即閻女兄,皆業儒;閻適王家營某氏,家頗饒。
乾隆五十一年,閻女病重,謂其夫曰:「我與同縣汪女及嫂氏皆河口天后宮繡女,因事謫降,今期滿當還,彼二人亦將同往矣。」其夫訪諸兩家,汪與劉果亦病篤。未幾閻死,汪亦死。閻母聞其女死,而媳亦垂斃,懼甚,急詣天后前泣禱曰:「妾女已死,僅一媳,倘死,妾何以生?祈稍留以終妾身。」既而劉病果瘥。
年餘,劉忽有身,將產夜,夢天后曰:「因汝姑老,暫留塵世,豈容生子耶?」以手捫之,早起,腹平如常人。先是,劉女自童時及適閻後,每月必有一二日鍵戶,終夜不容一人見。有竊聽者,如數人言笑,達旦乃已。家人固詰之,終不言,至是始知,今尚存。代州馮松濤寄居清河,目睹之事。
桃源女神 桃源縣鄭氏女,生而端整,寡言笑。年及笄,一日謂其母曰:「兒將某日死,死當為某村神,其地當廟祀我。」母以為顛,弗信。及期微疾,數日而卒。卒時端坐,顏貌如生,室中聞異香,雲旗風馬之狀,家人咸隱約見之。後數日,某村男女同日夢女告曰:「吾當血食於此,為爾等福。」居民以為神異,醵金塑像,號曰「娘娘廟」,頗著靈異。乾隆三十四年事也。
女舊有婢李氏,最親昵。女為神後,每月必數召婢去,肩輿至廟,昏睡終日,醒而歸。倘神欲留,強歸,肩輿十人不能舉。李氏嫁後,仍赴召如常。至五十一年冬,李氏謂夫曰:「娘娘命我臘月某日去,去不復歸矣。」夫素不信神,諾之而已。至日,李沐浴焚香。使人召其夫一訣。夫故不歸,李恚曰:「誤吾時刻矣!改次年正月某日。」夫歸,聞不死,以為妄。
至次年某月,李又召其夫作別。夫怒曰:「又作狡獪矣!」竟歸視其死否。及歸,李言笑如常,囑家事數語,凴几瞑目而逝。
安慶府學狐 乾隆五十六年,秋祭前數日,滌濯籩豆,預備祭品,陳列明倫堂,夜使人看守。有副齋輿夫田姓者,素勇健,獨任其事。是夜微月,田臥至三更覺來,聞有人偶語,開目視之,見二人歷階上,將至臥榻。田躍起大呼,二人逕前與鬥。田奮力擒一人,擲階下,大嗥化狐而去;其一復鬥,田亦擒,擲亦化狐去。田以為不復至,因就寢。
未熟,忽聞人聲甚眾,且至矣。急起,見一叟鬚眉盡白,傴僂行,率少年十餘人,喝令擊田。田怒,奮拳擊眾,眾應手倒,無能抗者。叟怒曰:「如此可惡!」因騰躍以首觸田左脅,如中巨石,痛不可忍,仆地不能起。叟喝眾急曳至堂後左側柴房去。田念此去必無生理,見堂右有大鐘懸架上,因眾扶掖,出不意,疾走架下,以一肘挽架,一手拒敵。叟怒甚,以手持田肘力曳之。田懼,兩手固挽。叟力猛,連架曳行數尺,鐘聲鏗然,叟栗而止,令眾狐就擊之,自頂及踵無完膚,嘔血數升,將曙乃去,田亦仆不省矣。
天明,執事者入,見之大駭,以湯灌之,良久乃蘇,具道始末,乃知為狐祟,次夜,集眾十餘人守之。眾不敢臥,坐至四更,無所見,眾亦倦甚。甫就寢,聞眾馳驟聲,張目仰視,聞老人曰:「其人在否?」眾排頭按驗曰:「無。」老人曰:「幸漏網矣,去去。」遂寂然。
田臥病月餘,尋愈。愈後,欲挾刃宿堂上復仇,其妻力阻之,乃止。
湖南貢院鬼 乾隆丙午科,湖南秋闈,澧州吏目馮名廷奉差委巡場。第三場十四日夜,馮與同寅李某同坐至公堂,李方隱几臥。是夜月色微明,馮見階下有物長二丈餘,腰腹如囷,通體皆毛,兩目閃爍如炬,自西文場出,緩步入東文場。馮素有膽,不懼,初見時低聲呼李。李覺仰視,大驚伏案,物去然後起,同入臥處,命僕從同臥一室。馮以李膽怯,既臥,故以手扣壁擊牀恐嚇之以為戲。
正喧笑時,忽有大聲呼嘯,良久乃已,眾皆股栗,以被蒙首。少頃,聞人聲轟然,馮與李皆披衣起,監臨、監試兩主考皆起,使人察問內外,遠近無不聞者,咸大詫異。是時頭場薦卷已中定十七八,兩主考復加校閱,黜落七卷,後竟無他異,豈因此七人不當中而致怪異如此歟?
雷異二則 滁州某村有黃氏嫗獨坐室中,午後風雨暴至。忽霹靂一聲,左壁下諸器物皆移置室中,離壁四五尺;壁上白泥厚不過三分,亦離壁四五尺,植立如堵,絲毫不損。嫗驚仆,良久乃蘇,不知所擊何物,其家亦無他異。
代州旅店中有二客同居,一日早起,大風微雨,一客在土炕上以大瓦盆覆坐之,一客坐門限上對語。坐限上者忽仰見屋梁上有火光二寸,如小蛇跳躍,急呼炕上者視之。其人未及答,忽霹靂一聲,屋頂揭去一片,眾奔入,視地下一人僵臥;一人在炕上堅坐不動,就視之,已死,頂上一孔如豆。初疑雷擊,仰視屋瓦外飛,不似自上而下者;移屍視之,見所坐盆底亦有孔如豆;揭盆視之,炕上亦然。竟從地下起,穿炕盆洞腹貫頂,破屋而去。地下者以湯灌蘇,得不死。
人變魚 從子致華作淮南分司,解四川兵餉過夔州城。道上人男女喧嘩,舉國若狂,問之,曰:「某村婦徐氏與其夫同牀眠,甚相愛也。早起,則婦面目髮膚如故也,而下半身已變作魚形矣,乳以下鱗甲腥滑,口尚能言,貌亦平常,惟涕泣哀號云:『我睡時無他痛楚,只覺下體作癢,搔之,漸漸起稜,有為將生疥癬耳。不料五更後兩腳合併,不能伸縮,摩之,已作魚尾矣,今將奈何?』夫妻相抱大哭。」致華遣家人視之,果有其事,因官程緊迫,不能逗留,不知報官後將放諸江乎?抑養之家乎?不及問矣。
韓昌黎稱老相公 韓文公為貢院土地。庚子歲,有嘉興秀才陳效曾者,先試前數日入廟,廟祝令拜。生曰:「昌黎者何拜之為?學不足師,文不足師!」祝強之,大詬而出。試畢,歸家而死。
殮數日矣,其妻懼,與小姑合被而寢。夜半,小姑登廁,忽見兄排戶搴嫂帷帳而入。嫂奔出,姑大呼,家人湊集,而嫂之聲音狀貌儼然兄矣,大聲曰:「我效曾也,身何在?」家人曰:「殮矣。」狂奔至棺所,扣棺而哭曰:「我得罪老相公,相公之門人家僕鎖我聽事,俟老相公科場事畢,當放我。昨老相公放榜出,責我二十板,我得歸,何殮我之速也?」又大哭,家人曰:「老相公何人也?」曰:「土地。」「土地何人也?」曰:「韓昌黎。」客曰:「昌黎,伯也。依今時稱謂,當曰伯爺;依家人稱之,當曰老爺;乃冥中僅稱老相公。」
急淫自縊 京師香山某兵妻,嫂姑同居。嫂素淫,於後門設溺桶,伺行路之來溺者,其陰可觀,即招入與淫。如是者有年矣。
一日,嫂姑同伺門隙,有屠羊者推小車過巷,就桶而溺,其陰數倍於昔之所御者,嫂狂喜,迎入至臥榻,即解屠者下衣而俯就之。姑旁坐,視其事畢,即欲往就。而屠性耐久,自午至未甫了事,腹中餓甚,索飯。急飯畢,姑以為將及己矣,亦弛下衣,摩屠者之具,為之吮咂,屠具復舉。嫂曰:「屠性猛,汝恐不勝,宜再讓我。」姑許之,同入牀,嫂顛狂不休,姑情急,水流至踵,怒嫂之誑己也,往別戶自縊。於是姑之夫家訟於官,以為被嫂折磨故死,而不知其事之可醜也。嫂之本夫,街卒也,歸家,見其妻神色不寧,被褥污穢,乃私自嚴鞫之,始得其情,而告於官。
此乾隆丙午刑部福建司承審事也。獄成,以口供穢褻,不可上達,比嫂以不應重律,杖八十。
照海鏡
宜興西北鄉新芳橋邸農耕地得一物,圓如羅盤,二尺餘團圍,外圍紺色,似玉非玉,中鑲白色石一塊,透底空明,似晶非晶,突立若蓋。賣於鎮東藥店,得價八百文。塘西客某過之,贈以十千,至祟明賣之,得銀一千七百兩。海賈曰:「此照海鏡也,海水沉黑,照之可見怪魚及一切礁石,百里外可豫避也。」
穀佛 湖州沈書記號訥庵,有穀佛一尊,弆以玻璃之櫝。櫝長半寸,櫝下有座,高二分許,中藏大縠一顆,長一分有半。穀有芒,亦長分許。穀旁有竅,晴明於赤日之中閉一目覬之,其竅漸大如門。覷之久,由門見堂,由堂見殿,現三寶如來像。像高數丈,纓絡莊嚴,見胸前卍字紋盈尺。旁立文殊、普賢二像,陰深若聞人語。眼少瞬,歘忽不見,仍大穀一顆而已。
據沈云此物傳留湖州某尚書家,係明時利西公從西洋墨瓦臘泥迦州帶來者,遂入中國。彼國秋熟時,此穀生田畝中,千里赤荒。門人王曇親見此穀,不知今歸何處。
丹徒異獄 丹徒縣宰張名振綱者,騶呼出門,忽一物從空而下落轎簷上。轎方迎風而趨,物忽墮入衣衩中,弼弼而跳。驚視之,乃男子陰也,僅長二寸許。亟出轎,命騶從捉之,跳不已,觀者如堵。於是攜歸貯庫,遍訪此案,不可得。
越一月,西門擔水婦王大娘者報某家婦姑殺人,遂拘之亟訊。蓋婦姑二人先通一陝西客某,後又通一陳姓者,因彼此通姦。後夫斲殺陝客而支解埋之,使其屍不辨男女,故割下其陰。倉皇未收,投之樓窗之外,不料落在本縣官轎中。告知知府同寅,無不大笑者。照謀人律,姑、婦、姦夫三人一齊抵命。
鬼怕討債 常州一貧漢死,其房賣入富姓。貧鬼作祟,富者鎖之,幾十年矣。後富者亦窮,大屋賣去,挪居之。忽貧鬼大鬧,索鏹討祭,一家大小盡病。時方冬盡,房主負逋最多,債客登堂,日夜號罵,妖魅忽絕,病者盡起。至來歲債務稍清,將帳目焚化,鬼又白日大詬,曰:「我去年見討債甚多,疑是我生前舊欠,故而避之。今閱所燒帳目,皆爾家積負,不干吾事,吾何避為!」於是拋磚擲火,惡聲日甚。而房主亦徙去不復住。
蘭渚山北來大仙 會稽蘭渚山有蘭亭道院焉,其院為北來大仙所居。北來大仙者,狐神也。
初會稽陳賈少年時客楚,喪資本,貧窶不能自給,且病,居廢寺中。一夜,有女郎至,容貌都麗,衣服照耀,皆明珠綴成者。賈驚起。女脫臂上釧贈之曰:「知郎乏,故來相餉也。」遂去。明日又至。如是數月,枕席諧暢,情好日篤。賈乃以金釧稍贖資斧,理其舊業,而女郎亦購新居,料其家事,且日致金銀珠寶之物,不下巨萬。
居數年,賈家信忽至。賈欲驕其鄉里,又疑女郎為魅,一日伺女郎不在家,賈忽呼數百夫及僮僕等擔裝魚貫而去。女歸,見一室罄空,追賈至江口,賈已歌呼振帆。女臨流號慟,不得渡,賈於是歸為富人。
越十載,女郎至,呼賈曰:「吾狐神也,積千年陰德,名在仙籍。今汝負心,已訴天帝,命江神授吾文檄到此,汝宜死矣。」於是飛刀擲火,家不安枕。百計禳之,無效也。一日,女空中歎曰:「吾因往日情重,至於此極。使汝死,恐天下有情人貽笑吾輩。汝家倘能大修醮禳,擇名山安我神靈,我仇且釋矣。」時蘭渚山道士某道法素高,為設醮四十九日,道士謂女曰:「何不向我蘭渚山住?」女曰:「甚好,但吾須住五百年才去。」由是遂絕。
今道院為羅氏業,羅氏為之塑像甚麗。而女亦歲時夜出,與世人談論云。
吃腎囊中舉 杭州士人於文肅祠祈夢,甫睡,一厲鬼輿一腎襄至,大如甕,曰:「欲中舉,當食此,否則不中。」士子懼,勉食之。初啖味甚甘,如櫸子,片時將厚皮四面食盡,獨腎丸二枚齒決不可下。鬼曰:「棄之,汝已中矣。」士子喜,然自此下場屢斥。至乾隆癸卯榜發,士子中魁,始恍然解悟,蓋浙中呼腎為卵,「鬼」者,「癸」也;「卵」去核,「卯」字也。
楊老爺召穩婆收生 嘉興鄉鎮間祠楊老爺神,多靈驗。穩婆阿鳳者以收生致富,遠近生育之家必延之至,始無難產。
忽雪夜有人叩門,問:「何來?」曰:「冷水灣楊府生公子,主人命來,宜急就船。」鳳襲裘同僕下船,果至冷水灣。第宅嚴麗。進門,主人臨軒而立,見鳳來,喜甚,命僕導入後堂。則產母方臥牀而呼,眾媼婢執燈而立,皆慘然曰:「吾夫人產四日矣。」鳳診視之,蓋腸盤於胎,急不得下也。以法救之,胎應手而出。報主人,主人贈金元寶二錠。鳳納之,曰:「後三朝,吾當來。」時天大雪,而房中熱氣甚逼,鳳解衣從事。
及出門就船,始記有外衣未著。歸家天已明,視元寶則金紙疊成,而皮衣已送至家矣。由是鄉人為老爺作三朝,行圍盤釵果之禮,迎各廟諸神來賀。
溺壺失節 西人張某,作如臯令;幕友王貢南,杭州人。一日同舟出門,貢南夜間借用其溺壺,張大怒曰:「我西人俗例以溺壺當妻妾,此口含何物,而可許他人亂用耶?先生無禮極矣!」即命役取杖責溺壺三十板,投之水中,而擲貢南行李於岸上,揚帆而去。
三虎索命
元撫軍展成生二女,皆有國色,一嫁李敏達公之第四子星曜道台,一嫁厲少司冠之子守謙太史。乾隆壬子春,余與太史相遇虎丘,偶淡往事,曰:「異哉!吾妻之死也。結縭之後,琴瑟甚調,將及三年。忽一日閨中置酒向余作訣別狀,曰:『我前生臘戶也,曾殺三虎,虎魂不散,要來索命。今我懷孕矣,明年分娩之期正值寅年。寅年屬虎,我其不免乎?』問:『何以知之?』曰:『昨夜夢中有神人金甲而虎冠者告我也。因所殺三虎中,有二虎俱曾傷人,故上帝不准報仇;其一虎未曾傷人,故准其索命。』言畢涕泣不止。逾年,果以產難亡。」
梁相國解夢
梁文定公病篤,夢至一處,宮殿嵬峨,坐客皆非所認識者。公談久,忽想吃煙,苦無火,或指一殿曰:「此中有火。」中坐神人招梁曰:「且緩吃煙,我有一對,君對之。」書「三代之英汝繼泰」七字。梁驚而醒,召諸門生來視病為解之,俱不能解。良久曰:「我不起矣。三者,三中堂(寶也);英者,英中堂(廉也);泰者,伍中堂(彌泰)也。三人官與我同而俱死矣,我其繼之乎!速辦後事可也。」越三日而薨。
齋猴
天目山多猴,要往齋猴者,先往韋陀廟燒香陳祝:「某日來山齋猴。」寺僧為掛牌曉示。臨期,主人買饅頭一千,鋪在廟外地下。清晨,群猴畢集,有一極老者,白髯尺許,飄飄傴僂而至,旁有二猴亦白鬚。老者扶持而來,群猴跪迎。老者南面就地坐,群猴拱手亦坐,寂然嚴肅,不敢嘩。二侍者捧饅頭獻老猴,老者食,然後群猴共食。食畢,向主人叉手拜謝而去。梁履素孝廉親見其事。余欲往施齋,而以路險草深不果往。
狗熊寫字 乾隆辛巳,虎丘有乞者養一狗熊,大如川馬,箭毛森立,能作字吟詩,而不能言。往觀者一錢許一看,以素紙求字,則大書唐詩一首,酬以一百錢。
一日,乞丐外出,狗熊獨居,人又往與一紙求寫。熊寫云:「我長沙鄉訓蒙人,姓金名汝利。少時被此丐與其伙伴捉我去,先以啞藥灌我,遂不能言。先畜一狗熊在家。將我剝衣捆住,渾身用針刺之,熱血淋漓。趁血熱時,即殺狗熊,剝其皮包在我身上。人血、狗血交黏生牢,永不脫落。用鐵鏈鎖我以騙人,今賺錢幾數萬貫矣。」書畢,指其口,淚下如雨。眾人大駭,將丐者擒送有司,照採生折割律,立杖殺之,押解狗熊至長沙,交付本家。
余按己未年,京師某官奸僕婦,被婦咬去舌尖。蒙古醫來,命殺狗取舌,帶熱血鑲上,戒百日不出門,後引見,奏對如初。元某將軍入陣受刀箭傷無算,血湧氣絕。太醫某命殺馬,剖其腹,抱將軍臥馬腹中,而令數十人搖動之,食頃,將軍浴血而立。皆一理也。
雷屑 吳人蔡鳴西與徐佩玉,中表兄弟也,二人自楚同舟載苧麻歸。乾隆戊寅九月十三日夜,泊九江,雷雨大作,蔡怯懦,蒙被臥。有銅飯器支罏上,震搖欲墮,徐起移置,見電光直下,森逼雙眸,大雷一聲,船柁拔去,水溢入。舟人齊起,牽挽就岸,黑昏中互搬什物。天漸明,見徐頂心插一木,長約三四寸,圍寸餘,群相驚問徐。徐不自知,毫無痛癢,宛若生成,恰累墜不可一刻耐。
鄰舟有人善符咒,曰:「此雷屑也,無罪而誤觸者,予能拔之。」徐甚喜。蔡慮或妄,鳴諸縣尹。尹至江干審視,其人書符於徐頂,口誦吶吶,舉手一拔,木隨手起,復以小黃紙書符貼創處。木入於頂者寸餘,尖銳如錐。或云:能辟邪魅。尹以為當存案,遂攜去。
明日,頂上紙自落,宛好如初。奇情奇事,奇技奇人,何所不有!
牛瀵水 臨武縣水多激險,東南三十里地名牛頭瀵,因山象形而名也。產魚繁,水勢奔驟,難施罟網,率用白鴿糞投水,則魚皆僵浮水面,或駕小舟,或裸下體,沿流撿之。
一夕,兩人赴飲歸,緣岸行,見水面浮巨魚,一人喜謂同行曰:「曷稍待,吾攜此魚來。」遂脫衣入水。久之,人與魚皆無聲。訝其溺矣,急尋村中素善泅之張某,丐其入水相覓,約以若干金為酬。張許諾,索酒飲,立盡數斗,醉若不支,踏小船至浮魚處,翻波而下,越數武,或起或沒。如是數次,奮躍升岸,云:「見一匹夫坐沙中,見人至輒移去。快取酒飲我,當再往攜與俱來。」又盡數斗,復入水。
少頃波湧,見張擒一人髮,踏波登岸,擲於地,以掌批之曰:「你累我往返數次,費如許力,實可恨,打得該否?」旁觀力勸始解,視其人已死,即昨夕求魚者。酬以所約金,張笑曰:「我兩番痛飲,腸味已充,倘挾是術以騙人金,又何異迷人之水鬼!」即搖頭舉手而去。張殆奇杰之士而隱於水者乎?
吳門顧君朗村是日過其地親見之,並云土人稱其下有龍宮,向一幼童誤墜水,至一官署,門坐二人對奕,狀怪似蝦蟹,見童訝之,詢其故,送出水。幼童今現存,年甫三十餘,嘗向人談此異。」
陰陽山 川東新寧縣之南鄉,地名火石嶺,有唐姓者茹素誦佛經,年五十餘,忽無病卒。越四日,胸仍溫,家人不忍遽殮。漸復甦,進以湯粥,遂更生,語家人曰:
「我前日偶出門外,見一道人,布袍跣足,呼與同行,覺此身不能自主。行數里,聞水聲奔騰,須臾至一河,寬廣莫測,巨橋凌空。橋上人見道人,笑呼曰:『通靈來矣。』問:『何地?』答曰:『黃河。』又數里,高山峻起,問:『何山?』答曰:『陰陽山。』匍匐而升,危崖盤駁,驚奇怪異,氣色昏黯,中間一逕,僅容人行,兩旁皆荊棘。見多人往來叢脞中,如覓路狀,皮膚皆為荊棘所傷,流血號泣。予懼而詢之。道人曰:『人居心坦白,公正無私者,則見此大道可行;巧詐欺偽者,則自投荊棘,徒受折磨。生平不由正道之故耳!』
「山既盡,天日清朗,城郭在望。道人曰:『此太平城,行人雜沓,皆候發落者。』忽見一隸卒執牌來呼曰:『且帶三十六人去。』道人亟招予入城。城中衙署甚多,皆寂然。頃至一署,額曰『業鏡司』,拉予由東角門進,立大堂簷下。見右廂椅上坐一人,禮服頂帽,前立一女子,年可十七八,拽之泣冤。睨視其人,即同鄉吳縣尹也。詢之,道人曰:『吳作令時,有陳氏女夫亡守志,父欲改嫁,女不允,後訟於吳。吳見皆美少年,意其必合,判歸之,女竟自縊死,今亦來候發放者。』
「少間聞呵殿聲,一人升堂高坐,方巾大服,類道教裝,兩房吏役祗候,威儀甚肅,潛問何官,曰:『此冥府總政也。』道人叩見,互相問答,莫辨所云。既而帶余跪謁,座上官曰:『汝在世曾誦經否?』應曰:『曾誦。』又曰:『汝誦何經?』應曰:『誦《金剛經》。』曰:『汝自是好人。但『挲摩訶』如何念成『沙摩訶』?因錯了一字,罰去一歲,今叫汝來,快改過,還汝十年陽壽,去罷。』遂叩頭起立。適前女子來,叩見所訴,果如道人語。座上官曰:『汝該是這樣死。』從案上擲下一物如方斗,曰:『汝自看來。』女遂默然。又曰:『汝矢志守貞,今奉岳主之命,燕地投胎,皇莊受祿去罷。』旋退堂,而雲板鼉鼓宛若陽官儀注。回視右廂,則吳亦不見矣。
「出平陽,見有三十六人蹲踞相向,一隸至來,持巨扇煽之,火燄騰起,高數丈。須臾火息,三十六人仍在。隸又於懷出一珠,大如卵,置地上,復以扇煽之,狂風驟起,而三十六人不知所往。驚問道人,曰:『冥府不比陽世刑法,只此陰陽火剿除惡類,繼以罡風揚其渣滓,落於山則為蟲介,入於水則為魚蝦。行善之人,別有善路去也。』仍由前逕而還,遇舅氏某負豬皮在背,泣曰:『吾不幸死於利川,今且變豬矣。』及家中門,道人竟去,今乃醒,不自知為已死也。」遣家人往候吳,果患病危篤,兩手厥逆者數日,今得霍然矣。詢以女子事,則果宰藍田時之案也。未幾,其舅氏之子來云,渠父果於某日卒於利川縣。
事在乾隆二十二年四月間。唐姓今尚存,言之如繪。吳乃康熙庚子孝廉,仕於秦,世居新寧縣後鄉。予曾至其家,子名霖,邑庠生,能詩文,精岐黃,亦曾備言其事。
亡夫領婦到陰間見太公太婆 毗陵莊生家千,早歿。遺婦陸氏,於乾隆壬子臥病。經夏,至七月六日,忽夢亡夫挈至一門,廳事頗如舊家。登堂見舅姑咸在,各各悲喜。
俄而,屏後有髯翁夫婦扶杖出,家千曰:「此太公太婆也,汝未及見,今宜祗謁。」氏如禮拜見。髯翁曰:「孫婦初見我,當有以款之。」其子以空乏對,翁乃探囊出白金付左右,須臾肴饌羅列,方圍坐共食。翁指盤中肉丸謂家千曰:「此味何不攜去啖孫婦?」家千遽愀然目視其祖,若以為不可者,翁遂不言。食竟,氏前請曰:「既到此,須一見閻王否?」翁曰:「汝並無罪過,無庸去見。」因指旁向者謂氏曰:「明日戌時,當遣肩輿來迓汝耳。」乃歘然醒。述所見髯翁夫婦,果其生前狀貌,口脗宛然;至奔走使令之人,皆其家已故僕婦,一一不爽也。氏言夢中所遇,一家骨肉團聚甚樂。 次日七夕,果見夢中二僕舁輿來迎,如期而逝。髯翁者,名椿,字書年,曾為射洪令,一生爽直。家千父字實君,亦誠願人也。
第十卷
淫諂二罪冥責甚輕 老僕朱明死一日而復甦,告人曰:
我被陰間喚去,為前生替人作債負中證,兩造互訐,必須我到,才得明白。我見閻羅王之後,據實剖陳,其案遂定,放我還陽。我出殿門,見柱上有一對聯云:「是是非非地,明明白白天。」我歎賞之,以為不愧神明口氣。
正徘徊間,見有一群托生之鬼從堂上下來,大半多不相識,只有一女子、一老叟,皆我鄰也。女有淫行,叟諂富家,以為此二人者,必墜阿鼻地獄矣。及判官走過,手持托生簿,因而問之。判官曰:「某婦甚孝,故托生山西貴人家為公子;叟甚慈,故托生山東為富家女。」
朱大不服,曰:「我素知某婦不端,某叟沒品,俱得托生好處,然則閻羅衙門,何得為是是非非、明明白白乎?」判官歎曰:「此乃所以謂之是是非非、明明白白也。何也?男女帷薄不修,都是昏夜間不明不白之事,故陽間律文載:『捉奸必捉雙。』又曰:『非親屬不得擅捉。』正恐黯昧之地,容易誣陷人故也。閻羅王乃尊嚴正直之神,豈肯伏人牀下而窺察人之陰私乎?況古來周公制禮,以後才有『婦人從一而終』之說。試問未有周公以前,黃農虞夏一千餘年史冊中,婦人失節者為誰耶?至於貧賤之人,謀生不得,或奔走權門,或趨蹌富室,被人恥笑,亦是不得已之事。所謂『順天者昌』,有何罪過而不許其托生善地哉?況古人如陳太丘弔張讓而解黨禍,康海見劉瑾以救李崆峒,貶其身而行其仁,功德尤大,上帝錄之入菩薩一門,且有善報矣。至於因淫而釀成人命,因諂而陷害平人,是則罪之大者,陰間懸一照惡鏡,孽障分明,不特冤家告發也。」朱聞之大悟而醒云。判官亦其族叔,名啟宏,作黃岡州吏目,生前以端謹聞。
人壽有定陰間不能增減 六合程某,平素不信鬼神之事。年六十餘,患病不起,不納穀者四十餘日。忽一日謂其妻曰:「我病不起矣,但兩孫婚有日期,我不能一見孫婦,人必笑我沒福,盍作速料理,以慰我心。」其妻子如其言,仍兩新婦到牀前拜見。程喜動顏色,曰:「吾明日可以去矣,可於次晨即扶我起,便穿入殮之衣。」
家人以蟒服進,命斥去之,曰:「我並未作官而著此服,必為群鬼所笑,仍衣常服可也。」服畢,良久曰:「有二人在外相待,可燒紙錢具酒肴待之。」妻問:「何人?」曰:「俞龍、江辛。」二人者,已死之人,曾捨身為城隍役卒者也。言畢,沉沉睡去者將一日,忽醒曰:「扶我起,將殮衣暫脫,城隍夫人生日,賓客來往甚忙,無暇點名,故俞、江二人仍放我回來,後日方去聽候發落。」依舊吃梨汁清茶者。
又二日睡醒,命取衣穿,曰:「我此番真去,不復歸矣。但家中子女多向城隍燒香借壽與我,或願減五年,或願減十年,雖是他們孝心,恰都好笑。人之年壽,各有定數,非比他物,可以通挪。但有一件奇事,我望見城隍,有素不認識之婦人替我涕泣討情,放我還陽,城隍搖頭不允。我大起疑心,盤問二皂隸:『此是何家婦女?』曰:『唐李氏也,君不記三十六年前之事乎?李氏嫁唐某而夫亡,此婦事堂上姑,送其終,又替其夫承繼一子,事畢,再拜靈前,自縊而死。君重其節,托人教唐氏小叔遞呈請旌,一切費用,俱是君包攬而去,何竟不記耶?』」程聞之,恍然如昨日事,且知城隍搖頭者亦因人壽有定,非城隍所能減增也。言畢,又吃梨汁數杯而逝。程君之子號石泉,親為余言。
關帝血食秀才代享 某生員請仙,一日,關帝臨壇,某以《春秋》一段問之,乩上批答明晰無誤,批訖遂去。某歸家後心竊疑之,云:「關帝忠貫日月,位至極尊,如何以一紙之符,即能立刻請到?」心甚不服,欲擬表文一道,焚於上天控告。
正作表文間,忽聞扣門聲,某啟戶視之,而不見一人,某愈怒,提筆又做。忽案頭有人云:「相公緩筆。」某問:「爾係何人?」答云:「我即臨壇之人,實係唐朝秀士。因被亂軍所殺,魂魄落在廟中殿下,朝夕打掃殿宇。聖帝憐我勤苦,命我享受廟中血食,並非關帝也。」某大笑,即欲焚表,案頭人又云:「緩焚。」某又問:「何故?」答云:「若焚表文,仍是控告我,總求相公,將表文放入水中,磨滅字跡,方於我無礙。」
某又問:「關帝到底有臨壇時否?」答云:「關帝只有一尊,凡天下各廟中血食,皆係我等享受,惟天子致祭,方始臨壇。」某問:「何以知之?」答云:「曾有修煉數千年之狐狸聞天子致祭,一月前齋戒沐浴,遂往窺伺。七月前,見周將軍臨壇打掃壇舍,紅光滿室,妖魔盡被燒死,故知天子致祭之期,關帝方臨壇云。」
惡人轉世為鱉 揚州胡姓有子頗慧,年將二十。將娶之前數月,忽得顛疾,飲食眠動不時,若明若昧,自言自笑。
一日,在牀上坐語其父母曰:「兒於昨夜奉嶽神命署本縣城隍事,本縣舊有積案十件未結,命兒公正辦理。兒恐錯誤,需請幕友,細思惟有受業某師素稱理學可信,可速備禮請之。」時某師已故多年矣。少頃,忽起立云:「師至!師至!」喃喃刺刺不休。家人旁聽,竟是兩人問答,聲音笑態,畢肖平日,云「十案中有七案仍從前議,其餘三案,一當斲頭,一當剁手,一當充軍。」
其時因醫言其病須滋陰,買一鱉,於灶下引其首而斬之。鱉頭落地,怒目猙獰可駭。相隔臥房其遠,其子忽於牀上大喝曰:「這惡人應當斬罪,還有甚麼不服,斲去還敢怒目視我耶!」家人祈禱城隍廟未回,其子又於牀上云:「太爺何故燒香於判官面前,他如何當得起太爺一拜?」
十案俱有姓名,細訪之,皆係已死境內積惡昭昭在人耳目者。
姦夫死後報仇 儀徵縣役何二,曾與一婦奸好。其婦有舊好胡四,往來多年,婦利其財。後漸窮窘,婦漸疏之,何復凌之,遂至鬱抑而死。婦夫亦死,婦遂歸何,竟為夫婦,數年頗有積蓄。
何原有妻已故,曾生一子,忽得狂病,持刀弄斧,見此婦來,即欲手刃,云:「我乃胡四,你家用我數千金,財盡心離,更從何姓,如此快活。我死不甘,已訴於神,准我報仇。」醫治不效,延僧請道,修齋祈禱,一無靈效。如此數月,其子骨瘦如柴。忽一日叫戲演唱,又忽跨驛館中馬狂奔街市,又忽將家中物件打碎,將銀錢搜尋出散與他人,云「神許我將你家財蕩散,再討你兒子的命」云云。至今其子現存,而家資已空。
董刺史雪冤 董公溶任海寧州時下鄉踏勘,有旋風迎輿來,左避左隨,右避右隨。公異之,祝曰:「若有奇冤,可在輿前三旋而退,吾當命役從汝指引。」祝畢,果如公諭,遂令幹役隨風查察。至僻壤處,入墓而歿,稔知為某解元女公子墓,稟覆,公立為傳訊。據稱其女是暴病夭殤者,公不之信,即欲起墓檢驗。某乃索公「無故開棺」筆據,方許啟墓。公不得已,與之。及啟驗,果屬病亡,公頗自悔,亦惟候告聽參而已。
乘輿返,行未數武,旋風復來,公益驚,停輿細思,憶及墓內擱棺石板下當有故,復回至墓。揭石驗之,又得一棺,開檢,亦一女屍,而貌如生,傾國姿也,遍體鱗傷。訊係解元威逼,強姦不從,受傷身死。公遂按律詳革科斷,昭雪其冤而旌表之。
劉老虎 劉名捷,江右人,綽號老虎,強而有力,為一鄉之無賴。
夜飲醉,歸來途間,覺酒上湧,捫壁以行。遇門便入,認為己家。足力憊軟,倒地而臥。五更盡始醒,聞人問曰:「某人何在?」答曰:「在某洞。」又問:「此番是誰?」答曰:「某某。」共若干名,劉之姓名在內。自想不知所犯何案,係何衙門拘訊。因仰自視,天亦漸明,細認乃知是土地廟中,遍尋杳無人跡,大為奇異。因思某洞離此不遠,無妨一往偵察,遂飛步至其洞,果有大漢鼾睡正熟。自思大漢雄健,未可軟說,乃拔佩刀抓起大漢,將刀置其喉間。
大漢驚問:「何作?」劉曰:「汝是歹人,尚問我耶!」大漢曰:「我是過路客,何以指為歹人?」劉曰:「既是過客,緣何不投歇店,行蹤詭異?若不實言,吾先殺汝!」大漢急曰:「我實奉官差拘犯人。」索票觀之,第一人即劉也。問犯何事,要其救釋。大漢曰:「是大數注定,上帝所命,豈予敢徇縱耶?」劉曰:「如是,殺汝亦死,釋汝亦死;均之死也,不如與汝同死。」復欲刺之。大漢搖手止之曰:「救汝。汝可自行咬破手指,血染吾票上,更易姓名,遠徙他鄉,或可小緩數年也。」劉如其言,見大漢出洞門就地一滾,化為老虎,咆哮入山去。
劉踉蹌歸,到家,天亦大明,遂改姓名,移居外府。從此改悔,不作無賴,習理生業,娶妻生子,壽至七旬。因親友家拜斗,為病人作干保,劉思拜斗大事,豈可填寫假名,緣將前事告之,填寫真名而歸。出大門甫數武,被虎銜去。
屈丐者 蘇州楓橋鎮,乃客商糧艘聚集處。村盡頭有古廟,為屈丐者所居。兩足不仁,朝出暮歸,不離楓橋左右。
一日晨起,見廁旁有遺囊,拾而閱之,中藏白金數百,因思是過客所遺,吾薄命人,安能享此?且不知其作何勾當,一旦失之,有關性命,亦不可知。乃復歸廟坐待。
午間,果有人飛步而來,頓足捶胸,狀甚惶急,因問之曰:「君得無失物者乎?」客曰:「然,汝拾耶?」屈曰:「有之,但須陳說不謬,方可還君。」客大喜,為述若干封,若干數,是何銀色,是何包裹,果相符合,屈乃攜出付之。客見原銀大喜,願分半相贈。屈笑曰:「君癡耶?予不拜君全惠,而乃貪其半乎?且君損半,又不能了大事,請即速去,勿誤我乞。」客不得已,檢拾錠與之而別。
丐至街口,忽見一垂髫女,貌絕美,依父而哭,觀者如堵,因問於眾。或告曰:「是曹氏索債者將欲奪此女為償,故悲耳。」問:「欠幾何?」眾曰:「十金。」屈聞怒曰:「盤剝私債,兇惡如此,設欠官項,又將如何!且十金亦小事,何為富不仁,竟至於此!」詎知債主在旁,聞言而怒,指屈問曰:「似汝填溝壑者,亦來說仁義耶?既出大言,可能為彼償否?」屈慨然,即將前客所贈為之代償,取歸某之欠約而散。
曹之本意,原在女不在金,恨屈破其奸謀,乃賄捕役,指屈為賊,鎖屈送官。吳縣陳公深疑其冤,遺金客聞之,立即奔縣,代為昭雪。陳公聞之,喜曰:「此義丐也。」照反坐例重懲捕役,並傳楓橋各米行至,諭曰:「所有日收米樣,俱著賞給屈丐,免其朝夕沿門求乞之苦。」且為披紅,令肩輿送歸。
於是,此丐享日收石米之利。遂漸延求名醫。遇道者與乾荷瓣、茅朮各藥煎洗,不數日,足病竟愈,與常人等。不十年間,便居然置大屋,娶妻室,作富翁矣。
僵屍 紹興有徐姓者新典巨宅,書屋三間,台榭俱備,為館師章生設帳所。章夜讀至二更後,忽聞東房啟窗之聲,疑為暴客,即於窗隙窺之。見一少婦玩月,登假山,攀樹杪,逾鄰垣去。疑是私奔行徑,遂輟書息燭而寢。雞鳴未曙,聞樹頭簌簌有聲,似是赴陽台歸來者。
凌晨,書童送湯沐至,問之曰:「東房為何人住?通內室耶?」童曰:「不通,乃前業主封鎖之閒房耳。」章聞大疑,因往觀之,則門封鎖,窗閉如故;窺之,內有靈柩停焉。至夜留心觀察,又復如是。章因秉燭啟窗入觀,則棺蓋斜起,中空無所有矣。章生乃將棺蓋代為扶起,取《易經》拆開,密鋪棺上,然後歸,登樓俟之。及五更時,見女從窗入,睹《易經》而卻步,繞棺一周,旁皇四顧。舉頭見章,知其所為,拜而哀求。章生笑而不許。鬼曰:「汝若不下樓,吾即上矣。」章仍不聽。鬼物乃變作青面獠牙狀,騰踔直上。章遂眩而墜樓,不省人事。
迨書童送茶湯至齋,遍尋章生不得,乃與主人登樓觀之。見樓下東房內似有人在,啟關視之,則章生與女屍並臥地上。撫之,章體猶溫,因共抬出灌救,半晌始蘇,述其所見。具呈於官,為之查喚屍親領埋,而屍親已全家遠出,因房無人看守,故為出典,至徐已三易其主矣,亦由僵屍為崇故耳。於是焚其棺,鄰家子患鬼病者,從此絕跡矣。
申氏自拶 張某為其子娶申氏女,成婚歲餘,伉儷甚篤。一日,女癡迷不語,兩手直垂下,忽舉手合掌,八指交叉作拶狀,痛苦異常,呼號欲絕。自不能開,左右代劈之,不能動,即使有力者共劈之,亦莫能動分毫。亟詢其故,女則云:「有一婦人在我身後,使我至此。」言未畢,更大呼,兩頰盡赤,似受批撻者。女不敢言,言則被拶更苦,惟呻吟而已。越時自開,八指皮肉紅腫,又半時亦平復。女言動如常,惟不肯明言其故。自是,目必一二次,或三四次,其苦不可言,醫藥符籙皆不能治,至今猶然,不解其故。
或云:其女生性乖僻,在母家時,家本富饒,女每餐以水牌繕寫肴饌,點撰而食。稍不適口,即詈罵並器皿碎之。婢女進茶,若指擎杯口,即碎其杯而重笞其婢,以為手不潔,不可近茶也。其所著裹衣,若一經浣濯,即不再服。或云:今之受拶,是暴殄之報,其信然歟!
雁宕仙女 六合戴某,有子十八歲,貌清秀。閉戶讀書,忽然不見,其家各處尋覓不得。
一日,忽從園中香櫞樹上飛騰而下,曰:「我某夕月下閒步園中,見一美女從空飛來,挾我上升。道:『我凡人也,如何上天?』女微笑,採香櫞葉一片,令我踏上,當即騰空而起。到一高山頂上,有石門數十間,門內有亭台花草,無所不備。我問:『此是何處?』曰:『溫州雁宕山也。天台小山,尚有劉、阮之事,況我雁宕又高天台一千餘丈,而可無佳話流傳人間乎?』與我遂成伉儷。諸石門中,俱有仙娥來往,老少不一。所說言語,都是玄經秘旨,不能記憶,但覺服食起居鮮華可愛,我樂而忘返。忽昨日謂我曰:『郎父親明日八十生辰矣,不但郎宜歸祝,即妾亦宜同去也。』又取香櫞葉一片令我踏上,遂復乘雲而起,又到家園。」
其家人鄰佑聞此信,來觀者如麻。忽聞異香撲鼻,空中聞簫鼓聲,果有一絕色女子,珠冠玉佩,在雲中作叩首狀。每一跪起,則霞光四閃,百鳥皆鳴。家人正思攀留,而清風一起,其女與其子已冉冉攜手而又去矣。其父思子,涕泣不止。或曰:此怪知禮,俟翁九十歲時,定與令郎再至也。
生魂入胎孕婦方產 金山縣有老農某月朔夢一青衣人似公差齎牒來,語之曰:「子本月十七數盡應死,因一生勤慎無大過,死後即托生某家為子,亦小康,壽考無慮也。我故先來告知,便時早處分家事,屆期我來同子往投胎可也。」其人醒,遍告家人,悉以家事付兒子,不數日處置畢,拭巾待期而已。
至十二日夜,忽又夢見前青衣來促之行,農以未及期為辭,曰:「我固知之,第彼婦於初十晚偶失足致仆,損動胎氣,不能待至十七,即於是夕坐蓐。兒已產,須生魂入竅,乃能飲食,今已三日,君若不行,彼不能生矣。」農寤,述其事于家人,復安枕而歿。
女化男 乾隆四十六年,長沙西城之長安坊,地名青石井。有把總安姓者,一女五歲,與張守備家為養媳,其姑遇之嚴,少有忤,輒鞭笞交下,不勝其苦。十三歲,逃歸父家。張向安索女,安以女未及笄,不願鬻養姑家,且留家,俟有吉期,備禮遣嫁。張無奈,聽之。
及女年十七,婿亦長大,張擇期以告,安亦備奩具擬嫁女。女知斯近,而畏姑嚴,終夜哭泣,向天叩禱求速死,不願出閣。母見女如此,頗憐之,曰:「汝徒哭泣求死無益,若籲天能變得男身,便可免嫁。」是夕,女夢一老人手持三丸,如彈大,二紅一白,納其口而去。比寤後,覺小腹極熱,喉痛異常。不一炊頃,陽出於戶,竟成偉男,項下結喉突起。驚疑以告母,驗之不謬。安夫婦無子,只此女,一旦成男,喜甚,往告張。以事屬怪誕,疑安捏飾賴婚,控於縣。
時邑令山西黨公兆熊拘女到案驗之,貌猶是女,而陰頭鮮紅,確係男子,勢難行嫁。命安將奩盜貼張,為代聘一女,以予其子。當堂令安女放腳剃髮,脫珥著靴,改男裝而去。
人化鼠行竊 觀察王某,以領餉到長沙,邑令陳公為設備公館,將餉置臥室內。一夕甫就枕,氣逆不能寐,展側至三更。忽樑上仰塵中有物作齧木聲甚厲,懸帳覘之,見頂板洞裂,大如碗,一物自上墮地。視之,鼠也,長二尺許,人立而行。王駭甚,遍索牀枕間,思得一物擊之,倉卒不可得。枕畔有印匣,舉以擲之,匣破印出擊鼠。鼠倒地皮脫,乃一裸人。王大驚,喊,役皆至,已而邑令陳某亦來,視之,乃其素識鄉紳某也,家頗饒於資,不知何以為此。訊之,瑟縮莫能對,王即坐公館將動刑。
其人自言:幼本貧窶,難以自存,將往沉於河。遇一人詢其故,勸弗死,曰:「我令汝饒衣食。」引至家,出一囊,令我以手入探之,則皆束皮成卷,疊疊重列,因隨手取一皮以出,即鼠皮也。其人教以符咒,頂皮步罡,向北斗叩首,誦咒二十四下,向地一滾,身即成鼠。復付以小囊佩身畔,竊資納於中,囊不大,亦不滿重也。到家誦咒,皮即解脫,復為人形。歷供其積年所竊,不下數十餘萬。
王因問:「汝今日破敗前曾否敗露?」曰:「此術至神,不得破敗。曾記十年前,我見一木牌上客頗多資,思往竊之。化鼠而往,緣木牌上。突出一貓齧我項,我急持法解皮,欲脫身逃,而砉然有聲,貓皮脫,亦人也,遂被執。究所授受,其人與我同師,其術更精,要化某物,隨心所變,不必藉皮以成。因念同學,釋我歸,戒勿再為此。已改轍三年矣。緣生有五子,二子已歷仕版,一子拔貢,尚有二子,思各捐一知縣與之。斂家中銀不足額,探知公餉甚多,故欲竊半以足數,不意遭印而敗。」王因取皮復命持咒試之,則皮與人兩不相合,乃以其人付縣復訊,定讞始去。
唱歌犬 長沙市中有二人牽一犬,較常犬稍大,前兩足趾,較犬趾爪長,後足如熊。有尾而小,耳鼻皆如人,絕不類犬,而遍體則犬毛也。能作人言,唱各種小曲,無不按節。觀者如堵,爭施錢以求一曲,喧聞四野。
縣令荊公途遇之,命役引歸,托以太夫人欲觀,將厚贈之。至,則先令犬入內衙訊之。顧犬曰:「汝人乎?犬乎?」對曰:「我亦不自知為人也犬也。」曰:「若何與偕?」對曰:「我亦不自知也。」因詰以二人平素所習業,曰:「我日則牽出就市,晚歸即納於桶,莫審其所為。一日因雨未出,彼飼我於船上,得出桶。見二人啟箱,箱中有木人數十,眼目手足悉能自動;其船板下臥一老人於內,生死與否,我亦不知。」
荊公拘二人鞫之,初不承認,旋命燒鐵針刺入鬼哭穴,極刑訊之,始言:此犬乃用三歲孩子做成。先用藥爛其身上皮,使盡脫;次用狗毛燒灰,和藥敷之;內服以藥,使瘡平復,則體生犬毛而尾出,儼然犬也。此法十不得一活,若成一犬,便可獲利終身。不知殺小兒無限,乃成此犬。問:「木人何用?」曰:「拐得兒,令自擇木人,得跛者、瞎者、斷肢者,悉如狀以為之,令作丐求錢,以肥其橐。」即率役籍其船,於船下得老人皮,自背裂開,中實以草。問:「何用?」曰:「此九十以外老人皮也,最不易得。若得而乾之為屑,和藥彈人身,其人魂即來供役。覓數十年,近甫得之。又以皮濕未能作屑,乃即敗露,此天也!命也!只求速死。」荊公乃曳於市,暴其罪而榜死之,犬亦餓斃。
韓鐵棍 韓舍龍者,山西汾陽人,貧無居處,在邑中破寺棲止,傭工為生,勇健多力。一日歸,見寺門外臥一道者,詢知以病不能去,乃供養之,無德色。
如是三月餘,道者病癒,謂韓曰:「感子厚義,無以報,今行矣,平生蓄有一物,食之力逾賁、育,兼可致富,以贈子。七十二年後,終當歸我。第子富後,慎勿納粟得官,徒耗壽算。」言已,口中吐一羊出,小如拳,置掌視之,乃粉所為,納韓口中。方欲吞齧,羊從喉中直趨而下,道者以掌向韓腦後一拍,韓即暈仆於地。比醒,道者已不知所在,試舉耰鋤之屬,悉輕如草。次日,乃往見主人,願居其家為長作,俾買鐵另鑄作器為鋤地。其所耕,十倍於人,日食米必三斗,他物稱是。主以其勤而力,甚愛之。
一日,令載煤五千斤自他所歸,車歷土坂將下,騾蹷車傾,韓在後手挽之,徐徐而下,面色不動。主知其事,異之,詫其神勇,命隨鏢行押布至都。中途值盜,保鏢客二人與鬥,俱為傷死,韓手無械,拔道旁棗樹掃之,盜盡靡潰,皆獲焉。主自後即令押鏢販布,許分其餘息,不令傭作。韓乃鑄精鐵為根,長丈有二,重八百斤。其用棍無法,亦無授受,惟恃勇力橫擊,無能禦者,江湖皆呼為「韓鐵棍」。盜賊莫敢犯其鋒。其棍載在車後,非八人莫能舉,而韓以隻手取之,輕如草然。
一日至京師,方投寓,忽有人來訪,自通姓名曰「山東白二」。韓素不相識,訝其突如,詢來意,曰:「我聞君善用鐵棍,曷以見示。」韓指車後令客自取之,客以隻手輕取而下,謂韓曰:「君用此根,不知傷幾許人。我仰其面,君試擊我,能傷我,則君果為神勇。」韓不可,曰:「我與君無仇,何故以兵相戲?既與我角力,不若我屈一指,君能伸之,我即當斂跡歸田,不敢馳驅道路矣。」乃環其食指。白以手鉤韓指,韓俟其指入,乘勢提而擲之地,白起曰:「我山東劇盜也,一生無敵,今竟讓子。」嗣後,韓行山東、北直一路,如在家中往來。如是二十年,韓分息亦厚,乃辭主人,不復作鏢客,主人猶載其棍行者二十餘年。
韓歸里置田產,生有二子,課農為業,年逾七十,自在場上看麥。忽有一山羊自場出,眾咸以為晉地所產皆胡羊,此不知所從來,爭逐之。羊入一枯井中,眾欲入,韓爭先跳下。見羊在井底。以手舉之,向上一擲,不覺身隨羊上。眾在井外,見有白氣一縷自井飛出,羊入雲中,韓坐地上,氣力兼無,共舁之出。尋亦無恙,然自是手無捉雞之力,始悟道士還羊之說,神力已去。 又活二十餘年,至九十壽終。所用棍猶在韓莊,至今六十餘年,無有能舉之者。
認鬼作妹 浙藩司更夫陳某,喜飲而膽最豪。一夕,巡伺垣牆外,時三鼓,月甚明,見一婦人,年十八九,容貌頗麗。陳念官衙禁地,必無私約者,心知非人,姑戲之,乃往握其腕曰:「子夜行,得無覓佳耦乎?我為若婿何如?」婦曰:「我非人,乃縊鬼也。」變其貌,甚獰惡。陳曰:「我聞鬼皆能改貌,卿即陋劣,我不嫌也。」鬼無奈,乃曰:「子姑捨我,有錢十五千與子何如?」陳問:「錢從何得?」鬼曰:「薦橋某錢莊有女,我明日往祟之,子須認我作妹,我教若與子錢十五千,其病即愈。但子得錢後,我在此勾當一二事,自後毋得再阻我。」陳諾之,鬼乃去。
明日午後,果有人來訪陳,且曰:「汝妹為鬼太不良,昨日主人女出看戲,歸為其所祟,百計求解,云必欲尋其兄來乃去,故招子往。」陳乃同往。入門,鬼即在內曰:「吾兄至矣!」大慟趨出。陳亦佯泣,相抱而慟。已而鬼曰:「吾兄貧,無以為生,汝家富,須予吾兄錢十五千作生計,我當去矣。」店主人不得已,如數予之,女疾果愈。
陳得錢歸。不三日,聞司廨中果有婦人縊死者。蓋鬼求代,恐陳阻之,故行賄耳。
蟒過嶺 湖廣武岡州,有水路可達。有赴武岡任者,挈眷由水路行,一路皆灘河,兩山壁立,茂樹密菁,惟日午見日而已。
一日舟行,聞上流灘畔有人敲鑼鳴眾,詢之,曰:「今日蟒過嶺,須停舟不得行,行則有失。」問:「何以知之?」曰:「我處燒山,向例有定期,蟒知之,先期半月相率自南而北,俟北路燒山,則又自北而南。時正十月,蓋南路定期在初冬,北路定期在初春故也。其來日,早必有大風以阻行舟,便其橫溪而渡。今早風大作,故知之。」問:「在何處?」曰:「相離里許,可望而見。」
俄頃風愈大,見兩山樹梢枝葉皆垂,露一蛇首,大如十石甕,徐徐自山下剪溪過。其頭入北山,尾猶在南山未盡,約計兩山隔溪可三五百丈,如是者一食頃始盡。一蟒過盡,又一蟒來,長皆彷彿,以次相接而行,其體亦遞小,一晝夜乃盡。土人云:「此黑蟒,性皆純良,從不傷人。」
食猴怪物名石掬 湖南至道州,路有一山,高數百丈,千峰環列,中有濂溪講堂。山中最多猴,常出擾人。山腳居民數十家,皆漆戶也。山產漆樹,紅芽初茁如香椿,食者多死,官為立石以禁。沿漆林而入,週遭五六里,隔一澗。過澗即入山徑,樵路穿雲,高可插天。
吾鄉愛堂居士往游,遠望崖側,有似枯松,其毛遍覆數里,蠕蠕然,近視之,皆猴也,屏息而過。已歷其上,俯視眾猴,約有六七萬,老少雌雄環集,呦呦皆有哭聲,亦莫測何故。有頃,忽見二猴自上崖來,向眾猴搖手,似禁其勿泣者。已而悉起,有扶老者,有攜雛者,皆緣崖左而上。至經香台畔,俯伏屏息,高下幾無隙地。
旋有大風簌簌動林木,台後出一獸,絕似猴而小,高可尺許,眾猴見之,皆俯伏。此獸躍上濂溪講座,踞膝而坐,推其身,忽伸長丈許,眾在下仰望,不見其頂。久之,見一猴來跪其座旁,自以雙手向腦後剝去其皮,若供其食啖者。
愛堂尚欲再覘其異,不料僕人遽怒起,燃大爆竹震之。響一發,眾猴咸驚,墜山下死者不可勝計;其獸聞聲一躍,直穿屋頂而出,不知所在。按《異物志》:石掬如猴而食猴。或即此歟?
鐵牛法 湖南邑囚論死,秋決後,例多暴屍三日,然後埋。入夜,屍常不見,官吏異之,踩緝四出。初以為其親屬私竊以葬,訊之不承。
有武生某以事赴縣,行至一村鎮,牽馬飲於溪橋之下。水中映有人影,俯窺之,則橋洞內水乾,有一人閉目趺坐於中。躡而就之,見其襟褶間皆血污狼藉。問為誰,不答,因急趨出。適鎮中有駐防汛弁,告之守備殷某。殷先入橋下,其人見殷相近,即飛左足將殷踢仆地,後入者至,救殷起,覓其人已不見,互相嗟訝而返。
是夕雷雨,擊死一人於橋柱側,眾往視,正昨日橋下人也。或云:此學鐵牛法者,可以代形,而終獲天譴。
妖術二則 江陰有士人學法於茅山,有術能致婦人。用烏龜殼一個,書符於上,夜擁之而臥,少頃,即見一輿舁一少婦至。或平昔有屬意者,皆可召來。其婦不言,與交媾無異生人,天將明乃去。其去時,必反繫其裙以出,未知何故。據言此乃所召之生魂也。
婁縣有道士善致天女,有求其術者,必令其人備衣裙釵釧之屬,須極華麗珍貴,乃可為天女服飾,言著天宮衣不能履凡世故也。其來必在初更,須先掃淨室,屏絕人跡,道人入,書符步咒,則天女始至,色果殊麗,異香襲體。人與交合,與世人無異,亦不言笑。天未明,道士來,又屏人書符送天女去,則衣飾皆帶去,無一遺存。與天女交者皆無後禍,故其術頗為豪富家所重,即耗其資亦不惜也。
後乃知其常通妓女為之。道士素頎而長,將女裸縛於懷,以袍襲之。昏黑人莫能辨,屏人而出諸懷,服其衣飾,偽為天女紿客。將曉,仍束而去,以此分肥其衣飾。蓋死後其徒言於人云。
種蟹 盛京將軍某,駐紮關東地方,向無鱉蟹,惟將軍署頗饒此物。有異之者,請於將軍,將軍笑曰:「此非土產,乃予以人力種之。法用赤莧搗爛,以生鱉連甲剁細碎,和青泥包裹為丸,置日中曬乾,投活水溪畔。七日後,俟出小鱉,取置池塘中養之。螃蟹亦如此做法。」按此法《養魚經》中載之,而不言能種螃蟹。據將軍言,則凡介屬皆可以此法種之,則是赤莧固蛤介中之返魂丹也。
扯雞嗉救溺死人法
凡人落水淹斃,一日內者尚可活,《洗冤錄》載有「騎牛法」最妙,而不知更有「扯雞嗉法」,入水三日者亦可活。揚州各幫作排手黃一謙,沛縣人,隻身帶貨,無不獲利,積至百餘,悉以周濟貧乏。康熙五十九年六月,在北通州壩上落水,已三日,撈起,有長眉白髯老翁云:「用筆管套雞嗉,先破一孔,插入肛門,扯出雞嗉吹之。」吹至三人,心口微動,老人曰:「活矣。」眾趨視,忽失老人所在,又換人吹,果歎氣而蘇。
鳥獸不可與同群 荊州寺僧某,頗精禪誦。一日,有獵徒獲一虎子歸,途憩寺門。僧勸勿殺,眾即以虎捨寺中。僧給以飲食,頗馴伏,隨僧起居。每課誦,虎亦從眾後作頂禮狀,課畢乃退。日漸長大。客至方丈,虎伏座下,初甚駭怖,繼察其狀無惡意,亦不甚畏,狎玩之,虎亦不怒。
一日,有客訪僧入方丈,僧以足蹴虎令去,曰:「毋驚我佳客。」虎作欠伸狀,瞪目而視,良久始出。已而又來伏腳下,氣粗而有喘聲,客愈恐,僧以手批虎,又瞪目視良久,一若有所思狀,僧以足踹之乃去。俄而又進,作怒容,直前一口,銜僧頭而去,僧猶坐而不仆。寺中人見虎口有血,奔出山門,乃共逐之,入深山去,卒不可獲。
拘蛇 江陰章燕橋言:有南客館京師,自言能拘蛇,主人欲觀其法,不可,強之至再,始允焉。先命竹工削竹籤百枝,長三尺許,鋸其兩端如箭錐。至期,約主人及外客,以麻繩束竹籤,捆載而行,同赴西山石佛廟中。鋸石台上,步罡書符,口喃喃作詞。
俄頃微風起,草中索索作聲,蛇果大至。先小後大,盤旋回繞,有若錦者,有若花者,諸色皆備。眾咸詫所未見。最後有一蛇至,不甚大,遍體光黝如漆,昂其首,向前視客。客色遽變,憮然曰:「殆矣!」急書符退之。眾蛇皆散,獨黝黑者不去,吻舌張口,似有怒態。客披髮跣足持咒,齧舌血噀之,黑蛇始去。顧眾曰:「君等可歸矣,此蛇來與吾較法,我不可去,去則貽禍主人。」乃命眾人用繩束其身,捆於石佛背上,以所攜竹籤置手旁,促眾人去。
次日客歸,眾詢所以,云是夜風雨大作,其蛇乘空而來,張口吸氣,似欲相吞。客望其氣來,乃以竹籤一枝投之,籤為氣攝入其腹中。如是數十次,氣亦漸衰,籤亦將盡。俄聞廟門外有崩撼之聲,蛇斃於地,風雨亦息。
金香一枝 富民某,聞某寺有老僧德行頗高,延請至家,供奉一室中,朝夕頂禮,即香柱、香爐之內,無不以金為之。
一日,僧於靜室中入定,忽見彩雲飄渺,異香滿室,有二仙女將一蓮花座來曰:「我奉西方佛祖之命來迎。」僧自顧功行頗淺,懼不敢往。仙女催促再三,且曰:「若不去,我無以復命。」僧乃取瓶中香桂一枝與之,始冉冉而去。明日,主人家產一驢,墮地而死,奴僕輩剖食之,腸中有金香一枝,驚白主人,僧不知也,即主人亦不知金香桂為供奉和尚之物。
後偶於參禮和尚時,主人談及此事,和尚大驚失色,始以向夕蓮花相迎之事告主人,亟看瓶中,已少一枝香桂矣。蓋無功食祿,天意所忌,故使變驢以報也。
小僮遇女鬼 鎮江梅甫族弟家,僱小童孔姓者,伴其子岸夫,宿書樓上。乙巳冬月望日三更後,遣其樓下取物,遲至一更不來,即偕其家西席王松坪先生下樓往看。遍尋不見,於是急呼眾家人尋覓。尋至第三進小室內,見其伏臥桌下,頭嵌於椅腳內。家人拖出,人事不省,以姜湯灌醒,問其原委,云:「我下樓至梯中間,見一奶奶將我攙至堂前,我欲叫人,他將手卡我頸項,我即不能言語。此後如何關門,如何來此,我總不知。」於是令其安睡,次日亦無他恙。
越至次年五月望前,渠臥書樓下廂屋內,時約二更許,明月如晝,忽然大叫,岸夫急起往觀,奴云:「去冬攙我的女人又來了!我駭怕,將帳門捫緊,他與我扯奪不開而去。我即叫人,他又轉來,我不敢叫,他又去了。我遂大叫,他見人來,遂不見了。」問此女人模樣,云:「身穿藍衣,面甚標緻,其白如雪。」家中恐其復又生事,遂將小童遣去,此後安然,無見聞矣。岸夫姪親為余言。
懷慶水災投匾水息 余同年沈永之為懷慶府太守,天久雨,黃河水發,直灌城中。公與屬員百姓等俱登城外高阜看水,水高數丈,竟不能歸,餓三日矣,除禱天之外,一籌莫展。
忽見一黃衣者帶笠乘舟而來,問曰:「汝等欲使水退,須當問我。」公即問之,曰:「可取懷慶府大堂之匾投水中,水即退。」問其姓,答曰:「我姓黃。」言畢遂去,水隨其舟漸漸流下。高阜離署數十餘里,公之父母俱在署內,無人能往,正彷徨間,有家人陳姓者曰:「小人能識水性,願往。」公欣然遣之,令其人頭頂葫蘆,放書其中。泅水到署,見二老登樓哭泣。得其信,大喜,即取匾投水,登時水遂退。
訪之里人,云:「某處有黃將軍廟,想懷慶一府,應遭此劫。投其匾於水,算已應此劫故也。」公即往拈香,瞻其像,果符所見云。
三王神請醫治臂 歸安有名醫湯姓,字勞光,門外掛一匾云「凡求醫者,非先送十金不治。」一日,聞外有鑼聲,出視,見一大沙飛船泊其門外。頃有一人登岸,從者手捧一大元寶,自言王姓,家住菱山下,左臂有傷,特來求治。醫即與膏藥貼之。拱手而去。醫送登舟,照舊篩鑼開船,旗上書「三王府」三字,須臾不見。醫歸家,見桌上元寶乃紙元寶也,大驚曰:「此乃東菱山之神!」明日,即著冠袍往拜,見神左臂上膏藥猶在,旁有一死蠍存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