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外紀
Play Sample
順治十一年甲午(附稱永曆八年)正月,成功因李德述其父芝龍所屬「如未投誠, 先獻監國魯王」之故,乃令楊致護送魯王,從海道詣廣西路路陛見以避之。王躊躇不 欲行,功強之再四,王始揚帆。至海表遇風,回居南澳。 二月,芝龍復遣李德同鄭、賢二使齋『海澄公』印敕來閩招撫。總督劉清泰亦致 書成功,其略云:「幸一時曠蕩之恩,出自宸聰懷柔之略,真千載一時矣。今大勢所 在,不待智者而決。川、湖之捷屢奏,兩粵之叛盡歸。近而舟山遁跡,遠而全姜覆車, 徒有荊棘在。足下以孑然一旅,孤懸海外,縱使樓櫓是憑,亦無分茅割地之實際;將 謂踞島而守,終屬依山傍海之遊魂。今固山開鎮於漳濱,江南勁旅、北地滿兵,絡繹 奔赴。餘波一日不靖,全師一日不班。無論揚帆擊楫,可以滅跡犁庭;即安坐以折窺 岸之謀,密布以塞通津之徑。想足下此中之生聚教養,萬不得以暫持久、以勞待逸、 以不足待有餘;不幾望洋而成竭澤,澆樹而致焚林?此非不佞震喝之言,而確乎理勢 之談也。若肯乘此毅然來歸,翻然號泣,召族黨部曲而論之,各鼓化其心,以了立命 安身之局。既不辜令親萬里啣書之苦;亦以慰尊公數年欲斷之腸。上而朝廷之德意, 下而不佞之苦心,可謂不相負矣。然更有為足下思者:將懼投誠而孤注,何妨擁衛其 子弟以歸;倘懷赴闕為畏途,何妨請命於桑上而守。以不佞半生忠樸,久見諒於聖明, 皆能一一代足下剖心呼籲者。從此樹奇勳以酬遇,拜爵祿而分藩矣。殊為足下望之。」 成功至安平,款待二使。以未有地方安插兵將為辭,復二使,並不受敕印。鄭、賈回 京。功乘招撫按兵,就福、興、泉、漳四府徵追糧餉,備辦船料等項。 三月,定西侯張名振、忠靖伯陳煇帥舟師突入長江,奪船百餘隻。犯天津,焚糧 艘,次金山寺,設祭崇禎而回。 四月,有謗黃大振欲獻海壇投誠者,功信之。領甘煇。黃廷、陳堯策、周全斌等 鎮,聲言巡視,假道海壇。大振前接,功執之歸。賜鴆,飲不死;絞殺之。以泉人戴 捷為援剿前鎮,統其眾。 五月,督餉官黃愷,才能滑稽,任意科剋。沿海受其凌剝,百姓情急,相率匍控 成功。功撫慰之,立收愷,殺以示眾。眾乃安。 六月、大清封鄭芝龍同安侯、鄭鴻逵奉化伯、鄭芝豹左都督。遣內院學士葉成格、 理事官阿山同芝龍第西子(名渡)齎四府安插兵將敕命入閩。 八月,總督劉清泰再修書齎到,云:「齎到敕印,不佞既慶其事之確遵命尊於君 之間、父子之際,實費大力苦心。但敕印久為虛懸,其事勢既已垂成,何必稍存芥蒂? 且敕中「歸順人數,具奏安插地方,會同督、撫詳細報聞。」何不斟酌,次第商及乎? 今一拜詔,不但足下可以特疏,不佞亦當補牘。倘必緩成命以俟議、待家書而入告, 在足下多一番形跡,在尊翁多一番疇躇。此不佞半夜代籌,至愚至篤之論,想英雄豁 達之見,亦不以為其意之迂且淺也?不佞濡筆以俟裁決,萬勿游移耳?所言取餉事, 不佞亦效一得焉。今日聯異姓於同丹、化國家於骨肉,則地方者各有關繫之地方也、 人民者各有聯屬之人民也。留得一人,他日多一豢養;留一土地,他日多中生聚。況 足下於桑梓姻友之間,更須調護者,又無煩不佞之諄懇矣。不佞以侍從之舊人,偶蒞 封疆,去就裕如;但得始終此事,自不貪以為己功,但可告無罪於尊翁握手時,則厚 幸矣!餘何計哉?」差官楊茂同李德、周繼武來廈見成功。功詢其父平安畢,隨問此 來情由。繼武曰:「葉、阿齎四府安插部文。太師差武等求藩主:早歸順一日,則太 師早受一日安福。」成功點首而已。即差呂太同周繼武、李德入泉州,講葉、阿二大 人面議。 九月初七日,渡舍到廈門。功出接見,抱痛分離之苦,自極誠切。次早遣渡舍先 往安平侯二大人。隨調甘煇、王秀奇、陳堯策、萬禮、藍衍、蘇茂、黃梧、周全賦、 楊文燦、吳豪、蕭泗、林明、楊祥、黃山、黃廷、蕭拱宸、黃昭、藍登、黃六御、鄭 文、蔡祿、郭義等鎮並水師諸將,咸往安平。列營數十里,旗幟飛揚,盔甲鮮明。密 佈鍫黎鹿角,設伏據隘,好似鐵桶。成功同諸參軍然後進發。 十七日,葉成格,阿山到安平,住報恩寺。其隨從精騎數千、步旅萬餘,漫山遍 野劄營,瞭哨四出,各相提防。成功請先開讀詔書酌議,方肯薙髮。成格與山欲成功 先薙髮,然後接詔。互爭數日未定。二十二月,功以葉、阿無定見,再約二十五日面 會確商。二十四日清晨,兵馬悉撤,二大人不辭成功而回泉。功接報,笑曰:「忽焉 而來,忽焉而去,舉動乖張。但因一人在北,不得不暫作癡呆耳。」即差林侯同渡舍 尾後抵泉,請二大人示下,並送厚禮。成格堅欲先薙髮方許接詔;未薙髮,非臣也, 焉肯輕出詔書?功又差史讜入泉,再請二大人,問其「詔書未開,未知是何意見?且 未知詔書中是何說話。薙髮之事,髮落豈能易長乎?」成格立逐史讜出城;令撥什庫 看守鄭渡,隨即取討夫馬上京。讜回詳陳。成功與諸參軍議曰:「觀葉、阿二使,便 知清朝無真心待我。蓋欲傚前日勒太師故態,賺吾接旨,乘其不意而擒。後見本藩佈 置周密,甲兵雄壯,無計可施,拙然歸去。豈真有敕書哉?」 其奉差黃六表,聞葉、阿二大人已回京,即辭成功,功亦不留。表乞回書,功不 允。六表跪懇再三曰:「太師朝夕南望!豈有表等回都,竟無隻字,可乎?」功意稍 解,信筆報其父曰:「兒戊子年差王裕入京問候父親福履,以致父親被圍、王裕被擒。 從此而後,隻字不敢相通,恐有貽累也。至壬辰年杪,忽周繼武等齎父親之信,兒且 駭且疑。既而李業師等齎書繼至,兒疑信參半;乃差李德入京,實前傳聞父親不諱, 試往覘之果在與否?修稟聊述素志,和議非本心也。不然,豈有甘受招撫,而詞意如 彼?豈有欲盡忠而又能盡孝;此不待明言而可知矣。不意海澄公之命突至,兒不得已 按兵以示信;繼而四府之命又至,兒又不得已接詔以示信。至於請益地方,原為安插 數十萬兵將,固圖善後至計;何以曰「詞語多乖,徵求無厭」?又不意地方無加增, 而四府竟為畫餅!欲傚前賺吾父故智,不出兒平日所料。遽然薙髮,三軍為之衝冠。 陸嗟!自古英雄豪傑,以德服其心;利不得而動之,害不得而怵之。清朝之予地方, 將以利餌乎?兒之請地方,將以利動乎?在清朝羅人才以鞏封疆,當不吝土地,在兒 安兵將、綏民生,將必藉土地;在清朝總以削髮為是,在兒總以不剃髮為是。天下間 豈有非其臣,而輕從其利者乎?天下間豈有彼不以實許,而此以實應者乎?天下間豈 有未相信以心,而先信以髮者乎?天下間豈有事體未明,而可糊塗易貌者乎?大丈夫 作事,磊磊落落,毫無曖昧,清朝若能信兒言,則為清人,屈於吾父為孝;若不信兒 言,則為明臣,盡於吾君為忠。人生在世,不過此忠孝二字而已;此八月十九日,在、 德,周繼武等自京回至中左,詔使抵省,渡弟同李德、周繼武等與葉、阿相讓:『欲 照前鄭、賈例,俟兒差人去請,然後下來』。正欲差官往省敦請,報詔使已於念四日 到泉矣。偵其到泉,的確九月初四日辰時。郎差李德同呂太往泉送禮。渡弟初七日來 見,十一日即回。兒囑其致意集、阿,約期相面而葉、阿於十七日隨到安平,盛設供 帳於報恩寺。乃葉阿不敢信宿,哨馬匹出,布帳山坡,舉動十分疑忌。敕書委之草莽, 成何事體?且奉敕堂堂正正而來。安用生疑?彼既生疑,兒安能無疑乎?兒再差林候 送禮,回稱『葉寺阿二大人,念五日的的相見』。繼而周繼武來報:『葉、阿二位決欲 先薙髮,然後接詔』,其詔亦安在安平署中。且薙髮萬分大事,非容易苟且,須與葉、 阿二位面議十分妥當,奉旨命下,然後可。兒猶恐周繼武傳述失實,各書一藁為據, 再差史讜同渡弟進城,再請葉、阿來安平面議。念九日葉、阿逐史讜等回。文接周繼 武、李德來稟云:「武等念九早見二位大人,被他兜留。仍差撥什庫管押渡弟,催迫 起身,不容刻緩。於午刻,二大人先出東門,立喚德等齊行。德等稱說夫役未便,限 三十早起身。三十日商時,李春、吳文榜等來報:『葉、阿二位大人於九月念九午回 省去矣』。蓋葉、阿身為大臣,奉敕入閩,不惟傳宣德意,亦將以奠安兆民。今百姓 如此困苦、將士如此蕃多,在泉月餘,目睹脫巾情形,未曾與兒商榷,徒以『薙髮』 二字相逼挾。兒一薙髮,即令詰將薙髮乎?即令數十萬兵皆薙髮乎?即令千百萬百姓 俱薙髮乎?一旦突然盡落其形,能保其不激變乎?葉、阿二位不為胎終之圖,代國家 虛心相商;而徒噪氣相加!即李德亦兒差也,不令之來,而挾之去。使臣尚如此行動, 朝廷可知也;能令人無危乎?能令人無懼乎?況兒名聞四海,若使苟且從事,不特不 見重於清朝,亦貽笑於天下後世矣。大抵清朝外以禮貌待吾父,內實以奇貨居吾少。 此番之敕書,與葉、阿之舉動,明明欲借父以挾子;一挾則無所不挾,兒豈可挾之人 乎?且吾父往見貝勒之時,已入彀中。其得全至今者,大幸也。萬一父一不幸,天也! 命也!兒只有縞素復仇,以結忠孝之局耳!又據都督府行文各府,備辦馬料,策應大 兵。李德、周繼武來稟:『孟兵部領兵已到仙霞』。此即是前日之部院、金固山一攻一 和;葉、阿此番佈置,一剃一挾,前後同一撒也。兒此時惟有秣厲以待,他何言哉? 兒本不敢具稟,緣黃六表痛哭流涕,必欲得兒一字回覆。姑詳悉顛末,統惟尊慈垂照!」 書畢,又與其弟渡書白:「兄弟隔別數載,聚首幾日,忽然被挾而去,天耶!命耶! 弟之多方規諫,繼以痛哭,可謂無所不至矣!而兄之忠貞自持,不特利害不足以動吾 心;即斧鉞相加,亦不能少移吾志也。何則?決之己早而籌之已熟矣。今兄之心緒盡 在父親稟中、弟閱之,可以了然矣。夫鳳凰翱翔千仞之上,悠悠於宇宙之間,任其縱 橫所之者,超超然脫乎世俗之外也。兄名聞四海,用兵老矣,豈有含鳳凰而就虎豹者 哉?惟吾弟善事父親,厥盡孝道,從此之後勿以兄為念!」書畢,交黃六表啟行。功 遂添設炮臺,大整舟師,以備征戰。遣林察督王秀、蘇茂等五鍊,配戰艦五十隻,護 送監督林雲璿齎動王本,從海道詣廣西行在;竝書會李定國合師。 十月,漳州總兵張世耀當中有樓總劉國軒,說其左營遊擊林世用歸海。用許之, 軒至廈門,先見參軍馮澄世。世喜軒材貌雄偉,遂留與談時事,大有經濟。世甚器黨 之。軒感世之知己,拜世為義父。世引軒見成功,功大悅。令軒秘之速歸,看東門浦 頭若有連珠火箭起,便是兵到,郎當應之。軒回報世用,復說合魏其志、楊標合謀(國 軒,汀州府長汀縣賴坑人,面帶棗色,雄偉魁梧。胸藏韜略,不得志於世。見知於漳 鎮左營遊擊林世用。用委為漳州城北門樓總。樓總者,耑司城門也。後軒投誠,授為 天津衛總兵)。 十一月初一日,成功令洪旭、甘煇、林勝、陳堯策、陳斌、戴捷等坐快哨,入海 澄。連夜至浦頭,放號箭,國軒應之。世耀倉卒乃降。功得捷報,於初四日親到漳州。 以劉國軒為護衛後鎮、魏其志為火武鎮、林世用為木武鎮,張世耀為監督。禮待知府 房星燁、龍溪縣知縣周瓊、縣丞李馥等,各原職辦事。時同知、通判缺室,後諸縣悉 附成功,功以南靖知縣李奇為同知,漳浦知縣范進為通判。 成功既得漳州,遣甘煇、周全斌、陳堯策、郝文興諸鎮分道統眾,旁攻屬邑。諸 邑驚惶,咸歸附焉。而泉屬諸邑亦望風投降,獨泉州城守韓尚亮與施郎結為刎頸交, 即教其開壕築臺,擁兵堅守。成功令人說之,不下。郝文興請為先鋒領兵攻擊。成功 戒之曰:「善戰不如善守,彼恃其城堅固。若使四方悉歸,諒彼亦在囊中物耳。姑置 之,毋損士卒。」令甘煇統諸鎮取仙遊。煇至,仙遊縣知縣陳有虞與城守率兵民拒之。 煇令架雲梯四面交攻,城上用炮石火罐打下,一時不能克,反傷士卒甚多。煇大悒快, 有神器鎮洪善獻計曰:「此城乃葫蘆穴也,可用滾地龍破之;不可以精壯之兵驅之攻 城,徒損士卒。」煇大喜,即揖問洪善求計。善曰:「乘此年杪,元旦在即,且緩其 攻。而懈彼心。可令各鎮挑壕築塹,隄防周密,作久困計。此城東門外有三官常一座, 甚大,可以堆積餘土。就其內暗開地道,作葫蘆口,直通城下,安放火樂、火桶諸物 在內。再用大竹通其節目,藏藥線作心,而達於外。然後堆上填石,以塞其口。將兵 馬撤開,燒著火心,火然藥發,城立破矣。」煇大喜曰:「此計大妙,煩爾監督。」 善領命,就於三官堂內調度開鑿地道。
順治十二年乙未(附稱永曆九年)正月初四日,洪善回覆「地道已經完備,請元 帥發令。」煇遣中協陳謙領兵馬為先鋒,看今夜火發城崩,其勢稍止,乘便而入;其 餘將士悉撤開埋伏。是夜煇令周圍掌號吶喊,城內疑為攻城,各飽食登城,以備守禦。 至二更,善燒著火心。少頃,霹靂一聲,如天崩地裂,煙灰蔽天,飛石遍野,城裂百 有餘丈,兵民死者不計。少頃稍止,陳謙督兵進城。煇亦領各鎮砍四門而入。知縣陳 有虞聞城破,自縊而死。天明,甘煇安民畢。先是,甲午年十一月朔日,有箇不衫不 履丐者,左手持雙筷、右手執一碗,將筷打碗,從東北走過西門,又從北門走過南門。 如此者三日,忽然不見。人咸不解,多以為狂。獨有林姓一人,忙挈家逃匿山中。及 城破之後,方憶前日之丐者乃與人也。持筷打碗,猶旋東西南北而走者,明是指人「快 快走」也。但時人愚不知,惜哉(附記:右都督黃廷統十八銀攻粵東潮之饒平縣鳥石 樓。其石樓小而且堅,內請平和人朱亮為師,指畫守禦之策。廷百計放之:不下,反 失銀將江龍。是時洪善亦在其間,廷令善開滾地龍。亮觀其攻打少緩,舉動可疑,訝 曰:「必用滾地龍法也!」樓中人民驚惶。亮曰:「毋憂!可周圍放缸盛水,他若果用 滾地龍,其水必動。」既而,果見東南角缸水不時搖動。亮就動處令人鑿去,就地將 所填火桶、地雷盡行搬出;然後填塞其道。迨及發火,寂然無聲。不但不破其樓,而 且助其許多火藥。廷知內有能入,遂撤師而回。故為將者不在兵多,實在算勝。觀朱 亮之調度料敵,可見為將之一斑。惜其不用於世而泯沒也!) 甘煇既得仙遊,遣人報捷,屯劄城中。聞油潭裡活閻羅王志章有先知識,齋戒往 謁,行弟子禮。叩間其平生、功名、壽算如何。志章書一帖示之,乃「位至崇明,轉 至崇明」八箇字。煇拜受而寶藏之(煇後果位至中提督,永曆封為崇明伯。從成功犯 江南,由崇明縣而入,被梁化鳳所執,不屈而死,功痛惜之)。煇措徵糧餉船料,攜 尚書唐顯悅全家出廈門。 二月,太監劉玉自安隆所奉永曆詔,從粵東龍門航海到廈,成功率文武恭迎跪接。 宣讀畢,遂請帝安,並詢:「邇來恢復事體如何?」玉對曰:「定南王孔有德徵粵西, 分師從衡州、寶慶、永州而進,旋為李定國所敗,帝於是稍安。但孫可望與李定國二 人恃功,驕悍不睦,終非國家之福。」成功曰:「當此之際,內無賢相匡其君,而運 籌帷幄乏其人;外有驕將,兵無紀律;又不積儲糧餉以足兵食,謀扼險阻以圖恢復; 而乃恃功立黨,致使英雄失望,人心瓦解,將何以望中興哉?」玉頓首曰:「藩主所 言,可謂明見萬里!」功又問:「龍門一路,行走阻滯若何?」玉曰:「乘間潰,鄉人 相引,尚可往來。」功時以事繫,而無專賣,隨設六官董理:用潘庚鍾為吏官、鄭擎 柱為禮官、洪旭為戶官、陳寶鑰為協理禮官(鑰字蓼屏,隆武舉人,係泉之晉江人), 以張光啟為兵官、程應璠為刑官(璠,浙江人,武進士,官都督,甚有機略經濟之才), 以馮澄世為工官、常壽寧為察言司。又設『儲賢』、『育材』二館。令思朋州知州鄧會 勸學取士,得黃帶臣、洪初闢等四十人,次第轉六官之內辦事;或外為監紀,或為推 官、通判不等。 四月,擢郝文興為左提督、萬禮為後提督。政王秀奇為右提督、林勝為戎旗鎮、 黃昌為援剿左鎮、黃梧為前衝鎮。築浯州新城。 五月,南征勤王,總督林察、周瑞等舟師次虎頭門。偵知李定國戰敗、梧州失守, 不敢進兵,還師。功責其遲滯失策,各戴罪立功。加都事吳慎為戶官。議北上恢復, 拜定西侯張名振為元帥,忠靖伯陳煇副之,統二十四鎮入長江。加戶官洪旭為水師右 軍、北鎮陳六御為五軍戎政同行,相機進兵。又遣中提督甘煇為總督,王秀奇副之, 領二十鎮,為北上應援。前提督黃廷為帥,後提督萬禮副之,領二十鎮南下。甘煇舟 師將至舟山,遇暴風,收入溫、台地方。台州總兵馬信遣心腹將王英馳書幣交好約降, 未果。煇仍將舟師出,令拱旭於舟山由岑江口登岸。守兵無幾,不敢交戰,棄壘遁, 報鎮將巴臣功(功,山西人,勇猛機謀),遂分兵守禦,遣人請援。既而張名振、阮 駿、陳六御、周瑞等咸順風畢至,分道堵截,攻擊不息。六御遣監督李化龍招臣功, 臣功忖不能守,遂降。迨至同師,甘煇引見成功。功授臣功為鐵騎鎮。改名「臣興」, 接定北將車。令陳六御等統師至舟山協守(六御,都督陳謙之子,頗有勇略,後卒於 戰功。用其弟陳為言為總兵)。 六月,孟兵部至福州。總督李卒泰遣官齎書至廈門說成功曰:「激切再書,無非 早定海上之議、早報聖明之念,以早結尊公父子忠孝之局耳。何足下舉動依然毫釐千 里耶?天下事,情理與勢耳。尊公位列大臣之上,令祖母年迫風燭之期:念漳、泉寸 土,為足下胞胳所瘞,即祖宗廬墓所依,足下咫尺弄兵,荊棘其上;在尊公之魂夢一 刻未安,令祖母之寢食戶刻不樂!足下將泰然波湊之間,自謂功名富貴之計得乎?此 情理之絕無者也。更有慮者,固山枕戈久矣。今大師駐馬於漳畔、勁旅露刃於泉南, 有不能頃刻待。蓋不候意主於撫,固山力主於攻。在足下誇浮恍惚,不佞焉敢執為必 撫而止於攻?倘一攻而緩,撫局之成猶可言也。一攻而遂,成撫局之變;則尊公前此 之綢謬與不佞後此之挽回,俱無所用矣。此又勢之了然者也。足下家報所陳,皆足以 啟群疑之誹而激聖明之怒。繕疏而入,幾費躊躇。然一片苦心,不得不寫足下所言再 為披瀝。所云『不知有父久矣』;此言一出,不但傷天性之恩,且貽後世之刺。尊公 身為明季重臣,國亡而擇主,非背國而事仇也。足下前無顧命、今無共主,何得滅不 可易之親,而從不必然之議也?古之求忠臣於孝予者,幾無據矣!至今猶屢執此『三 省相畀』之說,胡為乎來哉?今天下中外,帖然十載。而足下身羈海甸,猶欲招徠之。 以大一統之勢,誰敢取臣服之版圖?惟正之貲賦而輕議畀乎?且從來無此廟算、無此 邊籌也。即如足下所云,亦可笑矣,無三省,則舍我而忠於彼;將有三省,即棄彼而 忠於我。此皆拂情影借之言,知非足下之心也。但念朝廷加恩一番、尊公經營一番、 不佞來此區畫一番,天下事寧可瓦全,勿為玉碎?足下或謀之族黨、或謀之老成,務 為開心見誠,勿得藏頭掩面!勿再以必不可告之言、必不可為之事,徒費口舌、徒滋 議論,而終於坐失機會也!不佞言至此,力已竭矣。他日見尊公於斑聯之間,亦可告 無罪矣。至進止之事,則有固山並諸大人。成敗之局,則關乎足下一門父子兄弟。不 佞雖膺其職,其肯盡任其咎乎?惟足下裁之!」功覽畢,掀髯而笑曰:「彼欲以勁旅 挾吾。吾豈懼一固山哉?」厚待其使,答以曰:「葉、阿二大人至京覆命如何,然後 再作商量。」不報書。前提督黃廷師從揭陽港登岸,屯劄桃花山。潮州總兵劉伯祿進 兵救援,列營於鷹嘴浦。左戎旗林勝密令軍士每人要沙土一袋,填塞壕溝,砍柵破壘。 伯祿果無傭,二更倉卒而遁。廷遂合南澳忠勇侯陳霸等眾,圍揭陽,守城、知縣棄城 去。普寧亦繼陷。 葉、阿二大人至京覆命。部議以成功驕兵無狀,反覆不定,置其父同安侯芝龍於 高牆、戌其胞叔芝豹於寧古塔(豹封澄濟伯。因護庇施郎,成功怒之。後見成功以馬 得功事殺芝莞,其令太嚴,不私其親,於是乘招撫,挈龍妻顏氏自安平入泉州投誠, 移居京都)。又令貝勒世子羅托統滿、漢官兵平海至閩。 成功偵知,遂集參軍並諸提鎮講曰:「今日招撫不就,貝勒統兵已到,有何良策?」 左提督郝文興挺身曰:「自古道『水到土壓,兵來將當』;此不易之理。今貝勒師來, 焉可坐視?興雖不才,願為先鋒,前去破敵。」陳堯策曰:「策自來愧無寸長,既左 提督肯去,策願同行立功,以圖報效。」馮澄世曰:「二公所言,領兵破敵,其氣可 奪三軍,固是為將本分。但彼弓馬嫻熟,若欲陸戰,人馬馳驅,誠恐勝負未卜。況彼 糧餉充足,四方雲集,萬一失其銳氣,不特人心搖動,而且軍威難振。以世管見,不 如全師暫退廈門,堅守各島,養精蓄銳,修備戰艦,南北巡視,以待彼軍。若論彼兵, 水戰非其所長。況波恬浪靜之時,彼猶有頭眩暈吐之苦,安望其能禦敵?此乃保全軍 土,以逸待勞之法也。未知諸公以為何如?」成功曰:「戰者譬如逐鹿,未知得於誰 手。退者可保無虞,澄世之言實乃料己料人之至論,深合吾意。」遂飛檄與兄泰;先 將安平安資,盡移週金門安頓;毀其居第,墜其鎮城(芝龍置第安平,開通海道,直 至其內,可通洋船。亭榭樓臺,工巧雕琢,以至石洞花木,甲於泉郡。城外市鎮繁華, 貿易叢集,不亞於省城)。又令杜輝傳諭泉屬士民:「有顯相從者,悉渡金、廈兩島居 住,令黃昭撥船接應。如不願從者,速遠避山中,恐遭兵馬蹂躪。」高其庫藏,墜惠 安、同安諸縣城為平地。又馳令與林俞卿、林世用等移家眷於海澄,摧漳州府城。成 功領兵回廈門,仍遣郝文與統其所部守海澄。擢海澄知縣黃維璟為察言司(察言可者, 稽察各文武得失,即如通政司也),以丙戌舉人林昌為海澄知縣。差張英督造高崎、 竹坑一帶沿邊炮臺煙墩,修拾熕船戰艦。通行南澳陳霸,防備碣石蘇利、南洋許龍二 處會師。又令銅山張進整船宮仔前,以作南澳救援。令陳六御、阮駿、張名振等把守 舟山烏洋。調洪旭、甘煇、林勝諸提鎮回師。旭次台州港,總兵馬勝獻城降;同旭回 見成功,功授勝中權鎮、徵鹵將軍印。 九月,左提督祥符伯郝文興病故。功哭察甚哀,厚恤其子。令王秀奇代守海澄。 十月,張名振自長江直抵定海關,守關將張鴻德降,功授德前鋒鎮。 十二月,貝勒提師至泉,大獎韓尚亮堅守功,尋而擢尚亮海壇總兵。貝勒知成功 退守金、廈,墜倒諸城,笑曰:「海賊無伎倆矣。」即令府縣兼工修築城池,督造戰 船。遣使齎諭到廈招成功。功拒而不納,使者回。貝勒復易函致書,令再往。功厚待 某使,以葉、阿前議復之,不報書。 第九卷 獻海澄黃梧歸誠 護國嶺格商被斬
順治十三年內申(附稱永曆十年)正月,平南王尚可喜撥左翼鎮右營徐有功統步 騎,合潮鎮劉伯祿,恢復揭、普諸邑,師札揭陽城西。屢遣騎哨挑戰,追之,即退。 二十二日,援剿右鎮黃勝、殿兵鎮林文燦、前衝鎮黃梧適在埔上操演,伯祿率騎兵過 西門,左先鋒鎮蘇茂欲出兵與戰。金武鎮郭遂第曰:「列陣過橋,勝則猶可;倘若少 怯,其橋又狹,難以退,其將如之何?」黃梧曰:「戰則必勝,何用退兵?」茂以為 然,發令前進。對敵逾峙,忽徐有功從旁沖出合擊。茂陣大亂而潰,溺水死者不計其 數,黃勝、林文燦二鎮咸亡焉。獨郭遂第全鎮近橋急抽回,無失。前提督黃延時守東 門,聞報,出兵欲奪伯祿營。祿方抽同兵馬。蘇茂、黃梧才收殘兵。廷即申揭陽失機 事狀於成功,功遣兵官張光啟按揭察訪戰敗情由。 二月。又令五軍總制張英,再督杜煇、林勝諸鎮往助黃廷。伯祿聞知,乃截港為 營,嚴禁各鄉接濟;如違,罪同叛逆。廷等兵眾食難。正躊躇間,忽成功諭到:調蘇 茂、黃梧、杜煇回廈門,黃廷、林勝下粵東,往偵永曆信,以便勤王。廷至碣石,攻 蘇利。 三月,陳六御報定西侯前軍總督張名振病故,成功以陳六御統其眾。水師前鎮阮 駿偵定海關造船五隻,欲攻舟山;請援。功遣張鴻逵、馬勝協守。 四月,貝勒得各澳船隻已備,令韓尚亮為先鋒會攻,成功令林順、陳等、蕭泗、 楊祥、林明、陳澤七鎮,領大熕船十四隻,前往圍頭,坐上風以待。又令陳魁、蘇茂、 陳煇、陳斌四鎮,共配大熕船十二隻,出泊遼羅。令兄泰率舟師應援。再令萬禮、黃 梧、黃安、蔡文、林遜五鎮帶船十隻、快哨十隻,巡哨高崎、潯尾及圭嶼日帶,以防 海澄諸港。仍檄南澳陳霸、銅山張進為備。又令翁天祐、王秀奇巡視廈門。韓尚亮等 師出泉圍頭,相遇大戰。援剿左鎮王明同信武鎮陳等沖䑸入擊,沉船數隻。林順又合 攻,尚亮急退,泊圍頭。貝勒聞尚亮失利,亦率諸船而出,寄椗於圍頭。是夜忽狂風 大作,凡滿、漢配在船者,咸受顛播之苦,眩暈顛倒,支持不住,每迫舵工攏船近岸。 舵工告以海船不比河船;況明日就要打仗,所有杉板業都佩起。今如此波浪,雖放得 杉板,亦攏不得上岸。看風若稍止,白然無眩吐之苦。既而風愈狂,大雨又淋漓,濤 浪滔天。船不成䑸,或斷椗者。或拖椗者,聲遍海上,各為飄散。船䑸相觸,損壞過 半。天曙,回南方定,貝勒乃率韓尚亮等而退。時有船被風飄出金、廈各島,被獲見 成功,功令割其耳鼻、斷其手掌,差船渡過沿岸放回。蓋欲壓其『嘉禾斷人種』為『斷 人掌』之識也。 貝勒遭風打回,船隻損壞,而廈門一時不能急攻。正在煩躁,有為其說者曰:「金 門白沙寨,係國姓胞叔鴻逵築隱之處,積蓄甚多。可統舟師,乘其無備,搶奪其寨; 則金門難守,廈門自孤矣。」貝勒大喜,令王進功為帥,督舟師出攻。進功恐洩其謀, 傅諸將曰:「此去攻打白沙寨,將士各宜用力爭先。如得此寨,其中子女玉帛,咸鍚 爾等;若不用命者,斬!」將士得令,個個歡悅,奮躍上船。揚帆出港。甫到洋中, 適遇洪旭領船巡峭,遂相迎敵。又遣快哨飛報成功,功令林順、楊祥、陳斌、黃昌、 陳等、藍衍、楊祖八鎮出援。進功甫與供旭酣戰之間,忽見賊艘齊至,恐被所困,隨 揮諸船退入泉港。 五月、黃廷等至碣石衛,攻蘇利。利據險堅壁,廷因糧匱回師。 六月,成功集文武會議揭陽敗績:以蘇茂擅自出兵,不聽郭遂第之諫,以致黃勝、 林文燦諸軍覆沒,應以失機論罪當死。蘇茂斬首示眾,責杜煇戴罪立功,罰黃梧鎧甲 五百領。擢周全斌為先鋒鎮,郭遂第(改名為華棟)為後衝鎮。撥黃梧入守海澄代王 秀奇,出廈門議事。茂因縱施郎,成功偵知,久蓄於懷,欲殺之而無由。今偶有揭陽 之失,借此斬之。諸將士不知其故。咸有微言曰:「論茂揭陽之敗,無非天意;豈戰 之罪?雖不從郭遂第之言。其氣可以吞敵,何至於死?況茂戰功難以枚舉,非他人所 可比。藩主如此施行,豈不令人寒心?」成功知眾心不服,即令厚殮設靈,養其妻孥。 自作祭文,遣禮官陳瑞龍(瑞龍字仁孝、湖廣武進士,原銅山參將,官至都督,依成 功,卒於廈門)致祭。英文曰:「維永曆十年四月望越二十有七日,遣禮官陳端龍謹 以柔毛牲儀,致祭於統領左先鋒蘇提督之靈曰:王恢非不忠於漢,然誤國之計,雖武 帝不能為之赦;馬謖非無功於蜀,然違三軍之令,雖武侯不能為之改。國有常法,余 無私恩,斷不敢以私恩而虧國法。今發私恩而行國法,卷言酬之,神其格之。哀哉尚 饗!」於是三軍始定。 貝勒雖恢復漳、泉諸邑;獨海澄一縣枕山依海,炮臺堅牢,煙墩密佈,帆船可援, 因是屢攻未得下。多力誘降,而王秀奇等終不受招。忽成功以揭陽失利斬蘇茂,而黃 梧雖受錯甲之罰,於心終不安,乘其撥守海澄之便,於六月十一日遣心腹將賴玉(玉, 平和人,投誠,官至泉州城守遊擊。甲寅從耿謀王進功,被提標五營所殺)密通總督 李率泰,欲獻海澄投誠。率泰轉啟貝勒,貝勒大善,檄提督馬得功接應。玉回報梧, 梧因說茂之族弟蘇明曰:「君知危乎?」明曰:「不知也。」梧曰:「本藩刻薄寡恩: 百戰之功;毫無厚賞;偶爾失利,懸首竿頭。爾兄揭陽之敗,實乃天意,今已被殺。 爾能保其無事乎?」明曰:「如公所言,將奈何?」梧曰:「我已差人納款於總督,公 若不去,禍必旋至。為今之計,莫若相從投誠,方為上策也。」明曰:「公戲我耶? 抑有實事耶?」梧曰:「爾不信,我免冠示爾。」明見梧鬢髮果剪,愕然曰:「公毋乃 太急乎?」梧曰:「提督差官昨夜到此,我已將印劄繳去,並當面剪兩鬢示信。今乘 王秀奇往廈之便,約今夜四豉,馬提督到便獻城。遲則難於下手矣。」明曰:「果如 是,吾當相從。但老母在廈。今若從公投誠,本藩豈肯千休?必然累及老母受刑,明 誠千古罪人也!」梧曰:「智者達權,不可守經。公如不決,悔無及矣。」明見梧左 右椎壯,似欲相挾狀,無奈許之。同梧回署,出其印劄,亦剪兩鬢示信。乃詐為巡視 城垣,勒兵以待。至五更,城外果報騎兵雲集。左先鋒鎮後協康忠領眾督禦,被黃悟 一刀砍落城下,遂同蘇明開門迎降,提督總領旗劉進忠帶領騎兵首先入城(進忠,後 為潮州鎮。甲寅從耿藩,丁巳投誠,磔於京師)分守四門。天曙,梧、明出見提督馬 得功,功厚禮相待。出令安民,而市肆不驚。飛報貝勒並總督李率泰,泰與貝勒各齎 袍帽樹靴,令薙髮以待。貝勒以既得海澄,則廈門可圖,而收兩島無難事也。率泰亦 云:「海澄係成功儲蓄糧餉之所,為金、夏門戶。今黃梧既棄邪歸正而獻海澄,足孤 其勢。不日漳、泉會師,以合攻兩島,易易也。」即將前欲封成功「海澄公」留下之 印,會題授黃梧。命下,准授黃梧為『海澄公』,皂旗白鉞。七月,設公標五營,駐 漳州平海。梧薦『施郎水務精熟,韜略兼優。若欲平海,當用此人』。郎遂改名為『琅』。 貝勒與率泰合疏保題施琅為同安副,將,尋而擢為總兵。安插蘇明於漳平。後以明母 在海,調明入京,授精奇尼哈番內大臣。成功亦以明為梧所脅,非明本心,不殺其母, 且月給以養之。 當其時,王秀奇之領兵張協,於晚間見黃梧出伏路之兵悉係貼身親隨,而且舉動 慌張,心甚疑之。遂乘潮落,差快哨往廈密稟王秀奇,說梧情狀,患有外變,當速為 備。秀奇接稟,業已三鼓,遂袖稟叩轅門,請見成功。功即遣甘煇、林勝、陳斌、陳 鵬、黃安、楊祥諸鎮,駕快哨入海澄,又令洪旭、馬信、王秀奇、陳魁、張鴻逵、林 世用、劉國軒等焦趕繪船接應。甘煇舟師甫至海門,天色微明,見沿海人民奔竄,頓 足曰:「事不濟矣;海澄必失。」時張協等望圭嶼一帶航船而入,急招呼相救。煇令 攏船,張協下船哭訴,請速救援五郡土城。時土城內副將林明與領兵康熊聞海澄有變, 堅壁守禦。忽見滿、漢齊至,進退維谷。忽聞甘煇來援,卻開門接應。煇令林勝等分 伏要道,令陳斌、陳鵬二鎮列陣侯敵,令林明、康熊搬運蓄儲糧餉下船。既而洪旭大 隊亦至,議欲乘彼人心未定,進攻奪城。得功見海船如葉,又合土城餘黨,搖旗吶喊, 似欲攻城之狀;遂分遣精騎暨鎗手據險堵禦。旭與煇曰:「土城器械、糧食既已搬盡, 咫尺孤寨,守亦無益。不如乘其潮退,督兵出廈門,以圖後舉。」煇曰:「此論最當。 黃梧之謀已久,非陡然獻降。徒傷兵卒,無益於事。」遂鳴金收軍。下船回廈。得功 見海船已去,亦分兵據守隘口,佈伏防範。 煇等回廈見成功。功見土城糧餉搬盡,擢林明為右戎旗鎮、康熊為左戎旗鎮。又 遣兵官張光啟、兵都事黃璋下獄,以其扶同黃梧瞞借楊琦衣甲器械應點之罪;後又不 能善為撫馭,反驚挾他,以致心惶叛去。 七月,成功令黃元、郭華棟二鎮領本部將士下銅山,同張進協守。遂大會諸提鎮 參軍商議曰:「本藩正欲刻期北上,爭衡吳越,只因海澄一失,遂爾中止。現今貝勒 與總督咸提師駐漳,其省城必然空虛,不如乘南風直抵閩安,入取福州。若得福州, 則漳、泉下游悉為我有。他若救應,疲於馳驅,是彼勞也。然後假一旅,從中截殺, 必自亂矣。未知諸公以為何如?」諸將曰:「藩主神算,非諸將所能及。」即以中提 督甘煇為元帥,後提督萬禮副之,統杜煇、陳斌、陳魁、林明、巴臣興、林勝、藍衍, 魏其志、楊富、黃安、劉國軒、楊來嘉、郭義、蔡祿、蔡文等一十五鎮,坐配大熕船 四十隻、快哨二十隻,北上取閩安。煇至湄州,戴捷來迎。煇命捷為引導,進攻閩安。 閩安守將見海航雲集,不敢迎戰而好。煇得閩安,勒兵報捷。功以前提督黃廷率陳鵬、 周全斌等守廈門,釋張光啟、黃璋仍掌事,洪旭同兄泰守金門,陳煇領熕船二十隻泊 南山邊圭嶼,以防海澄舟師之出。親領王秀奇、林明、張英、蕭泗、林雄、黃昭、蕭 拱宸等往閩安。值中權鎮馬信自舟山遁回,見成功,陳訴「定海關出水師船五百雙合 政。信與阮駿、陳六御、張鴻逵等分䑸與戰,終日未分勝負。是夜二更,南風大發, 水師用火船縱焚。阮駿同陳六御、張鴻逵咸陣亡焉。」功大痛哭三將勇烈,令優恤其 子。即將大隊舟師入南臺,奪據其橋,進圍福州。分講鎮:東守烏龍江,以禦泉、漳 救援之師;西據洪塘水口,以截延、建上游糧米;北守連江北嶺,以遏溫、台接應之 兵;淮南面近水不為備。拆毀東南隅一帶房屋,堅柵,安置炮臺,與烏樓相對。日夜 攻打,轟聲震天。時貝勒與總督之兵在漳州,城果益虛,兵民人等一時為之震動。僅 有巡撫宜永貴在內,接閩安已破之報,正欲請醫防範,忽而樓船塞港,兵臨城下;與 城守副將田勝(河南人,善用標槍)督兵守禦,又分一旅出守烏樓,以作犄角,但城 大兵寡,乃會紳矜,按家甲,揀選民壯,日夜輪流守禦。差人飛遞貝勒、總督,回師 救援。成功一時驟至,未知虛實,未敢臨城。只調各鎮安營,深溝樹柵,以為久困計。 每率眾倚梯攻城,卻被烏樓橫炮擊退。功集諸將議曰:「烏樓乃係城中之犄角。不奪 烏樓,此城離破。明日必須併刀攻奪,方許收軍。如退縮者,斬!」是日,炮火不絕, 合攻烏樓,樓悉崩壞,兵土生精目三,遂為成功所奪。 城內見烏樓已破,人心愈惶。獨有巡撫旗鼓參將張國威請於宜永貴曰:「威觀在 城諸將,只堪守城。至於田副將獨自一人,焉能分身破敵。現有原任布政司周亮工與 副將王進(進即王老虎)緣事在獄,宜調此二人出來計議,必有方略,庶某圍可解也。」 貴曰:「二人乃係欽犯,若縱之出,倘有他變,誰任其咎?」國威曰:「亮工、王進二 人,忠心無二,威願以全家四十三口保其無變。」宜永貴見國威懇切,又當危急之際, 即允其請,立召亮工、王進入轅門,許以立功贈罪。二人叩謝而出,致謝國威。威曰: 「今日之事,非市私恩。可速登城觀敵,用計破之。」亮工與王進忙登商樓。遙望畢, 即回覆宜永貴曰:「賊勢方銳,未可與敵。雖烏樓被其所奪,料賊一時末敢臨城。俟 其稍懈,當出奇兵破之。」宜永貴曰:「何謂奇兵?」亮工曰:「遍觀城外,營壘相連, 難以驟破。獨東市近水一角略爾疏防,可令王進帶騎兵三百人、步卒一千五百人,偷 過鼓山後,轉出六通橋,沖殺南臺,焚其船隻。再令田勝領騎兵一百五十人、步兵五 百人,伏南門;李武領騎兵一百五十人、步兵五百人,伏西門。遙觀王進出兵,二處 起伏沖殺。其餘兵民守城者,悉令吶喊助威。破之必矣。」遂戒嚴防守。 八月,貝勒知成功犯福州,與李率泰相議:一面撥梅勒章京阿格商統領驍騎救援 福州,一面遣提督馬得功帶兵由雲霄八尺門渡江襲取銅山,傚擊魏救韓之法。 十六夜三更,宜永貴依亮工之計,令兵銜枚、馬摘鈴,開水部門而出。王進領兵 從鼓山後繞轉,天色微明,鳴螺喊殺。城上見王進兵出,遂發大炮,大聲吶喊。西南 二處,伏兵齊起。成功諸營不知兵從何處來,一時不及列陣,各慌忙奔竄,相爭下船, 乘潮而去。殺傷溺水,死者不計其數;旗幟器械,棄滿山海。是日圍解。成功出劄閩 安-,度勢踞險,藥炮臺圍寨,並羅星塔亦築土城,令諸鎮輪流守禦。功將大隊舟師, 移屯螺口江、定海鳳埔。 九月初六日,馬得功領兵至八尺門,排渡攻銅山。張進偵知,遣黃元、郭華棟統 眾來敵。得功屢揮軍欲渡,悉被華棟等踞險政擊,死傷甚眾。得功見其有備,遂抽師 周回。郭華棟報捷於成功。 十月,成功修表,遣太監劉九章同內司鎮中營副將江王振,航海從粵東龍門間道 見永曆,請會師恢復。擢右提督王秀奇為五軍總督、中權鎮馬信為右提督。禮官陳寶 鑰(官至山東青登萊道)假託修茸船隻,密載眷口,入泉州港捷誠;以黃開泰為禮官 (泰,丙戌舉人。投誠;官至□□道)。原兵部侍郎王忠孝薦舉同安殉難陳鼎之子陳 永華有經濟之才,成功用為參軍。 十二月,成功督諸舟師犯羅源、寧德等縣。諸將飛報貝勒,貝勒令阿格商、巴郡、 柯如良等率騎兵往援。 初十日,鄭芝龍差家人謝表到閩見貝勒、佟巡撫、李部院,欲勸其子成功投誠, 時總督在漳。佟巡撫修書曰:「我皇上定鼎以來,不專用兵,德威所迄,無遠弗屆: 東至高麗、漼兒哈、魚皮諸國,西至插漢、緬甸諸國,南至土苗、洞蠻諸國,北至河 套、海西諸國,率皆慕義向化,稽顙恐後;至於孔、耿、尚、吳諸藩封,躬膺茅土, 任專一面。君臣之情,親於父子。邇來惓惓於詐信之間,是自疑貳也。天時人事,侈 口而談;驕蹇滿紙,殊堪憤恨。不侵略一析之:大凡開創之初,久而後定。如周武一 戎衣,猶因小腆未靖,作多土、多方八篇以曉告之。楚越弄兵,不過地方殺運未終, 敢煩王師戡定耳。近報執馘獻俘,風飄籜捲。至西人入河州目事,全無影響。而台臺 伏處海隅,見聞不遠,一二浮食之輩,生事造言,以相簧鼓;此乃山野村落傳說稱奇, 而不知其無稽也。至如河北水溢、關中地震,事實有之。董子謂:天之仁,愛仁主, 故時出災異不一,以見天之絕愛人君也。自古殷憂啟聖,毋論堯、湯之世,水旱尤甚; 漢文帝日中有王字。然貞觀之治,千古最稱;宣帝時鳳五出、麟一至,究仁慈不振, 卒以短祚。災兵之驗,果何如乎?從來竊發海上者,不乏人矣。其不能離於海者,猶 魚之不能脫於淵也。廟堂妙算,以為與師動眾於煙波浩渺之中,勞民而費財;不若收 其英傑,使相統馭,居民得以永逸。此不過以海治海之策。今恩綸頻頒,詔使疊至; 而台臺錯認以為窮洋孤島,洵足為萬里長城,艟艨檣櫓可作邊隅,而意益驕、念益侈, 不亦疏乎?聖天子車書一統,海宇率賓,猶溫詔慰勉,推心置腹。台臺倔強於鷺島之 中,期期不奉詔,偃蹇恣肆,真夜郎王問漢使者曰:「漢比我何大也?」若夫豪傑舉 動,似不如是。不佞以為尚可與言者:台臺不反覆於既撫之後,而徘徊於未撫之先, 洵倔強男子哉?今若飲兵而退,以待天朝之命;不佞亦當代劉制臺擔某事,補牘上請, 全天倫之恩、膺帶礪之錫:鐵券金章,如取如攜;爾公爾侯,爰及苗裔。不特珥筆文 巨不敢望,即從龍諸勳策血戰數十年未易致者,台臺一旦得之,此誠布衣之極致、匹 夫之偉業矣!若夫擁烏合之眾,逞膛臂之勢;九重之上,赫然一怒,六師南至,豈有 逆施順行者哉?抑或懸五等之賞,以待海濱之士,而肘腋之間,豈無懷我好音者乎? 存亡利害,間不容髮,願高明熟思而審處之!語出由衷,並無欺飾。仰祈裁察,不勝 企翹!」差員送謝表至寧德見成功。表曰:「太師受禁,無非為藩主不肯薙髮耳!今 天下已定,徒勞無益。父子天性,焉可棄絕?若早投誠一日,則太師早得一日之安。」 成功喝曰:「爾輩但知保身,豈知誤國為大?天下事安能逆料?滇南、川、貴、楚、 越、荊、襄之地,豪傑輩出,皆懷恢復之心。爾輩小人,焉敢鼓唇舌而妄談天數?若 不急退,當梟爾首!」表悚然不敢復言。功恐借撫為由,而總督在漳乘間出攻廈門, 遂令甘煇殿後,自領舟師載謝表同差官回廈門。 二十一日,阿格商接偵卒報:成功大隊已去。隨揮軍追趕。至護國嶺,遙望後軍, 隊伍整肅,不敢進迫,即屯營相對。二十二日,格商率輕騎突陣。甘煇與戰,終日未 分勝負,各收軍而回,罵信曰:「藩主回廈議撫,命公殿後,非專於戰,公何過勞?」 煇曰:「雖然議撫回師,但所積貯實關諸將命脈。彼來追迫,不得不禦」,信曰:「素 聞公善戰,明日觀公退敵。」煇曰:「當先催各營搬運糧米在船,然後抽兵遇橘。奇 兵韓德、前衝劉巧二鎮,可帶本部將士,埋伏在西北山谷。後衝黃昭,汝可帶本轄軍 將;往橋之東北埋伏。火武鎮魏進功,汝可同中協陳謙前去誘敵;輪流接戰,當徐徐 詐敗,且戰且怯,賺過橋之東北,聽連珠炮響,齊衝合攻。又令金岸、康熊領本部偷 過西南,作欲去攻城之狀。其餘咸下船。」諸將悉依令於四更造飯,五更各銜枚埋伏 等候。格商回營,與眾相議。柯如良曰:「甘煇伎倆甚是高強,未可輕敵。」商曰:「赤 腳毛賊,有何伎倆?除之甚易。明日當各用力,俟吾擒之。」次日飽餐,結束而出。 見沿岸群然搬運糧米下船,商即揮騎趕殺。將近至橋,火武鎮魏進功接戰,未及數合 而退。陳謙出敵,而進功已渡橋矣。既而謙亦退,格商迫之。謙分二隊伏於橋之左右, 復出進禦。格商望見有伏,不敢追。謙乘疑亦抽過橋。商見賊盡渡過橋而去,遂尾其 後而追之。將至東北角,忽聞連珠炮響,勒騎四望,而黃昭突出,格商奮勇沖殺,昭 敗走。未半里,韓德、劉巧二伏齊起,商又分騎接戰,德與巧亦略戰數合而退。商揮 諸騎急追,柯如良驟馬高叫:「賊兵賣陣,當速退!勿追!」商弗聽。甘煇踞高按刀, 視格商至,從高馳下,鬬商。煇用「金龜脫殼」之計,格商被殺,巴都救之無及。煇 勒兵轉戰,死失甚多,棄馬匹、布幔、輜重不計其數。煇收軍,信迎曰:「今日始信 公之真勇略也!」 巴都飛報貝勒?貝勒大怒,而撫局又擱矣。成功送謝表歸,表乞回書,功不允, 表叩頭流血,方取筆援書曰:「嗟嗟!曾不思往見貝勒之時許多好言,竟爾不聽,自 投虎口,毋怪乎其有今日也。吾父禍福存亡,兒料之熟矣。見其待投誠之人,有始無 終,天下共曉。先以禮貌,後遂魚肉,總是『挾』之一字。兒豈可挾之人哉?固已言 之於先,而決於早矣。今又以不入耳之談,再相勸勉。前言已盡,回之何益?但謝表 日夜跪哭,謂無可以回覆為憂,不得不因前言而詳明之。蓋自古治天下,惟德可以服 人。三代無論矣。漢光武恢弘大度,推誠竇融;唐太宗於尉遲敬德,朝為仇敵,一見 而待以腹心;宋太祖時,越王俶全家徠朝,二月遣還,群臣乞留,章疏封固賜之。皆 有豁達規模,故英雄感德,樂為之用。若專用詐力,縱可服人,而人未必心服。況詐 力之必不能行乎!自入閩以來,喪許多人馬、費許多錢糧,百姓塗炭,赤地千里,已 驗於往時,茲世子傾國來已三載,殊無奇謀異能,只是補葺破城、建造煙墩而已,一 弄兵於白沙,而船隻覆沒;再弄兵於銅山,而全軍殲滅;揚帆所到,而閩安便得;羅 源殿後,而格商授首,此清朝之尚詐力,果有損耶?益耶?此不待析而明矣。今欲別 順逆,而不知順逆在於心,不在於形。試觀姜壤、金聲桓、海時行豈非薙擬之人哉? 大丈夫磊磊落落,光明正大。皎如日月,肯做詐偽之所為,苟就機局,取笑藍時?試 思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損無數之兵馬、費無稽之錢糧、死億兆之生靈,爭 區區數根頭髮,不特大為珠策,且亦量之不廣也!誠能略其小而計其大,益地足食, 插我弁將,何難罷兵息民,彼無詐、我無疑,如此則奉清朝為正朔,無非為民生計也, 為吾父屈也;文官聽部選,錢糧照前約,又無非為生民計,為吾父屈也。將兵安插得 宜,則清朝無內顧之憂;海外別一地,兒效巢、由,嚴光優遊山林,高尚其志耳。兒 志已堅,而言尤實,毋煩再報,乞赦不孝之罪!」書畢,付謝表同差官回福州而入京。 第十卷 成功敗積於江南 甘煇死節於崇明
順治十四年丁西(附永曆十一年)正月,成功督舟師北上,住三都。 二月,令總制張英、後提督萬禮統諸鎮攻溫州金鄉衛。守將翟永壽降,收其糧食 而回。 三月,撥萬禮、韓英、洪善、揚朝棟等輪守閩安羅星塔寨柵。成功舟師至鎮下澳, 遇雨,回廈門,定國公鄭鴻逵卒於金門。成功乘喪,恐其有變,戒嚴防備。 四月,成功因地方頻得頻失,終無了局,何時得望中興,詢諸參軍。吏官潘庚鍾 曰:「邊地雖得,亦不足以號召天下豪傑。昔太祖起義濠州,若不得俞通海、廖永忠 等水軍,安能奪彩石而得金陵,以成一統之基?以鍾管見:漳、泉沿邊,數載爭戰, 民亦苦極。不如將數百號戰艦,直從瓜鎮而入,遇取江南。南宗一得,彼閩、粵、浙、 楚以及黔、蜀之豪傑志士,悉響應矣。」甘煇曰:「江、浙地廣,非數十萬之師不可。 倘大隊前進,而貝勒偵知,會合水師出攻兩島(金門、廈門),豈不危乎?不如就退, 窺其釁隙攻取,進可戰、退可守。」庚鍾曰:「公所言,眼前常見,非長久計也。今 若不取,是自老其師。倘一旦會天下之兵以窺我,兩島豈能獨全乎?所以未暇全師及 此者,尚有滇,黔、粵西孫可望、李定國等牽制。刻下藩主統貔貅之眾,入據長江, 截其糧道,則江南半壁悉為我有。彼自顧不暇,奚暇攻找兩島哉?」工官馮澄世曰: 「潘參軍之論,正是舍末而就本。若今日坐老其師,不取江南,清朝之志未必便忘兩 島,亦理勢使然也。」甘煇堅執以為不可,恐邯鄲學步,反失其舊。參軍陳永華曰: 「倘徒在閩爭野爭城而望中興,此亦甚難。今日潘、馮二參軍持論師從江南,號召天 下,其見甚高。蓋取江南而兩島自安。若偷安歲月,一旦合攻,雖使諸葛復生,亦難 措手矣。」成功曰:「吾亦有心久矣。正武俟所言『勢不兩立』,清朝其肯每飯忘我耶? 當先遣人從間道抵粵西請旨,令孫可望、李定國集滇、黔、粵、楚之師出洞庭而會江 南,以分其勢。俾天下英雄跂足相從。」庚鍾曰:「藩主所見最明。但恐粵西孫、李 不睦,稽延而未得進。可差能員請旨,並說孫、李忠君愛國之心,忘私憤而伸大義, 分道出師,立功者王。纔可搖動,庶得萬全。」成功曰:「比論最是。但苦無人可為 使耳!」永華曰:「楊廷世極有口才,差往決能成事。」功允華請,即修表並書,遣 楊廷世同劉九皐泛海,從龍門問道往粵西。 四月,令水師後鎮施舉同李順往浙江,招撫松門一帶漁船為鄉導,以便進取長江。 五月,察言司常壽寧啟鄭泰私盜洋船銀一萬兩。成功著六官會議,查常壽寧失實, 以其離間左右親信之人,罪當死覆。成功念其起義,一家四十餘口被殺,姑以老耄誤 事,休致之,施舉至定海關遭風,收入港口,遇水師力戰而死。 時有臺灣通事何斌者,因侵用揆一王銀二十餘萬,恐王清算,謀之小通事郭平。 平曰:「不過多開條目而已耳。」斌曰:「銀至二十萬,亦非多開可以了當。」平曰: 「不然,將奈何?」斌曰:「語云:『三年水朝東,三年水流西』,所以有桑田變滄海 之語。我想鹿耳門一帶沈壞夾板,屈曲之處,乃係深港,其赤嵌郡邊雖沙泥汙淺,寧 無沖崩灘激,流水更變?汝可密駕小船,作釣魚狀,順鹿耳門至赤嵌城邊,打探水道。 尚如前淺汙,或亦有變更移易,回來再作商量。」平即尋小船,簑衣鬥竺,魚餌釣竿, 順流蕩漾,至潮漲,又順流而入,暗將竹篙打探,果於汙泥中沖流一條港路,自赤嵌 城直入鹿耳門,水深有四尺餘。歸來,密報何斌。斌大喜曰:「果有是事,此乃天助 我也。爾淇秘之」(東旭評曰:非關滄海變,多是地將靈。若不假諸輩,何由入典型!) 七月,成功以洪旭、陳煇督水師諸鎮防守金、廈。自領大隊舟師北上。初十日, 至興化黃石,令甘煇駐劄涵江、徵催糧米。十三日,出屯狼崎,坐快哨巡視,閩安令 黃霆把守。霆曰:「閩安道近內地,恐一旦有虞,援之不及,諸軍危矣。」成功曰:「爾 且暫守,當看人代汝。」功回狼崎,撥護衛前鎮陳斌、神器鎮盧謙、右提督右鎮余程 等守閩安羅星塔,代黃霆從徵。 八月十二日,成功至海門登岸逼政黃巖縣。守將王戎率兵與戰,戰敗議降。知縣 劉登龍(遼東人,監生)勸戎堅守,戎執獻成功。功嘉其節,令人說之,不從。乘守 者睡,投江而死。功憐之,葬其屍於江濱。十八日,進圍台州。馬信單騎招降。總兵 李泌同知府齊維蕃、臨海知縣黎嶽詹獻域降。 九月,天台、太平諸邑降,海門衛堅拒不納。功遣萬禮攻之,不得下。功親到察 閱地勢,見城堅險,遂按兵,令監督宗繼寧入城勸諭。守將張捷從繼寧出見成功,功 優待之。乞禁騷擾。前所劉崇聞捷獻城,亦遣人投降。 永春縣林永偽稱起義勤王,聚眾數萬餘,陷永春縣。總督李率泰徵各標兵將平之, 乘勝議攻閩安。密遣標下投誠總兵張蘊玉、隨徵副將劉陞耀帶兵三千,駕船潛渡長樂 港,過羅星塔,截其歸路,方進兵合攻。賊將余程戰死,閩安復失(蘊玉,字雲路, 湖廣武岡州人。業儒,有澄清志。時流寇猖橫,率眾衛鄉,奮勇截殺,寇戒莫犯。後 隸安國公劉承胤麾下,屢有戰功,授總兵官。投誠,隨徵福建。性極聰明,凡經水程, 便記憶礁線淺深。後平金門、銅山之功,官至粵東澳門副總兵)。 陳斌等死守羅星塔待援,總兵施琅遣人招賦。斌率盧謙等薙髮投誠全師至福州。 泰令大廳按冊內花名領賞,五人一隊,從東轅門入,由西轅門出,即收其器械,梟首 千有餘人。斬訖,方收賦與謙等,併殺之。但時呼傳甚急,有出玩賭博、患病者,倩 人代之,尚活有數十餘顆。成功接陳斌請援文,恐閩安有失,兩島雖保,遂棄台州南 下。至狼崎,報斌已投誠,隨撥陳堯策守狼崎,禦閩安水師。功回廈門。 楊廷世、劉九皐齎表至粵西。時值起冷孟銋為兵部左侍郎(孟銋後為貴州巡撫。 永曆十二年四月,備禦安隆,馬進忠引兵入貴陽,馮收禮棄平越,大兵雲至,孟銋為 叛兵所執獻功,諭薙髮,罵不絕口而死),王應龍為司空。永曆忽接成功本稱:「欲躬 督舟師從瓜州,鎮江而入,直取金陵。請命李定國、孫可望等領兵,由楚泛洞庭,會 合恢復,以迎聖駕。」永曆隨宣楊廷世、劉九皐入見。問成功兵船錢糧。二人對以「舳 艫千艘,戰將數百員,雄兵二十餘萬。糧餉雖就地設取,尚有呂宋、日本、暹羅、咬 吧、東京、咬趾等國洋船可以充繼。」永曆大喜,下廷臣會議。冷孟銋奏曰:「成功 執大義,不肯從父授誠;遠隔海濱,歲歲貢問不絕。今有大志,欲親統舟師入鎮江。 直取金陵,與陛下恢復中興,實有桓文尊周之義。宜加封晉秩,以鼓豪傑響應之心。」 永曆又問:「成功部下,所隸何爵?」皐奏曰:「悉係先朝侯伯。」永曆又問:「尚有 宗親否?」皐曰:「有監國魯王、寧靖王、瀘溪王、巴東王、益王世子、周世孫…… 宗戚甚多。」永曆又問:「待諸宗親、侯、伯之禮如何?」皐曰:「凡諸主宗親,成功 以先帝所封宗人府府王之禮相見,月送棒祿。諸難臣逃歸者,悉以先輩敬之。或授以 參軍,預謀軍政。其侯伯來歸者,有兵者,聽其提調。執法無私。待人不貳,不讓唐 之汾陽也。」永曆顧冷孟銋曰:「所屬部伍,尚有侯伯,卿當酌議加封何銜?」銋曰: 「太祖祖訓,外臣無封王例,故徐達以死後追贈王爵。今在擾攘之際,理應從權,不 可徒守以經。如李定國不過以戰勝定南王孔有德之功,遂封西寧王爵。成功係先帝賜 姓,其與祖制無違,亦應封王,以便統表而收人心。」永曆曰:「卿所奏甚合時宜, 當議王號。」孟銋曰:「當以廷平一府封之。俟江南有功日,再進封『一字親王』,方 見次第。」永曆依議,著禮部鑄『延平王印』,並冊一道。另著楊廷世、劉九皐舉成 功部下將官有功者奏聞,以使加爵。廷世即舉左提督王秀奇、右提督馬信、中提督甘 煇、前提督黃廷、後提督萬禮、五軍都督陳煇、兵官洪旭、戶官鄭泰等;永曆遂寺王 秀奇為『祥符伯』,馬信為『建威伯』、甘煇為『崇明伯』、黃廷為『永安伯』、萬禮為 『建安伯』、陳煇為『忠靖伯』、洪旭為『忠振伯』、鄭泰加少傅;其餘侯伯印數十顆, 以錫有功。另以六部郎中各一員,隨師紀錄。賜上方劍,便宜行事。又自書手詔,令 其速進師江南,伸大義於天下;號召英雄,勤王迎駕。遣漳平伯周金湯、太監劉國柱 齎印冊,同楊廷世、劉九皐從廣西間道,由粵東龍門航海來廈。 十月二十八日,成功統舟師南下。十一月朔日,到南澳。忠勇侯陳霸曰:「欲攻 惠、潮,須防蘇利、許龍。不如先取鷗汀,此寨糧足,當先取之。」左戎旗林勝願為 先鋒,功允之。令黃廷為帥,又分撥諸鎮入揭陽、潮陽、澄海,以分其勢;功遂回廈 門。時值冬旱,壕寨悉乾。廷令造木牌遮身,以鐵鍫掘寨腳,堆積火藥地雷。火發, 寨崩十有餘丈。林勝督眾乘勢沖入;因恨其屢次率船截劫,屠戮殆盡,活者僅存百有 餘人而已。 『二月,周金湯、劉國柱、楊廷世、劉九皐等到廈門。成功率甘煇等諸文武,恭 迎海埏,拜受延平王冊封。請安畢,厚待周金湯、劉國柱,詳詢粵東進取情形。金湯 曰:「恢復在於人心。苟人人如貴藩之心,則中興指日可俟。奈諸將各心其心耳!」 功是之。遂拜謝表,並『會師江南疏』,差參軍徐孚遠、太監劉之清、劉九皐同周金 湯、劉國柱航海龍門覆命。功設長史、審理、典寶、典杖、典儀、典膳等官,悉照王 府行事。
順治十五年戊戌(附永曆十二年)正月,成功調南北征各提鎮舟師回廈。 二月,挑選各提督壯勇者為「親軍」,廈門港築「演武亭」操演。各以五百觔石 力能舉起遍遊教場者五千人,畫樣與工官馮澄世,監造堅厚鐵盔、鐵鎧及兩臂、裙圍、 鐵鞋等項,箭穿不入者,又製鐵面,只露眼耳口鼻,粧畫五彩如鬼形,手執斬馬大刀。 每人以二兵各執器械副之,專砍馬腳,臨陣有進無退,名曰「鐵人」,每人月給餉銀 三兩。有功者,擢為營將。令左虎衛陳魁統之。 三月,遺右虎衛陳鵬統兵船南下攻許龍。龍率舟師出禦,失利。鵬掠其邊民而回。 四月,擢楊來嘉為親丁鎮,屬前提督永安伯黃廷統轄,同忠振伯洪旭共商機務, 守金、廈。擢思明州知州鄧會為監督糧餉。又以薛聯桂為思明州知州。修表遣楊廷世 往粵西,報出師日期。獨甘煇心中猶豫:以其恰封崇明伯,今欲往江南,必由崇明縣 地方經過,則前日活閻羅所示「官至崇明,壽至崇明」之句,不亦有驗乎?因復請於 成功曰:「煇聞瓜鎮限以鐵鍊,此則船之艱於前進;兩挺炮臺密佈,此則陸之難於登 岸。況江阿地方遼闊,以煇愚意,未可深入。不如俟李定國、孫可望二人會師信到, 然後進兵,庶首尾相應,戰守有方,可以一鼓見效。」功曰:「會師之舉,不過欲牽 制其勢耳。豈不會師,而即不進兵者乎?況兵馬雲集,日費萬金,豈可稽延,自老其 師哉?」遂大整兵船;以中提督崇明伯甘煇為前都先鋒,統左虎衛陳魁鐵人五千、護 衛兵一萬,並宣毅前鎮陳津、宣毅後鎮英豪、前衝鎮劉巧、右虎鎮陳鵬、後勁鎮楊正、 左衝鎮郭義、後衝鎮劉進忠、水武鎮林世用等兵一萬,配坐大熕船二十隻、鳥船二十 隻、快哨十隻,為首程;又遣右提督建威伯馬信,統右先鋒鎮楊祖、援剿左鎮林朋、 殿後鎮黃昌、親兵鎮黃應、智武鎮藍衍、木武鎮黃昭、正兵鎮楊世德、火武鎮魏標等 兵二萬,配坐大戰船二十隻、趕繪船二十隻、快哨十隻,為二程接應;又令後提督建 安伯萬禮,統援剿右鎮賀世明、右衝鎮蔡祿、宣毅中鎮李化龍、神器鎮楊祥、援剿中 鎮蔡文、宣毅左鎮黃安、宣毅右鎮巴臣興、奇兵鎮張魁等領兵二萬,配坐大熕船三十 隻、崌船二十隻、快哨十隻,為第三程接應。成功自領侍衛陳堯策、五軍都督張英、 左武衛林勝、右武衛周全賦、吏官潘庚鍾、戶官林俞卿、禮官黃開泰、行營刑官程應 璠、兵官張煌言、工官馮澄世、閩安侯周瑞、輔明侯林察、定西侯張名振、平北侯周 鶴芝、忠定伯林習山、親兵鎮楊好、中權鎮李泌、祥符伯五軍戎政王秀奇、援剿前鎮 戴捷、援剿後鎮劉猷、護衛右鎮楊衍、參軍林奇昌、紀許國、蔡鳴雷、監紀柯平等, 配坐水師前鎮阮美、一鎮洪善、二鎮蔡福、三鎮林德、四鎮毛玉、五鎮陳瑞等船共一 百二十隻、兵四萬,為合後。號稱舟師一十萬眾,航船北上。 六月初七日,率眾登岸犯平陽,守將單任暹降。十三日,瑞安縣守將艾誠祥亦獻 城降。宣毅右鎮兼管鐵騎巴臣興病故,功以黑祥霎統共眾。十六日,成功至溫州,鎮 將堅守。功細度某城險固,惟徵木料。糧餉出往舟山。 七月初二日,成功問引港官李順:「此去羊山多少水路?」順曰:「西南風一日便 到。其山皆羊,故名之。山上有『大王廟』,極靈顯。海中有獨眼龍,係孫真人醫治, 屬其養性、勿得勸氣。故凡過往船隻,暗獻紙錢,暗著更鼓,不敢放炮鳴鑼。若驚起 發性,興波鼓浪。船隻難當。」成功曰:「此乃里巷之言。本藩尚欲馳驅天下,百神 賓服,奚畏此一孽龍乎?」不聽,遂傳令開船。初九日午時,到羊山,而各提鎮咸至。 隨放炮鳴金,金鼓響天。不移時,風聲徐起,浪疊千層,暫爾淜泙。忽而波湧翻江之 勢,攪海欲狂,船難收䑸,互相觸壞,棄椗破桅,遭浪遇礁,呼救遍海。不可勝計。 護衛都督陳德、太監張忠跪請成功拜祝。功笑曰:「此不過風時偶然耳,豈真有龍之 發性耶?」不聽。奈風愈狂。電愈爍。忠等再求;「跪懇藩主禱求!再無不息。」成 功方允冠帶禮祝曰:「成功統率三軍,恢復中原。果天命有在,登時將諸船沈滅。如 中興有日,祈即浪恬風靜。」甫福畢,隨即天色晴朗,江山如舊。功夫四子睿、七子 裕、八子溫暨兵士數千人。其所存之船,亦各損壞,乃收回舟山修葺。諸提督咸勸功 暫回廈門,功以業已出師,理無再還。 九月,修葺諸船報竣。成功督舟師至象山。初十日,知縣徐福率父老出降,功安 民畢。時各鎮兵士逃其眾,悉係北上新附。且訛言『北將盡欲投誠,故援剿右鎮賀世 明船桅粧以粉色紅色為號。」功亦疑世明船桅之異,遂令姚國泰替世明統其眾。又遣 張英瑜林世、魏標、李泌、張魁,悉解兵權,為監督。世用大憤,不屆死。擢總理監 營翁天祐署左提督事。 十月初二日,後衝鎮劉進忠率其眾入黃巖海門所投誠。功聞報,馳令周全斌追之。 全斌督快哨二十隻,星夜飛趕。至海門,將城圍困攻打,進忠禦之。忠恐成功大隊齊 至,於半夜乘斌無備,開西門突圍而去。斌亦不追,拔其城,報成功。功擢廣昭為後 衝鎮。 十一月初七日,成功破磐石衛,分諸提鎮就汛養兵。 十二月,成功率眾劄沙關取糧。
順治十六年己亥(附永曆十三年)二月,成功仍回盤石衛,調各提鎮至磐石聽令。 四月,成功眾至定海關心,二十九日,入寧波港焚船。 五月初一日,退出。初四月,抵舟山烈港。 十八日,到崇明縣。守崇明總兵梁化鳳(係俠西西安府長安縣人)斂兵堅守,功 欲順風入瓜州。馮澄世曰:「欲進兵瓜州,必當先取崇明,庶可流通蓄積以為外援。」 功曰「崇明城小而堅,取之必遲延日月,反使瓜州有備、不如先取瓜州鎮。若得瓜鎮, 則江南門戶已破,先截其種道,是腹心有疾;然後乘勢取江南,則崇明不攻而自破。」 外則修書遣監紀劉澄,密通江南提督馬進寶。又差羅蘊章同張煌言為長江鄉道使,命 顧忠前往探烏喇、寧古諸港路(顧忠,渾名瞎子,去八箇月方回。時成功已入長江, 敗績回廈。忠是以不果行)。隨問:「誰敢領先鋒印,以取瓜州?」建威伯右提督馬信 向前曰:「信蒙潘主眷頤,爵居人上,並無寸功。今瓜州之地方臉要、兵馬之多寡虛 實,頗知其詳,願為先鋒破敵。」成功壯其勇,喜曰:「公肯效力,此城必破。」即 撥黃安、蔡文、黃昭、藍衍四將與統轄。又分四隊:周全斌居中,甘煇居左,翁天祐 居右,萬禮居後;陳瑞龍諸鎮為接應,或取木營、或斷攔江壩,或取談家州(在瓜州 鎮之中,與瓜州柳堤礮臺相對)、或抄瓜州之後,而攻其城。 六月十四日,成功至焦山。時有鎮江操江軍門朱衣佐,雖然防範,不意功突至, 又恃江中有『滾江龍』之攔,故馬信等一時舟師揚帆吶喊,旌旗蔽港;金鼓震天,惟 有標下巡江營都司羅明昇督兵五百守談家州瓜鎮之中列炮與瓜州柳堤炮臺相對以待 之。信督眾環攻,明昇分頭死拒力戰。至炮盡矢絕,全軍覆沒(明昇,山西人。丙戌 歲,勳建祠於談家洲。今上南幸,念其忠勇,御書『奮勇致身』四字。令有司春秋祭 祀)。信撥蔡文守之。乘勝,合周全斌師飄颺大進,悉為攔江壩所阻,不得前。全斌、 張亮、陳大勝等令善州泗人者十餘人,漾去斬斷,遂無阻礙。揚帆直進,登岸列隊。 朱衣佐聞報海賊至,即率遊擊左雲龍出禦。全斌奮勇沖陣,連斬十餘人。而馬信從其 後攻城,韓英、楊祖以藤牌護身,首先上梯,江防同知徐騰鯨棄城遁。衣佐知城已破, 無心戀戰,同左雲龍欲走揚州。陳澤尾追至大表橋下,斬雲龍,活擒衣佐。 十七日,陳端龍督諸鎮焚奪木浮營三座。長江與共(木浮營者,用大杉木結排, 另用木為柵,內架大炮十餘門,從上流壓下,船遇之,一擊立碎)。 十八日,成功移屯瓜州,紀馬信、周全斌第一功。押朱衣佐見成功,功曰:「此 腐儒也,殺之徒汙吾劍,釋之足見我們宏度。」去縛,與衣服,放之歸。周全斌曰: 「今瓜州已得,可乘勢速取鎮江,反掌之易。倘若遲緩,彼得深溝固守,徒費士卒。」 成功然之,以援剿後鎮劉猷守瓜州,柯平督理江防事。 十九日,成功親督諸軍,進泊鎮江南岸七里港。二十二夜二更,直抵銀山下。寅 時,傳令列陣,分為五隊而進。陳魁統鐵人逼柵,守銀山將見之,駭然不敢出戰;推 齊射之,箭不能入。鐵人冒死而進,柵遂破。全斌呼曰:「時不可失,乘此破竹之勢 攻奪其城,必可得也!」即轉身首先向前,連砍數人,眾軍隨之。守鎮江總兵高謙聞 賊攻銀山,領兵出援。遇全斌趕殺勢雄,不敢戰,斂兵入城。斌見謙怯,乘勢尾追, 搶門而入,高謙與知府戴可進亦即投降。成功入城安民畢,加高謙為破虜將軍。以工 官馮澄世為常鎮道,兵部主事李徵為鎮江知府,監紀林若霖為理刑。荊州衛糧船十四 隻來降,功大悅。擢其首李文正為衛指揮,其餘各授以千百戶之職。太平府守將劉世 賢遣人獻城,功加為鎮南將軍,令羅蘊章帶所部去太平協守。揚州文武香遁,城空; 百姓綵旗羊酒,前到鎮江請師。功受其款獻,厚待父老,給示嚴禁與之歸。 六月二十七日、成功議興師取江南。參軍潘庚鍾曰:「今既一鼓而克瓜鎮,是則 江南門戶已破,雖軍聲大振,天下搖動,未可驟然進兵。當暫住瓜鎮,遣將分據淮陽 諸郡,扼其咽喉,收拾人心,窺其釁隙,然後大隊齊進。況北都滿、漢兵民人等不下 百萬。一旦糧道斷絕,待哺不足,兩月之間,其兵必潰、其民必亂。如此可不勞而定, 此正曹公之所以取勝於官渡也。」馮澄世曰:「江南城池廣闊,進攻不易。不如且聽 庚鍾之謀,駐劄瓜鎮,據其險要,斷其糧道。一面收拾人心,一面遣人從間道報捷請 旨,命李定國等合師,乃為上策。」成功曰:「不然,時有不同耳。昔漢祚政移,群 雄分據,袁、曹爭勝,故曹操常以算勝。我明朝歷年三百,德澤已久,不幸而有甲申 之變,以致百姓遭殃,庸臣剝削、鄉紳欺凌,四海鼎沸。彼得假其時,排闥入關,鼠 竊烏合,狐假虎威。今大兵一至,自然瓦解,若不進兵,恢復舊業,呼召天下豪傑, 是自老其師。倘徵各省兵馬齊至,首尾合擊,我勢豈不目孤?太祖昔日一得廖永忠、 愈通海等水師,乘勢奪彩石而併金陵。破竹摧枯,正貴神速耳!」遂不聽二人之言。 周全斌同鎮江降將高謙守鎮江,遭人招撫江南、江北。二十九日,義師陳文達等統船 二百餘號歸成功,功授以指揮嚮導使,句容、儀真、六合、浦口、寧國、池州、滁州 悉遣人納款。 七月初二月,功用太牢祀天地,並告太祖、列聖曰:「成功痛恨中原陸沉、不敢 偷安,請命恢復,重興故土。伏祈在天之靈,默加祐相。」初三日,祭江。初四日, 揚帆直犯江南。初七日,至觀音門,以黃安為水師總督,督洪善等船泊三叉河口,禦 蕪潮、彩石諸隘。 十一日,功由鳳儀門登岸,領甘煇、馬信等數十騎、侍衛親隨數百人,繞觀鍾山, 採踏地勢,潘庚鍾曰:「如此皿川形勢,龍幡虎踞,真帝王之邦,太祖所以一得而興。 今天資藩主瓜鎮,神速進兵,倘一鼓而下,迎駕西來,中興指日。」功點首曰:「然。 我於昔日苟狥諸將臆見,日事爭戰於邊海,何月得望中興乎?爾等諸將,各協力齊心, 千載一時!得此,居中調度,便可號召天下英傑,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十二日,成功率諸文武祭太祖,哭奠列宗畢,令甘煇、余新劄獅子山;萬禮、楊 祖劄第二大橋山上;以翁天祐為救應,禦鳳儀門要路;馬信、郭義、黃昭、蕭拱宸屯 劄漢西門中連林明、林勝、黃昌、魏雄、楊世德諸營壘。又令陳鵬、藍衍、陳魁、蔡 祿、楊奸屯劄東南角,依水為營;劉巧、黃應、楊正、戴捷、劉國軒屯劄西北角,傍 山為壘,連周瑞、林察、張名振等營。又令張英、陳堯策、林習山屯劄嶽廟山,連諸 宿鎮護衛成功大營。各設鹿角瞭望,深溝木柵防禦。江南一時震動。 總督管效忠初聞瓜州失守,繼報鎮江又陷,正在調集各處兵馬,忽聞海寇臨境。 登城觀望,見旌旗閃爍,金鼓鬧轟,未敢出敵,閉門避鋒。陡報操江軍門朱衣佐單騎 至城下,隨開門延入細詢始末。衣佐曰:「海賊雖是猖獗,其眾不過數萬、其船不過 數百。瓜鎮之失皆由一時無備,故遭所破。今可速遣人卑辭寬限,以驕其志。然後設 守禦之策,徵援兵破之。」管效忠然其言,即遣能言者前往成功營中,限期納款。成 功督諸鎮據險開壕,參軍潘庚鍾曰:「細觀城內,必然空虛,可令四面攻擊,齊倚雲 梯,此城必然可得。」成功深以為然。正發令各提鎮預備雲梯、木牌、布袋,以便攻 城,忽報王秀寄送城內納款人到營請見。功令之入,其人叩稟曰:「大師到此,即當 開門延入。奈我朝有例,守城者過三十日,城失則罪不及妻孥。今各官眷口悉在北京, 乞藩主寬三十日之限,即當開門迎降。」功允其請,而厚賞之;復諭之曰:「本藩攻 比孤城,不過,一腳尖耳。既然來降,姑准其寬限者。蓋欲取信於天下也。若至期不 降。攻入之時,寸草不留!」差者叩首而去。潘庚鍾曰:「此乃緩兵之計,不可憑信。 可速攻之」:成功曰:「自舟山興師至此,戰必勝、攻必取,彼焉敢緩吾之兵耶?彼朝 實有定例,爾勿多疑。」庚鍾曰:「孫子有云:『辭卑者,詐也;無約而講和者,謀也』。 欲降則降,豈戀內顧?決是城中空虛。速為進兵攻之,乃為上策。」功曰:「古者攻 城為下,政心為上,今既來降,又准其約,若驟然攻之,彼心不服。俟其不如前約, 然後急攻,莫請城內人心悅服,且使天下皆知我行仁義之師。況太祖皇陵在此,亦不 宜震動也。」功實以江上兩次之捷,遂不聽庚鍾之言。發令諸提鎮,嚴防謹守,日則 瞭望,夜則伏路,金鼓之聲,日夜不息,守困以待其降。管效忠得差回報允限之言, 喜曰:「此乃朝廷之福。」隨密檄附近救援。 十八日,有漕標副將梁化鳳率援剿騎兵五百經過,探知海寇犯境,遂入城請見。 憤曰:「諒此狐鼠之輩,妄自猖橫;且彼孤軍深入,焉能久住?俟其銳氣稍懈,一鼓 破之」,效忠撫其背曰:「此賊之破,專賴將軍。」化鳳躍然曰:「食君之祿,當死王 事,豈敢臨難苟免?」忠留其協守(鳳,陝西西安府長安縣人),惟化鳳日夜上城觀 望,見其營壘,步步相關,首尾相應,無計可施。偶巡到東北角,見一營人馬屯劄在 白土山下,稍疲可破;奈不得節至。忽思此處原有城門,名曰『神策門』(今此門改 為得勝門),因出入者少,故壘塞之。不如將此門乘夜挖開沖出,方為勝計。二十一 夜三更時分,化鳳率兵挖開城門。天色微明,率騎兵五百突出。果然此營以非衝要之 地,無甚關防,其伏路、瞭望俱各疏略。忽輕騎直至,疑為天降,被掛不及,遂大潰。 化鳳率眾追殺,至余新營前。新督兵出戰,各營列陣以看。因前在鎮江,周全斌奪城, 各鎮爭功,互相攻計,功怒,有「不得吾令,擅自進兵者,罪之」之語,不敢向前對 敵。俄而新敗,投蕭拱宸。鳳乘勢沖入,蕭拱宸接戰,當不得箭如雨下,亦敗而遁。 時萬妹在橋頭山,欲來救援,而化鳳已收兵矣。總督管效忠接「梁化鳳乘夜挖開城門 通賊」報,效忠曰:「梁將軍素心忠貞:決無是事,其中別有隱情。」乃差人偵看。 隨即親率將士登城,飛報東北角廝殺,隨開門接應,出劄城外。 二十二日,甘煇、林勝、潘庚鍾等勸成功暫抽兵將出觀音門,相機以圖再舉。功 曰:「小挫銳氣,便欲思退;明日正欲觀諸君建功耳?」令萬禮諸軍勿動,調馬信。 吳豪、韓英由水路抄其後,姚國泰、楊祖、藍衍、楊正抽屯山上,甘煇、張英伏在谷 內,林勝,陳魁列於山下,陳鵬、蔡祿往觀音門接應救援。 二十三日仁化鳳率驍騎直逼左先鋒鎮楊祖,祖奮勇力戰。諸將見成功,張蓋在山 觀敵,未有號令,不敢擅出。俄而祖敗,藍衍戰死,功方令蔡祿。陳鵬往援。奈山高 行遲,而化鳳又從山上馳下,鵬與祿軍亦大潰。效忠另遺別將,繞山之背,合化鳳之 師。時甘煇、張英伏谷內,未得號令,遂為所困,乃分頭禦敵。英傷箭而死,獨甘煇 力戰不退,手刃數十人,左右咸亡,亂箭齊集,乃大叫曰:「我甘國公也,勿射,可 擒去請功!」遂被擒。化鳳揮騎乘虛沖殺,諸鎮營壘咸皆搖動,萬禮力禦,被亂箭射 死。未及戰者,見山上黃蓋尚在,不敢救援,亦不敢奔走。林勝見蔡祿敗下,遙觀黃 蓋尚在山上,又不發號令,急喚中協金岸、領兵康龍曰:「敵人雖勝兩陣,實無多騎, 藩主之不發號令而郊擊者,謬也!爾二人可統出敵,我自督後軍接應。」岸與龍二人 飛奔出營,與化鳳大戰,未分勝負。忽東門騎兵突出合政,林勝(粵之澄海水。最雄 偉多武藝)轉頭禦之。而魏雄戰死,眾潰,勝不能止,全軍皆沒。成功在山上觀戰, 見蔡祿等敗,囑庚鍾曰:「爾立蓋下,代吾指麾、不可去蓋。吾下山,催本單從後抄 殺。」隨帶健將十餘猛,下快哨,欲催水軍。時值潮退,無奈駕至江心,遙望諸軍披 靡不堪,隨飛帆出鎮江矣。化鳳合城內諸軍,見山上黃蓋,指曰:「擒賊當擒王!」 隨揮軍殺來。奈矢石如雨,不得上。陳魁因林勝受敵,抽兵繞道而退。見騎兵逼成功 營壘,即趨援。魁中箭死,諸軍悉赴水死。化鳳又含師環攻,山中四面受敵,潘庚鍾 揮劍督護衛死戰,亦皆覆沒。 化鳳收軍奏凱,效忠出迎,問曰:「前夜將軍挖城出兵。何不通知,以慰眾懷?」 化鳳頓首曰:「成功積寇,一時猖獗,瓜鎮已破,人心搖動。架點狡獪之徒,多有異 念。安保城內無有為之偵探者?故不敢請命者,恐洩其機也。今日之勝,正所謂『出 其不意,而攻其無備也』。其擅出師之罪L望乞赦宥!」效忠曰:「古者大夫出使,苟 有利於國家社稷者,專之可也。況此大捷,自當奏聞。但乘摧枯拉朽之勢,恢復瓜鎮, 非公不可,公勿卸甲!」化鳳卻領兵而行,並請順途欲歸崇明,以防餘熾;效忠然之。 郎奏「江南之捷,破成功者,乃崇明總兵梁化鳳也。」世祖大悅,欲召化鳳陸見。因 海疆未靖,命下令畫工圖形進覽,即擢為江南提督。 二十四日,功至鎮江。令全賦駕快哨載敗兵,撈救殘卒。再令柯平,亦著快哨沿 江救載,忽報黃安全隊至,所有殘敗將士,悉賴載歸。繼而馬信、陳堯策、玉秀奇、 林習山、張德、周鶴芝、張名振、周瑞、姚國泰、劉巧、林明、黃昭、郭義、蔡祿、 楊祖、陳鵬、吳豪、楊正、馮澄世、蕭拱宸、黃應、程應璠、張行、李纘元、蔡鳴雷、 蔡政等,陸續俱同。死事者:甘煇、潘庚鍾、萬禮、張英、林勝、藍衍、陳魁、李泌、 楊標、魏其志、林世忠、張廷臣,洪復、吳賜等十四大將;其餘標下將,不可勝計。 功大慟,謂三軍曰:「是我欺敵,非爾等之罪也!」 二十六日,報「騎兵雲至,沙船亦出。」功令劉猷與周全斌殿後。二十八日,功 先行,出泊排沙嶼。諸將棄瓜鎮,或居三碧山、或往舟山。 八月初一日,成功師回狼山上沙。初四日,泊吳松港。初八日,至崇明港,議攻 崇明城,遂架大炮攻擊。城崩數十丈,鎮將梁化鳳於隨崩處隨築傭禦;並造木馬釘, 叉排置崩處。十一夜,齊倚雲梯,離死正兵鎮韓英、監督王起俸等數十人,方退。 十三日,議欲再攻崇明。周全斌曰:「城小而堅,難以驟破。雖得亦無用,徒損 士卒耳。」適蔡政同馬進寶差劉秉忠回師。成功見謀不遂,乃回師。 十八日,至浙江,擢楊富為正兵鎮。分派各提鎮就溫、台、舟山各港地方屯劄徵 餉。 九月初三日,成功開駕。初七日,到廈門,以江南出師,損兵折將,無尺寸功, 修表遣李明世從龍門問道達行在,自貶王爵,仍用「招討大將軍印。」 甘煇力戰,見陳謙等盡亡,自稱『甘國公』被擒,見總督管效忠,忠令煇跪,煇 不屈。效忠責之曰:「為將自當戰死,不能戰死而被擒,即當投順;何敢抗禮?豈以 吾劍不利乎?」「煇曰:「吾豈不知大丈夫當死沙場?但大廈已傾,非一木可支。若默 默與士卒同偃臥於荒坵,是所不願耳!吾今聲言而來者,正欲知我之死處也。」效忠 見其抗壯勇烈,欲其降,乃令降將余新勸之。煇見新至,裂 大罵曰:「余新匹夫, 枉生天地之間。兵敗投降,有何面目見我?爾今雖降,亦不能久活!我甘國公,頭可 斷而志不可易也!」伸腳便踢,罵不絕口,遂見殺。徐而余新亦被害。 十月,報「援剿鎮劉猷在溫州徵餉,水退,船擱淺,被溫州總鎮督騎兵突至,力 戰全軍覆沒。」功大嘆惜,令恤其家。 十二月,報「逮提督馬進寶入京勘間,又將軍達素督三省水師會剿兩島。」 第十一卷 何斌獻策取臺灣 黃梧密疏遷五省
順治十七年庚子(附永曆十四年)正月,偵者飛報:「將軍達素滿騎首程已到福 州。」成功集諸提鎮、參軍議曰:「彼因江南之敗,欲乘我喘息未定,前來攻擊。候 彼整船調兵,必於五月。斯時南風正盛,江、浙沙船未必敢出;惟慮粵東而已。」周 全斌曰:「粵東船隻,六櫓、八櫓只好守港,若出汪洋,非彼所長。至於碣石之蘇利、 南洋之許龍,雖然陽奉,亦戀棧之馬耳,豈敢離其巢穴?若漳、泉之師,分頭敵之, 必可破也。」功曰「爾料誠當。」隨馳檄南澳忠勇侯陳霸,準備船隻,防敵蘇利、許 龍。又另檄銅山忠匡伯張進出熕船於官有前遊颺,以作南澳援師;謹守八尺門炮臺, 以備陸路渡江。 二月,成功令工官馮澄世兼工修整諸戰艦備敵,又調南北汛各提鎮到廈門聽令。 三月,將軍達素到泉州,會總督李率泰、提督馬得功、海澄公黃梧,就泉、漳各 港之石碼、海澄造鳥船、熕船,搗剿兩島。又知會兩廣總督李棲鳳、碣石總兵蘇利、 南洋總兵許龍、饒平總兵吳六奇。又調寧波、溫、台各港船齊下。 時有總督旗牌張應熊密領率泰孔雀膽一枚往廈門與其小功弟張德。因德在成功處 為廚子,謀欲乘其會諸將議事,要用點心時,一齊毒死。德雖喜富貴之徒然,奈心中 終壞疑畏,遂將其事轉託徒弟王四。四大喜,許之。德隨告病在家等候。王四於成功 會議取點心時,每欲下藥,則渾身寒戰。候捧者環立迫催,下之弗及,迨其取去則心 安。如此者屢,四甚恐怖,乃歸告其父耀。耀大驚曰:「事主而害之,不忠也;受託 而背之,不信也。寧為負信,不可不忠。覆宗滅嗣,豈可為之?宜速首無罪!」即同 四持孔雀膽告成功。功曰:「吾乃天生,豈人能害?」重賞耀與四,即差護衛擒德全 家。德到,低首無言,惟叩首稱「該死!」欲擒其兄應熊,供稱「已去三日矣。」功 令發出教場,令武士萬箭射死。後應熊偵知,報率泰。泰嘆曰:「謀事在人;成事在 天一。果不虛也。」厚賞應熊。火催各港速整船隻,以候會剿。 四月,成功政建威伯右提督馬信為提督驍騎親軍,同忠定伯林習山守烈嶼。以輔 明侯林祭為水師總督,督中衝鎮蕭拱宸等往崇武,禦泉港水師。二十六日,報「泉港 水師船二百餘號出到祥芝澳,陸兵登岸。其船傍山邊而行,來泊圍頭,兵仍劄營。」 功隨差快哨馳令與林察,將所帶戰船回泊劉五店禦止團頭水師,勿使入同安港。戎政 王秀奇、楊朝棟總督高崎等處,宣毅左鎮黃安協同兄泰守金門城仔角,右虎衛陳鵬、 遊兵鎮胡靖、殿兵鎮陳璋守五通、高崎,陸路援剿後鎮張志為水師應援,宣毅前鎮陳 澤、宣毅後鎮吳豪守倒流寨,中衝鎮劉俊守蟹仔寨,智武鎮顏望忠守赤山坪,右衝鎮 蔡祿守東渡寨,仁武鎮康邦彥守神前,後衛鎮黃安、左衝鎮郭義、前衝鎮劉巧、援剿 前鎮林明往同安港游颺邀敵,閩安侯周瑞、忠靖伯陳煇、援剿右協楊元、援剿右鎮林 順、正兵鎮楊富、護衛右鎮鄭仁泊南山邊以防海澄出來之師,前提督黃廷、右武衛周 全斌、援剿左鎮黃昌率趕繪船十隻,內裝硝、磺、棕、麻、火器之類,寄泊狗子嶼、 劉石,以備燒船。著英兵鎮陳瑞保護家眷暨諸提督文武眷口。又曉諭廈門兵民婦女, 撥水師洪善等船盡載過烈嶼、金門,而空廈嶼。功率陳堯策、劉國軒、洪天祐、戴捷、 薛進思等在鼓浪嶼尾觀敵發令,撥洪旭在鎮海旗尾接應。 時總督李率泰正知會將軍達素、提督馬得功、海澄公演梧、同安總兵施琅各港齊 出師,合政兩島。忽有偽鎮右虎衛陳鵬差人密款,奉令守高崎地方,欲放空炮,接五 通師渡過廈門;廈門得,則成功遊魂易於撲滅。率泰納其降,即飛催粵師合擊。 五月初八日,滿漢官兵悉配在船,俱約初十日齊出。是日黃梧督諸船乘潮落出海 門。功力遣陳堯策持令箭,坐快哨遍傳各鎮諸船不許擅自起定!當看藩主帥船號炮連 發,方許起椗迎敵。如違者斬!正傳到周瑞熕船,而海門師大至。堯策不及馳去,與 瑞督眾戰。戰逾時,被火藥所焚,全船沉沒。繼至陳煇,煇揮眾死拚,損傷過半。煇 見勢危情急,下艙發火。跳過船者,適逢艙中火藥沖起,燒死甚眾。餘卒疑為計也, 咸不敢過,煇乘遲疑,砍斷椗索逸出。成功見周瑞船已焚沉,陳煇傷損棄椗;而黃梧 率舟師雲至。功執旗劍顧問左右曰:「流平否?」左右答曰:「流已平矣。」成功曰: 「流平則潮轉,潮轉則風隨之,速發火炮,俾諸船起椗迎敵三!遂連發三炮。諸船得 令盡起,各發斗頭熕。功囑何義守坐駕,自下八槳快哨,來往催戰。時近午,潮湧風 發,四處齊進。而鄭泰又命水師鎮蔡協吉率趕繪船二十隻,從浯嶼繼進,合馬信、洪 旭、黃廷、林順、周全斌等諸大船於鼓浪嶼後象鼻前,橫攻焚殺。梧船風不利,潮又 逆,互相觸壞,眩吐昏迷,強立不定,遂潰,僵屍滿海。有船三隻,見圭嶼,欲攏岸, 舵公不允,眾疑有異心,殺之。登岸遙望,乃海中孤嶼,是絕地也。欲再下船,成功 船已蟻至。無奈抽矢出刀,據岸拒之,功見有四百餘眾,遣馬信折節為誓招之,諸人 計窮,乃投刀矢降。後亦被成功溺於海。 其出同安港將軍達素、總兵施琅駕船趨高崎以應陳鵬約,但鵬謀投誠,全鎮部將 悉愈名號;獨不通知其左營陳搽,以蟒樸實故也。我師恃有約,船未到岸各爭先上。 值蟒一隊站近水,見滿漢兵皆已棄船登岸,勢急,不俟號令,即率其所部向前。我師 意為來迎,不防。蟒發炮,死者過半。殿兵鎮陳璋聞炮響,以為陳鵬發令,亦喊聲合 擊。水師吳豪率船抄其後圍攻。所有先鋒船隻悉沈水陷於掉,十僅一、二歸而已。鵬 愕然計左,亦揮領兵林雄、領旗協劉雄、前衝營劉俊,亦從東擊下。遂大勝,報捷。 成功知陳鵬有謀,未敢聲破,恐其急變。反密遣洪旭前去稱賀,以安其心。旭得令, 挑選健將二十猛,坐小快哨一隻,由竹坑抵高崎,離有裡許上岸。鵬左右報旭至,出 接,見旭從者二人。旭又深揖恭賀,以得非常勳勞。贊其用賺兵半渡而擊之計,雖古 名將不過是也,稱羨不絕口。鵬以為機關未洩,談笑自若,設筵款待。酒畢,旭告辭 出,而不即行。停步營前,指其所擊之處,搖頭咋舌,稱其功真大焉。又說藩令 不 許起椗,可致閩安侯五軍之死。行三五步止,又大贊藩主料風起必從潮,主問潮平, 發炮一戰,遂勝,真神算也,又行三五步停止,回顧鵬左右數十好漢佩大刀隨之。旭 冷笑曰:「吾與爾鎮主交最厚,今日到營拜賀大功,不過爾鎮主見我遠來,步送江邊, 未盡之談,再為繾綣。何用佩刀跟隨?」鵬聞說,亦笑,退其左右,只存管家一人而 已。旭又行,又停步,又高談,如瀉瓶中之水,滔滔不竭。直賺至江邊,作揖相辭。 而舟中二十猛士飛奔,擒鵬下船,駕駛而去。迨營中望見,欲趕來救,業到半江,軍 士鼎沸。殿後鎮陳璋同刑官程應璠至營,出成功諭,僅數鵬通謀罪狀,與眾無乾;軍 乃安。旭解鵬至,成功問以縱敵渡江,若非勝與璋,則今日之地已屬他人矣。鵬啞口。 成功遂出鵬於教場,令寸磔以示眾。擢陳蟒為右虎衙,統其軍;何義為左虎衛,陳璋 為宣毅左鎮。 六月,發諸鎮眷口並百姓婦女回廈門。偵報:「粵師吳六奇遣其左營馬嵩帶兵至 潮洲,劄於韓祠之主,為刺客所殺。蘇利、許龍船雖出港,見南澳有備,未敢進前, 惟遊颺觀望。迨報閩師失利,亦各斂軍還。」成功雖莒大勝,終苦彈丸兩島,難以抗 天下兵。集洪旭、馬信、黃廷、王秀奇、陳煇、楊朝棟、林習山、吳豪、馮澄世、蔡 鳴雷、薛聯桂、陳永華等商議:若得有一處,方可以進戰退守。諸人無以應,但持南 北固守為對。功曰:「吾聞臺灣離此不遠,意欲整師奪踞,何如?」吳豪曰:「臺灣前 乃曠野,故太師曾寄跡其間;今為紅毛所踞。現築城二座:一在赤嵌、一在鯤身。臨 水設炮臺,又打沈夾板數隻,紆迴曲折於內港。凡船欲入者,必由炮臺前經過;若越 此,則船必觸犯沈夾板而破。堅固周密,將二十餘載。取之徒費其力。」成功聞言, 亦中止。 七月,成功遣兵官張光啟往日本借兵。 十月,將軍達素回京。成功欲整師下粵,報原浙江監國魯王姐於金門令兵部侍郎 王忠孝禮葬於後浦。 十一月,出使日本張光啟同稱:「上將軍以其前出兵損失,堅意不允;僅助銅熕、 鹿銃、盔甲、倭刀而已。」
順治十八年辛丑(附永曆十五年)正月,徐孚遠從滇歸,而粵東路阻,趨龍門之 安南,安南國王欲孚遠以臣禮見。孚遠說係天朝使者,守節不屈。國王亦懷成功威, 不敢加害,禮重之,置船送孚遠回。見成功,陳說劉九皐、劉之清途中陣亡,惟周金 湯與孚遠至永安見帝。帝命李定國出師,戰敗,孫可望投誠。帝被吳三桂所逼,議欲 走緬甸。成功聞之,欷歔嘆息,而心愈煩,適臺灣通事何斌侵用揆一王庫銀至數十萬, 懼王清算,業令人將港路密探。於元夕大張花燈、煙火、竹馬戲、綵笙歌妓,窮極奇 巧,請王與酋長卜夜歡飲。斌密安雙帆並艍船一隻,泊於附近。俟夜半潮將落,斌假 不勝酒,又作腹絞狀,出如廁,由後門下船。飛到廈門,叩見成功。功間其來意,斌 曰:「臺灣沃野千里,實霸王之區。若得此地,可以雄其國;使人耕種,可以足其食。 上至雞籠、淡水,硝磺有焉。且橫絕大海,肆通外國,置船興販,桅舵、鋼鐵不憂乏 用。移諸鎮兵士眷口其間,十年生聚、十年教養、而國可富、兵可強,進取退守,真 足與中國抗衡也。」遂出袖中地圖以獻,歷歷如指諸掌;並陳土番受紅毛之苦,水路 變易情形。若天威一指,唾手可得。成功聞其言、觀其圖,對如六月中暑得服涼劑, 沁人心脾,滿心豁然。起撫何斌背曰:「此殆天之使公授予也!自當重報。汝勿揚聲, 吾自有成算。」留斌於內,人莫知焉(評曰:誰料位將盡,翻然一著奇。深藏出意外, 晝夜使人疑)。 成功既納何斌之言,又詳閱其晝圖,知水路不從炮臺前經過,胸中已有成算。次 日,大會諸侯伯、提鎮、參軍等文武議事。功曰:「自攻江南一敗,清朝欺我孤軍勢 窮」遂會南北舟師合攻。幸賴諸君之力,雖然已敗,但恐終不相忘。故每夜徘徊籌畫, 知附近無可措足;惟臺灣一地離此不遠,暫取之,並可以連金、廈而撫諸島。然後廣 通外國,訓練士卒,進則可戰而恢復中興,退則可守而無內顧之憂。諸君以為何如?」 宣毅後鎮吳豪起身對曰:「前日藩主曾以臺灣下問,豪已經細稟;非豪之不用命,怎 奈炮臺利害、水路險惡,縱有奇謀而無所用,雖欲奮劈而不能施,是徒費其力也。」 功曰:「此常俗之見,不足用於今日而佐吾之一臂也?」黃廷曰:「臺灣地方聞甚廣潤, 實未曾到,不知情形。如吳豪所陳紅毛炮火,果有其名。況船隻又無別路可達,若必 由炮臺前而進,此所謂以兵與敵也。」功曰:「此亦常見耳。」建威伯馬信曰:「藩主 所慮者,諸島難以久拒清朝,欲先固其恨未,而後壯其枝葉,此乃終始萬全至計,信, 北人也,委實不知。但以人事而論,蜀有高山峻嶺,尚可攀藤而業、捲氈而下;吳有 鐵纜橫江,尚可用火僥斷。紅毛雖桀黠,佈置周密,豈無別計可破?今乘將士閒暇, 不如統一旅前往探望:倘可進取,則併力而攻;如果利害,再作相商,亦未為晚。此 信之管見也。」功曰:「此乃因時制宜,見機而動之論。」豪復執曰:「臺灣實豪屢經 之地,豈不知其詳?既知其詳而不阻諫,徒附會其說以誤瀋主大事,蒙負罪多矣。」 諸將議論不一。陳永華曰:「凡事必先盡之人,而後聽之天。宣毅後鎮所言,是身經 其地,細陳利害,乃守經之見;亦愛主也,未可為不是。如建威伯之論,大興舟師前 去、審勢度時,乘虛覷便,此乃行權將略也。試行之以盡人力,悉在藩主裁之。」楊 朝棟亦倡言可行。功大喜曰:「朝棟之言,可破千古疑惑。著禮官擇日,命世子經監 守各島。臺灣非吾親征不可。」議遂定。 是夜二更,成功禱天,效俗出聽背後言,以決徵臺吉凶。忽聞一婦人唧譨曰:「國 姓好死不死,留這一箇長尾星,在此害人。」長尾星是吉兆,就於門上留一記號。次 日,差衛兵到號處帶其婦人來見。婦人驚怖,魂不附體。功詢之,方知是出征兵眷。 慰之曰:「莫怨藩主,此乃天也。」賞銀四兩、白麻五觔,令之去。即行檄南澳陳霸 防備蘇、許二處。又撥郭義、蔡祿二鎮,帶本部兵土前往銅山,與張進協守,策應南 來之師。又以參軍蔡協吉佐兄泰守金門。命洪天祐、楊富、楊來嘉、何義、陳煇,督 船守南曰、圍頭、湄州一帶,接連金門,以防北來之師,洪旭、黃廷、王秀奇、林習 山、杜煇、林讀、蕭泗、鄭擎桂、鄧會、薛聯桂、陳永華、葉亨、柯平等,又擢洪旭 子軍磊、馮澄世之子錫范、陳永華之姪繩武三人,共輔世子經,守廈門調度各島;時 經年二十一。功自領馬信、周全斌、蕭拱宸、陳蟒、黃昭、林明、張志、朱堯、羅蘊 章、陳澤、楊祥,薛進思、陳瑞、戴捷、黃白、劉國軒、洪暄、陳廣、林福、張在、 何祐(祐,渾號鑽子,漳州平和人。後投誠,徵烏喇有功,官襄陽、梧州二處副總兵)、 吳豪、蔡鳴雷、楊英、謝賢、李胤並其四弟襲,於二月初一日祭江興師,兵部尚書唐 顯悅、兵部侍郎王忠孝、浙江軍門盧若騰、吏部給事中辜朝薦、右副都御史沈佺期、 御史徐孚遠、光祿寺卿諸葛倬,監紀許國、進士郭貞一、林蘭友、蔡國光等並寧靖王、 魯王世子、濾溪王、巴東王暨留守各提填、參軍、文武郊餞東征。 初三日午刻,成功舟師齊出遼羅。是夜放洋。初四早,令人上桅看山。報曰:「澎 湖山望見。」至未刻,抵澎湖,即收入娘媽宮;諸船悉到,無一失者。 初六日,功祭禱海岳,並巡視附近諸嶼。與眾將言曰:「臺灣若得,則此為門戶 保障。」隨撥陳廣、楊祖、林福,張在等帶兵三千,留船十二隻,守澎湖。 初七日,功下令曰:「本藩矢志恢復,念切中興。前者出師北討,恨尺土之未得; 既而舳艫南還,恐孤島之難居。故冒波濤,欲闢不服之區,暫寄軍旅,養晦待時;非 為貪戀海外,苟延安樂。自當竭誠禱告皇天並達列祖,假我潮水,行我舟師。爾從徵 諸提鎮營將,勿以紅毛火炮為疑畏;當遙觀本藩鷁首所向,銜尾而進』。 初八早,成功坐駕豎起帥旗,旁列五方,中懸龍蘇。發炮三聲,金鼓震天。令洪 暄引港船先面東而去,諸提鎮照序魚貫。至未刻,遙見鹿耳門。成功命設香案,冠帶 叩祝曰:「成功受先帝眷顧重恩,委以征伐。奈寸土未得,孤島危居!今而移師東征, 假此塊地,暫借安身,俾得重整甲兵,恢復中興。若果天命有在,而成功妄想,即時 發起狂風怒濤,全軍覆沒。苟將來尚有一線之脈,望皇天垂憐、列祖默祐,助我潮水, 俾鷁首所向,可直入無礙,庶三軍從容登岸。」祝畢,令人於斗頭將竹篙探水深淺。 徐回報曰:「是藩主弘福,水比往日加漲。」成功復問曰:「加漲有多少?」曰:「加 漲有丈餘。」(評曰:舟速因風便,好如箭脫弦;於今又有水,凡事在皇天)成功大 喜,放炮、擂金鼓,打招旗與後面船隻好看跟蹤。又密令何斌坐斗頭,按圖紆迴,教 探水者點篙,徐徐照應。轉舵揚帆,吶喊從赤嵌城而進(評曰:從來在將德,恃險終 然寬;曲折百般計,今朝始見難)。成功部整隊登岸。斌請曰:「急圍奪倉 ,然後列 陣進兵,恐其焚毀。」其守赤嵌酋長貓難實可見成功大隊登岸,軍威赫耀,一面遣郎 何璣從鯤身請援,一面發炮。 初十日,成功令兵士每名草一束,圍屯赤嵌城。遣通事吳萬、李仲說實叮:「如 不降,周圍放火焚之!」實叮懼,出降。功厚待之,令過安平說揆一王。成功克赤嵌 城,加額曰:「此天哀吾,特賜此土以為安命。」命各鎮羅列安營(評曰:方除假面 儺仍劇,未了殘棋局又新)。 揆一王當於元夕赴何斌之請,燈酒笙歌,酣樂達且。斌雖乘月逸出,王以斌為困 酒。迨次早覓斌無蹤,方知其遁,亦只疑其侵用,豈料引師奪國。十八日申刻,忽風 雨驟至,潮水沖岸,聲振雲霄,聞者憚慄,直交子時方息。天明,王率諸酋長登城望 海。影見一人 頭紅衣,騎長鯨從鹿耳門游漾紆迴,繞過赤嵌城而沒。王與酋長面面 相覷,稱異曰:「豈夢耶?」迨至三月初十日午後,遙聞鹿耳門外炮聲轟天,急集諸 酋長登臺,持千里鏡照見許多船隻,旌旗飛躍。王笑曰:「唐人不知死活,敢犯吾境。 著炮臺上火炮齊備;侯船到時,接連而發,則無遺類矣。」歡笑自若。少頃,見首船 轉頭向北而上,忽而回東,忽而轉北,從者悉依賞船行,盡不從炮臺邊過。王顧左右 荷蘭曰:「此港路從來泥沙淺汙,今日唐船何得無礙?豈不異哉?」一面令主炮者發 炮,炮遠弗能及;一面令酋長黎英三帶兵落夾板出去截擊。迨至人齊,將申酉起風之 時,正值潮起風發(臺地每於申酉時風甚大,今亦然)。俄而見大隊舟師已達赤嵌, 兵士登岸列陣,軍威盛壯。王虞其逼城,將撥格夾板者吊起,即令黎英三從鯤身過援 赤嵌。甫到三鯤身,遇郎何磯,曰:「兵少難援,且回見王。此兵實天降,非傾國往 救,安能禦敵?」王曰:「此從何來?」遂挑選排鎗手,來日過赤嵌決戰。 成功早起,聞安平荷蘭擊鼓吹笛(郎掌號)。功知欲出兵,傅諸將諭曰:「荷蘭無 別伎。惟恃火炮而已。黃昭!爾可帶銃手五百名、連環熕二百門,分作三隊,前往鯤 身尾。列陣以待;侯他對攻。楊祥!爾可帶藤牌手五百名,從鬼仔埔後繞過鯤身之左, 橫沖截殺。蕭拱宸!爾整艍仔船二十隻,看彼隊伍將過七鯤身欲與我們交鋒,隨朗搖 旗吶喊駕駛,作過去攻城狀。彼兵見之,自然慌亂,不敢戀戰,破之必矣。」調撥已 定,又令諸鎮列陣靜伏守候。荷蘭果行至七鯤身尾,方欲對壘,忽見赤嵌快哨搖動, 欲過安平攻城,心遂虛。而楊祥領藤牌又到,跳舞橫沖。荷蘭愈慌,立陣不住,敗下, 死者過半,退守其城。成功揮軍進圍,王死拒之。大炮時打,功亦不敢逼。雖督兵圍 困,只鯤身硬路,其餘悉環水;而荷蘭又不時將百餘猛突出打銃,諸軍多被損傷。功 令兵士斬竹作 除堆土環柵,七鯤身設立門戶,置炮臺以防之,於是軍稍安。 五月,黃安、劉俊、陳瑞、胡靖、顏望忠、陳璋等六鎮統船二十隻至臺。功擢黃 安為右虎衛。改赤嵌為承天府,楊朝棟為府尹。又設二縣隸之:一天興縣,以祝敬任 之;一萬年縣,以莊文烈任之。 適世子經差兵部主事楊榮押送糧餉、軍器暨諸食物到臺,成功聞金廈各馬咸寧; 惟有謠傳東山蔡祿、郭義暗通黃梧,欲投誠。功隨發密諭,交楊榮回廈門與洪旭,令 行單調二鎮帶全師過臺。「若遵令,則無他意;加遲延觀望,急除之。」旭接諭,差 人往銅山傳藩令:「著二鎮帶本部兵,配所坐船隻,即往臺灣。」郭義遂整船欲東。 蔡祿與其部將陳華、羅棟(華,潭之漳浦人,後投誠,官京口總兵;棟,平和人,後 投誠,官重慶)謀曰:「不意藩令來如此之急。」華曰:「事已八九,豈可半途而廢?」 棟曰:「恐二爺不允!」祿曰:「二爺是吾事。爾可速差人往海澄公處為要!」華曰: 「今夜即去。」祿遂藏羅、陳二將於內,差人講義。義到,祿曰:「國姓信讒,以大 兄之故(大兄指萬禮。前禮等同盟,以萬人合心,以萬為姓。萬禮部張禮,死南京。 成功回廈,建忠臣廟享諸死者,以甘煇為首,次張萬禮。後有人怨禮,言其非戰死, 是逃履水,忙不及去甲,溺死,豈可與陣亡將士齒?成功信之,遂撤去),懷疑我兄 弟二人。我業已遣人投誠。我去,汝能保其無恙乎?不如俱去,何如?」義曰:「大 兄雖不死於戰而溺於水,實亦沒於王事,非同謀叛者等。與汝我何干,而相疑至此?」 祿一時無以答。其兄萬五(禮小功弟,即長林寺僧道宗也)擊榻曰:「君臣不可相疑, 疑則必離。今者藩令來召,是疑之漸也。況臺灣新闢,荒涼之地,去者多不服水土; 此決不可去。若召而不往,非臣子之禮,勢雛兩立。七弟所見甚高,宜從之。」義意 尚躊躇。道宗復迫之曰「自古,英雄棄暗投明;若當斷不斷,乃婦人之仁也。」義方 決,祿即出陳華、羅棟二將,插刀立誓。部將船收回,聲言槓俱椇不堅,難以沖過橫 洋,停泊修整燀洗。義、祿又將軍器密帶入城,欲謀併銅山,慮忠匡伯張進重兵,難 於下手。 六月初一清晨,祿往關帝廟求籤,得第十七首,詩曰:「田園價貴奸商量,事到 公庭彼此傷。縱使機關圖得勝,定為後世子孫殃。」即喚廟祝張初向前諭曰:「本鎮 欲奪一寨,不知此籤詩意,勝負如何?爾可解一解。」初接籤,讀完復曰:「依此籤 意,隨去即得。稍遲,則有備無濟矣。」祿聞之,意遂決。傳陳華、羅棟並鍾瑞等率 眾閱說許龍兵上山。義、祿分據四門,劫隆武學人忠匡伯張進衙(時有隆武丙戌科舉 人林沃心在銅山,聞知道宗有『何物釋子壞長城,畏死何堪見乃兄』之句)。乃兄指 萬禮也。(評曰:天意既如此,帝心怎奈何?一籤明說破,報應豈蹉跎)。進聞城中輟, 急傳親隨欲出。而門者奔報目:「萬二、萬七反了!兵已圍城。」進忙壞其印,卻從 後門登山,向北而走。陳華尾追,進回顧曰:「爾不念房昔乎?何相逼也?」華曰:「無 他意,請本爵安民。」進曰:「吾將印交汝。」華得印便回。進欲越城,見無船隻停 步,而祿又差羅棟至,進無奈回見二鎮,說之曰:「吾亦有心久欲投誠,奈無人為引。 今既二公舉事,何不預知,使吾忽忙?今若不棄,願與偕行。」祿、義大喜,隨出牌 諭安民。進曰:「凡事尊讓之,可稱交善。」祿、義信以為然。初四日,進託病不出。 祿促原察言司薛聯柱至,欲殺之。道宗衛救,祿雖陽許,而心未灰。桂懼,隨道宗住 於九仙巖,朝夕不敢離。後同祿、義投誠,按江西督糧道。初六日,呂簇請進曰:「公 既與二鎮合心獻城投誠,亦當整備,恐旦夕兵至,去無及矣。」進泣曰:「進海濱一 匹夫耳!生逢亂世,受先帝恩重,位至伯爵。復荷藩主深信,共事恢復,委託土地之 寄。今日失守,罪不容誅,尚有何面目與之同行再屈膝於他人?」簇曰:「公既如此, 即當飛通世子,用計圖之。」進曰:「難矣!二賊用意深久,險阻必周。若他人謀洩, 為禍愈慘,為丈夫羞。」簇曰:『然則坐以待斃乎』?進曰:「惟爾義俠可託,吾欲密 置火藥數十桶環布臥室,請二賊入內議事,擲火與之偕亡。他兵無主必亂,爾然後按 兵請救。」簇跪泣,受計。初七日,簇趨謂祿、義曰:「本爵恐廈門、南澳聞知,合 兵前來,則甚費力。何公爺接應,至今未到,心甚憂焉。奈本爵忽染病畏風,尚有機 密事不便傳述者,煩二位將軍入內計議。」祿、義聞請即行。將至府門,小鹿忽跳, 遂躊躇末前,而請者又至。祿、義愈疑,隨詭答曰:「爾代吾轉覆本爵:原欲入內共 商,適有緊急軍情難緩,俟明日來會未遲一。即反步回。簇急將語覆進。進嘆曰:「計 不成矣,天也!吾盡吾心而已」叫遂冠帶,揮呂簇等左右出。自投火藥,發霹靂如雷, 黑煙滿天,而衙焚,忽進屍自天半下落於街。(評曰:開門誤揖盜,共事變為仇。無 計堪鋤卻,從容願與休)。 初三日,鄭經接祿、義叛銅山報,部戒嚴,整船。初九日,又接張進賺計不成自 焚信,遣黃廷、杜煇、黃元、洪天祐、何義、黃昌、楊來嘉等鎮,下銅山擒祿、義。 南澳陳豹聞祿、義變,亦親督舟師會剿。祿、義知二處師動,於八尺門排渡通師過銅 山。而海澄公黃梧同右路總兵王進功,督兵駐劄陳康,令詔安營副將劉進忠帶兵過江 接應祿、義(進忠後為潮州總兵)。 十九日,祿、義任眾搶掠,空其城,由八尺門投誠。黃廷合陳豹師登岸,遣將分 道追弗及;惟謹守炮臺,安插餘民,飛捷報經。經令黃廷等回廈,陳豹仍歸南澳。以 洪天祐同黃元相繼守銅山。 經自監守各島,仁慈儉恤,謙恭愛人;雖好學善射,但嚴毅果敢弗如厥父之風也。 經聘尚書唐顯悅長子之女為妻,端莊靜正而不相得,故外多蓄狡童、騷婦為樂。時經 四弟之乳母陳氏,年可二十六、七歲,雙眉如遠山淡掃,不施粉黛,光彩可人;且窈 窕輕挑,語言丰韻。經見之,魂銷天外。然其母董氏家規嚴肅,末由接語。一日,經 入內候母安,適從陳氏臥旁過。陳氏初起末粧,撥矇隴眼,嬌聲曰:「孝哉人子!」 經遂停足窗外,曰:「好似睡起海棠初拭目、醉餘楊柳不勝衣。」陳氏嬌語答曰:「未 逢恩寵先流盼,恐惹夢魂濕淚斑。」,經逼近門首,以手招曰:「人眾非言語所。下午 偷穿到書院一話,何如」(評曰:野馬一時剿,真難收住韁)?經請其母安出,廣稠 之際,惟相視以目,傳情而已(評曰:徵笑傾人國,含情惹魂飛)。是日,經心不能 主,如癡如醉。陳氏亦沾泥柳絮,欲逐春風,遂素服淡粧,下午託抱弟從眾於中堂, 作匿影藏形之戲,互相躲避,各展其乃。陳氏乘便脫空至經處,經屏左右候之,急摟 陳氏於懷,撫其背曰:「真可餐也!」藏於寶帳,共赴高唐之夢,恐人覺之急去。後 愈狎䁥,恍如佳偶;惟瞞成功一人而已。 是年,世祖章皇帝賓天,而今上即位,以明年為康熙元年,大赦天下。諸輔臣以 閩疆連年用兵,傾費錢糧,而兩島何其未平?請旨切責總督李率泰與兵部尚書蘇納海。 會海澄公黃梧一本,內密陳滅賊五策:「一、金、夏兩島彈丸之區,得延至今日而抗 拒者,實由沿海人民走險,糧餉、油、鐵、桅船之物,靡不接濟。若從山東、江、浙、 閩、粵沿海居民盡徙入內地,設立邊界,佈置防守,則不致自滅也。二、將所有沿海 船隻悉行燒燬,寸板不許下水。凡溪河,堅樁柵。貨物不許越界,時刻瞭望,違者死 無赦。如此半載,海賊船隻無可修葺,自然朽爛,賊眾許多,糧草不繼,自然瓦解。 此所謂不用戰而坐看其死也。三、其父芝龍羈 在京,成功賂商賈,南北興販,時通 消息。宜速究此輩,嚴加懲治,貨物入官,則交通可絕矣。四、成功墳墓現在各處, 叛臣賊子誅及九族,況其祖乎?悉一概遷毀,暴露殄滅。俾其命脈斷,則種類不待誅 而自滅也。五、投誠兵官散住各府州縣,虛糜錢糧。倘有作祟,又貽害地力不淺。可 將投誠官兵移住各省,分墾荒地,不但可散其黨,以絕後患,且可蕃眾而足國也。」 廷議:遣兵部尚書蘇納海來閩勘遷。湖廣道御史李之芳聞之嘆曰:「自古養兵,原以 衛疆土;未聞棄疆土以避賊也。」上疏曰:「為冒死條陳,乞俯恤民瘼,以固國家事。 山賊、海寇,何代無之?但當制馭有方,使民獲寧宇;未關堂堂天朝遷民避賊者也。 夫遷民,事勢之至不可者,今竊為陛下陳之:聖朝仁政,以得民為本;萬民歸心,以 輸納為先。五省沿海一帶,遭逆荼毒,正供、雜派輸將恐後。此足徵順民之大端,而 深可憐憫者也。梁惠移栗,孟子短之。今詔諭欲徙五省沿海邊民,何以垂訓後世?此 臣所謂不可者,一也。昔日明政不修,逆闖犯闕,北京淪沒。我朝興仁義之師,驅除 逆黨,救民水火,是以率土歸心,滿、漢一家。今中左彈丸之地,不思徵討,遽遷以 避,其如天朝體統何?所謂不可者,二也。鄭成功江南大敗,膽破心寒。今已遠遁臺 灣,所有餘孽,或剿或撫,呼吸可定;況沿海皆我赤子,一旦遷之,鴻雁興差,室家 靡定。或浮海而遁,去此歸彼,是以民予敵。所謂不可者,三也。周成王亦有遷頑民 於洛邑,當得田宅以優養之;設庠序以教育之,使其民知禮義而無異心。今欲遷沿海 一帶,當日出示,諭限數日,官兵一到,遂棄田宅、撤家產、別墳墓,號泣而去,是 委民於溝恤也。為民父母,豈忍若是?所謂不可者,四也。江南薄土,一夫受田不滿 三畝,一家聚食,尚捕魚貫販以補不足。聖諭頒下,欲酌給田宅,安插移民。田宅無 所措。當道者未有處置,惟催趕自促,使民而逃。貧者不過數日之糧,富者亦但數月 之儲,逼處內地,無家可依,無糧可食。餓寒道而奸邪生,不為海寇,筆為山賊。一 夫持竿,四方響應;其若之何?所謂不可者,五也。鄭成功前年欲撫時,求海濱二府 駐防,文武官長聽其選擇,稅賦盡輸軍國之用,尚欲納東西二洋船餉數萬;時正以為 不可。今五省之民,沿海已居其半,當道者不思制插安民,只欲盡以遷移,能使賊自 斃乎?是賊未必能殲滅、未必能盡降;而國家先棄五省之地土、人民。所謂不可者, 六也。江南魚鹽,為富強之資。沿海一帶,魚鹽之利何啻數千萬?土產之物,百倍其 利。況乃日用之需,鹽更五穀之輔,一日無鹽,物將日腐。且土產年例解京,從此而 止。所謂不可者,七也。夫郡縣內地,亦賴邊界以捍禦,故朝廷設邊界為郡縣藩籬, 亦以衛民。今兵不守沿海,盡遷其民,移居內地;則賊長驅內地,直抵其城邑,其誰 禦之?不如分守內地之兵,撥一半守邊界衛所,聯絡鄉民,以相助戰守,使賊不敢睨 視邊界;如是則內地免守。所謂不可者,八也。當道者,不為深謀遠慮,操一朝之權, 棄百姓過於反賊。萬一不順,問誰之咎?臣今愚忠,冒陳天聽,稍可濟元元之命,萬 死不敢辭。或以臣言為可採,則臣死榮於生;倘以臣言無可用,雖不死何益於國?伏 望頒除遷移之令、下哀痛之詔,使民沾恩惠、國享長寧!」疏上,留中(李之芳山東 進土。甲寅之變,為浙江總督。江元勳犯衢州,實賴之芳。後拜相國)? 七月,張志、黃明縱管事楊高凌削土番,大肚番阿德狗讓殺高反。成功令楊祖徵 之。祖與讓戰,中標鎗死。其鋒甚熾,欲出援荷蘭。功復令黃安、陳瑞二鎮往徵。安 設伏誘戰,遂斬阿德狗讓。撫緩餘黨,班師。 八月,揆一王盡出其眾,分水攻赤嵌、陸攻鯤身。功令黃安統眾禦陸,親統陳澤 等左右戎旗配船合擊。塵戰終日,黃昭獲夾板一、小艇三。荷闌大敗,仍死守其城。 兵部尚書蘇納海至閩,斥棄海島,令黃梧孥拏大商賈,毀鄭氏之祖墳;惟安海『五 馬奔江』水葬者,無處尋覓。挖起者,將大杉木鋸開兩邊,中鑿孔相連,將各屍合在 內。用鐵箍箍上,外加封皮。沿途遞解,逢郡縣收獄。至福州,因差者橫肆無狀,威 喝縣官。縣官惡之,以其未奉旨,通詳中止。 十月,鄭芝龍家人伊大器出首龍與子功不時書信往來,謀為不軌,遂收芝龍。尋 而棄龍於燕市,並子弟共十一人。 十一月,成功令宣毅前鎮陳澤同右虎衛左協陳沖,駕小船數十隻,內裝硝磺引火 諸物,乘北風燒夾板。又令黃安督眾鯤身夾攻。揆一王分眾禦敵。夾板被燒三隻,死 傷甚多,王大煩躁。功見大勝,時荷蘭勢窘,功遣通事李仲入城說揆一王曰:「此地 非爾所有,乃前太師練兵之所。今藩主前來,是復其故土。此處離爾國遙遠,安能久 乎?藩主動柔遠之念、不忍加害,開爾一面:凡倉庫不許擅用;其餘爾等珍寶珠銀私 積,悉聽載歸。如若執迷不悟,明日環山海,悉用油薪磺柴積壘齊攻。船毀城破,悔 之莫及。」王與諸酋長聞之悚然,願罷兵約降,請乞歸國。仲出,覆成功。功允其降, 許放歸國。隨將王庫銀兩火藥、火炮照冊繳納;其餘諸物,悉聽其搬下夾板。 十二月初三日,成功縱揆一王回國。今安平鎮城樓,相傳內有紅毛火藥庫,不敢 開,慮其暗用火石,恐一動便發也。後被朱一貴打開,內係銅熕、藥、鉛等項。功以 荷蘭去,臺灣平,遂祭告山川神祇,改臺灣為東都。附紅毛城置第宅,居焉。 初六日,諸鎮兵諸成功轅門,告給發月糧扣剋,用小鬥。質實,殺府尹楊朝棟、 知縣祝敬、鬥給陳伍等示眾。以其叔芝莞之長子鄭省英為府尹。令黃安監守安平鎮, 周全斌總督承天府南北諸路,自領何斌、馬信、楊祥、蕭拱宸等,帶銃手三百、牌手 三百、弓箭手三百、大刀手二百,備其口糧十日,從新港、目加溜灣巡視。見其土地 平坦膏沃,土番各社俱羅列恭迎(土番俗無跪,蹲下合掌,即跪之禮也)。成功錫以 煙布,慰以好言,各跳躍歡舞。觀其社裡,悉係斬茅編竹,架樓而居。雖無土木鞏固, 實有踩林幽趣。計口而種,不貪盈餘;以布作幔,不羨繁華。誠三代以上人民也。由 蕭壟、麻豆、大目降、大武壠、他里霧、半線各處踏勘而回。次日,大會諸提鎮、參 軍議事。成功曰:「大凡治家治國,以食為先。苟家無食,雖親如父子夫婦,亦難以 和其家;苟國無食,雖有忠君愛國之士,亦難以治其國,今上託皇天垂庇,下賴諸君 之力,得有此土。然計食之者眾、作之者寡,倘餉一告匱,而師不宿飽,其欲興邦固 國,恐亦難矣。故昨日躬身踏勘,揆審情形,細觀土地,甚是膏腴。當做寓兵於農之 法,庶可餉無匱,兵多糧足。然後靜觀釁隙而進取。」黃安曰:「開疆闢土,垂業萬 世,諸將自當唯唯。但欲寓兵於農之法何如,願請指示。」功曰,「古者量人受田, 量地取賦。至商雖變為井田,亦是九一之法,兵民無分。迨至秦,井田廢,兵民始分: 民任轉輸,兵任征戰。後漢、唐、宋、元屢年征戰,兵甲蕃眾,籌餉者徒為仰屋;故 善為將者,不得不興屯以富兵。如諸葛屯斜谷、司馬屯淮南、姜維屯漢中、杜預屯襄 陽,悉是兩敵相對,恐轉運維艱,士有飢色,故寓兵於農以備敵。若夫元之分地立法、 太祖設衛安軍,乃天下已平,恐虛糜空乏,故以為農者七、為兵者三,寓農以散兵, 非無故也。今臺灣乃開創之地,雖僻處海濱,安敢忘戰?暫爾散兵,非為安逸,初創 之地,留勇衛、侍衛二旅,以守安平鎮、承天二處。其餘諸鎮,按鎮分地、接地開墾, 日以什一者瞭望,相連接應,輪流迭更。是無開丁,亦無逸民。插竹為社,斬茅為屋。 圍生牛教之以犁,使野無曠土,而軍有餘糧。其火兵則無貼田,如正丁出伍,貼田補 入可也。其鄉仍曰「社」,不必易;其敵亦日「甲」,以便耕。一甲三十一戈二尺五寸 (豪按:據高拱乾修臺灣府志及王禮修臺灣縣誌,作一甲二十五戈),一戈東西南北 四至長一丈二尺五寸。今歸版圖,亦以此為則,照三年開墾,然後定其上、中、下則, 以立賦稅。但此三年內,收成者措十分之三,以供正用。農隙,則訓以武事;有警, 則荷戈以戰;無警,則負耒以耕。寓兵於農之意如此」(評曰:創業農為本,安軍食 必先;講求相寓意,海外有新田)。馬信諸鎮咸起謝曰:「藩主今日不惜辛勤,跋涉興 師,開闢海外乾坤,創業以遺子孫,誠古來之未有也!今又寓兵於農,實萬世良法。 自當凜遵而行」。即日貼分,各照地方領兵前去開墾(評曰:征誅當有兵,安韓可無 耕;籌畫寓農計,開疆千古名)。 第十二卷 入緬甸桂王受辱 閱祖訓成功歸天
聖祖仁皇帝康熙元年壬寅(附永曆十六年)正月,成功分遣諸將屯田。忽報其父 芝龍凶信,功頓足躄踴,望北而哭曰:「若聽兒言,何至殺身;然得以苟延至今日者, 亦不幸之幸也!」令文武官員各掛孝。及知毀墓,向西切齒而罵曰:「生者有怨,死 者何仇?敢如此結不共戴!倘一日治兵而西,吾不寸磔汝屍,枉作人間大丈夫!」每 與諸將言及五省沿海人民移徙內地,嘆曰:「吾欲留此數莖髮,累及桑梓人民!且以 數千里膏腴魚鹽之地、百萬億眾生靈,一旦委而棄之,將以為得計乎?徒殃民而已! 吾若不決志東征,苟狥諸將意,株守各島,豈不笑吾英雄為其束縛?今當馳令各處, 收沿海之殘民,移我東土,開闢草萊,以相助耕種,養精蓄銳。俟有釁隙,整甲而西, 恢復迎駕,未為晚也。」功在臺,令過於嚴,犯者,雖親信無赦。馬信諫曰:「立國 之初。宜用寬典!」成功曰:「此知其一,不知其二。立國之初,法貴於嚴,庶不至 流弊。俾後之守者,自易治耳。故子產治鄭、孔明治蜀,用嚴乎?用寬乎?」信服其 論(評曰:海外偏安一小隅,有方立法庶無虞)。 二月,成功檄洪旭、黃廷同兄泰等,陸續載諸眷口過臺。 三月,成功以洪旭、祁闢等十人分管社事。時臺地初闢,水土不服,病者部死。 故致各島搬眷,供遷延不前。有偽言:「南澳陳豹不遵令,已密通平南王投誠。」功 信之,隨手諭與經並洪旭等,令周全斌領大熕船五隻過廈門,合社煇、黃昌等師擊豹。 豹聞之大驚,急集諸將議曰:「必有大奸人反問,如之奈何?」諸將曰:「請速遣人往 辨」豹曰:「辨不及矣。」諸將曰:「若不往辨,當整船禦之。」豹曰:「禦之,則情 真矣。兩虎相鬥,必有一傷。」諸將曰:「不辨、不禦,坐以就擒乎?」豹曰:「本爵 自從平公數十載(平公指芝龍),一片肝膽,惟天可表。今既信讒而來,辨之弗能及, 禦之非本心。此乃藩主相逼,自壞長城半面,非本爵背恩而去。爾等速收拾下船,捨 此一塊土,入粵投誠,何如?」諸將咸應曰:「本爵所見極是。」豹遂率眾踉蹌下船, 從虎頭門投誠。平南王尚可喜為之題請,封豹慕化伯。不數月,豹雙日俱瞑。全斌領 舟師到宮仔前,知豹已去,惟空城而已。急迫之,獲其子士鼇並家資,報捷於經。經 令斌安插百姓,交護衛左鎮杜煇守,然後班師。經因私通陳氏有娠,生男子,跪報侍 妾所出,並「陳豹已遁,南澳業令杜煇暫守」之啟。功大喜,頒賞臺灣諸將士暨留守 金、廈兄泰並洪旭、黃廷、王秀奇等幣帛。而又加給其妻董氏金六錠、花紅六疋;子 經四錠、花紅四疋;生母陳氏金二錠、花紅二疋。孫賞亦如之。 四月,兵部司務林英削髮為僧,從雲南逃至廈,過臺克成功。功問:「雲南皇上 恢復如何?」英曰:「當時敗軍之際,李定國請皇上入峒烏。峒烏之車裡、裡角諸蠻 雜處,不相統轄。我今臨之,必無所拒。安頓主於峒內,我諸將設禦於峒口。勝則六 詔復為我用,不勝則境接交趾,召暹羅諸船入海,航船來廈尋藩主,合師進取。沐天 波堅請:『當入緬甸。緬甸昔宣力於本朝,而本朝待之甚厚,素懷忠義。患難相投, 必傾心相待。且竄處荒外,吳三桂未必相逼。」馬吉祥、李國泰咸助天波之議,皇上 意決。定國跪泣奏曰:一臣不能挽陛下之駕,罪該萬死!請留太子、督臣等以牽制緬 甸;則皇上可安寢於內。」上猶豫不忍。定國拜辭,謂天波曰:『明朝存亡,全擔在 公,公其努力!願無生後悔,而追憶余言也』。於是皇上入緬甸。司馬吉祥來請旨撤 去戈殳,恐驚百姓。天波請留太子,入茶山調度兵馬,庶皇上在緬甸,外有盤羅之固、 內有泰山之安。帝與後商,不允請。英見朝政出於奸輔馬吉祥、逆戚李國泰,故削髮 為僧,逃回。甫至粵西,聞吳三桂師攻緬甸。吉祥等酬唱御營,出入無憚。緬人見君 臣無禮,遂熾戰心;密通吳三桂,雲已受辱。」成功頓足曰:「皇上何如此執迷,不 從李定國之議?」馬信請曰:「皇上既然被難,理應掛孝,去朔。」功曰;「不可。路 途遙遠,英亦耳聞,事跡涉疑。今若以譌傳妄舉,倘後來聖駕若在,則將奈何?仍尊 朔號。候有日西向詢其的確,然後佈告中外,推有德者立之。」信、英等咸曰:「藩 主所見甚遠。」忽經差齎謝啟暨諸王、鄉紳賀啟至。功閱及尚書唐顯悅內有「三父八 母,乳母亦居其一。令郎狎而生子,不聞飭責,反加齎賞。此治家不正,安治國乎?」 功登時氣塞胸膛。立差都事黃毓,持令箭並晝龍桶三、漆紅頭桶一,過金門與兄泰, 同到廈門斬其妻董氏治家不嚴之罪,並其子經與所生孫、乳母陳氏。黃廷、洪旭、陳 煇、王秀奇等,接令駭然。泰與毓、旭等相議曰:「主母、小主其可殺乎?然藩令到, 又不得不遵。以我愚意,可將陳氏並孫殺以覆命。至主母、小主,我等共出啟代為請 罪。不知列位以為何如?」旭曰:「此金石至論,拜服!拜服!」隨將所議啟董夫人 與經。經與董夫人曰:「此可於法兩盡。」遂出二人斬之,將頭付黃毓過臺報命。功 不允,解所佩劍交黃毓,再來金門見泰,必當照令而行。泰躊躇,送毓先過廈門見經。 經急將毓等拘禁,與旭等相議。報蔡鳴雷從臺灣來,經傳問臺信。鳴雷曰:「藩主曹 必盡誅。如有違者,將及於監斬諸公。且有密諭往南澳與周全斌」(時鳴雷在臺有過 失,恐成功見責,故給假來廈搬眷,因而設言嚇洪旭等人)。旭曰:「世子,子也,不 可以拒父。諸將,臣也,不可以拒君。惟泰是兄,兄可以拒弟。凡取糧餉諸物,自當 應付;若欲加兵,勢必禦之。」遂將此意通鄭泰。立遣援剿右鎮林順帶領兵船,出守 大擔。適周全斌徵陳豹回歸,黃廷慮其有受成功密諭為變。啟經:「先下手為強,全 斌不可縱!」經然之。全斌入見,執交援剿左鎮黃昌監守。功接廈門諸將公啟,內有 「報恩有日,候闕無期」之句,知金、廈諸將拒命。心大恚忿,即差洪有鼎持諭與周 全斌,令其回師監殺。有鼎到南澳,船上銅山,聞全斌業已被執,不敢前。 五月朔日,成功偶感風寒。但日強起登將臺,持千里鏡,望澎湖有舟來否。初八 日,又登臺觀望。回書室冠帶,請太祖祖訓出。禮畢,坐胡牀,命左右進酒。折閱一 帙,輙飲一杯。至第三帙,嘆曰:「吾有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也!」以兩手抓其面而 逝。左右報其弟襲暨黃安、馬信入視,信令出紅緞蓋之,然後通知各文武,祭奠舉哀 (成功於戊寅歲年十五,補南安學弟子員。屢試極等,而兩赴鄉闈。至乙西,年二十 二,父芝龍引見隆武,賜姓名。丙戌,年二十三。秋九月,不從父投誠,潛匿金門。 丁亥,年二十四。以隻身而奉故朔,海島群推,拱手聽其約束;五省移徙,避其鋒銳。 且當敗軍喘息,又能鎮定強戰。繼而,開闢海外乾坤。至壬寅歲五月初八日逝,年三 十九歲。屈指統眾共計一十六載,以忠義自誓,嚴治軍旅,推心置腹,臨陣身先。計 策己決,賞罰無私,仇親兼用。噫!亦可謂人傑哉!)襲始治喪,差人往金廈報計。 十三日,馬信以哭泣傷懷,染病死。一時臺中皇皇,諸將舉襲護理,以安眾心。 龔心腹蔡雲、李應清、曹從龍、張驥四人謀曰:「護理不過數日而已,豈能南面自尊?」 雲曰:「弟承兄業,理之最正,但苦無援耳!」驥曰:「欲舉此事,當謀之有兵權者方 可。先達主公,然後候吾探各鎮說之。」從龍曰:「此論誠是。」四人遂密告襲,襲 歡然許之。驥部往黃安營中,見安曰:「世子亂倫,情急於勢,黨眾拒父。今幸藩主 晏駕,可以無慮矣。」安曰:「年少舉動,是左右無人耳。虎雖惡,不傷其子,豈可 率眾相拒?」驥曰:「如公所言,此乃不孝,烏可承統乎?」安曰:「比何說?子承父 業,誰敢異心?」驥見安辭色嚴厲,知不可說,佯曰:「子承父業,理之正也。吾所 言者,死恰其時,可以解釋父子相仇耳。」遂辭安出。往黃昭營中,見昭曰:「護理 知公勤勞,令驥致意。」昭曰:「昭有何能?乃荷護理注存若是。」驥曰:「護理計臺 灣戰功,惟公居最;恐世子不知耳?」昭曰:「世子遠隔,烏得而知?」驥曰:「藩主 之死,死恰合時,可以免世子拒父之罪名。」昭曰:「觀其所行,真不堪為人上。」 驥曰:「金廈、臺灣,業成水火。」昭曰:「然。」驥曰:「公握重兵,扶護理於臺, 護理豈肯忘公乎?昭曰:「護理,仁慈弟也。弟承兄業,末為不可。我非貪涎爵祿, 亦擇主而事,候與中衝合謀。」驥曰:「此誠妙算,公當速行!吾歸,以公言報護理。」 驥還同啟襲。襲割衣襟,令驥與昭結為姻姬,囑速通中衝舉事。是夜黃昭到蕭拱宸營 中,對拱宸曰:「島中世子可治兵以拒父,臺灣獨不可承兄以繼統乎?」拱宸曰:「此 亦公論。世子行既不正,護理仁慈,承繼大統,名正言順。」遂合謀。次早,密報襲。 襲與曹從龍、蔡雲、李應清、張驥商議。從龍曰:「可假藩主遺言,數世子罪狀,命 弟繼統,方可以服眾。」襲曰:「此計誠妙!你可速書遺意,付昭等行事。」襲即假 成功遺言,出告四方。黃昭、蕭拱宸即扶襲為東都主,分兵拒經。其餘諸將,陰持兩 端觀望。獨黃安心忿,陽為和悅,密遣人坐小哨以報經。講經速治兵過臺,遲則安固 難動也。 十四日,經接訃音,隨欲設位掛孝。洪旭曰:「國不可一日無君,當先嗣位,然 後發喪。」經從之。洪旭、黃廷、王秀奇等同諸文武修表達行在,請經就廈門嗣位, 稱曰『世藩』。佈告各島、臺灣,方舉哀。十八日,又得提督建威伯馬信因哭泣過傷 死報,經愈大悲慟,厚恤其家。 二十一日,報諸將奉其叔襲護理。六月初二日,接黃安密陳『黃昭、蕭拱宸二賊 假先藩遺言,命襲為東都主,業分兵拒險』啟,經駭然。旭曰:「事久多變,速出周 全斌勒兵過臺灣,正位。」經是之。出全斌為五軍都督,以陳永華為諮議參軍、馮錫 范為侍衛,整兵欲東。 七月,總督李率泰(於五月二十七日從福省起程。六月初三日到泉)接效用總兵 林忠暨沿海塘報。咸稱「成功在臺發狂身死。」隨飛請靖南王耿繼茂暨安輯投誠郎中 賁岱、金世德等星馳抵漳,共商剿撫事宜。繼茂立差都司王維明、率泰差都司李振華 同林忠前往廈門,諭以「朝廷誠信待人,若釋疑,遂制削髮登岸,自當厚爵加封招撫 之?經因而未果行。與伯泰、洪旭、黃廷、陳煇、王秀奇暨諸參軍會議,總欲雙傚朝 鮮例:不削髮,稱臣納貢而已,復之。送林忠等回漳。 八月,繼茂、率泰復差林忠等再到廈門,諭:「欲其將所陷州縣等印信送還,並 差員入漳酌議。齎本往京請旨。」經復與泰、廷、旭等密商議曰:「東寧初闢,先王 陡爾仙逝。茲又遭蕭、黃二賊構釁於內。藩院聞信,頻頻遣員招撫。順之,有負先王 宿志;逆之,則指日加兵。內外受困,豈不危哉?不如暫借招撫為由,苟延歲月。俟 余整旅東平,再作區處。諸君以為何如?」旭曰:「陽和陰違,俟靖內患,再作籌畫, 藩主所見甚明。可令楊來嘉、吳蔭為使,將前日所得各州縣學印共一十五顆,付來嘉 入漳報命。」茂與泰厚待嘉、蔭二人。泰啟茂曰:「海上屢執朝鮮例,遲延觀望。茲 因成功已死,叔姪爭權,勢已搖動。其佐如鄭泰、洪旭、黃廷等,可用反諜計間之, 使自相猜疑。然後剿撫兼用。」茂曰:「此誠妙論。」以所有侯伯印並送回諸印,將 楊來嘉政作鄭泰、洪旭、黃廷之使,密獻兩島題報,倡揚以亂之。繼茂首肯而行。 九月初十日,繼茂疏曰:「為馳報海上輸誠情由,仰祈睿裁事。案據沿海鎮將塘 報稱:『鄭成功在臺灣發狂身死,海上人心搖動』等情。隨經會同督臣具疏題報;一 面分佈間諜,無可招徠。維時督臣先赴漳州,相機調度。臣嗣聞確信,於六月初八日, 帶兵自省起行,冒暑驅馳。至泉州大盈,暫駐秣馬。隨准督臣差副將林忠赴臣軍前云: 『海上鄭泰等,令偽總兵盧恩差人陳贊前來,據稱欲來投誠』等語。併接督臣手書, 約臣面商。臣隨於七月初三抵漳州。初十日,偽爵鄭泰、洪旭、黃廷差偽中軍都督楊 來嘉、吳蔭到漳謁見。據其來議,多有未諳,臣與督臣切直開示。遣發後,復差偽遊 擊姚萬前來,求發的當官員到彼,願檄敕印歸順。臣與督臣並安輯投誠郎中賁岱、金 世德會商,仰體朝廷德意,隨差臣下都司王惟明、督標郡司李振華,同副將林忠前去 廈門。諭以『我朝誠信待人,須盡釋疑慮,遵制剃髮,繳偽敕印,並造投誠各官兵、 船隻、器械、人民戶口文冊,選差的員,一同進京,奏請定奪』。八月二十五日,差 官回漳。據稱:「海上各偽官一時尚未剃髮,俟奉旨後,力行剃髮。其偽敕印,有現 管事者未交,恐失印難以約兵。惟三偽侯先繳偽動敕。其官兵、船隻、人民冊籍,先 開總數。俟題請命下,方備造姓名繳報。」又據偽建平侯鄭泰、偽忠振伯洪旭、偽永 安侯黃廷投到咨呈內稱:『為仰承德意,傾心歸命,披瀝真誠,恭祈疏請事……」等 情;『先繳敕三道、現任伯爵銀印十顆、原封公爵銀印一顆、原取州縣銅印一十五顆。 仍專差掛印都督楊來嘉赴闕待命,以彰歸命之誠。……』等情。臣因全文繁多,不便 備錄。該臣看得:渠逆鄭成功竊踞海島,縱橫有年,思以臺灣為兔窟。一旦遽服天刑, 宜乎人心悔過。臣等宣佈皇上德意,多方開導。今據偽侯鄭泰、洪旭、黃廷具文繳敕, 差官投誠,此皆皇上寶籙誕膺,德威遐鬯,遂使四海望風,群情效順也。臣伏睹國家 仁恩浩蕩,凡屬山海餘氛,果能真心向化,即擁一旅尺土來歸,均荷寵頒爵賞。今三 偽侯以全海之兵民土地還之皇上,據其冊開:偽爵文武官員二千五百十六員、水陸官 兵四十餘萬名、大小戰船五千餘號、海上軍民籍及流寓人口三百餘萬。果係真實,其 功甚大!所有情節,具悉來咨中。現呈御前,必蒙睿覽洞鑑中。以安反側之心,而慰 歸依之望,在廟堂自有碩畫,無候臣愚為之臆揣矣。事關至大,理合據詞奏聞。臣擬 九月十二日,帶兵回省。謹題。」率泰之疏稱:「該臣看得:逆渠鄭成功倚海橫行, 作孽多年。一旦天使殞亡,正致四海清平之日也。適當逆孳報殞之時,人心搖動之際, 臣等仰體皇上德意,廣布招徠。今據偽建平侯鄭泰、偽忠振侯洪旭、偽永安侯黃廷具 咨投誠,差偽都督湯來嘉赴闕待命。此實皇上天威遠震,廟算遐敷,使海島渠魁咸思 歸心歸命者也。臣竊見大清開闢以來,凡山海梗化之徒,或率大眾輸誠、或獻一島來 歸者,莫不錫之厚爵,委以地方。今三偽侯統率全海之眾,據其冊開:勳爵文武兵民、 船隻器械,雖是總約之數,未知果否真實;亦可謂大夥輸誠,其功亦甚偉矣:所有來 咨併原冊,進呈御覽,必蒙睿鑑。今皇上賓籙初登,率土賓服。茲偽侯鄭泰等聞風效 順,皇上必不靳高爵厚祿,破格賞鍚,慰其來歸之念,用安反側之心。庶氛侵得靖, 海邦可寧矣。」同題送楊來嘉入京待命。隨檄水師提督施琅、左路水師總兵李長榮、 右路水師總兵杜永和、福寧總兵吳果福、右路總兵王進功、同安總兵黃翠暨提督馬得 功、海澄公黃梧,各按兵相機,密布間諜,似亂賊心腹。 鄭經亦乘招撫之暇,將金廈各島交伯泰、洪旭、黃廷、王秀寄等共轄調度。另馳 諭銅山黃元、南澳杜煇謹防許龍、蘇利。並謂旭等曰:「先王開闢東土,以為進戰、 退守;曾奈未遂所願而薨!余今欲整旅正位,而藩院又惓惓致意,故遣楊來嘉前去。 回日果能息兵安民,無墜先王一片孤忠苦節,余無不唯唯是從。」旭曰:「歷計招撫, 總差『削髮』二字。藩主東行克捷,則威聲復振。藩院雖智,萬難搖動。若楊來嘉果 有的確旨意,準照朝鮮事例,旭等自然一面飛報,一面料理妥當,其各島防範,毋頃 藩主過慮焉。」 十月朔日,經祭江。初六日,經同周全斌等舟師東去。 初七日午刻,經從澎湖收入娘媽宮。初八日,祭祀山祇,巡視諸島畢,即欲揚帆。 永華曰:「凡事必先以禮,然後加兵,則師出有名。當藩主新喪時,國家無人,諸將 請襲護理,彈壓軍民,亦未為非。今須先通知退避、迎接,看各官如何舉動,方可進 兵。若不通知,驟然進兵,舉動慌張,亦非為人上所宜爾。」全賦曰:「陳參軍所言, 誠為至論。不通知,是無故自生疑忌,亦非所以待親親以服眾心,況襲爺明係括將公 請護理,非其自專。雖據黃安片字,豈可全信?」經曰:「若非二公指示,幾乎舉動 輕率,貽笑四方。」節令禮官鄭斌齋諭,往臺佈告「不日世藩親統六師,抵臺奔喪。 加各鎮分屯守土者,就在本處設位」等語。斌到臺,諸將觀望,無敢言。獨黃昭、蕭 拱宸二人出爭曰:「世子嗣繼大統,理之正也。誰敢背主易言?但世子奉命守國而亂 倫,致先王大怒,賜死者再。又不能悔過自新,而反統兵據國,此自古以來亦未有是 子,使先王日夜搥胸飲恨而死。既明知其子之惡,難居人上,故遺言傳位與弟,非諸 將敢竊萌異念。況襲爺仁慈勇敢,先王愛惜,不離左右。今承兄遺命,承兄大統,亦 是守先王之土地。煌煌遺言,誰敢逆之?」即將所假造成功遺言書付鄭斌,回澎湖復 經。斌到澎,出其遺言,並陳廣昭、蕭拱宸二將拒命之言。全斌曰:「形已成矣,師 出有名。」即命諸鎮整旅下船,出泊西嶼頭候風。經於十六日開駕東向。 黃昭、蕭拱宸既發鄭斌同,遂會蔡雲、曹從龍、張驥、李應清見襲議曰:「如今 勢不敵立,鄭斌此去,世子必然整師爭位。但一不做、二不休,今既拒絕,全肩擔子 悉在汝我二人。成則為功首;不成,乃罪魁也。」襲曰:「軍旅之事,全賴二公,再 無敢忘今日。」昭曰:「觀諸將之心,實陰持兩端,未可重托。但世子諸將未諳地理, 不足為慮。惟有周全斌一人,曾隨師來進剿,情形周知。大隊雖未必從炮臺前經過, 然炮臺實係安平要緊,不可不預防。當此重任者,非曹從龍不可。」龍聞言,挺身出 曰:今日二公不惜身家而扶主,從龍又烏敢惜此微勞,而不謹守炮臺乎?」隨帶兵往 守安平炮臺。昭曰:「安平一帶可以無慮矣。特全賦必從潦港、洲仔尾登岸,非我二 人禦之不可。潦港,吾帶兵往守;洲仔尾,當仗蕭公前去。」拱震毅然曰:「吾獨當 之。兵法有雲。:『半渡可擊』。將所有大小熕舶盡數列於洲仔尾、潦港岸上。莫說一 箇周全斌,即有百十箇周全斌,亦不能喪其技也。另再將大小熕船,令吾左協李成同 張驥督從鹿耳門,乘潮漲抄入合攻。他軍若不覆沒,想所存亦無幾矣。」昭曰:「此 計更妙。」令蔡雲帶親隨五百人,同李應清在赤嵌一帶,監督諸鎮策應。昭與拱宸隨 帶各本部將士,分守潦港、洲仔尾以待。 經舟師至鹿耳門,問全斌曰:「諸將士未曾經歷此土,地方情形有所不知。公同 先王征戰,必然暗熟。今欲進兵,當從何條港路登岸?」全賦曰:「紅毛所恃者安平 炮臺,今安平一路,船隻切不可從此入,黃昭必遣人把守。大隊仍從赤嵌那邊潦港、 洲仔尾登岸。」經曰:「潦港、洲仔尾恐有備,將奈何?」全斌曰:「黃昭、蕭拱宸二 賊,久經歷練,又從先王征戰臺灣,地方周悉,必能設險守固。但斌料護理軟儒,諸 將咸係逼從,所恃蕭、黃二賊而已。二賊必不托人,定然自把守潦港、洲仔尾二處。 今可差快哨齎命諭從安平而入,過赤嵌佈告云:「叔姪至親,並無聞言。因黃、蕭二 賊陰謀不軌,乘先王賓天,遂從中構釁,假造遺言,離間骨肉,煽惑軍心。爾諸將士 悉受先王數十年拳養,豈有相從作此背逆?明係脅逼之故,余自當相諒。亟宜悔過倒 戈,生擒二賊!共扶王室,名垂竹帛。」一可以慰眾心,二可以亂此賊之心曲。」經 從斌議,即差兵都事張宸齎諭,坐小快哨至安平,過赤嵌佈告。襲急問黃昭。昭曰: 「此不過搖動軍心,何足介意?當嚴勸部伍,以決勝負。」經船到港,不金豉、不旌 旗,寂然寄椗,一條鞭灣住。 十七早大霧蔽天,對面不見。全斌急請經治兵登岸。經曰:「如此霧,安可進兵?」 斌曰:「此皇天默祐、先王神靈,故有此霧。黃昭機智勇略,提防必周,沿邊設炮, 半渡而盤,安能登岸?今乘此霧,盡將隊伍分散而上,昭不及防。沈舟背水,此其時 也。」經從之,因誓師曰:「今日諸將登岸背水一戰,誓無生還。」遂統兵銜枚而上。 經立陣甫定,黃昭聞水聲人語,百先督眾奮勇而前,連砍數十,經眾大潰。適全斌至, 大呼曰:「後面是水,大丈夫寧可死於戰,不可死於水。吾已將船棄擲,可速從吾前 往!」全斌奪先破殺。諸軍聞之,悉反助戰,喊聲震天。黃昭身中流矢死,軍士無主, 大亂。而霧遂消,天明日朗,已亭午矣。全斌疾呼:「世藩已到,黃昭已死,諸將速 倒戈!」黃安向前曰:「此子?吾主之子,當往迎之!」經免盔相示,諸將悉解甲投 戈,經撫慰之。全斌曰:「且漫慰問,急據大營,俟斌親收蕭賊。」經是之。全斌率 諸將士敵拱宸。宸出敵,全斌高叫曰:「罪在蕭賊一人,與爾諸將士無乾。悉解散, 無得助虐!」宸軍聞之,果各星散,拱宸被擒。經令鄭斌請襲,襲至,相抱而哭曰: 「幾為奸人離間」:待襲如初。即收蔡雲、張驥、李應清、曹從龍等,同蕭拱宸斬首 示眾。其餘不問,眾大悅服。 經既靖內難,遂各安插。於黃昭營中,搜出伯泰交通書數封,悉係囑其扶襲拒經, 金、廈他自為之。經藏而人毋知焉。仍以鄭省英為承天知府。 十一月,經同周全斌往南北路巡視撫緩。 十二月,楊來嘉從京回廈,報「必欲剃髮登岸。」洪旭仍令其鎮守崇武地方,遣 員過臺啟經:「招撫不成。」 第十三卷 周金斌金廈大戰 陳永華東寧建國
康熙二年癸卯(附永曆十七年。按永曆於康熙元年二月間被吳三桂追至緬甸,被 弒已死,天下咸知。成功以路遙凶信未確為辭,仍存故朔,經遵守之,附稱永曆年號) 正月,經將安平鎮交統領顏望忠鎮守。其承天府暨南北二路兵馬地方軍務,委勇衛黃 安提調。十一日,經率周全斌、陳永華、馮錫范等大隊舟師,回廈門。諸將迎接,暨 守各島將帥咸賀焉。獨伯泰在金門,稱病不至,經遣禮官鄭斌前往金門問病。斌回答: 「泰果得寒症未痊。」經密與洪旭謀曰:「吾伯稱病不來,必有覬覦之意。金、廈咫 尺,如之奈何」旭曰:「風聲勿露,他尚狐疑。容徐圖之,未可造次。」有報守崇武 楊來嘉與泰時常餽送往來,情甚周密,經心愈疑。密召周全斌、洪旭計議曰:「吾伯 有事在懷,難以自安。揚來嘉曾為北使,今無故親厚,其中決有通謀。將何策圖之?」 全斌曰:「彼船隻倍多,未可輕舉。徐窺其便擒之;急,則變矣。」 三月,海澄有密獻城者,經欲親往接應,遂整舟師。泰偵知,疑為圖己,將眷口 悉下船,出港口灣泊。有勸泰入廈門見經陳明。泰曰:「吾今日惟自救耳!若稱兵而 入,適重吾愆。」又有勸其「如此終難了局,不如投誠。」泰曰:「先太師業已誤矣! 泰豈再誤乎?」俱不聽。後海澄事覺,經不果行。泰仍收回金門,終不自安。經聞泰 舉家在船情狀,心愈惶惑。全斌曰:「事久則變,不加用香餌法餌之,方可。」經曰: 「何謂香餌?」全斌曰:「藩主可稱臺灣新創地方,無人約束,恐生意外之虞,欲眷 口盡搬過臺安插,然後西向。而金、廈各島,暫交伯總制。安彼之心,再作計較。」 經曰:「此計甚善。」遂鑄『金廈總制印』。 五月,率泰以前歲用反間之計無效,茲乘安輯投誠郎中賁岱之報,復再疏曰:「為 馳報海上情形事。康熙二年四月,安輯投誠部臣差筆帖式同提臣差官馬天祿到省謁靖 藩與臣。據筆帖武備云『現差林懷前去招撫偽鄭侯泰等。據云:必俟藩院字到,方為 真實』等語。靖藩與臣密商:海上諸偽革面取心,難以憑信,總以遵旨登岸剃髮為憑。 不妨奉陽朝廷浩蕩洪恩,以昭誠信。靖藩與臣隨各修剴切一札,付部臣來差轉齎去後。 五月十一日,據偽建平侯鄭泰差偽總督楊來嘉、楊洪齎啟書赴靖藩與臣軍前。閱其書, 說向化似殷,但以人眾,慮登岸安插難周之意。又據榭來嘉等口稱:『三侯遵照前旨 登岸剃髮,面見藩院。仍回金門、廈門侯旨』等語。臣等細思,三偽侯既已登岸,又 欲仍回,語屬游移。矧今鄭泰率眾登舟,移泊金門,歸誠之心似切。其洪旭、黃廷等, 或廈門、或銅山,未必即能齊心一同登岸。隨面諭楊來嘉等:『不必拘定取齊。如三 侯一同登岸剃髮,固不失前議;抑或鄭侯先來,洪、黃二侯陸續而來,亦無不可』。 總之,鄭泰既傾心向化,事事恪遵旨意,既已率眾登岸,何必又同廈門?若仍如此議 論,不敢遽以入告。必須三侯帶領官兵前來安海地方上岸;或鄭泰先來上岸剃髮;其 香官兵並百姓等,但要遵制剃髮,差驗明原住金門、廈門的,照舊暫住,侯旨安插: 方敢代為會疏題請,於投誠有功,皇恩浩蕩,自當不論爵賞,撫綏得宜。面諭楊來嘉, 令其回去海上說明。訂以次月初旬,赴省回話。缸等一面申飭嚴防,一面整率兵馬, 俟有的期而來登岸,毋論一旅、或全島、或陸續,隨到隨收,次第安插。謹將近日情 形,會同合疏密題。若夫海上人情叵測,或變幻多端、或觀望未決,臣等所不及料者。 但固有聞必告,盡臣誼之當然。」 六月,經令禮官鄭斌、戶官吳慎喬印齎過金門與泰。且傳命曰:「先王新闢臺灣, 甫一載即遭凶變。今雖底定,無人調度為憂,意決東行。諸島地方,煩伯總制。」泰 喜受印,厚待斌,終未敢過廈稱謝。弟鳴駿不知其兄細隱,固請曰:「骨肉至親,受 託土地童寄,何用如此遲疑,而貽笑於人!」泰稍同意。又報:「初四日,經頭程載 黃安、楊祥、劉國軒等眷口船過臺」,,而鳴駿力勸其行。初六日,泰往廈見經,經 待之如常。語及成功,兩相慟哭,禮意倍厚;且囑其南北固守。泰無疑焉。初七日, 經置酒遨泰議事,伏甲兵於內。半席,經擲杯於地,喝左右擒泰。泰言:「何罪?」 經出其與黃昭書,泰無可答。經令將泰縊死。即遣周全賦督大熕船隨潮往金門,抄泰 家。 鳴駿於是夜三更,得其親隨張益同水師鎮蔡璋逃回報信(璋即甲老,投誠,後官 至粵東順德總兵),知兄泰被執,號哭曰:「吾負殺兄之名!」時蔡鳴雷同,急止駿曰: 「事已至此!哭之何益?恐覆巢難望完卵,速收拾投誠;遲則周全斌統師至矣!」駿 頓悟,謝曰:「非先生指迷,必遭毒手。」踉蹌舉家引舟遁。全斌至城仔角,知駿逸 去,追之弗及;撫其餘眾,把險報經。鄭鳴駿稱建平侯、鄭泰子緒昌稱永勝伯,同忠 靖伯陳煇、左武衛楊富、左虎衛何義、左鎮陳平、右鎮許雄、前鎮黃鎬、後鎮林宗珍、 水師一鎮洪陞、二鎮蔡璋、三鎮曾和、四鎮吳泗、五鎮張治、參軍蔡鳴雷、雷子協吉 (官九江道)、蔡協、黃良驥(官山東布政司)、陳彭、陳佳策(官淮安府通判)暨楊 來嘉、陳遂等文武大小共四百餘員、船三百餘號、眾萬餘人入泉州港投誠。李卒泰大 喜,會同耿繼茂合疏題報。命下,授鳴駿遵義侯、緒昌慕恩伯,其大小文武各職有差。 七月,經以黃廷子為輝為思明知州。 八月,遷沿海居民入內地。 九月,臺灣揆一王欲在海外再覓一島安身,希圖恢復;但浪遊載餘,無處可以托 足。後聞成功死,通事李瑞獻策曰:「國姓已死,諸人不足畏;將船駕入福州港投清 朝,請兵報仇。回復臺灣。」王大喜;聽其謀,將船悉入福州港,見耿繼茂、李率泰, 哭訴始末,願為前矛,引攻諸島,然後借大師之力,共復臺灣故址。茂與泰許之,即 調一應投誠官兵,會同紅毛夾板,平諸島。黃梧、施琅在石碼、海澄督造戰艦;馬得 功、鄭鳴駿、陳煇、鄭緒昌、楊富、何義、楊來嘉等在泉港收拾戰船,以待會師進剿。 時有左右逢迎馬得功者語得功,以鄭侯海上簡練打造自己坐駕,桅舵航蓆,堅牢 好駛。得功遂蓄懷中。將欲出軍之日,得功會鳴駿於船廠,大誇獎鳴駿坐駕不去口。 駿會意曰:「若不棄鄙陋,奉讓何如?」得功謝之,將自己坐駕船與鳴駿換。得功遂 先坐其船,往同安港巡視提調。 鄭經因鳴駿率其文武投誠,一時乏人。忽內地(時已遷斥,業設界限,故曰內地) 偵報:「紅毛入福州港投靖藩、總督,願為先鋒引攻兩島,然後代彼政臺灣各港;業 整船隻,不日興師合擊。」經集洪旭、周全斌、黃廷、王秀寄等商議退敵之策。全斌 曰:「紅毛在臺灣,當時先瀋施德不殺,放彼歸國,今投耿藩,借兵報仇,亦是傷弓 之鳥。斌願領熕船前往破之。」旭曰:「當此勁敵,非斌不可。」經令全斌督諸鎮分 禦。斌曰:「不可。當差人入內地,探各港分配船隻,帶兵何入。然後設計禦之。」 經遂從斌請,隨差偵者入漳、泉打聽。不數日,偵者回報:「紅毛已出福州港。提督 自坐一號大坐駕,尾樓後寫『澄清海宇』四大金字;鄭嗚駿坐一號大熕船,尾樓後寫 『雄鎮金湯』四大金字;暢來嘉坐二號大鳥船,尾樓後寫『寧海』二大金字;楊富坐 一號大趕繒,尾樓後寫『海晏河清』四大金字;其餘各鎮營,悉分配船隻,即出泉州 港。漳州、海澄之師係總督同黃梧、施琅統出。」經問全斌、洪旭:「如此各港齊出, 當分兵禦之?」全斌曰:「海澄之師,必猶豫未敢前。泉州是會夾板合䑸而來,其勢 雄銳。若破了泉州師,海澄各港自退。斌願領熕船二十隻分配各鎮,敵夾板會泉州之 師。」經令正兵鎮棟昇守高崎陸路;又令黃廷帶船二十隻泊南山邊,禦海澄之海門; 林順領船十隻,在高崎一帶遊颺接應;楊祥領船十隻,在遼羅一帶接應。旭曰:「昔 先王破達素,悉空廈門,背城一戰。今亦當倣先王遺法。」經然之。以陳永華、馮錫 范二人保護董夫人並諸宗室、鄉紳暨提鎮兵民眷船,悉於浯嶼灣泊。經與洪旭、王秀 奇等率舟師在大擔、烈嶼觀敵、接應。 十月十九日,相通於金門烏沙港。全斌以紅毛船大,必在深港。督其舟師,由邊 而進,互相攻擊。忽楊富諸船至,斌首先直衝䑸內,富與戰,少怯。斌喝曰:「楊富 叛賊,今日是汝死日!」逼之,富眾傷死殆盡。情急,從舵後扳肚帶下水(肚帶即船 下勒肚)。馬得功見楊富船被奪,隨轉船來援。全斌望其尾樓後寫是『雄鎮金湯』四 字,發令曰:「前面一船,乃是鄭開的,當為吾擒之」(開係鳴駿乳名,全斌曾受鳴駿 誹,心恨之。今既對敵,欲報宿怨,故發令圍攻。不知駿船於出征時被馬得功換坐, 是以馬得功遭難)。遂揮船合攻。得功四面受敵,火罐、藥矢咸盡,兵士傷死,僅存 一、三片;度不能免,恐遭擒受辱,遂投海死。全斌過船,問降卒,方知是得功。嘆 曰:「何報者誤也!吾欲擒狎,乃中一虎。是此賊之未該死。」遂反船趕與夾板攻打。 守高崎將陳昇遣人密獻款於黃梧、施琅,琅、梧許之,整舟師以待。琅謂梧曰:「潮 落矣,可督眾船出!」梧曰:「然。」琅將船百隻先行,梧繼其後。黃廷見琅船出雞 嶼,亦起椗帆發斗頭熕迎敵,矢石如雨,煙燄蔽天。奈風與水俱不順,即退。琅得勝, 率其眾奪廈門;飛報李率泰,大隊接應。徐而守高崎陳昇亦至。林順正在高崎一帶禦 敵同安各港船,忽快哨飛報「黃廷敗陣、陳昇投誠,廈門失守」,無心戀戰,出與全 斌合䑸。 經見黃廷船失勢坐遁,欲令王秀奇督熕船往救。而水正退,風又逆。旭曰:「且 浮椗;看水轉,必有風,方可進兵。」未幾,快哨報:「高崎守將陳昇投誠,廈門已 失!」秀奇曰:「如此,即有風潮,亦徙費其勞。且暫退銅山,再作商量。」旭亦勸 經下銅山。經從二人議,遂率諸船下銅山。而陳永華、馮錫范保護董夫人暨諸宗親、 紳矜兵民眷口,亦到。獨全斌一旅敵住夾板、泉州、同安諸師,至,日將暮,二十船 無一失者。知廈門失守,全軍從容退泊浯嶼。林順寄灣鎮海,金門亦破。夾板與諸船 集廈門港,率泰方知得功陣亡,大慟哭。紅毛登岸,凡庵觀廟宇神佛諸像俱被損壞, 以為鬼也;惟有達摩存之(東旭曰,莫訝人民遭難,豈知神佛依然!失意必定如是, 地理故致播遷)。 二十六日,黃梧勸率泰,乘得勝,令夾板為前導,引大隊攻銅山,則鄭經可擒。 率泰曰:「雖金、廈已破,奈昨日之役,提督新喪,彼師無傷。況『窮寇勿追』,追之 則逸臺灣。諒彼此時人心風鶴,可差人到銅山,宣佈朝廷德意,並四處招降,以散其 黨羽。倘計窮受撫,亦免士卒勞苦;如再頑抗,移師未遲。」將所有夾板船隻盡停廈 門,令梧與琅差人往鎮海、銅山招降。 鄭經知全斌擒得功,船又無失。遣鄭斌齎銀牌幣帛,往浯嶼犒賞,大加褒獎。令 其暫守浯嶼,相機恢復廈門。耿繼茂、李率泰差官咸至銅山,傳宣朝廷德意招撫。又 密通忠振伯洪旭,若生擒鄭經,許請封為同安侯,鎮守泉州,加海澄公樣。旭笑而卻 之。經仍執高麗事例;若欲削髮登岸,雖死不允。送其差還。
康熙三年甲辰(附永曆十八年)正月,援剿右鎮林順原與施琅善,琅差蔡(徐?) 媽持書招之。順統全鎮從鎮海投誠。 二月,忽報守南澳護衛左鎮杜煇勾通潮州鎮海將軍王國他從揭陽港投誠。洪旭見 日報諸將叛去,謂經曰:「金、廈新破,人心不一,銅山必難保守。況王、院差官僕 僕前來,非為招撫,實窺探以散人心。今各鎮紛紛離叛,日報無寧咎。當速週臺灣! 苟遷移時日,恐變起肘腋,悔無及矣!」經是之。令陳永華、馮錫范送董夫人眷口先 行。然後請宗室暨鄉紳商議:如欲相從過臺者,速當收拾,撥船護送;若不願相從者, 聽之。時有有寧靖王、濾溪王、魯王世子、巴東王諸宗室等同鄉紳王忠孝、辜朝薦、 沈佺期、郭貞一、盧若騰、李茂春,悉扁舟從行;惟徐孚遠駕船歸華亭。馮澄世船至 東碇外,有僕利其財,謀眾船,逼澄世赴水死,入泉州投誠(後甲寅之變,鄭經入據 泉州,其僕尚在被錫范所獲。范親剖其心肝,奠祭澄世)。 三月初二日,盧若騰至澎湖有微恙,不二日死。遺命題其墓曰「自許先生。」後 人有詩弔之曰:「世外孤崖托老身,從來自許漢朝臣。十年後死非無意,三代完名信 有真!避地寧為浮海計?絕周不作採薇人。殘黎在在同聲哭,想像閒時舊角巾。」經 馳令周全斌、黃廷二人斷後。 經同洪旭、楊祥等初六夜放洋。初七日午,到澎湖。聞鄉紳盧若騰死,親往哭祭。 遂與洪旭踏勘諸島。旭曰:「澎湖乃臺灣門戶,上至浙江、遼東、日本,下通廣東、 交趾、暹羅必由之路,當設重鎮鎮守,不可苟且。倘被占踞,則臺灣難以措手足。」 經然其議,就媽祖宮設立營壘,左右峙中置煙墩、炮臺,令薛進思、戴捷、林陞等守 之,以四閱月更代。初十日,經率大隊過臺灣。 全斌接經論:「同黃廷斷後」,思與廷、旭有宿賺,恐過臺為其所嫉,遂遣心腹將 沈吉送其子周智與率泰為質,泰許封伯爵。吉覆命,斌統眾從潭浦鎮海衛投誠(吉字 世貞,漳之詔安人。後徵雲貴功,官河南參將)。黃廷在銅山接黃梧差陳克竣密書, 虞臺灣新闢荒陬,水土不服,亦於是日從漳浦雲霄投誠。耿繼茂、李率泰合疏題請, 封周全斌承恩伯、黃廷慕恩伯。 率泰知鄭經已遁臺灣,即移舟師到銅山。馳令各島姓沿邊百姓,盡移入內地。逢 山開溝二丈餘深、二丈餘闊,名為『界溝』。又溝內築牆,厚四尺餘,高八尺(一丈), 名為『界牆』。逢溪河,用大木樁柵。五里相望,於高阜處置炮臺,臺外二煙墩。二 (三)十里設一大營盤,營將、千、把總率眾守護其間。日則瞭望,夜則伏路;如逢 有警,一臺煙起,左右各相應,營將各揮眾合圍攻擊。五省沿邊如是。時守界弁兵最 有威權:賄之者,縱其出入不問;有?眥者,拖出界牆外殺之。官不問,民含冤莫訴。 人民失業,號泣之聲載道;鄉井流離,顛沛之摻非常!背夫、棄子,失父、離妻,老 稚填於溝壑,骸骨暴於荒野(有詩為證:東旭曰:「堂空野鶴呼群立,門蹋城狐引子 蹲。墜鈿莫思悲婦女,路隅何處泣王孫?」「盜殘兵慘頻相連,一旦徒移意外傳。鳥 雀啄場農事少,麥黃生土主人遷。」「屋殘鬼亦無家哭,煙冷鴉應忍飢過;計即當年 籌畫者,書生無淚代悲歌。」附紀:為書遷移本者泉人張雲章也。不三月,兩目遂盲)。 六月,荷蘭揆一王見諸島既平,徙百姓於內地,嚴立界限以守;而總督又班師回 省,是無意渡海攻臺。一時情急,領諸夾板盡入福州港,謁耿繼茂、李率泰,陳其有 功前導,用力爭戰,原約合師代彼恢復臺灣。今諸島既平,何不合師?便爾回兵,豈 不失信?茂與率泰咸覆以「平諸島,原議合師;但進兵大事,出在朝廷,非我二人敢 專也。前會有約,自當代爾合疏題詩。俟命下之日,然後可興師」以慰之,水師提督 施琅以「鄭經遁臺灣,若不早為撲滅,使其生聚教訓,而兩島必復為竊據。當乘其民 心未固。軍情尚虛,進攻澎湖、直搗臺海。庶四海歸一,邊民無患」,詳請耿繼茂、 李率泰。泰與繼茂見琅詳議妥確,籌畫有方;兼之紅毛又議其不合攻臺灣爽信,遂合 疏講題進剿。 七月,鄭經分配諸鎮荒地,寓兵於農。又在承天府起蓋房屋,安插諸宗室暨鄉紳 等。 八月,改東都為東寧,天興、萬年二縣為州。 揆一王守候無期,仍率夾板盡上浙江。順次普陀,登山入寺。見觀音菩薩、羅漢 金相,詫曰:「鬼也!」開拔所佩劍砍壞。群居於內。十月,揆一王引諸夾板欲去舟 山。船將出港,忽天昏地黑,雷電閃爍,暴風震雨,波濤淜澎,海中突出『鐵蓮花』, 將荷蘭所有夾板刺沈於海,死無遺類(今鐵蓮花遺蹟尚存)。 十一月,部文到,允水師提督施琅統諸投誠官鄭鳴駿、鄭纘緒、黃廷、周全斌、 楊富、陳勝、楊來嘉、林順等進攻澎湖。琅差快哨,於海外尋揆一王夾板為先鋒。 十二月,北路土番阿狗讓反。鄭經遣勇衛黃安平復。
康熙四年乙巳(附永曆十九年)正月,鄭經率文武朝賀永曆於安平鎮。 偵哨回復施琅云:「夾板因上普陀山,獲戾觀音菩薩?菩薩顯聖,於出港日,突 出鐵蓮花刺沈夾板,盡沒於海。」琅聞,曉異之。遂在泉州、海澄二港,修造船隻, 擇日興師。 二月,偵報:「施琅將船欲出攻澎湖。」鄭經會洪旭、黃安、陳永華、顏望忠、 馮錫范、楊祥等商議。旭曰:「前者紅毛失守,因恃其港路紆迴,炮臺可恃,而不把 守澎湖,致先王一鼓而下。今日紅毛已沒,諸將未曾經到此地;獨周全斌兩次進剿, 暗曉情形。可速將赤嵌密築炮臺,設大熕船十隻把守鹿耳門。再令一將,督舟師往澎 湖禦之。澎湖固守,則東寧可以高枕。」錫范曰:「督熕船守鹿耳門者,非楊祥不可。」 經從錫范請。第出禦澎湖,未有其人。顏望忠曰:「望忠受恩兩世,當此危急之際, 敢惜微驅而不向前乎?」經大悅,撫忠背曰:「今日得公前去,余復何慮?到澎,當 相地擇險,據要設備以待!」忠領命。經令洪旭抽各鎮屯田者十之三,又撥勇衛、侍 衛各半旅,共萬有餘人,分配大熕船二十隻、鳥船,趕繪各十隻,合戴捷、薛進思、 林陞、林應等舟師禦敵。又令劉國軒帶一旅守雞籠山,何祐帶一旅守大線頭。 三月,顏望忠至澎湖,就娘媽宮屯設大營;於左右峙各整炮臺,令戴捷、林陞二 鎮守之。 四月,施琅見船隻已備,遂會藩、院,調諸投誠官鄭鳴駿、黃廷、鄭纘緒、何義、 陳煇、楊來嘉、陳蟒、林順、楊富等兵分配,飛題報出師日期,將大隊舟師出銅山。 十五日,開洋。是夜三更。至清水墘(即澎湖港),忽煙霧四合,颶風大作,狂濤疊 至,橫湧衝繫。琅等舟師不能成棕,各飄散靡定。天明,周全斌、陳暉、鄭鑽緒諸船, 或漂碣石、甲子、南澳、銅山者不一。斯役也,失船雖少,損壞甚多。琅等陸續仍收 回廈門。具文申報,請藩、督院會題再請寬限:俟修葺船隻,然後興師。 五月,琅等悉同海澄。顏望忠列船澎湖,後偵知琅等船隻被颱風打散仍收回廈門, 申文寬限;亦即報經。六月,經馳令薛進思同林陞守澎湖各島。調顏望忠所帶諸軍與 戴捷等船隻班師回臺灣。經大犒賞。令勇衛、侍衛之半旅仍歸伍。其各鎮調撥之三者, 仍歸屯所耕作。劉國軒、何祐等陸師亦令其回。 七月,勇衛黃安病故。經大悲慟,厚葬之,以其子為婿。 八月,以諮議參軍陳永華為勇衛(永華,港洲人,陳鼎之子,同安學弟子員)。 初,兵部侍郎王忠孝與談時事,大有經濟,遂薦於成功。功用之。迨至敗兩島,退守 銅山,遁回臺灣。患難之際,與洪旭籌畫相從,剖心不貳。故鄭經毋論大小,悉諮之。 其舉止翩翩,有輕裘緩帶之風。迨授任勇衛,益加心思,不惜勞苦。親歷南、北二路 各社,勸諸鎮開墾,栽種五穀,蓄積糧糗;插蔗煮糖,廣備興販。於是年大豐熟,民 亦殷足。又設立圍柵,嚴禁賭博。教匠取土燒瓦,往山伐木斬竹,起蓋廬舍,與民休 息。以煎鹽苦澀難堪,就瀨口地方右修築坵埕,潑海水為滷,暴曬作鹽;上可裕課, 下資民食。華見諸凡頗定,啟經曰:「開闢業已就緒,屯墾略有成法,當速建聖廟、 立學校。」經曰:「荒服新創,不但地力侷促,而且人民稀少,姑暫待之將來。」永 華曰:「非此之謂也,昔成湯以百里而王、文王以七十里而興,豈關地方廣闊?實在 國君好賢,能求人材以相佐理耳。今臺灣沃野數千里,遠濱海外,且其俗醇;使國君 能舉賢以助理,則十年生長、十年教養、十年成聚,三十年真可與中原相甲乙。何愁 侷促稀少哉?今既足食,則當教之。使逸居無教,何異禽獸?須擇地建立聖廟、設學 校,以收人材。庶國有廣士,邦本自固;而世運日昌矣。」經大悅,允陳永華所講。 令擇地興建聖廟,設學校。於承天府鬼仔埔上,鳩工築豎基址,大興土木起蓋。
康熙五年丙午(附永曆二十年)正月,建立先師聖廟成(今臺灣府府學是也), 旁置明倫堂。又各社令設學校延師,令子弟讀書。議兩州三年兩試,照科、歲例開試 儒童。州試有名送府,府試有名送院;院試取中,准充入太學,仍按月月課。三年取 中式者,補六官內都事,擢用陞轉。 三月,經以陳永華為學院、葉亨為國子監助教,教之養之。自此臺人始知學。 六月,謠傳水師提督施琅船隻修葺完備,業已咨請靖藩耿繼茂、總督李率泰,又 欲出師進攻澎湖。鄭經令林陞遣偵探入內地細查飛報,以便備禦。 七月,偵報:「水師出船,日期無定」。忠振伯洪旭(字念盡)曰:「南風將過, 西風迅烈,今歲決未敢東顧。但諸島失守,幸得東來。雖土慌蕪,賴復甫材幹,勤督 開墾,集眾煮海,調度井井,業已就緒。茲又建聖廟、設學校,大興文教。將來之昌 盛,可指日而待也。但文事武備,兩者不可缺一。慎勿以天塹足恃,遂爾偷安忘戰! 況琅素抱韜略,心懷怨恨,加之周全斌兩次過臺,水務地方諳熟,必能自請東征。當 勤訓練操演,一旦有警,便可禦敵」。經曰:「念盡言出金石,自當銘佩」!隨通行各 鎮營:「凡農隙時,務教習武藝弓矢。春秋操演陣法」。旭曰「地方已定,船隻第一緊 要。況東來已有數載,諸熕熕船、戰艦悉將朽爛。速當修葺堅牢,以備不虞u。經是 之,即檄南北路各鎮,著屯兵入深山窮谷中,採辦桅舵含檀,令匠補葺修造。旭又別 遣商船前往各港,多價購船料,載到臺灣,興造洋艘、鳥船,裝白糖、鹿皮等物,上 通日本;製造銅熕、倭刀、盔甲,並鑄永曆錢,下販暹羅、交趾、東京各處以富國。 從此臺灣日盛,田疇市肆不讓內地。 八月,呂宋國王遣巴禮僧至臺頁問。經令賓客司禮待之,以柔遠人。巴禮僧求就 臺起院設教(即天主教)。陳永華曰:「巴禮原名化人,全用詐術陰謀人國,決不可許 之設教」。經笑曰:「彼能化人,本藩獨能化彼」。賜以衣冠,令巴禮僧去本俗服飾, 穿戴進見;如違,梟首。巴禮僧更衣入,行臣禮。經諭:「凡洋船到爾地交易,不許 生端勒擾。年當納船進貢,或舵或桅一。苟背約,立遣師問罪」。巴禮僧叩首唯唯, 不敢提設教事。遣之歸。 忠振伯洪旭偶沾寒疾,經令醫調治,朝夕巡視。奈年老,憂勞過度,遂不起。大 慟曰:「經何不幸,喪此元老!」親為治喪祭奠,擇葬盡禮。以其子磊為吏官、永華 之姪繩武為兵官、楊英為戶官、葉亨為禮官、柯平為刑官、謝賢為工官、馮錫范為侍 衛、劉國軒為左武衛;薛進思為右武衛、柯祐為左虎衛。 九月,陳永華安插已定,船隻整備,又加年豐;但寸帛尺布,值價甚高,皆由設 法未稠,故不流通。啟經曰:「諸島沿邊,遷移業已三載;清朝亦知我們株守而無西 意。然臺灣遠隔汪洋,貨物難周,以致興販維艱。當令一旅駐劄廈門,勿得騷擾沿邊 百姓,善與內地邊將交,便可接濟,並無偵探邊事。且澎湖不用重兵把守,只留一鎮 潮防,飛報可矣。」經曰:「此論誠是。第未知差撥何將?」華曰:「撥將即當撥兵, 今日兩衛之軍,不可移動;分屯之眾,恐失農時。前有鎮海太武山江勝(乳名欽,漳 浦人。紫面長鬚,勇略可人),聚集數百人,曾差親信江棟來納款,未曾啟請。藩主 可用此人,令鎮廈門交通,庶免撥將調兵之熕。」鄭經允請,即以江勝為水師一鎮, 駐劄廈門。勝接印劄,隨整船到廈。 時廈門有陳白骨、水牛忠等,招納亡命千人,侵掠沿邊內地。勝令人招架之,不 從督兵與戰,勝失利,遁泊銅山。思難與敵,聞粵東之湖陽人邱煇(綽號『臭紅肉』), 年少猛勇,糾眾出踞達濠,結茅為屋;造八槳船、舟古艚,與蛋家(蛋家即同庚船) 漁船交好,引港搶掠潮陽、揭陽、惠來、海豐、澄海、饒平一帶地方,乘潮往來,出 沒無常,官軍莫禦,人眾強盛,遂率船往達濠依煇,訴告戰敗,請助一旅。煇曰:「當 如命,安敢辭?」勝拜謝煇。朝夕盤桓,情誼相契,結為兒女姻。 十月,邱煇整船同勝師至廈門,勝從崎尾登岸,水牛忠、陳白骨共敵勝。戰未幾 合,忽邱煇大隊就水仙宮登岸,突出圍擊。白骨同水牛忠大敗,搶船遁去。勝收其眾, 大謝煇;煇仍同達濠。勝踞廈門,斬茅為市;禁止擄掠,平價交易。凡沿海內地窮民, 乘夜竊負貨物入界,雖兒童無欺。自是,內外相安,邊疆無釁。其達濠貨物,聚而流 通臺灣。因此而物價平,洋販愈興。 十二月,經撤守澎湖薛進思等兵回臺灣開墾。 第十四卷 施提督兩疏進剿 王巡撫遺疏開界
康熙六年丁未(附稱永曆二十一年)正月,有河南人總兵孔元章在京候補,陳情 願往臺灣招撫立功。奉旨:「准其馳驛入閩,與藩、院商配招撫。」 五月,元章至福建。航船過臺,傳宣朝廷德意招撫。經厚待元章,以「臺灣遠在 海外,非中國版圖。先王在日,亦只差『薙髮』二字。若照朝鮮事例,則可。」元章 回,水師提督施琅憤甚,上疏曰:「為邊患宜靖,逆賊難容,謹陳蕩平機宜,以效忠 款,以奠永安事。竊照鄭賊負嵎海上,久阻聲教,致乾剿討。遁竄臺灣絕島,恃險負 固。雖戢翼斂跡;而蜂蠆有毒,沿邊將為不軌。堂堂天朝,萬國賓服,豈容餘灰以滋 蔓患?日者朝廷廣開鴻仁,遣官招徠,德至寬大。茲總兵孔元章招撫回歸,只稱有『的 確公議』。臣密詢押船官林元勳,渡載孔元章往臺灣,探賊中情形,未必歸誠實意。 使果傾心向化,則海靖邊寧,無庸計論。今使命兩次到彼,並無的當偽官同來輸誠; 惟聽口傳,豈可憑信?倘復頑梗如故,似難中止。臣荷恩深重,與賊仇不共戴,視此 逆賊跳梁,能無扼腕!雖躬履險阻,身歷波濤,亦必滅此朝食。伏思賊黨盤踞於臺灣, 沃野千里;糧食匪缺。上通日本,下達呂宋、廣南等處,火藥軍器之需、布帛服用之 物,貿易備具。兼彼處林木叢深,堪於採造舟揖,以致窮島一隅,有熕南顧。為今之 計:順則撫之,逆則剿之。若恣其生聚教訓,恐養癰為患!且此時經制船隻,尚堪遠 駕過洋,舵梢現有可選。遲之數年,船隻久壞,再造則損內帑之金;舵梢撥散,召募 安得慣洋之人?萬一蠢動,實費驅除。以臣愚見,不如乘便進取,以杜後患。夫興師 所難,在於招兵、措餉、製器、造船。今欲大舉,所不庸計慮者。閩省水師官兵共一 萬有奇,經制陸師及投誠閒曠官兵,為數不少,皆為防海而多設也;就水師中選撥精 銳者,可得六七千;海澄公臣黃梧標下慣海並壯練者,可擇選二千有奇;乘投誠尚未 撥散,內多有慣海舵梢及精銳者:可選擇數千。此數若未敷足用,就與陸師中酌選, 湊共二萬,便可為勁旅,兵在精不在多也。閩省全轄,大小戈船共二百隻,選撥一百 七十隻;小快哨一百隻,選撥七十隻;其餘留為防汛及載糧糟、傳報往來軍情之用。 應再造大水舟居船十餘隻,以充前鋒;另造渡馬船二十餘隻,便於配載。計此新造三 十餘隻之船,為費不多。其經制大小戈船,現在題請例應大修。伏乞動部給此應修銀 兩,發付修茸。不用溢額增加,舟揖業已堅牢。將豫備之兵糧船器,充東征之戰勝攻 取,無煩徵召,不事蕩費。戮力討平,海甸永清,誠長便之舉也!惟是航海遠征,後 先抵岸,各兵湊集,非親征訓練,臨時難以信恃。兵額既定,分撥八千為水,在船以 接戰;一萬二千為陸,登岸以進取。臣將此二萬之師分為水陸,躬督擇練。加之數月, 將得兵心;兵如將意,方可渡海遠征。至於選任將領,疇堪前矛?疇堪後勁?必其經 歷戰功,身先士卒,夙有成效者,乃堪委任。臣於閩中經制及投誠將領,稔知有素。 另俟命下之日,會議選撥定數,具冊報聞。臣矢志報國,敢遺餘力?第思任維艱而責 綦重,伏乞皇上賜臣稍以便宜,得於軍中申嚴號令,庶膚功克奏。當密敕督、撫、提 諸臣,會商妥確:催督修造戰船,備足糧餉,選調官兵,付臣整練完備,相機進取。 居者行者各盡更力,則動出萬全。前次東征,兩阻風濤之險,逆賊雖末撲滅,人謀亦 未允臧。投誠官兵眷口多在彼處,新附人心,參差未一。鳩烏合之眾以事敻海之表, 其未至誤公者,誠賴國家之福。臣奉有成命,勉應擊楫,固逆知其難也。今臣思選撥 將士,修茸船隻,操練習熟,紀律嚴明,成算在胸,故敢慮勝而動。蓋澎湖為臺灣四 達之咽喉、外衛之藩屏。先取澎湖,勝勢已居其半。是役也,當剿撫並用。舟師進發, 若據澎湖以扼其吭,大兵壓近,賊膽必寒,遣員先宣朝廷德意。如大憝熟勢窮,革心 歸命;抑黨羽離叛,望風趨附,則善為渡過安插,可不勞而定。倘執迷不悟,甘自殄 絕,乃提師進發,次第攻克,端可一鼓而收全局矣。但遠征外島,風信靡常,當假以 歲月,不可限以定期。臣整備舟師,枕戊待時,或急據以掩襲,或慎重以制勝。奏捷 遲速,雖難預定;然滿腔血誠,賊一日未滅,臣一日未安。籌度時勢,定當掃餘氛而 拯黎元,義不可以賊遺君父之憂。且數年以來,沿邊江、浙、閩、粵弓多設水陸官兵, 佈置錢糧動費倍增,皆為殘孽未靖之故。如臺灣一平,防兵亦可裁減;地方益廣,歲 賦可望,民坐得寧,邊疆永安。誠一時之勞,萬世之逸也。若以臣言可採,伏乞皇上 勑部議覆施行。 十月,孔元章至京覆命,以其無定局而中止。 十一月十六日,施琅『講剿疏』上。
康熙七年戊申(附稱永曆二十二年)正月初十日,奉旨:「渡海進剿臺灣逆賊, 關係重大,不便遙定。著施琅作速來京,面行奏明所見,以便定奪。並召鄭鴻駿、鄭 纘緒、周全斌、何義等入京,分陳煇、黃廷、楊富、陳蟒、楊來嘉等於各省兵屯田。」 施琅接報,即欲登程;第分撥未定,志切進剿,又盡陳所見,密奏:「密集為遵旨盡 陳所見,緣係克取海上情形面奏難盡,謹詳瀝披陳,仰祈睿鑑事。竊照鄭成功倡亂二 十有年,恃海島為險,蔓延鴟張,荼毒生靈,故當時不得不從灌折地,絕其派取之路。 嗣而皇上廣開德意,招徠撫餒,漸散其黨。鄭成功疑懼,乃遁臺灣,以為兔窟。又幸 天心厭絕,遂促其亡。康熙元年間,兵部郎中黨古裡往閩公幹,臣備將逆島可取之勢, 面悉代復上疏密陳。荷蒙愈旨,仰藉天威,數島果一鼓而平。逆薛鄭經竄逃臺灣,負 嵎恃固。去歲朝廷遣官前往招撫,未見實心歸誠,從來順撫逆剿,大關國體,豈容頑 抗而止?伏思天下目統,胡為一鄭經殘孽盤踞絕島,而折五省邊海地方畫為界外以避 其患?自古帝王致治,得一土則守一土;安可以既得之封疆,而相割棄?況東南膏腴 田園及所產魚鹽,最為財賦之蔽,可資中國之用;不可與西北長城塞外風土為比。倘 不討平臺灣,匪特賦稅缺減,民困日蹙;即防邊若永為定例,錢糧動費加倍,輸外省 有限之餉,年年協濟兵食,何所底止?又使邊防持久,萬一有懼罪弁兵及冒死窮民以 為逃竄之窟,遺害匪淺,似非長久之計。且鄭成功其子有十,遲之數年,長成群強, 假有一二機覺才能,收拾黨類,結連外國,聯絡土番,羽翼復張,終為後患。而我沿 邊各省水師雖佈設周密,然臣觀之,亦只區守汛口。若使之出海征剿,擇其精銳習熟 將兵,實亦無幾。況後來慣者老、練者任,何可恃禦?臣蒙皇上逾格擢用,恩澤深重, 分應圖賊以盡厥職。每細詢各投誠之人及陣獲一二賊夥,備悉賊中情形,審度可被之 勢,故敢具疏密奏。蒙旨宣召微臣進京面奏,謹將臺灣剿撫機宜,為我皇上陳之:查 自故明時,原住澎湖百姓有五六千人、原住臺灣者有二三萬人,俱係耕漁為生。至順 治十八年鄭成功新帶水陸偽官兵並眷口,共計三萬有奇,操戈為伍者不滿二萬。又康 熙三年間,鄭經復帶去偽官兵並眷口約有六七千,為伍操戈者不過四乾。此數年來, 彼處不服水土,病故及傷亡者約有五六千,歷年過來窺犯被我水師擒殺亦有數千,陸 續前來投誠者計有數百。今雖稱三十餘鎮,多係新拔,俱非夙練之才,或管五六百者、 或管二三百者不等。為伍賊兵,計算不滿二萬之眾,船隻大小不上二百號。分為南北 二路,墾耕而食,上下相去千有餘里。鄭經承父餘業,智勇無備,戰爭匪長。其各偽 鎮,亦皆碌碌之流,又且不相浹協。賊眾散處,耕鑿自給,失於操練,終屬參差不齊。 內中無家眷者十有五六,豈甘作一世鰥獨、寧無故土之思?但賊多係閩地之人,其間 縱使有心投誠者,既無陸路可通,又乏舟楫可渡,不得不相依為命耳。鄭經得馭數萬 之眾,非有德威制服,實賴汪洋大每駐之錮禁。如專意差官住招,則操縱之權在乎鄭 經一人,恐無率眾歸誠之日。若用大師壓境,則去就之機在乎賊眾;鄭經安能自主? 是為因剿寓撫之法。大師進剿。先取澎湖以扼其吭;則形勢可見,聲息可通,其利在 我。仍先遣幹員往宣朝廷德意,若鄭經勢窮向化,便可收全績。倘頑梗不悔,俟風信 調順,即率舟師,聯䑸直抵臺灣。拋泊港口,一股往北路笨港(蚊港)、海翁窟港(海 尪窟港)口,或用招誘、或圖襲取,使其首尾不得相顧,自相疑惑,疑則其中有變。 賊若分則力薄,合則勢蹙,那用正用寄,隨機調度登岸,次第攻擊。臣知己知彼,料 敵頗稔,卒節制之師,賈勇用命,可取萬全之計。倘賊踞險固守,則先清剿其村落黨 羽,撫輯其各社土番。窄狹孤城,僅容二十餘人。用得勝之兵而攻無援之城,使不即 破,將有垓下之變,賊可計日而平矣。夫興師,惟慮募兵措餉。今沿邊防守經制及駐 劄投誠閒曠官兵,皆為臺灣而設,聽臣會同藩、公、督、伯、提、鎮諸臣挑選調撥: 慣海者,撥為舵梢;慣戰者,練為戰兵;擇其精銳有腳跟者,方可用充徵旅,無事徵 募動費之繁。此等兵餉,徵亦用、守亦用,與其束手坐食於本汛,孰若簡練東征於行 間?至修整船隻,就於應給大修銀兩內領修,可無額外動支。船隻未移用,則浙、粵 二省水師亦為防海設立,均可選用。仍行該督、提選配官兵,各舉總兵一員,領駕協 剿。然遠征絕島,所謂浙、粵二省船隻海船,須用慣熟澎湖、臺灣港路舵梢數人,就 於福建投誠官兵內挑選分配。如投誠兵中選配不足,則將投誠兵查其老弱者汰退,別 募慣洋之人頂補糧領。因此現在兵額糧餉不須分外加增,無煩夫役輓輸。安配定妥, 等候風期。毋論時日,風信可波,立即長驅,利便之學,誠莫過於此者。茲既調用浙、 粵二省船隻,則臣前疏請造水艍船十餘隻、渡馬船二十餘隻二項,俱就於二省中船隻 改修應用,可省新造之費。但水路行兵,出海水深,則用大船;進港水淺,則用小哨。 今當新造小快哨一百隻,以為載兵進港及差撥哨探之用。又當新造小八槳二百隻,每 大船各配一隻,到臺灣臨敵之時可以盤載官兵,蜂擁而上,其小快哨每隻新造只用價 銀四十兩,小八槳每隻新造只用價銀十五兩,二項共該用釵七千兩,為費不多。若臺 灑一平,則邊疆寧靜,防兵可減,百姓得亭昇平,國家獲增餉稅,沿邊文武將吏得安 心供職,可無意外罪累;臣前疏故曰:『一時之勞,萬世之逸也』。臣荷國厚恩,職任 閩鞋水師,平賊報稱,分所宜然。且目擊遷民之困、心切父弟之仇,故靡刻不以滅賊 為念,少盡臣、子之職。然航海遠征,調兵遣將,乃國家大事,出自皇上睿裁。其餘 興師應行事宜,臣前疏已經奏明,仰祈睿鑑,俯賜全覽施行。」疏上,留中。 四月,部文到閩,催施琅進京,琅即進京陛見。授琅內大臣,裁水師提督缺,悉 焚諸戰船。設總兵一員鎮守海澄,以馬化騏任之。次第催撥各投誠官兵,分配外省開 墾。 六月,水師提標遊學鍾瑞(原同郭義、蔡祿獻銅山投誠者)見琅留京,水師缺裁, 而移駐信到,乃與中軍守備陳陞謀劫海澄,遣人出廈門通江勝。勝代瑞轉請於經。經 接啟大喜,即遣統領顏望忠帶熕船十隻到廈門,同江勝接應鍾瑞。瑞謀不密,業為陸 路提督王進功所知,密召騎步,星夜來海澄擒瑞。瑞知謀洩兵至,情急棄妻子,隻身 奔出界外,登太武山放火。適有透越船,載瑞過廈門見江勝、顏望忠。忠知事不可為, 同瑞過臺灣面經,陳其『負恩叛銅山』之罪。經曰:「此乃萬二、萬七奸謀,非爾所 能左袒者。今誠心來歸,竭力相助,切勿疑二!」瑞即首稱謝。經與瑞改其姓為金, 各漢臣;援授剿後鎮。王進功知鍾隻身逸去,會藩院諱其謀叛,報瑞出禦海賊陣亡, 蔭其二子守備。 廣東巡撫王來任巡視邊海。見流民顛沛,屢欲會疏開復,苦無同心。迨病危,嘆 曰:「此表未盡,不但負吾民,且深負吾君!」遂書遺疏曰:「題為微臣受恩深重,捐 軀莫報,謹將臨危披瀝一得之愚,仰祈睿鑑,臣死膜目事。臣以一介庸流,荷蒙皇上 不棄葑菲,簡拔茲任。才不稱官,事多叢脞,頃接邸報,蒙部院考臣不能興利除害: 奉旨革職。臣負委托,實當其辜,臣接邸報之日,正臣沈痾之時。臣所患之病,在胃 不得受食,茹則復吐。初擬尚可救藥,少緩須臾之死。不意病勢日篤,危在旦夕;生 還闕下,無得望矣!伏念臣蒙世祖章皇帝豢養之恩;由通政司參議陞補參政,陞補西 城監察御史。奉差巡視陝西茶馬,陞大理寺少卿、陞順天府府尹。康熙元年二月內, 蒙皇上陞臣勳襄撫治。適值會剿西山房縣郝堯寄等賊,奉旨,敕臣僱夫肩運糧草。爾 時房竹一帶久為賊踞,路徑不通,民夫裹足不前。臣躬自開闢山徑,疏通河路,直抵 上龕,再至砮石、安塘傳遞,始得轉輸接濟。又兼圖、穆兩將軍統領滿、漢大兵駐發 進剿,夜以繼日了不遑安處。遇巖澗險峻之地,卒多步行。籌慮勞?,實傷心脾。及 事竣凱椗,臣亦奉命裁缺,回京候補,即患病臥治數月,復蒙皇上補臣粵東,力疾赴 任。自康熙四年八月十三日,受事兩年,錢糧鹽課等項,俱幸全完。地方民生利病, 雖不能盡除;然臣曾陳六大害,請旨永禁。其有不便於民者,臣不憚彈厥心力,整剔 而安全之。而民困若猶未甦者,皆短於才耳;而心則不敢自安也!臣自九月舊病復作, 因當大計與京察而並舉,不敢入告。由是而病入膏盲,至此已追侮莫及矣。臣上有六 旬之老母、下有黃口無知之諸孤,均不足念。惟臣自勳撫以至今日,虛糜大官之俸約 四年有餘,受恩未報,死不瞑目!臣在粵兩載,地方之情形,臣頗深悉。皇上孜孜求 治,臣有真知灼見,至死不言,不幾仍負罪於地下乎?謹披瀝為皇上陳之:一、粵東 之兵各宜速裁也:省會平藩甲兵與四翼總兵官,有城守都司兵丁?順德有水師提督兵, 又有水師左右二路,與高、雷、潮、廉、饒、瓊等各鎮兵;潮州又有續順公兵,此外 各州縣又有城守兵丁:是無地非兵。每年計費糧餉二百四十五萬,本省起存地丁鹽課 雜稅共計一百二十餘萬,尚需外省協濟一百餘萬。是朝廷實有此疆土,不能有其賦稅, 而且用他省之銀以養兵。且養兵不在沿海邊界,而盡在腹裹之地,兵多更無益也。臣 謂國用耗蝕全在兵,而民生困苦亦擾於兵。省會之兵既有平藩雄師坐鎮,已得居重馭 輕之勢。其餘九府,不過聲勢犄角,酌其要害,量設防守。如遇小盜竊發。城守一旅 便叮消弭。若山海巨盜,有平藩之師可以隨時進剿:是兵不貴多也。廷講不肯減兵, 不悉地方情形。恐議裁兵,一旦有事,首尾不應,不肩其過。今粵東山海之伏莽已靖, 所有者,不過朝聚暮散雞鳴狗盜之徒耳:兵實貴減也。一、粵東邊界急宜展也:粵負 山面海,疆土原不甚廣。今槩於邊海之地,再遷流離數十萬之民,每年拋棄地丁錢糧 三十餘萬兩。地遷矣,又在在設重兵以守其界之地;立界之所,築墩臺、樹樁柵,每 年每月又用人夫、土木修整。動用不貲,不費公家絲毫,皆出之民力。未遷之民,日 苦於派答。流離之民,各無棲止,死喪頻聞。欲民不困苦:其可得乎?臣謂將原遷之 界,急弛其禁,招徠遷民,復業耕種與煎曬鹽斤。將外港、內河撤去樁柵,聽民採捕。 將腹內之兵盡撤,駐防沿海州縣,以防外患。於國用不無可補,而祖宗之地又不輕棄, 更於民大有裨益也。如謂所遷棄之地兵雖少而禦侮之患甚大,臣思設兵原以扞衛封繼 而資戰守,今避寇侵掠、慮百姓而資盜糧,不見安壤之策;乃縮地遷民,棄門戶而守 堂奧,臣未之前聞也。臣撫粵二年有餘,亦未聞海寇侵掠之事。所有者仍是內地被遷 之民相聚為盜。今若展其疆界,即他盜亦賣刀買犢耳。捨此不講,徒聚議以求民瘼, 皆泛言也!一、香山之橫石磯口子宜撤也:當年遷立邊界之時,以香山不可棄,議設 官兵防守比土。香山外原有澳彝,以其言語難曉,不可耕種,內地既無聚劄之地,況 駐香山數百年,遷之更難,昨已奉命免遷矣。是縣與澳,皆為內地矣。所宜防者,防 其通外海耳。當時奉行者,乃於橫石磯立一口子。食糧米計口而授,每幾日放一關。 其一切用物,皆藉幸禁稽查,留難勒擾不許出。縣與澳共口數萬,斷絕往來生業,坐 食致困,愁苦難言。若論其地未遷,則為界內之人,其橫石口子似宜免設,使其人得 貿易於內,以通有無。准於澳內設兵,防其通海接濟,庶民彝可以長活。若仍立口子, 即有糧米出曜,彼地之人即絕生業,何處有銀買米?臣謂不過數年,則其人皆枯褐矣, 以七三事,皆功令所甚嚴,諳臣之所忌諱。臣屬纊之謀,毫無所私;總以身在地方, 目擊情形,為此仰體皇上子惠元元至意,以盡公忠一念之誠,不得不瀝血上言。臣雖 生不能報國,死亦可以無憾矣。伏乞皇上敕即議施行!」是時四海無事,天子厭兵。 閔王來任遺疏暨李之芳諫『勿遷移』疏,上惻然,深知邊疆遷斥流亡之慘,隨差都統 特等巡視會勘。兩廣總督周有德同特等睹邊民執香跪接道路,喜皇仁之踴躍,見棲止 失所,憫流離之顛沛,即去溪河樁柵,便民採捕資生。其近界外之民,准出開墾。隨 具疏曰:「題為展界設防,既奉特旨,遷民望恩甚切,亟懇復業,早濡皇仁事。竊惟 粵東沿海地方,設立邊界,將界外之民遷之界內。今蒙特遣都統特等前來會勘海邊, 安設兵將,防守封疆。粵民聞之,遠近悅服。臣等自潮城抵惠、嘉,所過都邑,黃童 白叟無不焚香頂祝。遷民千百成群,歡呼載道,擁臣等馬首號訴云:『自立界以來, 盡失舊業,乞食無路。今聞皇恩開界安民。小民可望復業,有如甦生。但懇早開一日, 早救一日之命』!立隨泣下,處處皆然。臣喜見其歡呼之情,又不忍見其愁苦之狀, 隨加意撫慰,宣佈朝廷德;莫不踴躍。臣思前此之界,原以絕接濟之弊。我皇上仁同 天地、明見萬里,遷民失業,久在睿鑑之中。臣今身任地方之責,目睹流離之慘,若 候會勘之後方請安插,恐時日尚緩,不能待命。臣歷行界外,一望青草,徑路阻蕪, 即令民皆復業,力難一時開墾。又須早示招徠,預備牛種,需之歲月,方可資生。臣 不得不陳情形,為民請命!伏乞皇上憐憫遷民望恩之切,敕下臣等勘過地方安設兵將 後,一面即同該管府縣,查照遷民舊籍,給與前業,親行安插;不許豪強隱佔欺凌, 亦不許無賴匪類影射混冒。及今急為料理,明春庶可耕種。遷民早還故土,即救旦夕 之危,地方早得安靜,錢糧亦得起科。臣仍申飭郡縣,嚴行保甲,時加稽察。其有官 兵設防於外,亦不患有奸人交通接濟之弊。至於無主荒田,列冊彙報,酌議屯兵,統 候臣等會勘事竣另疏外,仰體皇上愛民之心,從地方起見,特先籲陳,伏乞睿鑑,採 擇施行。」聖祖仁皇帝隨允周有德之請,並裁二路水師暨饒鎮等兵。 第十五卷 明尚書入閩議撫 范總督抵任上琉
康熙八年己酉(附稱永曆二十三年)二月,奉旨展界,民賴復業。各省督、撫雖 依例題詩開復,然臺堡之禁末若粵地之便。王來任、周有德,粵之邊民感頌建祠,春 秋祭祀。 六月,上覆命刑部尚書明珠(滿洲人,後官拜相)、兵即侍郎蔡毓榮(後官雲貴 總督)入閩,與靖藩耿繼茂、總督祖澤市議撫,齊集泉州府。加興化知府慕天顏卿銜 (顏字扶極,號鶴鳴,順治乙未進士,陝西靜寧州人,後官至總漕部院)同都督僉事 季佺齎詔書往臺灣招撫鄭經。十二日到澎湖,守澎總兵劉憲忠、安撫司薛常霖將天顏 等船移入雙頭港溝泊,飛報鄭經。二十二日,經差鑾儀陳慶篤大鳥船來接,因阻颱風, 至七月初三日方到澎湖。初四日揚帆,初六日抵臺灣,經令協理刑官柯平、協理禮官 葉亨延接館驛。平曰:「荒蕪海區,波浪險惡,有辱降臨。但此番敕書,定是孔元章 有甚麼粧點處?」顏曰:「元章覆命,力奏臺灣風景與內地無甚懸殊;且貴藩主向化 之心有日,所以皇上大悅,特命內即重臣齎敕前來泉州,遣弟渡海,代宣德意,以安 五省邊民。諸大人各有書致意。」平日「苟能如老先生所言,則百姓幸其!」著禮官 都事黃策奉陪。平、亨持明珠等書同經。經雖禮待二使,而不肯接詔。惟開明珠書曰: 「嘗聞安民之謂仁,識時之謂智。古來豪傑,知天命之有歸,信殃民之無益,決策不 疑,委身天闕;慶衍黎庶,澤流子孫。名垂青史,常為美談。閣下通時達變,為世豪 傑,比肩前哲,若易易耳。而姓名不通於上國、封爵不出於天朝,浮沈海外,聊且一 時,不令有識之士為惋惜耶?今幸聖天子一旦惻然,念海濱之民瘡痍未復,其有去鄉 離井,遠流海嶼,近者十餘年、遠者二十餘載,骨肉多殘,生死茫然。以為均在覆載 之甲,孰非光復之責?稅車閩甸,會同靖藩、督、撫、提賞諭宸衷,禮當先之以信, 耑太常寺卿慕天顏寺都督僉事季佺等聞於左右。閣下桑梓之拋,無論聖天子痌瘝至意, 所當仰體不遑;即閩之黃童由叟,大都閣下之父老子弟,而忍令其長相離散耶?況我 國家與人以誠、待人以信,德意咸孚,遐邇畢達。是草書一統之盛,振古無儔!窮荒 絕域,尚不憚重譯來朝;閣下人中之傑,反自外於皇仁者。此豈有損朝廷哉?但為閣 下惜之耳!誠能翻然歸命,使海隅變為樂土,流離復其故鄉:閣下亦自海外而歸中原, 不亦千古之大快,而事機不可再得者乎?我皇上推心置腹,具有璽書。閣下宣讀之餘, 自當仰見聖主至仁至愛之心。佇侯德音,臨穎神往!……」云。 初七日,經大會文武,與天顏二使會議,曰:「本藩豈不能戰?因念生靈荼苦, 故做張仲堅遠避海外。一自癸卯東來,業已息兵。又何必深求耶?苟能照朝鮮事例, 不削髮、稱臣納貢,尊事大之意,則可矣。」天顏曰:「朝廷頻頻遣使招撫者,亦是 憐貴藩忠誠,不忘舊君。若翻然削髮歸禎,自當藩封,永為聖朝柱石。不然,豈寡樓 船甲兵哉?」經田:「先王在日,前後招撫者,亦只差『削髮』二字。本藩焉肯墜先 王之志?」住旬日,各執意見,議未定。天顏欲其遣使報命,經令禮官葉亨、刑官柯 平二人齊復明珠書曰:「蓋聞麟鳳之姿,非藩籠所能囿;英雄之見,非遊說所能惑。 但屬生民之主,宜以覆載為心,使歧行啄息,咸潤其澤;匹夫匹婦有不安其生者,君 子恥之。頃自遷界以來,五省流離,萬里坵墟!是以不穀不憚遠隱,建國東寧。庶幾 寢兵息民,相安無事。而貴朝尚未忘情,以致海濱之民,流亡失所,心竊憾之!閣下 銜命遠來,欲為生靈造福,流亡復業,海宇奠安,為德建善。又所傳『免削髮,不登 岸』等語,言頗有緒。而台諭未曾詳悉,唯諄諄以迎敕為辭。事必前定而後可以寡悔, 言必前定而後可以踐跡。大丈夫相信以心,披肝見瞻,磊磊落落;何必遊移其說?特 遣督理行營兼管刑官事柯平、監軍兵部郎中葉亨等面南妥當。不穀躬承先訓,恪守丕 基,必不敢棄先人之業,以圖中時之利;惟是生民塗炭,側焉在懷。倘貴朝果以愛人 為心,不穀不難降心相從,尊事大之禮。至通好之後,巡邏兵哨,自當弔回。若夫沿 海地方,俱屬執事撫緩,非不穀所與焉。不盡之言,惟閣下教之!俾實稽以聞。」令 天顏與季佺渡海入泉州。 顏與平議見明、蔡二位禮,天顏見其書,出語平、亨曰:「貴藩主書內有『麟鳳 之姿,非藩籠所能囿』;人性天地問,惟昊天之子可云『不囿』。若貴藩主不囿於藩籠, 是臺灣尚非其寄托也。又云:『英雄之見,非遊說所能惑』,此乃戰國之時,朝秦暮楚, 非今日大一統之論也。茲九重之上,特布恩綸,遣大臣費敕前來。余又以三品京秩卿 命渡海,而以遊說視之,所謂擬人不於其倫也。至於『通好之後』句愈謬矣!夫兩大 相偶,力敵勢並,始可謂之通好;通好者,議和之實。今我朝廷以四海萬國之尊,九 夷八蠻,莫不來賓,而臺灣乃海外一隅,欲匹夫行抗,強弱之勢,毋論智愚咸知;今 形於書內,是紙上甲兵,夫復何益?總之:今日之事不成,於朝廷無所損,成則於貴 藩主有所益。而明、蔡諸大人是善體皇上之心,雖不深加過問,倘一朝上聞,則大事 決裂,而不可挽回。大事不成,五省濱民,莫不歸咎於貴藩主,上干天和,端在此也。」 平起謝曰:「老先生所教甚明,此掌椽者之過也。」天顏曰:「此姑置之。然明、蔡二 位大人欽差入閩,雖公、督、撫、提見之,皆由角門而入,偏坐。汝二位報使,亦然。」 平曰:「國有大小,使實一體。」執行客禮。如是數日未會,天顏乃設議於聖廟相見。 柯、葉,二人不敢抗,由角門而入。明珠大悅天顏有應變之才。柯平總執「朝鮮事例, 不肯薙髮。世守臺灣,稱臣納貢而已。」議未成。明珠會耿繼茂、祖澤沛,許其『藩 封,世守臺灣』題請。但既受封稱臣,豈有異其制、別共服乎?此是彼之使者,未通 融耳。繼茂專書有曰:「國家欲延攬英雄,以安邊民,故不惜詔使前來。今既允藩封, 予守臺灣,其侈已極!殿下既然稱臣,又何異制?大丈夫當誠來誠往,不必過於拘泥, 徒費筆舌,僕僕於波濤之間也。……」云云。明珠合督、撫、提共書曰:「承台教所 示及使員所陳,並即上達宸衷。聖天子明見萬里,曲體其情。但以閣下為中國之人, 不宜引朝鮮之例。閣下以荒外自居,朝廷以一體相待;九重至意;高厚何如?恭錄頒 賜不佞等論旨,閣下誠為捧繹,豈非大哉皇言,千載希遘者乎?夫稱臣納貢,既已遵 國制,定君臣之義,譬猶父子。從無父子而異其衣冠,豈可君臣而別其章服?此剃髮 一事,所當一意仰從,無容猶豫者也。況守臺灣,今恭蒙皇上不吝曲從閣下之孝,而 尊一王之典制;閣下何不隨臣子之分?忠孝兩全,在此一舉,得失利害,決於片言! 我皇上英明神武,事無輕發。今日之事,既允某留住臺灣,又許以高爵厚祿。聖主特 出之恩榮,閣下以彈丸之地,躬逢其盛,而不以此時見機速斷,即循國制以副聖心, 竊恐坐失機會,時不再來!不佞等披肝瀝膽,不惜盡言。仍遭太守寺卿慕天顏、都督 僉事季佺,再渡海廣宣德意。願加三思,臨穎翹切!」仍令慕天顏、季佺同柯平;葉 亭再往臺灣,勸鄭經遵制削髮。 經執不薙髮。天顏曰:「貴藩乃遁跡荒居,非可與外國之賓臣者比。今既欣然稱 臣,又欲別其衣冠制度,此古來所未曾有。伏冀裁決一時,安享萬世」」經曰:「朝鮮 豈非箕子後乎?士各有志,苟能如朝鮮例,則敢從講;若欲削髮,至死不易事。天顏 見其辭嚴切,遂辭回。經復明珠書曰:「蓋聞兵泵乃不祥之器,其事好還。是以禍福 無常倚,張弱無常勢;恃德者興,恃力者亡。曩歲思明之役,不佞深憫民生疾苦,暴 露兵革,連年不休,故遂全師而遠;遼絕大海,建國東寧,於版圖疆域之外別立乾坤。 自以為休兵息民,可相安於無事矣。不謂閣下猶有意過督之,驅我叛將,再起兵端! 豈未開陳軫『蛇足』之喻與養由基『善息』之說乎?夫荷堅寇晉,力非不強也;隋煬 徵遼,志非不勇也。此二事,關下之所明知也。況我之叛將逃卒,為先王撫養者二十 餘年。今其歸貴朝者,非必盡忘舊恩而慕新榮也。不過憚波濤、戀鄉土,為偷安計耳。 閣下所以驅之東侵而不顧者,亦非必以才能為足恃、心跡為可信也;不遇以若輩叵測, 姑使前死,勝負無深論耳。今閣下待之之意,若輩亦習知之矣。而況大洋之中,晝夜 無期,風雷變態,波濤不側!閣下兩載以來,三舉征帆,其勞費得失,既已自知。豈 非天意之昭昭者哉予所引夷、齊、田橫等事:夷、齊千古高義,未易冷齒;即如田橫, 不過三齊一匹夫耳,猶知守義不屈!而況不佞世受邀恩,恭承先王之訓乎?倘以東寧 不受羈糜,則海外列國,如日本、琉球t呂宋、廣南,近接浙、粵,豈盡服屬?若虞 敝哨出沒,實緣貴旅臨江,不得不遣舟偵邏。至於休兵息民,以兔生靈塗炭;此仁人 之言,敢不佩服?然衣冠吾所自有,爵祿亦吾所自有;而『重爵厚祿,永世襲封』之 語,其可以動海外孤臣之心哉?敬披腹而言,仰祈垂鑑!」復繼茂書曰:「捧接華翰, 有一誠來誠往,延攬英雄」之言,雖不能從,然心異之。殿下中國名豪,天人合徵, 金戈鐵馬之雄,固自有在;然諄諄所言,無乃襲遊說之侈談,豈猶是不相知者之論乎? 東寧偏隅,遠在海外,與版圖渺不相涉。雖泥落即曲,口與為鄰;正如張仲堅遠絕扶 餘,以中土讓太原公子。殿下亦曾知其意乎?貴朝寬仁無比?遠者不問,以所聞見之 事,如方國安、孫可望,豈非竭誠貴朝者?今皆何在?往事可鑑,足為寒心!殿下倘 能以延攬英雄休兵為念,即靜飭即曲,慰安邊睡。羊、陸故事,敢不勉承?若夫疆場 之事,一彼一此,勝負之數,自有天在。得失難易,殿下自知,亦毋庸贅也。」明珠、 耿繼茂等知經恃波濤之險,未可招撫,遂同蔡敏榮進京覆命。 九月,招撫之議不成。江勝據廈門,以不騷擾為事,輯和邊界;守將亦以寧靜是 安。雖汛地謹防,而透越不時可通:有佩鞍穿甲追趕者,明是護送;即巡哨屢行,有 耀武揚威繞出者,明使迴避。故臺灣貨物船料,不乏於用。時邱煇自踞達濠有年,橫 行無忌,官軍無奈之何。所有擄掠婦女,悉係臺灣船隻販買,因而室家日多。煇欲以 其眾歸鄭經,遣人到廈,謀之江勝。勝許為汲引,煇具啟投,勝為轉陳稱:「邱煇少 年猛勇,船隻廣多,兵士精壯。今踞達濠,實為粵東南面之勁旅。願投藩前,效力圖 報。」經得啟,下六官酌議。陳永華曰:「招降納叛,自古皆然;況邱煇能糾眾備船, 獨踞達濠。今傾心向化,舉眾來歸,理應收錄,庶可以鼓舞豪傑。」經是之,以為義 武鎮。遣人齎印劄,到達濠據煇。揮集廣、惠亡命以相助,且善為交通接濟,貨物興 販,而臺日盛。
康熙九年庚戌(附稱永曆二十四年)三月,鄭經以廈門、銅山、達濠諸島業有鎮 將;而舟山、南日一帶守者係初附之將惠安人阮欽為,但其心未敢深信,況烏合而未 經操練,當遣一將統之方可。陳永華舉原奇兵鎮黃應老練諳熟,堪為將以制之。經令 應統柳索、呂勝、藍盛、楊正數健將,配船前來,與欽為協守。欽為見應等到,陽為 交好,心實貳焉。每欲投誠,尚懼呂勝猛勇。值會約分船巡哨,欽為與其眾密計乘清 晨勝起梳櫛,欽為讓勝先,勝又讓欽為先。欽為遂起碇帆,詐作拖流之狀,礙勝船。 眾各執器械頂船,一鎗刺死勝,併收其船,入泉州見提督王進功投誠。按即劄副將, 移駐四川(後以平臺功,官南澳總兵)。
康熙十年辛亥(附稱永曆二十五年)沿海豐熟,而臺灣秋未大收。鄭經飭諸島守 將,勿得侵擾百姓,與邊將相安。
康熙十一年壬子(附稱永曆二十六年)正月,統領顏望忠、楊祥會啟:「願領兵 船徵呂宋,以廣地方。」馮錫范曰:「呂宋乃黎國埠頭,其地並無所產;況年已納貢 桅舵。今若徵之,有三失焉:一、師出無名,有失遠人之心。二、殘擾地方,得之不 足為吾臂指,三、欲守之。有鞭長不及之勢。況年來安守,幸爾豐熟,豈可妄興無益 之兵?」遂止其議。
康熙十二年癸丑(附稱永曆二十七年),廣東平南王尚可喜疏請『歸老遼東』,朝 廷允之。平西親王吳三桂、靖南王耿精忠(忠,繼茂之子,茂於王子歲死,忠係襲封) 亦相繼奏請加平南王例;俱報可。 八月;精忠密與摩下諸將謀欲於遷行日反,密請潭浦人黃鏞(渾捧『六匏朥』) 為翻譯,賷書過臺灣通鄭經。其書略曰:「孤忠海外,奉正朔而存繼述;奮威中原, 舉大義以應天人!速整征帆,同正今日疆土;仰冀會師,共成萬世勳業。……」云云。 經大喜,隨整船隻,調撥各屯屯佃,歸伍分配。 十月,經舟次澎湖待之。時臺省言:「三藩並撤,供應浩繁,當漸次舉行。」部 覆未上,而雲南欽差大臣與馬寶不睦,寶性暴、殺大人,禍及總督、撫、提,三桂遂 舉兵反。長驅至楚,楚撫棄長沙。湖南郡縣,望風叛。報至京師,即停移兵平南、靖 甫二處。詔至,精忠與眾謀稍定,令鏞過澎湖止經。經亦以其愛嬖死,回臺灣。 浙江巡撫范承謨陞福建總督。抵任後,見閩地百姓無依;雖曰『開界』,而堡臺 限守,嚴禁依然。遂上疏曰:「竊惟古今之時勢」有常必有變;人臣之謀國,有經必 有權。茲當滇南告警,變起倉卒。一切關係疆場之事;有斟酌權宜、可濟時變者,則 不得槩執守經之說,以疏於事先而忽於未然也。臣就閩省目前情形,為我皇上陳之: 閩人活計,非耕則漁。一自遷界以來,民田廢業二萬餘頃,虧減正供約計有二十餘萬 之多。以致賦稅日缺,國用不足。而沿海之盧舍畎畝,化為選外;老弱婦子。輾轉溝 壑;逃亡四方者;不計其數。所餘孑遺,無業可安、無生可求,顛沛流離,至此已極! 邇來人心遑遑,米價曰貴。若不安插,倘飢寒逼而盜心生,有難保其常為良民者矣。 我皇上停止海界之禁,正萬民甦生之會;而閩地仍生以臺寨為界,雖雲展界墾田,其 實不及十分之一。且臺寨離海尚遠,與其棄為盜藪,何如復為民業?如慮接濟透越, 而此等遷民,從前飄流忍死,尚不肯為非;今若予以恆產,斷無舍活計而自取死亡之 理。即釘麻油鐵、絲綢布帛,皆奸商、巨賈、勢豪、土棍有力者之所辦;窮民亦無此 資本,何由而濟?如慮逼近沿海,難免寇䑸侵掠;夫海賊可以登岸之處不週數所,餘 皆海潮湧入之小港,時湧時退,不能停泊。若設防兵,守禦要害,則寇亦無隙可乘。 設立水師,原為控扼巖疆;未有棄門戶而反守堂奧之理。自今多事之時,海逆不無窺 伺。伏乞皇上允臣相度形勢,應仍舊者,照舊防備;應更換者,奏請更移。務使將領 不得偷安,自無以糧齎寇之憂、無透越接濟之弊。兵既衛民,民不失所,此扞外安內 之要著也。從來富國強兵,莫有過於漁鹽之利。閩自禁海以來,利孔既塞,是以兵窮 民困。目下青黃不接之際,追呼雖頻,輪將仍緩。兵丁乏授食之需,引領協濟。各省 處處添兵、在在索餉,安能及期協濟乎?今惟有請照『木筏取魚』事例,容漁戶沿邊 採捕。每十筏,聯一甲,行以稽查、連坐之法。遇開港之時,止許隨帶乾糧,不許多 攜米穀等物。令就近將領,率防兵巡哨,督押漁筏,朝往暮歸,仍照編甲次序,灣泊 內港,聚集一處,以便稽察。其採捕之魚,十取其一,以充國課。此項錢糧,或接濟 兵餉、或借給遷民;如有盈餘,或存貯備修船隻。一舉而數善備焉。事有可行,臣則 相繼設施;如不可行,決不致貽邊疆之患。中兵餉裕而國用自足,荒佃墾而流離可輯, 催科緩而人心共安矣。 十一月,因雲南,貴州、四川三省及楚南有事,通行各直省督、撫增修武備。耿 精忠心不自安,疑有所圖。況其部下惑於圖識之語,有曰「七星再拜真天子(時福洲 火災,布政司直街七井,一望了然),分明火從耳邊起(火、耳,是耿字也);殺盡三 山牛出血(三山,福州別號也),身騎白馬軍中止。」……之句,以惑精忠。忠心動, 意決。遂招集亡命,積蓄糧糗,私造器甲。范承謨窺忠有異志,業差人往河南聘進士 王子玉、曉將王進(即王老虎);又探尋河南充軍進士郭景汾,來閩備用。王進途次 浦城,為精忠所知,差人截候,輿藏藩府,謨茫然也。 第十六卷 下漳州啟泰死難 通海上三藩俱舉
康熙十三年甲寅(附稱永曆二十八年)二月,精忠逆形頗露:部曲整齊,門守嚴 謹。有勸承謨「不可同城,恐遭其害。當借出巡以避之,據延、建、汀、邵上游,號 召七閩之師於峽西,可以制之。」謨曰:「若如此,是逼其反也,使彼有名。」不聽。 三月十五日,各官應赴藩衙,謨欲託病不去。而巡撫劉秉政到署邀同往,謨不疑,偕 行。甫入大門,炮響,甲兵突出執承謨。守備廖有功見有變,拔刀挺衛,獨力難支被 殺。承謨遭擒,罵「負國逆賊」不去口,秉政直奔入府內。福州知府王之義、建寧同 知喻三畏、閩縣知縣鞠維謙、侯官縣知縣劉嘉猷,一時失駕,慌忙無揹。欲馳出避難, 悉為甲兵砍死。時精忠有密令;「凡文武官員走入府內與不動身者,活!奔出者,斬!」 故捷政奔入。遂反,令軍民剪辮,自稱『總統兵馬上將軍』。因承謨於幽室,四環重 壁嚴兵以守之。精忠復差黃鏞過臺灣,請鄭經會師,且以全閩沿海戰艦許之。「貴藩 將水、吾將陸江、浙唾手可得也。」 經得書,以陳永華留守東寧,令侍衛馮錫范督諸鎮船隻先行。經統左武衛薛進思、 右武衛劉國軒同六官等,繼至廈門。 精忠以巡撫劉秉政為總制使,提學道張文韜為吏曹,陳望雷、廖廷云為戶曹,金 鏡、林日光為禮曹,蔣得宏、王子玉為兵曹(子玉號東珣,藩下參領也。好翰墨。薦 高兆,號雲客,為樞密院博士。至乙卯,至玉卒,精忠乃用蔡紹儀為吏曹,即郭景汾 也),李似柱、鄭章為刑曹,夏季旺為工曹,蕭震為福建承宣佈政使司,呂應鬥為兵 備道。以其叔耿繼美為左將軍,星夜兼程趣浦城,奪踞仙霞關。以曾養性為左軍都督, 出溫州。以叔耿繼善為宣威左將軍,星夜兼程趣邵武,奪踞五福、杉關。以馬九玉為 饒騎將軍、江元勳為中軍都督、王進為左都尉、徐光武為中都尉、朱鴻弼為右都尉、 福州城守副將王可就為前都尉、楊明為前將軍、郭秉興為總兵、原黃巖鎮總兵武狀元 武灝為錦衣衛正堂。差官持令箭,於十七日到興化府,興化總兵馬惟興搶掠剪辮反。 十八日,到惠安縣,守將提標前營守備郭維藩同知縣彭翼袁剪辮;劫城中百姓反。十 九日,至泉州,提督王進功剪辮反,縱兵焚劫。郡中大亂,南、西兩街並瞧褸,搜掠 徹夜。次日,遣標員呂彪齎敕印,赴省納款。精忠授進助為平北將軍、何可化仍為興 泉道、王者都仍為泉州知府。起南安知縣劉祐為行人同、用福州隆武舉人林之木為晉 江縣。獨同安城守張學堯與晉江水師營李尚文約束所部,無犯百姓草木,亦剪辮反。 泉屬諸邑皆下。 二十二日,到漳州府。海澄公黃梧時背生疸。汀漳道陳啟泰聞之,即單騎馳中軍 吳淑署,商議守禦之策。淑曰:「有公臺在上,非弟所能主。」啟泰是之。馳見黃梧, 梧曰:「兵民嗷嗷思亂,恐制馭不得。」泰會其意,知無同志之人。遂回衙,差役市 棺二十二口,兒入衙內。將二子交託李倫,以為宗祧計。其妻、妾、眾女、嬰倖者, 悉令其更衣自縊。有幼女哭不肯死,泰抱之上吊,且叮曰:「兒爾先走「爺隨後就來。」 悉入於棺,虛一柩以自待。令傳漳州知府胡麒琛、同知張全、通判賈登科、龍溪知縣 利在三等入,獻琛等以「時勢使然,奉勸老大人姑暫順從以待時。」泰笑曰:「大丈 夫苟能竭力與有心人共事,是為臣子之職分也。既無同志之人,而又力不能禦,惟有 各盡其事而已!本道無他,傳爾輩言別。」令人開川堂門,諸屬員見其棺橫滿尾,咋 舌嗟嘆。泰從容自若曰:「諸君姑待之,熕為吾收殮!」望北叩頭起,以手中縐巾自 縊,面不敢容。胡獻琛等哭拜地下,為之收殮(杰泰字大來,遼東蓋州人。鄭經登岸, 聞其忠貞慷慨,令屬縣設祭。備儀仗鼓樂,禮葬於漳州東之坂。遣康熙丁已年平復, 聖祖仁皇帝賜祀其廟。越戊午,聖祖再行福、漳二府祀典。謚曰『忠貞』。蔭其二子, 授汝器,官至安徽巡撫。(東旭評曰:從容盡節,慷慨成仁。甲寅殉難:惟公一人)。 是日黃梧剪辮反,遣員齎印敕赴福州納款。 當吳三桂之將反,差祝治國、劉定先齎書二、札一、諭二,於二十五日到海澄見 趙得勝。勝開三桂諭,有曰:「將軍臨行之時所陳言語,至今寢寐不忘。北方奸謀叵 測,行調余等歸旗,內中未免有不善之處。特差該員視治國、劉定先齎來耿藩書一封、 鄭藩書一封、黃海澄札一封、興化總兵馬惟與諭一封,將軍斟酌鄭氏之書如何送出、 耿藩之書如何送投,黃海澄之札不妨直與之,馬惟興將諭差人送去。速會馬惟興起兵, 會師錢塘。耿藩顧戀不決,但渠甲兵不願北行,將軍一呼,自能相應,此機不可失。 將軍勇略過人,毋庸余之籌瀆再酌也。」勝覽畢,大喜曰:「正逢其時!但鄭藩即欲 到廈,不須渡海。且光往漳州何如?」治國、定先從得勝議,隨入漳州見黃梧。梧閱 三桂書,有曰「柯做一疏議撤,所以不敢即撤者,以鄭人尚在耳。清朝非有真心愛公, 公亦何必戀戀而愛清朝乎?趙將軍乃不佞心腹舊將,忠誠可以貫日月。當與之戮力同 心,共伸大義,以享茅土……」云云。梧厚待治國、定先。亦即送二人抵福州見精忠。 四月,黃梧因前月署中被雷震,心不安,出居於橋仔頭墟園亭。入門少頃,雷從 地又起:愈懼。不數日,背發疸,延諸醫不能治,而瘡大潰。梧忖不能免,令其子芳 度拜中軍吳淑為叔父;曰:「耿藩復明,鄭賊寄寓,虎視眈眈,其實可憂!小子年輕, 藉公念見昔之交,善為照顧。余往九泉,亦俱目矣!」淑頓首曰:「爵主安心;天必 多相。苟有不幸,淑自當披肝瀝膽以扶公子,爵主穿多慮焉!」遂與度同拜。梧令左 右腋淑先起。次日,梧疸疼發,難堪而死。淑恐城中乘虛有變,嚴整隊伍,令其胞弟 潛、族弟智、文、友,分守四門。又令朱武、蔡隆、陳驥(即陳甲也)、賴陞等,斂 兵守公署。又以黃翌、黃芳各帶親信健將,腋芳度左右,然後發喪。而耿精忠以平和 公封梧印敕至,淑率諸將護芳度,拜襲受封,統領全軍。淑又教芳度出家帑招兵,收 拾城池,製器甲、蓄糧糗。 海澄總兵趙得勝、漳浦總兵劉炎俱剪辮繳印敕反。精忠加得勝為威遠將軍、劉炎 為定遠將軍(炎戊戌武狀元,由內侍出任汀協,後擢漳浦總兵),仍檄炎差員出接鄭 經。炎隨遣胞弟煜往廈門接經。經雖優禮煜,煜見廈門瓦礫滿地、茅草盈野,船隻散 處停泊,民居寂寥,心甚輕之。歸對炎曰:「海上兵不滿二千、船不過百隻,安能濟 事?」炎以其弟言報精忠;忠信之。即通行各沿海邊界,照前禁例:『寸板不許下海』! 絕鄭經來往。 祝治國、劉定先至福州,見精忠。忠復書會師,令二人歸國。治國等仍同海澄, 齎三桂書出廈門,見鄭經。有曰:「令祖舉全閩投誠,大有勳勞;橫遭俎醢此百世必 報之仇也。令先王存心大義,九死靡他,誠大丈夫特立獨行!每言及此,未嘗不嘆為 偉人也。己亥進圍金陵,徒以聲援不繼而還。欲揚光人之名、雪家門之恨,惟此時為 然。殿下少承先志,練兵養威,知為觀釁而動。今天下大舉,正千載一遇,時不可失。 殿下速整貔貅,大引舟師,經取金陵;或抵天津,斷其糧道,絕其咽喉。此奇兵乘虛, 乃捷奏萬全;復累世大仇;洩神人共憤,何快如之!」經厚賞治國、定先,答其書曰: 「聞殿下忘家為國,不顧其子,欲伸大義於天下,不禁雀躍。既慶朝廷之光復,又喜 所懷之不謬,故獻一言:自古成天下之大業,必先建天下之大義。以殿下之忠貞,而 擇立先帝之苗裔,則足以號召人心,而感奮忠義。不佞所以區區道及,亦欲依日月之 末光,早建匡復之業。枕戈待旦,以俟會師之舉爾。」造監紀推官陳克岐、副將陳文 煥同祝治國、劉定先往湖廣報命。經遂訓練士卒,修整舟師,密令黃興、楊信入泉、 漳各處招集以為援。又差兵都事李德,駕船往日本,鑄永曆錢,並銅熕矮刀器械,以 資兵用。戶都事楊賢回臺灣,監督洋船往販逞羅、咬吧、呂宋等國,以資兵食。另論 與留守東寧總制便陳永華:「調土番暨佃丁六分之四,前來廈門聽用。」 福寧州總兵吳萬幅聞精忠反,差官至,拒之,不放入城,遂整飭即伍,繕修城池, 以便禦敵。但萬福平日貪剋寡恩,部卒咸怨之。精忠知萬福拒使不從,遣曾養性統兵 攻萬幅。福登城督禦,其眾鼓噪殺福,迎性入。 於是全閩皆下。但精忠欲反時,慮漳、泉下游文武不服,故遣黃鏞渡海,請鄭經 以作聲援。迨見不數日,馳數騎片檄,而得全閩。且曾養性出寇浙右,平陽總兵蔡朝 佐剪辮反,應之,共屯兵飛雲渡,窺瑞安。守瑞安副將吳三畏(武狀元)斂兵守備, 請救於溫州總兵祖弘勳。奈勳業與養性通,按兵不動。性據江劄營,密遣一旅從沙園 渡江,狂溫州。祖弘勳聞提督塞白裏同黃巖總兵阿爾泰提師至北岸溪灶,遂令其眾鼓 噪乏餉。六月朔日,集道、府、廳、縣登華蓋山大觀亭議事。弘勳曰:「行兵當以糧 餉為先。今糧餉不足,眾譁然而起,誰能制之?」溫處道陳丹赤曰:「賊將臨城,戰 則在公;餉則在我,再不致有一日缺食。」永嘉知縣馬玠曰:「提督現報屯溪灶,我 們率兵民共守此城,俟賊勢稍衰,窺其隙而破之。至於糧餉,自當策應,毋煩鎮臺過 慮也。」弘勳曰:「諸公有所不知:今三藩並舉,四方響應,識時務者當體天順人, 立功業以垂不朽。」丹赤以手中扇指曰:「公出此言,豈不負朝廷委託封疆重任乎?」 勳大怒曰:「豎子無狀!」左右揮刀斬丹赤手。從役林義田扶,被砍。馬玠呼曰:「似 比,豈不反了!」遂遭殺。二公罵不絕口而死。玠姪穎姿、家人張亦寶出街,俱遇害。 府、廳諸屬,咸跪下,願從弘勳剪辮反,接養性入城。飛騎報喻三畏。畏計窮,遂降 (丹赤字猷之,別號青城,辛卯科鄉薦。福州府閩縣人。丁已恢復,以其事上聞。贈 通政便,諡『忠毅』,建祠溫州府華蓋山,春秋祀之。而永嘉知縣馬玠不與焉。至康 熙四十二年,聖祖南巡,詢當時事,方贈玠布政使司,諡『忠勤』。又御書『旌勞葵 忱』四字扁額,賜建『雙忠祠』,合祀於華蓋山上。玠字奉璋,登順治甲午科鄉薦。 陝西武功縣人。子逸姿,恩蔭江蘇布政。丹赤子一夔,恩蔭浙江運使)。養性大合其 眾,寇黃巖。黃巖總兵阿爾泰亦剪辮反(按養性侵犯浙江,提督塞白裡接應蔡朝佐反, 會同黃巖總兵阿爾泰,提師至溫州北岸溪灶地方。忽而祖弘勳反引養性過新橋,攻樂 清縣。白裡恐截其歸路,退守寧波府。八月十九日,養性進屯海坑,又令水師張拱垣 率船二百餘號,入泊海澳。白裡遣寧波城守遊擊任惟我同其本標左營遊擊王英,領兵 往擴。迨養性密通阿爾泰,泰亦剪辮反,遂進踞椒出、小梁山、蔡嶺、白塔山諸處, 連營數十里,窺迫台州,勢甚猖獗。時,隨徵福建提督段應舉領師戰浮橋頭,失利, 台州危急。白裡率其中營遊擊洪元、前營遊擊胡鏖同王英、任惟我往援,屯師雙門, 離台州八十里,相拒。十月,鑲藍旗貝子主富喇塔提師至,兩相對壘。越次年乙卯六 月,象山副將羅萬里反,合養性斷台州、寧波糧道。七月十五日,富喇塔命副都統吳 申、巴圖魯李爾塔布等八旗,集仙居縣。用王英計,假收毛坪,暗渡烏巖。於八月初 八日奪涼坪,踞牛嶺,救援台州。(按王英,本姓吳,泉之晉江人。投誠,隨標浙江, 見知於提督塞白裡,保英為中營遊擊,屢立戰功。後召平閩,任同安總兵。題複本姓。 繼從施琅平臺有功,歷任提督,掛『威遠將軍』印)。又耿繼善同易明、朱飛熊、羅 尚之等出江西,陷廣信、徽州二府。尚之陷徽州,驕悍橫虐,肆惡難堪;又強佔民間 聘女。百姓憤甚,遂密請大師,乘夜入擊。尚之勢虛,棄城遁,出仙霞。江元勳有江 山縣之捷,迨至衢州府清湖。有行家毛念一者,凡藩院差官來往,悉住行中,因而精 忠亦知其名。癸丑(去年)十月,精忠密諭毛念一,令其招集亡命,以作取仙霞翻計, 未兔招搖。杭州將軍同知差誇蘭大帶騎兵五百,前來擒拏念一,時未知精忠之變。精 忠慮杭州探知來奪仙霞關,即差耿繼美同江元勳領金鎗手一千,限其十日兼程搶關。 繼美駐劄浦城,江元勳督眾出關。至江山縣東嶽廟前,遇我師。遠望手執排鎗,誤為 紅棍,直衝而來。被元勳發鎗攻打,傷失僅存二三。勳乘勢追至衢州府,未敢奪城, 只踞銅錢嶺。後將軍喇哈達,都統賴塔提師到,奪回。元勳退屯九龍山,康親王駐劄 金華府。元勳屢爭銅錢嶺,哈達與塔力禦之。後精忠又遺馬九玉至衢州,與元勳不睦。 忠以中軍都權交九玉,以右軍都督與元勳,召勳帶本部兵回閩,守興化拒鄭經。於是 聲勢大振,有悔請經意。追接劉炎啟云:「鄭氏附居廈門,孤懸海外,一片荒蕪。負 犁既無其人,採樵又乏其山。兵不過數千,船僅數百隻而已。藉舟楫以為居,乘波濤 而剽掠,安能成其大事?當擯絕之,切不可與通往來!聚集亡命,擾我邊疆,為害不 淺……」云云。精忠意愈決,通飭邊汛,不許往來。 經見精忠禁嚴,差協理禮官柯平入福州見精忠,責其背約。精忠謂平曰:「歸道 爾主,各地自守,毋作妄想!」平回報,經大怒。令侍衛馮錫范督右武衛劉國軒、左 虎衛何祐、戎旗一鎮林陞、戎旗二鎮施陞等,攻同安。時精忠差員請王進功入省,諮 詢機宜,召同安城守張學堯協防泉州,又令水師遊擊華尚蘭守同安。故錫范至,尚蘭 開城迎降。學堯聞報,自泉整旅反整不及。其眷口已送廈門,計窮亦降經。經授學堯 為左先鋒鎮掛盪鹵將軍印。以同安知縣鄭麟彩有糜名,復知縣事。同人施鳳亦帥舟師 來降,經授鳳為元宿鎮(鳳即施亥,後改名明良)。尋而施琅子施齊亦至,改姓王, 名世澤,授為女宿鎮。精忠徵興化總兵馬惟興出仙霞關,以右都尉王進代之。又徵平 和公黃芳度兵,度遣原同安總兵黃翌率步兵千人應命。復徵海澄威遠將軍趙得勝兵, 勝不應調。精忠檄至,趙得勝虞有不測,差陳自良出廈門降經。經令宣毅前鎮江勝入 海門,會得勝。表封得勝興明伯、左提督。經調劉國軒、何祐回,以鄭畛為思明知州, 將同安、海澄二縣屬焉(按:經承父例,總兵以下皆自委任,如公、侯、伯及提督, 必修表請封,然後出印諭)。 王進功至福州,謁精忠。忠禮待甚厚,撥中尉徐光武書室與居。周旋繾綣,總不 令回泉。進功思忖忠意不善,必欲一網打盡。即密買鄉民,馳書夫人並子藩錫,囑其 「謹防圖謀,速當為計!爾輩若在,吾可不死。爾輩若所為失算,則無噍類矣。」夫 人與藩錫隨謀之總領王如虎。虎為夫人計,當博五營商議,夫人是之。密傅五營兼管 中營事葛天英、右營張漢相、前營魏其志、後營王耀,告以將軍來書意。天英等雖然 陽許,心甚狐疑。適精忠羽檄徵五營兵將出仙霞關,文書疊至。繼報王進領兵即到, 五營將領意力決,協力扶夫人。精忠以王進勇略夙望,將吳萬幅眷口家資配之,以結 其心,命鎮守興化,代馬惟興出仙霞關;因欲圖王進功,馳諭令其兼程抵泉,與城守 賴玉謀抄進功家。王進隨率所部千人至,屯劄城內南教場,縱橫威福。朝夕與賴玉、 戴國用、李尚文往來,計議甚密。葛天英等五營見進有覬覦意、亦督兵提防。如虎甲 不離身,率所轄親隨,日夜護衛衙門。進與玉計:「五營兵馬繁多,難於下手。」又 差人飛啟精忠。忠隨撥右都尉朱鴻弼帶騎兵五百、步旅一千,前來泉州接應。夫人聞 報,隨請葛天英等因位入內謀曰:「將軍被困在省,賴玉與主進二賊共相謀圖。今又 報朱都尉領兵印至,其禍不遠。吾聞先發者制人,當速下手!不可遲延,坐受其害。」 天英曰:「夫人毋慮,籌之熟矣。就在明早初一,英等上王進衙門回,同城守等順上 夫人衙門,可令王領旗帶兵埋伏左右,以炮為號,先殺賴玉,然後分兵攻王進。」夫 人許之。即令出,各自為備。王進接精忠檄,知朱鴻弼領兵將至。忙與賴玉議曰:「五 營將士心大疑惑,恐朱都騎兵至必生變。當先下手為是。」玉曰:「兵無主帥,五營 雖各調遣,亦是各自為備,無能為也。」進曰:「非此之謂也。形跡已露,若不速舉, 必為所算。今朱都尉兵一二日必到,可於初二日與公合兵攻之。」玉曰:「可。」六 月初一早,葛天英等上王進衙門回至南街,賴玉欲別英等分路回署。葛天英曰:「可 到大衙門走走。」玉辭不去。天英正色曰:「將軍雖不在家,夫人、小主尚在,豈有 不投手本之理?」玉聞天英言,揆於禮有缺,遂勒轉馬,同天英往提督衙門。藩錫知 玉到,差人出請。玉等甫至二門,而外炮響,伏起,砍死賴玉,擒戴國用、李尚文等。 即會兵分道攻王進。進聞賴玉被殺,五營兵至,隨令除丁搬百姓椅掉門板諸物填塞各 巷。親督所帶健勇,據南教揚與戰。王如虎首先衝入,被王進一箭傷額,幾乎墜馬, 眾軍趕上救回。其餘各將,緣督調乏帥而無號令,衝突相持,至晚按守而已。進登塗 門樓,遙望泉港船隻如葉,疑請海師來合攻。是夜,以羊弔之點鼓,剪香長短而放炮, 令軍土飽食,結束啣枚,開塗門逸去。朱鴻弼駒步兵將至,聞賴玉等被殺,王進逸去, 其隊亦各散回。六月初二早,天英等知王進乘夜逃回省城,藩錫遂出戴國用絞於市, 而將及李倘文。泉人感尚文聞變日束兵有法,並無擾害,齊赴轅門請救。夫人從民請, 釋尚文。葛天英等恐王進往省必講師整甲復來,隨與夫人謀降鄭經,夫人許之,藩錫 令監生吳公鴻往廈門納抉投降。 第十七卷 黃芳度畏迫詐降 耿精忠見敗修好
耿精忠聞同安之失,繼報海澄復歸於鄭經。即遣馮國銓到廈見鄭經,索地請和。 欲以沿邊海島屬經,不禁往來,通商貿易。經笑曰:「天下乃我太祖之天下,與爾主 柯乾?況漳、泉係本藩父母之邦,又是爾主請本藩渡海,戮力匡 ,共扶明室,故本 藩不惜跋涉,提師前來。豈墨跡未乾,遂爾背約?本藩蓄精銳,屢欲西問,恨未有便。 以前日之全盛,尚欲與之爭衡吳越;今爾區區一旅,何足道哉?」國銓無以對。議不 成,銓回省。 經接公鴻請,仍以江勝守廈門。令左先鋒鎮盪鹵將軍張學堯為帥,督角宿鎮華尚 蘭、亢宿鎮施鳳、女宿鎮王世澤、戎旗四鎮馬威龍、戎旗五鎮高明等,從同安陸路進, 會師泉州。經統侍衛馮錫范、左武衛薛進思、右武衛劉國軒、左虎衛何祐、宣毅右鎮 吳世德、戎旌一鎮許耀、戎旗二鎮林陞、戎旗三鎮林定並六官等,從大擔,由泉州港 而入。王藩錫聞經提師至,親率葛天英等五營甲兵,迎鄭經入城。經出示,稱永曆二 十八年,安民。表封藩錫為錦衣衛指揮使,管理提督事務。以何可化、王者都、林之 木仍居原職。用漳浦縣知縣喬甲觀為泉州府同知(甲觀,進士。漳浦知縣。與劉炎不 睦,炎反,恐炎害,托往鄉徵糧,遂遁廈門依鄭經)。擢魏其志為大監督。以王如虎 為提督前鎮、盧仁為提趨中鎮、戎旗三鎮林定為泉州城守。其餘各官,照舊供職,次 第陞擢。又令劉國軒、何祐等,督兵平七邑。 忽陳克岐、陳文煥同祝治國、劉定先使荊州,復同其禮曹錢黯回,呈上吳三桂書, 略曰:「舉兵大義,進取情形,屢書已悉,不復贅及。茲五月十一日貴使陳好煥等到 不佞軍前,獲讀華函,忠義之氣凜然,故國之思彌切!不佞積憤三十年,回心衡慮, 有不可盡白於人者!殿下能洞見本懷,萬里精神,孰意其契合如此!先朝盛德,何日 忘之?然藉擁戴以呼召人心,乃卓創故智;不慎於始,後必終凶。項氏之於義帝、諸 劉之於更始,可鑑也!使大勢既定,親賢自不乏人,與天下議公。一德同心,宣化之 例何必遜古人耶?倡義除暴,首當削號,故改為『周』。且列國即位改元,春秋正例, 師古正名,竊附斯義耳!」經覽畢,嘆曰:「吳藩萌念已差!不但不能取信天下,號 召英雄,實為後世羞耳!」厚待錢黯,令回報命。 平和公黃芳度,雖墨紅視事,少年勇猛,又能推心置腹,不吝獎賞,故士卒樂為 之用。見同安、海澄二處歸鄭經,遂與吳淑謀曰:「鄭人原係世仇。今既逼近,未可 與絕。當暫負屈交好,再作南量。」淑曰:「此論誠當!」遣黃恩齎啟往廈門修好, 有曰:「芳度荷恩早世,依蔭今茲,宜負弩以前驅,敢乘塵而後至?緣罪在誅極,非 喪面不得自寬!即量加優容,然擔心安能無愧?既為天壤間無所逃之罪,竊比魚鳥之 飛潛;自計百十口凡有生之年,總望雷霆之生育。進盡忠、退補過,豈敢比於事大之 小國?生捐軀、死結草,冀稍圖乎贖罪之微愆。」經厚待恩。手復慰諭,有曰:「茲 際光復,事屬而父。果能傾附,當棄前愆。……!」之語。時精忠以張全為汀漳巡海 道。全從福省回,曾繞道抵廈門謁馮錫范,然後到任(四月時,經尚未到廈,故謁錫 范),又與城守副將劉豹善。芳度疑全密有所謀,召淑議曰:「豹轄三營,同居一城。 倘有外意,將奈之何?當急除之,絕去內患!」淑得令,越日黎明,率賴陞、陳驥、 吳智、吳祿、吳友、翁火、孫許連-、楊仁、許開、李英等政其營。劉豹不及召兵, 自率親丁,據門與敵。手刃十餘人,眾寡不敵,被殺。淑令割其首,而劫其家,妻、 女、子婦俱溺園池死。並擒其左營遊擊程士然、海道張全,斬於市。芳度統其眾而轄 之(附記:劉豹曾在四川,殺姜總兵一家投誠。姜最善一大師。是夜,師夢姜來囑曰: 「我欲往福建漳州府平和縣黃家投胎報怨。煩師二十年後來相望!」師於甲寅正月間 雲遊至漳,謁劉豹出。忽門外喝聲,避道旁。仰觀芳度相貌,與姜總兵無二。隨詢店 主人:「此何官?」主人曰:「乃海澄公大阿哥黃變舍也。」師又問曰:「何處人氏?」 答曰:「平和人。」師點首,隨到公府轅門打坐。適芳度出,見之,即延師入書室。 談吐如舊識,又供午齋。送之出,依依攜手,至北街頭方別;況變舍素不喜僧,眾大 異之。後豹果為芳度所殺。迨芳度被經磔於市,而師復至,立於臺畔,朗誦經懺。觀 者問之,師以前事詳述,飄然而去。漳之人士多聞此段因果)。迨見經入泉州,勢愈 熾,心甚愛之。吳淑曰:「鄭經之政悉出於馮錫范,當多賄賂,以結歡心。暫且歸附, 徐作後圖。」度從淑議,密遣人致意錫范,願附門牆。范大悅,收納珠幣,許之。差 者回覆,芳度方遣朱武齎印敕請降,並送錫范厚禮。范果為芳度說辭,經折矢為信, 允其降,表封芳度德化公、加前提督,仍鎮守漳州。范答芳度鹿銃一百門。以葉亭為 漳州知府。 潮州總兵劉進忠與續順公沈瑞同城。瑞年十一襲職,部議以瑞年幼,未諳軍旅, 所有一切諸事,暫聽副都統鄧光明主決:俟長成日,交與瑞。光明秉權驕傲,薄視進 忠,每事相作。迨至甲寅正月,因吳三桂變,各自為備,光明全旗居南,而進忠與民 居北。遂於城中立柵為界,日則開市;夜則關鎖,撥兵守禦。平南王尚可喜聞知,遣 員排解者再;雖陽為好,陰各懷憤。至三月間,進忠心腹旗鼓楊希震從福州回,於念 六日即聞精忠反。進忠以漳、溯接壤,恐有不虞,調兵操演。光明疑希震回,有成約, 愈提防。進忠又以同城不睦,終非善計,託瑞表兄金四轉求瑞之姑為次子媳,則兩家 可以釋然。瑞母許可;與光明言,明曰:「彼一匹夫耳!世爵之女,安肯與偶?」遂 止。進忠聞之,心愈恨。光明結城守參將張善繼、領標左營兼管中軍遊擊事李成功二 人,約於四月二十一日進忠父壽誕(先一夜必與父煖壽)無備,功同善繼欲率兵從北 門金山抄進忠衙後放火殺出,光明砍柵相應。因謀不密,為進忠所知而預防。於二十 日申刻,功與善繼上晚衙門,入川堂坐末茶,進忠喝:「擒之!」二人稱「何罪?」 忠曰:「罪實無。汝印與兒子呢?」二人無以答(成功恐光明不信,遣其子並印為質), 隨禁於幽室,令左右看守。是晚,進忠披甲督兵,加意備禦。光明令甲士飽食,選健 勇餘丁,執利斧以待。守終夜,闇然不見火起。至天明,探知謀洩,張、李被擒。乘 其方開柵,揮兵衝殺。進忠立斬成功首級,號令李雲、林天貴,張煇、蔡大茂、趙承 業、曾成、洪經邦、劉玉、鄭廷選、曹應鳴、毛興等,分街與戰。又令楊希震砍城之 北門,渡溢溪(今惡溪是也),奔分水關劉炎處請救(按:曾成後投誠。隨施琅平臺 澎,官碣石衛總兵。應鳴後投誠,徵吳三桂有功,官山東總兵。又按:潮州雖設總兵, 城守城禁以及城門鎖鑰悉係光明主收)。光明衝殺數十次,終在街衢艱於馳射,總不 能勝。至晚各罷兵,取百姓椅掉木料堆列柵邊,防夜間衝突,以絆馬腳。二更劉炎兵 至,登華架山,焚毀店暈,炮聲轟天。次早,從北門入城。光明勢孤,自縛同其義子 岱、子於國璉,跟沈瑞露頂捧印敕,步行詣進忠轅門投降。忠以瑞年幼未諳,收其印 敕,仍尊上座;親與光明解縛,罪歸國璉,令斬首。出瑞眷口於韓山,從劉炎往漳浦, 聽精忠命,進忠遂剪辮反。精忠加進忠為寧粵將軍。其餘文武,照舊供職。 平南王尚可喜接潮州反報,隨飭提督嚴自明修備,訓練士卒。一面題請進剿。進 忠知粵省整師,即遣人往精忠處請救。忽報同安、海澄二縣歸鄭經,繼報漳、泉亦降。 忠思粵師將動,閩援已阻,如之奈何?亦遣葛天魁往泉納款。經表封進忠為定鹵伯右 提督,加潮陽協鎮馬應龍為殄鹵將軍,黃岡協鎮武弘謨為破鹵將軍,馬興隆為潮州城 守,蔡茂植為澄海鎮,江德中仍任惠潮道。黜知府魏魁祥、海防仇昌祚。用程鄉知縣 王仕霎為潮州知府,鎮平知縣張弘算為海防,擢經歷童士超為海陽知縣。其餘原職視 事(興隆即楊希震。收復後,被朱天貴所害。植字錫朋,澄海學生員。後投誠,任達 濠副將。雲字望如,江南進士)。 尚可喜以潮州之變題報。奉旨著其征剿。可喜令次子將軍之孝同都統聶包督騎兵 二千,到惠州會提督嚴自明調全省綠旗官兵合剿。七月,師至蔡潭,用遊擊高亮楨為 先鋒,列營揭陽之新墟。 進忠聞帥將至,與諸將商議禦敵。蔡茂植曰:「前日郝鎮被圍,因不守葫蘆山之 故,今當豎柵葫蘆山,以作犄角」(葫蘆山追城之西北)。進忠然之。隨督眾拆西北南 三隅民居,圍柵葫蘆山。自西至北,外開濠二道,深一-丈,澗七、八尺。設立炮臺 與城相顧(丁巳恢復,潮州總鎮一等侯馬三奇會提督侯襲爵,題詩築城垣)。進忠知 之孝等雲屯新墟,令李雲帶騎兵三百,每日瞭哨,伏部兵以待。之孝偵其有備,未敢 突進。初十日,之孝差人與進忠說:「廣城王爺有信,亦欲剪辮。都是一家,明日斑 師。」進忠賞其使,尚在疑信間。十一早差李雲住探,果室其城,營壘尚在,寂無一 人。詢之附近,云:「夜半去矣。」雲回覆進忠。忠亦以為是。迨至午刻,突見竹嵩 山兵馬雲集,炮聲不絕。進忠方知之孝詭計,從楓洋小路偷過。即斂眾守城。十四日, 進忠令李雲、趙承業、林大貴、張煇、蔡大茂、洪經邦、劉玉等督眾六千,分隊而出, 衝搶營盤。奈大雨傾盆,水深二尺許。之孝以兵營未固,恐乘雨衝突,不許騎步卸鞍 甲。遠依岸林園圃埋伏,虎豎旗幟。而李雲等率眾衝入,見是空營,知中計,遂抽出。 被之孝揮軍合擊,互柑砍殺。雲等傷死千有餘人,收其眾,入城堅守。二十日,聶包 謂之孝曰:「欲攻賊城,先當奪葫蘆山。」之孝是之。包率輕驕十餘匹,瑣視其可破 之處,以便進攻。不虞城北金山上發一門冷炮,聶包傷死。之孝大悲慟,收殮。飛報 尚可喜。喜嘆惜之。令固山王國棟督兵前來。 鄭經時方與耿精忠爭泉州,接劉進忠請救,即遣殿兵鎮楊奕、援剿後鎮金漢臣, 航船進援。復遣宣毅右鎮吳世德來援。於八月初二日到,劄東面燕子山上(時之孝自 北溪挺圍至南溪涎,其南中央有鳳園洲係進忠據守,故東面一路尚可通往來)。 初四日,世德與進忠、漢臣約:「於三更渡河,三更劫營。」忠與漢臣各肅隊伍, 出伏河邊以待。至三更將盡,不見世德至。時秋天氣涼,將士腹飢。漢臣會進忠,以 世德不果來,遂抽其眾入城。世德於是夜宰豬羊犒賞,傚甘寧法,挑選一百二十人執 掌號,故失其更約?渡河,業已三更將盡。四更,至濠邊,偵者探回云:「闃無其人。」 世德疑漢臣從別道先進奪其功;不然,豈有爵主相約,而不出兵之理?即著鄉導引路, 越濠砍柵,喊殺掌號而入。國棟果無備,人不及甲、馬不及鞍,連失營盤十餘座,退 至羊披岡之孝大營盤,天色徵曙,騎兵屯集山」,見賊夥無幾,齊下禦之。世德見無 兵接應,遂不敢前。發令曰:「宜退兵!執掌號與失軍器者抬有傷軍士先行,餘徐徐 而退,不可造次!」世德抖擻精神,奮勇接戰。退,則國棟揮騎兵進。世德按隊止, 則騎兵亦各猶豫而止。城東守將趙承業,忽聞西南角有喊殺聲,馳報進忠。忠忙披掛 率眾,開西門欲出應,世德退至濠邊,無失一人。國棟見有援師,亦即收兵。世德此 役恨漢臣之賣己也。初六日,進忠移世德全師入城。 廣東巡撫劉棄權督師至潮,巡視諸柵,見東南水中央鳳凰洲一營截據。回謂之孝、 國棟曰:「鳳洲若不奪,東路難圍。合攻鳳凰洲。固山汝督一旅禦城中出援,弟與將 軍率所有之師,併取鳳凰洲。」之孝各自為備。劉進忠偵知劉秉權到,即會金漢臣、 吳世德;楊奕諸鎮議曰:「秉權素有韜略,今統師至此,必奪我鳳凰洲。此洲若為所 奪,則東路不可通。敢煩一位統兵出守,方保無虞。」進忠之言,意屬世德。奈世德 因前劫營之役不接應,憤於懷,默而不答。俄而金漢臣起應曰:「弟願出守。」進忠 遂揖曰:「公若去,弟誠有幸矣!」漢臣即帶所即眾並親隨一營鄭廷選、二營鄭添等, 出據鳳凰洲,十六早,劉東權乘天微明,率傾國之兵,渡河搶奪。然鳳洲沙地,豎柵 難固。權督步兵以『不空歸』拋上,一拖即倒。漢臣與添等力戰死。廷選見勢不敵, 忙向南洋脫去,鳳凰洲遂得。進忠見兵奪鳳洲,親督精銳騎步,出衝數十次,總為王 國棟勁旅堵禦,不得救援。後見柵破失守,即斂眾入城。 續順公沈端聞之孝督兵至潮州,與詔安巨族沈家梓聯宗室(梓,進士起津之子。 後瑞兵退黃岡,王一新率莊卯等政其樓,家梓被殺);又密結詔安遊擊邵良臣,欲據 詔安縣相應。瑞提師至黃岡,詔安營兵偵知,盡披甲上城。良臣聞兵擅自登城,亦上 敵樓喝曰:「蠻子可惡!未得吾令,敢擅專披甲上城?」大旗莊卯應曰:「賊兵業報到 關,不得不披掛防守。」良臣愈怒,罵不去口。卯憤向前,眾兵從之,良臣遭砍,及 其家丁王春等。都統張夢吉、宋文科提兵至,知良臣被殺,圍其城。雲霄營參將劉成 良令千總王一新頒眾來援。夢吉與丈科抽回,據黃岡,進兵潮州。適鄭經又遣右虎衛 陳寵航船從拓林登岸,遇文科兵於停福舖,大戰。寵少怯,退筆架山,而破鳳凰洲兵 又到。寵無壕柵,不敢據守,即抽其眾入城。進城,急斷浮橋,遂困潮州。 王進自泉州奔回,駐劄興化府,飛報精忠;以孤軍深入,眾寡不敵為辭,請益兵 回馬九玉取泉州自效。精忠許之,益騎兵三千、步兵二萬餘。又令兵曹王子玉同都尉 朱鴻弼統兵一萬,由汀州入漳會劉炎師,剋期合攻。王進得兵,聲勢大振。九月,隨 率眾進屯惠安。然進素輕南兵,以泉州之役,孤軍城中,尚且戰終日而逸出;況吟兵 多將廣,益驕橫無忌,任眾焚掠。鄭經聞報,遣右武衛劉國軒為帥,統兵出禦。國軒 嚴陣以待,相持逾旬。 忽吳三桂差禮曹員外郎周文驥齎解和書到,有曰:「頃接大章及錢黯回口述,知 與耿殿下大有異議。耿殿下乃殿下後齒之邦、輔車之勢,分兵速進,則兩相資也;持 疑拒守,則兩相斃也。釋仇人而凌與國,忽遠慮而爭目前,利害相懸,奚啻什百?且 大仇未減,何以家為?以天下之大,犁庭漠北之勢,普天率土,皆我輩所並建;而寧 於擒虎逐鹿之初,矰未施,遂於門庭先分畛域,示仇人以隙耶?伏惟殿下,鑑我愚忠! 不佞刻期定荊武,本擬誓師北渡;但念先朝,便當揚帆建業,朋與殿下、耿殿下縞素 三軍,展拜孝陵。一切大計,期賜指南者甚多。殿下智勇絕倫,當不待余辭之畢,而 兩家早為親睦矣。將軍趙得勝,一生忠直,不佞之所深知。已諭其善為調停,務期兩 地和好,連爾進兵,示義於天下後世非淺也!」經厚待文驥,遂之福省見精忠。 十月,王進屢出騎哨,偵望國軒營壘。見軍威嚴整,未敢逼戰。退屯楓亭,列營 二十餘里,作長蛇勢。軒聞進退兵,笑曰:「王進老無能為,非是矯兵,實懼敵也。」 自率輕騎往覘,令大隊繼進。猝遇於塗領,戎旗一鎮許耀奮勇與戰,國軒督所鎮分股 從中擊之,進大潰。至叮噹關復戰,耀抖數再鬥。進不能敵,奔興化府。軒追至郭外, 進閉城。軒仍引師還屯楓亭,報捷。以許耀首功,擢陞右虎衛。 十一月,經以漳州黃芳度既降,潮州圍久,而漳浦劉炎從中截據不附,又結連兵 曹王子玉、都尉朱鴻弼師,欲從中興兵(按子玉與鴻弼統眾至平和,被德化公守將賴 陞遨擊,故從間道抵漳浦合劉炎);即令侍衛馮錫范為帥、興明伯趙得勝副之,督左 虎衛何祐、宣毅前鎮江勝、宣毅右鎮許貴、前衝鎮洪羽、元宿鎮施鳳、女宿鎮王世澤、 奎宿鎮鄭國選、戎旗一鎮林陞、戎旗二鎮林應等,由海澄進攻漳浦。得勝遣趙山到漳 浦說劉炎,炎不聽。 耿精忠聞王子玉等兵敗於平和,乃遣蒲日興到泉州與鄭經修好;書曰:「日者講 藩建議之舉,原從中原大事起見,共圖恢復,以協天人。弟之所以勉力與師者,雖為 吳王,亦以踐台約也。今事當創始,而每有爭地爭城之釁!夫閩地縱是殿下父母之邦, 亦先王世守之土也。前以恢復中原為重,故彼此曾有成言。今中原尚虛逐鹿,而釁端 突起鬩牆,殊不可解。方今西北運兵,望救甚切,非我選游移觀望之時。惟冀殿下俯 念吳藩及弟前約,捐小忿而圖進取!勿使海內豪傑,謂我輩自相矛盾;怯公戰而勇私 鬬也。」經厚待日興而報書曰:「天下乃我太祖之夭下。侈言天下,豈不羞乎?且請 弟渡海者誰?令弟毋作妄想者誰?絕不與弟來往者誰?夫子有云:『人而無信,不知 其可也』!『勇私群而怯公戰』,弟亦不得已耳!如果欲修好,當踐前約。」精忠自 知理短,又遣董一年、王世翰再來泉州修好。議未定,劉炎知鄭師由海澄而來,調霎 霄營遊擊劉成良可中營遊擊馮友魁率眾守羅山嶺。 十八日,錫范師次不孝嶺。成良與魁列陣嶺下,與敵。錫范令何祐、江勝二將擊 之,殺其千總杜養體、戎旗龍得雲等,大勝。祐、勝尾追過嶺,至打石山,又敗王子 玉軍。直衝至北門,門幾不及閉。劉成良已從東門過渡,帶所部回雲霄矣。錫范督眾 用天炮銃打入三門,悉落衙中,滾壞房屋數十間。炎母大懼,逼炎。淡無奈,請降。 錫范報捷,經授炎前鋒鎮,掛蕩虜將軍印。另修書並幣帛,遣使到漳浦縣,令錫泡親 詣灶山,聘隱士張若仲併弟若化二人(若仲字聲玉,號決巒,庚辰進士。官益王長史。 若化字雨玉,丙子舉人。官御史。甲申聞變,兄弟結茅隱於灶山,躬耕治圃,足不下 山者三十餘年)。其聘書略曰:「天地閉而賢人隱,時固當然;龍 細而太公興,會亦 無失。二深景印!紫色蛙聲相對,寧免窮民之哭;雲收霧罷作開,應啟洛陽之顏,請 同鴻宴以翩來,得就龍光而乞言。昔段乾偃息,猶輔魏主;子房留侯,尚扶淇嗣。小 子雖臧否之未知,先生其教誨之不倦可也!」二人竟以老辭,送錫范下山(東旭評曰: 明月清風只自吟,高牙大纛非吾心)。 經擢趙得勝為總督,督諸軍救援潮州;錫范回泉州。劉秉權既得鳳凰洲,隨督兵 渡河奪筆架山。會沈瑞、張夢吉、宋文科師,合困潮州。又令潮州知府閻奇英(原潮 州府督捕廳,因解顏料入京方回,委任知府事)築炮臺河之上,下設柵二重攔之,並 置鉤釣於水底,提防周密。因而焦勞太過,不五日得病死。王國棟於潮之西南用籧篨 堆土遮衛馬士,上架大炮,日夜攻打。城崩百餘丈,進忠與陳寵、吳世德、楊奕等極 力守禦,隨崩隨築。國棟架雲梯齊上,悉被葫蘆山上橫身炮所打,並城上大炮、火鎗、 火箭、火桶、噴筒齊下,死填溝濠,傷者不計。如此者三四次,城終不得破。迨報「漳 浦已降,賊援將至」,國棟提騎步萬人,同嚴自明屯劄黃岡,出迎於石壁庵下。得勝 令何祐、江勝、林陞三將出敵,祐奮勇爭先,連砍數人,國棟將高亮楨敗遁。棟遂棄 黃岡,屯劄浮山。但以師老援強又虞城內劉進忠出而合攻,二十九日棄浮山回潮。得 勝揮軍尾追,劄黃山坑。三十夜,之孝與國棟,自胡等焚諸營盤,遁守普寧縣,連營 新墟。 十二月初一日,潮州圍解,劉進忠出接趙得勝等軍。得勝師屯溢溪之後山。報捷。 經得捷;調趙得勝提本部軍回,以劉國軒為劉進忠副。允留守東寧總制使陳永華薦, 聘故明鄉紳癸未進士倪俊明(漳州人)、壬辰進士李其蔚(同安人)二人為參軍。以 鄭省英為宣慰便,督錢糧;原昌密道吳慎為屯田道,清查屯田等租稅、爐稅、渡稅、 酒稅、豬牙等項。又令各縣照臺灣事例,人有丁銀,每月每人五分,名曰『毛丁』; 船計丈尺而納餉,名曰『樑頭』。以陳廷守督理泉州鹽務,馮錫圭督理漳州鹽務並雜 糧,以給兵食。有永春縣馬跳寨呂華,見其剝削難堪,遂殺所差據寨。凡避科派者, 悉往投之,用為羽翼。經道中提督中鎮盧仁同後鎮張漢相統兵往剿,華設險守禦,不 能破,傷失甚多。經又遣左武衛薛進思督兵合圍,未得下。 續順公沈端,當其與王國棟合兵團潮,以其必破,故將全旗眷口於詔安搬出,隨 安頓饒平縣。俟城開日,仍回鎮守。不意趙得勝一到,黃岡戰北,國棟撤圍遁去。瑞 因眷口累,不得已遣人詣得勝軍前請降。勝許之,代為請經。時饒平土著人詹四,原 饒鎮吳六奇標下為旗鼓,狡獪機智。恃族人多,境連大埔,諳熟可通;知瑞叔母係平 藩尚可喜女,遂獻策於瑞曰:「海賊初到,潮郡方開,歡喜倉忙之際,未暇及此。況 固山駐劄新墟。計程不遠。可速差人星夜往省請兵,從大埔間道可達此,並會新墟之 師,則潮州仍可圍困矣。」瑞用其謀,即差心腹將兼程抵省,見可喜。又令詹四招健 勇充伍,修整城池炮臺,蓄積糧餉。進忠果以久圍新解,兵馬雲集,未暇旁掠諸縣。 後用澄海鎮蔡茂植奪澄海縣、英兵鎮李虎奪揭陽縣、宣毅左鎮邱煇奪潮陽縣。進忠正 在犒師之際,忽報沈瑞在饒平縣招集好漢,修整城池,必有異謀。忠即遣人往饒平請 瑞來潮議事,並窺探虛實。沈瑞禮其差而處應之。差者出,即薙髮據城,遣人往廣東 催援。進忠接沈瑞據城報,令何祐督施鳳、鄭國選、馬成龍、李雲、趙承業、鄭廷選、 洪經邦等先入攻圍。又慮新墟進兵,令中鎮陳璉、揭普鎮張朝瑞與水師鎮毛與守揭陽 縣。楊奕率其即眾會達濠丘煇、將軍馬應龍等守潮陽縣。劉國軒等列營於桃山。以左 鎮何鳴鳳、右鎮曹應鵠(後投誠,徵雲貴功,歷山東總兵)同驍騎營張煇、領旗營劉 承恩、親隨營楊樑等,守潮州府。自督林陞、江勝、林應、武弘謨、王世澤、王一新、 劉成良、周鵬雲、朱纘、林天貴、蔡大茂、王繼邦等兵繼進,圍如鐵桶。用天炮銃打 入,但城中池塘甚多,悉打落於水,不為害?進忠又令於西北、西南二角築臺駕炮, 日夜不絕攻打。雲梯齊倚,悉被夢吉、文科督矢石藥桶擊打,不得上,方退,惟困守 而已。夢古、文科雖得一時獲安,但救兵不至,則將奈何?而又每每攻打,計絀待救。 第十八卷 授南邦之信遇敵 破清漳吳淑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