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

史記
Author: Qian Si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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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匈奴攻韓王信馬邑,信因與謀反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黃立故趙將趙利為王 以反,高祖自往擊之。會天寒,士卒墮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匈奴圍我平城,七日而 後罷去。令樊噲止定代地。立兄劉仲為代王。

  二月,高祖自平城過趙、雒陽,至長安。長樂宮成,丞相已下徙治長安。

  八年,高祖東擊韓王信餘反寇於東垣。

  蕭丞相營作未央宮,立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太倉。高祖還,見宮闕壯甚,怒 ,謂蕭何曰:「天下匈匈苦戰數歲,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蕭何曰:「天 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宮室。且夫天子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 也。」高祖乃說。

  高祖之東垣,過柏人,趙相貫高等謀弒高祖,高祖心動,因不留。代王劉仲棄國亡
,自歸雒陽,廢以為合陽侯。

  九年,趙相貫高等事發覺,夷三族。廢趙王敖為宣平侯。是歲,徙貴族楚昭、屈、
景、懷、齊田氏關中。

  未央宮成。高祖大朝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卮,起為太上皇壽,曰: 「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殿上群臣皆 呼萬歲,大笑為樂。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盧綰、荊王劉賈、楚王劉交、齊王劉肥、 長沙王吳芮皆來朝長樂宮。春夏無事。

  七月,太上皇崩櫟陽宮。楚王、梁王皆來送葬。赦櫟陽囚。更命酈邑曰新豐。

  八月,趙相國陳豨反代地。上曰:「豨嘗為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 為列侯,以相國守代,今乃與王黃等劫掠代地!代地吏民非有罪也。其赦代吏民。」九 月,上自東往擊之。至邯鄲,上喜曰:「豨不南據邯鄲而阻漳水,吾知其無能為也。」 聞豨將皆故賈人也,上曰:「吾知所以與之。」乃多以金啗豨將,豨將多降者。

  十一年,高祖在邯鄲誅豨等未畢,豨將侯敞將萬餘人遊行,王黃軍曲逆,張春渡河 擊聊城。漢使將軍郭蒙與齊將擊,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馬邑,馬邑 不下,即攻殘之。

  豨將趙利守東垣,高祖攻之,不下。月餘,卒罵高祖,高祖怒。城降,令出罵者斬 之,不罵者原之。於是乃分趙山北,立子恆以為代王,都晉陽。

  春,淮陰侯韓信謀反關中,夷三族。

  夏,梁王彭越謀反,廢遷蜀;複欲反,遂夷三族。立子恢為梁王,子友為淮陽王。

  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東並荊王劉賈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高祖自往擊之 。立子長為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擊布軍會甀,布走,令別將追之。

  高祖還歸,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縱酒,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 教之歌。酒酣,高祖擊築,自為歌詩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 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之。高祖乃起舞,慷慨傷懷,泣數行下。謂沛父兄曰:「 遊子悲故鄉。吾雖都關中,萬歲後吾魂魄猶樂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誅暴逆,遂有天下, 其以沛為朕湯沐邑,複其民,世世無有所與。」沛父兄諸母故人日樂飲極驩,道舊故為 笑樂。十餘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請留高祖。高祖曰:「吾人眾多,父兄不能給。」 乃去。沛中空縣皆之邑西獻。高祖複留止,張飲三日。沛父兄皆頓首曰:「沛幸得複, 豐未複,唯陛下哀憐之。」高祖曰:「豐吾所生長,極不忘耳,吾特為其以雍齒故反我 為魏。」沛父兄固請,乃並複豐,比沛。於是拜沛侯劉濞為吳王。

  漢將別擊布軍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斬布鄱陽。

  樊噲別將兵定代,斬陳豨當城。

  十一月,高祖自布軍至長安。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楚隱王陳涉、魏安釐 王、齊緡王、趙悼襄王皆絕無後,予守塚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無忌五家。」 赦代地吏民為陳豨、趙利所劫掠者,皆赦之。陳豨降將言豨反時,燕王盧綰使人之豨所 ,與陰謀。上使闢陽侯迎綰,綰稱病。闢陽侯歸,具言綰反有端矣。二月,使樊噲、周 勃將兵擊燕王綰,赦燕吏民與反者。立皇子建為燕王。

  高祖擊布時,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呂後迎良醫,醫入見,高祖問醫,醫曰 :「病可治。」於是高祖嫚罵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 天,雖扁鵲何益!」遂不使治病,賜金五十斤罷之。已而呂後問:「陛下百歲後,蕭相 國即死,令誰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戇,陳平 可以助之。陳平智有餘,然難以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 。」呂後複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而所知也。

  盧綰與數千騎居塞下候伺,幸上病癒自入謝。

  四月甲辰,高祖崩長樂宮。四日不發喪。呂後與審食其謀曰:「諸將與帝為編戶民 ,今北面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盡族是,天下不安。」人或聞之,語酈將軍 。酈將軍往見審食其,曰:「吾聞帝已崩,四日不發喪,欲誅諸將。誠如此,天下危矣 。陳平、灌嬰將十萬守滎陽,樊噲、周勃將二十萬定燕、代,此聞帝崩,諸將皆誅,必 連兵還鄉以攻關中。大臣內叛,諸侯外反,亡可翹足而待也。」審食其入言之,乃以丁 未發喪,大赦天下。

  盧綰聞高祖崩,遂亡入匈奴。

  丙寅,葬。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廟。群臣皆曰:「高祖起微細,撥亂世反之正 ,平定天下,為漢太祖,功最高。」上尊號為高皇帝。太子襲號為皇帝,孝惠帝也。令 郡國諸侯各立高祖廟,以歲時祠。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樂沛,以沛宮為高祖原廟。高祖所教歌兒百二十人,皆令 為吹樂,後有缺,輒補之。

  高帝八男:長庶齊悼惠王肥;次孝惠,呂後子;次戚夫人子趙隱王如意;次代王恆 ,已立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呂太后時徙為趙共王;次淮陽王友,呂太后時 徙為趙幽王;次淮南厲王長;次燕王建。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 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迴圈,終而複始。 周秦之間,可謂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豈不繆乎?故漢興,承敝易變,使人不 倦,得天統矣。朝以十月。車服黃屋左纛。葬長陵。

  【索隱述贊】高祖初起,始自徒中。言從泗上,即號沛公。嘯命豪傑,奮發材雄。 彤雲鬱碭,素靈告豐。龍變星聚,蛇分徑空。項氏主命,負約棄功。王我巴蜀,實憤於 衷。三秦既北,五兵遂東。氾水即位,咸陽築宮。威加四海,還歌大風。

史記 高祖本紀

  高祖,沛豐邑中陽裏人,姓劉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劉媼。其先劉媼嘗息大澤 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

  高祖為人,隆準而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愛人,喜施,意豁如也 。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及壯,試為吏,為泗水亭長,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好 酒及色。常從王媼、武負貰酒,醉臥,武負、王媼見其上常有龍,怪之。高祖每酤留飲 ,酒讎數倍。及見怪,歲竟,此兩家常折券棄責。

  高祖常繇咸陽,縱觀,觀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單父人呂公善沛令,避仇從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聞令有重客,皆往賀。蕭 何為主吏,主進,令諸大夫曰:「進不滿千錢,坐之堂下。」高祖為亭長,素易諸吏, 乃紿為謁曰「賀錢萬」,實不持一錢。謁入,呂公大驚,起,迎之門。呂公者,好相人 ,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蕭何曰:「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 諸客,遂坐上坐,無所詘。酒闌,呂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後。呂公曰:「臣少 好相人,相人多矣,無如季相,原季自愛。臣有息女,原為季箕帚妾。」酒罷,呂媼怒 呂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與貴人。沛令善公,求之不與,何自妄許與劉季?」呂公 曰:「此非兒女子所知也。」卒與劉季。呂公女乃呂後也,生孝惠帝、魯元公主。

  高祖為亭長時,常告歸之田。呂後與兩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過請飲,呂後因餔之 。老父相呂後曰:「夫人天下貴人。」令相兩子,見孝惠,曰:「夫人所以貴者,乃此 男也。」相魯元,亦皆貴。老父已去,高祖適從旁舍來,呂後具言客有過,相我子母皆 大貴。高祖問,曰:「未遠。」乃追及,問老父。老父曰:「鄉者夫人嬰兒皆似君,君 相貴不可言。」高祖乃謝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貴,遂不知老父處。

  高祖為亭長,乃以竹皮為冠,令求盜之薛治之,時時冠之,及貴常冠,所謂「劉氏 冠」乃是也。

  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酈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豐凱撒中,止飲,夜乃 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徒中壯士原從者十餘人。高祖被酒, 夜徑澤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徑,原還。」高祖醉,曰:「壯 士行,何畏!」乃前,拔劍擊斬蛇。蛇遂分為兩,徑開。行數裏,醉,因臥。後人來至 蛇所,有一老嫗夜哭。人問何哭,嫗曰:「人殺吾子,故哭之。」人曰:「嫗子何為見 殺?」嫗曰:「吾,白帝子也,化為蛇,當道,今為赤帝子斬之,故哭。」人乃以嫗為 不誠,欲告之,嫗因忽不見。後人至,高祖覺。後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獨喜,自負。諸 從者日益畏之。

  秦始皇帝常曰「東南有天子氣」,於是因東遊以厭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隱於芒 、碭山澤岩石之間。呂後與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後曰:「季所居上常有雲 氣,故從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聞之,多欲附者矣。

  秦二世元年秋,陳勝等起蘄,至陳而王,號為「張楚」。諸郡縣皆多殺其長吏以應 陳涉。沛令恐,欲以沛應涉。掾、主吏蕭何、曹參乃曰:「君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 子弟,恐不聽。原君召諸亡在外者,可得數百人,因劫眾,眾不敢不聽。」乃令樊噲召 劉季。劉季之眾已數十百人矣。

  於是樊噲從劉季來。沛令後悔,恐其有變,乃閉城城守,欲誅蕭、曹。蕭、曹恐, 逾城保劉季。劉季乃書帛射城上,謂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雖為沛令守, 諸侯並起,今屠沛。沛今共誅令,擇子弟可立者立之,以應諸侯,則家室完。不然,父 子俱屠,無為也。」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開城門迎劉季,欲以為沛令。劉季曰:「 天下方擾,諸侯並起,今置將不善,壹敗塗地。吾非敢自愛,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 。此大事,原更相推擇可者。」蕭、曹等皆文吏,自愛,恐事不就,後秦種族其家,盡 讓劉季。諸父老皆曰:「平生所聞劉季諸珍怪,當貴,且蔔筮之,莫如劉季最吉。」於 是劉季數讓。眾莫敢為,乃立季為沛公。祠黃帝,祭蚩尤於沛庭,而釁鼓旗,幟皆赤。 由所殺蛇白帝子,殺者赤帝子,故上赤。於是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為收沛子弟 二三千人,攻胡陵、方與,還守豐。

  秦二世二年,陳涉之將周章軍西至戲而還。燕、趙、齊、魏皆自立為王。項氏起吳 。秦泗川監平將兵圍豐,二日,出與戰,破之。命雍齒守豐,引兵之薛。泗州守壯敗於 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馬得泗川守壯,殺之。沛公還軍亢父,至方與,未戰。陳王使魏 人周市略地。周市使人謂雍齒曰:「豐,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數十城。齒今下魏, 魏以齒為侯守豐。不下,且屠豐。」雍齒雅不欲屬沛公,及魏招之,即反為魏守豐。沛 公引兵攻豐,不能取。沛公病,還之沛。沛公怨雍齒與豐子弟叛之,聞東陽甯君、秦嘉 立景駒為假王,在留,乃往從之,欲請兵以攻豐。是時秦將章邯從陳,別將司馬?將兵 北定楚地,屠相,至碭。東陽甯君、沛公引兵西,與戰蕭西,不利。還收兵聚留,引兵 攻碭,三日乃取碭。因收碭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還軍豐。聞項梁在薛,從 騎百餘往見之。項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將十人。沛公還,引兵攻豐。

  從項梁月餘,項羽已拔襄城還。項梁盡召別將居薛。聞陳王定死,因立楚後懷王孫 心為楚王,治盱台。項梁號武信君。居數月,北攻亢父,救東阿,破秦軍。齊軍歸,楚 獨追北,使沛公、項羽別攻城陽,屠之。軍濮陽之東,與秦軍戰,破之。

  秦軍複振,守濮陽,環水。楚軍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與項羽西略地至雍丘 之下,與秦軍戰,大破之,斬李由。還攻外黃,外黃未下。

  項梁再破秦軍,有驕色。宋義諫,不聽。秦益章邯兵,夜銜枚擊項梁,大破之定陶 ,項梁死。沛公與項羽方攻陳留,聞項梁死,引兵與呂將軍俱東。呂臣軍彭城東,項羽 軍彭城西,沛公軍碭。

  章邯已破項梁軍,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大破之。當是之時,趙 歇為王,秦將王離圍之鉅鹿城,此所謂河北之軍也。

  秦二世三年,楚懷王見項梁軍破,恐,徙盱台都彭城,並呂臣、項羽軍自將之。以 沛公為碭郡長,封為武安侯,將碭郡兵。封項羽為長安侯,號為魯公。呂臣為司徒,其 父呂青為令尹。

  趙數請救,懷王乃以宋義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範增為末將,北救趙。令沛公西 略地入關。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

  當是時,秦兵彊,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獨項羽怨秦破項梁軍,奮,原與 沛公西入關。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僄悍猾賊。項羽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 阬之,諸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進取,前陳王、項梁皆敗。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告 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項羽僄悍,今不可 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卒不許項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陳王、項梁散卒。 乃道碭至成陽,與杠裏秦軍夾壁,破二軍。楚軍出兵擊王離,大破之。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與俱攻秦軍,戰不利。還至慄,遇剛武侯,奪其軍, 可四千餘人,並之。與魏將皇欣、魏申徒武蒲之軍並攻昌邑,昌邑未拔。西過高陽。酈 食其監門,曰:「諸將過此者多,吾視沛公大人長者。」乃求見說沛公。沛公方踞床, 使兩女子洗足。酈生不拜,長揖,曰:「足下必欲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於是沛 公起,攝衣謝之,延上坐。食其說沛公襲陳留,得秦積粟。乃以酈食其為廣野君,酈商 為將,將陳留兵,與偕攻開封,開封未拔。西與秦將楊熊戰白馬,又戰曲遇東,大破之 。楊熊走之滎陽,二世使使者斬以徇。南攻潁陽,屠之。因張良遂略韓地轘轅。

  當是時,趙別將司馬卬方欲渡河入關,沛公乃北攻平陰,絕河津。南,戰雒陽東, 軍不利,還至陽城,收軍中馬騎,與南陽守齮戰犨東,破之。略南陽郡,南陽守齮走, 保城守宛。沛公引兵過而西。張良諫曰:「沛公雖欲急入關,秦兵尚眾,距險。今不下 宛,宛從後擊,彊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兵從他道還,更旗幟,黎明, 圍宛城三匝。南陽守欲自剄。其舍人陳恢曰:「死未晚也。」乃逾城見沛公,曰:「臣 聞足下約,先入咸陽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大郡之都也,連城數十,人民眾,積 蓄多,吏人自以為降必死,故皆堅守乘城。今足下盡日止攻,士死傷者必多;引兵去宛 ,宛必隨足下後:足下前則失咸陽之約,後又有彊宛之患。為足下計,莫若約降,封其 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與之西。諸城未下者,聞聲爭開門而待,足下通行無所累。」 沛公曰:「善。」乃以宛守為殷侯,封陳恢千戶。引兵西,無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 鰓、襄侯王陵降西陵。還攻胡陽,遇番君別將梅鋗,與皆,降析、酈。遣魏人甯昌使秦 ,使者未來。是時章邯已以軍降項羽於趙矣。

  初,項羽與宋義北救趙,及項羽殺宋義,代為上將軍,諸將黥布皆屬,破秦將王離 軍,降章邯,諸侯皆附。及趙高已殺二世,使人來,欲約分王關中。沛公以為詐,乃用 張良計,使酈生、陸賈往說秦將,啗以利,因襲攻武關,破之。又與秦軍戰於藍田南, 益張疑兵旗幟,諸所過毋得掠鹵,秦人?,秦軍解,因大破之。又戰其北,大破之。乘 勝,遂破之。

  漢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諸侯至霸上。秦王子嬰素車白馬,系頸以組,封皇帝璽符 節,降軹道旁。諸將或言誅秦王。沛公曰:「始懷王遣我,固以能寬容;且人已服降, 又殺之,不祥。」乃以秦王屬吏,遂西入咸陽。欲止宮休舍,樊噲、張良諫,乃封秦重 寶財物府庫,還軍霸上。召諸縣父老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誹謗者族,偶語者 棄巿。吾與諸侯約,先入關者王之,吾當王關中。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 人及盜抵罪。餘悉除去秦法。諸吏人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來,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 暴,無恐!且吾所以還軍霸上,待諸侯至而定約束耳。」乃使人與秦吏行縣鄉邑,告諭 之。秦人大喜,爭持牛羊酒食獻饗軍士。沛公又讓不受,曰:「倉粟多,非乏,不欲費 人。」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為秦王。

  或說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彊。今聞章邯降項羽,項羽乃號為雍王,王關 中。今則來,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關,無內諸侯軍,稍徵關中兵以自益, 距之。」沛公然其計,從之。十一月中,項羽果率諸侯兵西,欲入關,關門閉。聞沛公 已定關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十二月中,遂至戲。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聞項王 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項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令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欲以求 封。亞父勸項羽擊沛公。方饗士,旦日合戰。是時項羽兵四十萬,號百萬。沛公兵十萬 ,號二十萬,力不敵。會項伯欲活張良,夜往見良,因以文諭項羽,項羽乃止。沛公從 百餘騎,驅之鴻門,見謝項羽。項羽曰:「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生 此!」沛公以樊噲、張良故,得解歸。歸,立誅曹無傷。

  項羽遂西,屠燒咸陽秦宮室,所過無不殘破。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

  項羽使人還報懷王。懷王曰:「如約。」項羽怨懷王不肯令與沛公俱西入關,而北 救趙,後天下約。乃曰:「懷王者,吾家項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約!本定天 下,諸將及籍也。」乃詳尊懷王為義帝,實不用其命。

  正月,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負約,更立沛公為漢王, 王巴、蜀、漢中,都南鄭。三分關中,立秦三將:章邯為雍王,都廢丘;司馬欣為塞王 ,都櫟陽;董翳為翟王,都高奴。楚將瑕丘申陽為河南王,都洛陽。趙將司馬卬為殷王 ,都朝歌。趙王歇徙王代。趙相張耳為常山王,都襄國。當陽君黥布為九江王,都六。 懷王柱國共敖為臨江王,都江陵。番君吳芮為衡山王,都邾。燕將臧荼為燕王,都薊。 故燕王韓廣徙王遼東。廣不聽,臧荼攻殺之無終。封成安君陳餘河間三縣,居南皮。封 梅鋗十萬戶。

  四月,兵罷戲下,諸侯各就國。漢王之國,項王使卒三萬人從,楚與諸侯之慕從者 數萬人,從杜南入蝕中。去輒燒絕棧道,以備諸侯盜兵襲之,亦示項羽無東意。至南鄭 ,諸將及士卒多道亡歸,士卒皆歌思東歸。韓信說漢王曰:「項羽王諸將之有功者,而 王獨居南鄭,是遷也。軍吏士卒皆山東之人也,日夜跂而望歸,及其鋒而用之,可以有 大功。天下已定,人皆自寧,不可複用。不如決策東鄉,爭權天下。

  項羽出關,使人徙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義帝長 沙郴縣,趣義帝行,群臣稍倍叛之,乃陰令衡山王、臨江王擊之,殺義帝江南。項羽怨 田榮,立齊將田都為齊王。田榮怒,因自立為齊王,殺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將軍印,令 反梁地。楚令蕭公角擊彭越,彭越大破之。陳餘怨項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說說田榮,請 兵擊張耳。齊予陳餘兵,擊破常山王張耳,張耳亡歸漢。迎趙王歇於代,複立為趙王。 趙王因立陳餘為代王。項羽大怒,北擊齊。

  八月,漢王用韓信之計,從故道還,襲雍王章邯。邯迎擊漢陳倉,雍兵敗,還走; 止戰好畤,又複敗,走廢丘。漢王遂定雍地。東至咸陽,引兵圍雍王廢丘,而遣諸將略 定隴西、北地、上郡。令將軍薛歐、王吸出武關,因王陵兵南陽,以迎太公、呂後於沛 。楚聞之,發兵距之陽夏,不得前。令故吳令鄭昌為韓王,距漢兵。

  二年,漢王東略地,塞王欣、翟王翳、河南王申陽皆降。韓王昌不聽,使韓信擊破 之。於是置隴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關外置河南郡。更立韓太尉信為 韓王。諸將以萬人若以一郡降者,封萬戶。繕治河上塞。諸故秦苑囿園池,皆令人得田 之,正月,虜雍王弟章平。大赦罪人。

  漢王之出關至陝,撫關外父老,還,張耳來見,漢王厚遇之。

  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漢社稷。

  三月,漢王從臨晉渡,魏王豹將兵從。下河內,虜殷王,置河內郡。南渡平陰津, 至雒陽。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以義帝死故。漢王聞之,袒而大哭。遂為義帝發喪,臨 三日。發使者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於江南,大逆無 道。寡人親為發喪,諸侯皆縞素。悉發關內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原從諸侯王 擊楚之殺義帝者。

  是時項王北擊齊,田榮與戰城陽。田榮敗,走平原,平原民殺之。齊皆降楚。楚因 焚燒其城郭,系虜其子女。齊人叛之。田榮弟橫立榮子廣為齊王,齊王反楚城陽。項羽 雖聞漢東,既已連齊兵,欲遂破之而擊漢。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遂入彭城。項羽聞 之,乃引兵去齊,從魯出胡陵,至蕭,與漢大戰彭城靈壁東睢水上,大破漢軍,多殺士 卒,睢水為之不流。乃取漢王父母妻子於沛,置之軍中以為質。當是時,諸侯見楚彊漢 敗,還皆去漢複為楚。塞王欣亡入楚。

  呂後兄周呂侯為漢將兵,居下邑。漢王從之,稍收士卒,軍碭。漢王乃西過梁地, 至虞。使謁者隨何之九江王布所,曰:「公能令布舉兵叛楚,項羽必留擊之。得留數月 ,吾取天下必矣。」隨何往說九江王布,布果背楚。楚使龍且往擊之。

  漢王之敗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敗後乃獨得孝惠,六月, 立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櫟陽,諸侯子在關中者皆集櫟陽為衛。引水灌廢丘,廢 丘降,章邯自殺。更名廢丘為槐裏。於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時祀之。興關 內卒乘塞。

  是時九江王布與龍且戰,不勝,與隨何間行歸漢。漢王稍收士卒,與諸將及關中卒 益出,是以兵大振滎陽,破楚京、索間。

  三年,魏王豹謁歸視親疾,至即絕河津,反為楚。漢王使酈生說豹,豹不聽。漢王 遣將軍韓信擊,大破之,虜豹。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東、太原、上黨。漢王乃令張 耳與韓信遂東下井陘擊趙,斬陳餘、趙王歇。其明年,立張耳為趙王。

  漢王軍滎陽南,築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與項羽相距歲餘。項羽數侵奪漢甬道, 漢軍乏食,遂圍漢王。漢王請和,割滎陽以西者為漢。項王不聽。漢王患之,乃用陳平 之計,予陳平金四萬斤,以間疏楚君臣。於是項羽乃疑亞父。亞父是時勸項羽遂下滎陽 ,及其見疑,乃怒,辭老,原賜骸骨歸卒伍,未至彭城而死。

  漢軍絕食,乃夜出女子東門二千餘人,被甲,楚因四面擊之。將軍紀信乃乘王駕, 詐為漢王,誑楚,楚皆呼萬歲,之城東觀,以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出西門遁。令御史大夫 周苛、魏豹、樅公守滎陽。諸將卒不能從者,盡在城中。周苛、樅公相謂曰:「反國之 王,難與守城。」因殺魏豹。

  漢王之出滎陽入關,收兵欲複東。袁生說漢王曰:「漢與楚相距滎陽數歲,漢常困 。原君王出武關,項羽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滎陽成皋間且得休。使韓信等輯河北趙 地,連燕齊,君王乃複走滎陽,未晚也。如此,則楚所備者多,力分,漢得休,複與之 戰,破楚必矣。」漢王從其計,出軍宛葉間,與黥布行收兵。

  項羽聞漢王在宛,果引兵南。漢王堅壁不與戰。是時彭越渡睢水,與項聲、薛公戰 下邳,彭越大破楚軍。項羽乃引兵東擊彭越。漢王亦引兵北軍成皋。項羽已破走彭越, 聞漢王複軍成皋,乃複引兵西,拔滎陽,誅周苛、樅公,而虜韓王信,遂圍成皋。

  漢王跳,獨與滕公共車出成皋玉門,北渡河,馳宿脩武。自稱使者,晨馳入張耳、 韓信壁,而奪之軍。乃使張耳北益收兵趙地,使韓信東擊齊。漢王得韓信軍,則複振。 引兵臨河,南饗軍小脩武南,欲複戰。郎中鄭忠乃說止漢王,使高壘深塹,勿與戰。漢 王聽其計,使盧綰、劉賈將卒二萬人,騎數百,渡白馬津,入楚地,與彭越複擊破楚軍 燕郭西,遂複下樑地十餘城。

  淮陰已受命東,未渡平原。漢王使酈生往說齊王田廣,廣叛楚,與漢和,共擊項羽 。韓信用蒯通計,遂襲破齊。齊王烹酈生,東走高密。項羽聞韓信已舉河北兵破齊、趙 ,且欲擊楚,則使龍且、周蘭往擊之。韓信與戰,騎將灌嬰擊,大破楚軍,殺龍且。齊 王廣?彭越。當此時,彭越將兵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絕其糧食。

  四年,項羽乃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曰:「謹守成皋。若漢挑戰,慎勿與戰,無令得 東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複從將軍。」乃行擊陳留、外黃、睢陽,下之。漢果數挑 楚軍,楚軍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馬怒,度兵汜水。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 軍,盡得楚國金玉貨賂。大司馬咎、長史欣皆自剄汜水上。項羽至睢陽,聞海春侯破, 乃引兵還。漢軍方圍鍾離眛於滎陽東,項羽至,盡走險阻。

  韓信已破齊,使人言曰:「齊邊楚,權輕,不為假王,恐不能安齊。」漢王欲攻之 。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為守。」乃遣張良操印綬立韓信為齊王。

  項羽聞龍且軍破,則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說韓信。韓信不聽。

  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饟。漢王項羽相與臨廣武之間而語。項羽 欲與漢王獨身挑戰。漢王數項羽曰:「始與項羽俱受命懷王,曰先入定關中者王之,項 羽負約,王我於蜀漢,罪一。秦項羽矯殺卿子冠軍而自尊,罪二。項羽已救趙,當還報 ,而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懷王約入秦無暴掠,項羽燒秦宮室,掘始皇帝塚,私收其 財物,罪四。又彊殺秦降王子嬰,罪五。詐阬秦子弟新安二十萬,王其將,罪六。項羽 皆王諸將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爭叛逆,罪七。項羽出逐義帝彭城,自都之,奪韓 王地,並王梁楚,多自予,罪八。項羽使人陰弒義帝江南,罪九。夫為人臣而弒其主, 殺已降,為政不平,主約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無道,罪十也。吾以義兵從諸侯誅殘 賊,使刑餘罪人擊殺項羽,何苦乃與公挑戰!」項羽大怒,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匈, 乃捫足曰:「虜中吾指!」漢王病創臥,張良彊請漢王起行勞軍,以安士卒,毋令楚乘 勝於漢。漢王出行軍,病甚,因馳入成皋。

  病癒,西入關,至櫟陽,存問父老,置酒,梟故塞王欣頭櫟陽市。留四日,複如軍 ,軍廣武。關中兵益出。

  當此時,彭越將兵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絕其糧食。田橫往從之。項羽數擊彭越等 ,齊王信又進擊楚。項羽恐,乃與漢王約,中分天下,割鴻溝而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 為楚。項王歸漢王父母妻子,軍中皆呼萬歲,乃歸而別去。

  項羽解而東歸。漢王欲引而西歸,用留侯、陳平計,乃進兵追項羽,至陽夏南止軍 ,與齊王信、建成侯彭越期會而擊楚軍。至固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複入 壁,深塹而守之。用張良計,於是韓信、彭越皆往。及劉賈入楚地,圍壽春,漢王敗固 陵,乃使使者召大司馬周殷舉九江兵而迎武王,行屠城父,隨劉賈、齊梁諸侯皆大會垓 下。立武王布為淮南王。

  五年,高祖與諸侯兵共擊楚軍,與項羽決勝垓下。淮陰侯將三十萬自當之,孔將軍 居左,費將軍居右,皇帝在後,絳侯、柴將軍在皇帝後。項羽之卒可十萬。淮陰先合, 不利,卻。孔將軍、費將軍縱,楚兵不利,淮陰侯複乘之,大敗垓下。項羽卒聞漢軍之 楚歌,以為漢盡得楚地,項羽乃敗而走,是以兵大敗。使騎將灌嬰追殺項羽東城,斬首 八萬,遂略定楚地。魯為楚堅守不下。漢王引諸侯兵北,示魯父老項羽頭,魯乃降。遂 以魯公號葬項羽穀城。還至定陶,馳入齊王壁,奪其軍。

  正月,諸侯及將相相與共請尊漢王為皇帝。漢王曰:「吾聞帝賢者有也,空言虛語 ,非所守也,吾不敢當帝位。」群臣皆曰:「大王起微細,誅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 輒裂地而封為王侯。大王不尊號,皆疑不信。臣等以死守之。」漢王三讓,不得已,曰 :「諸君必以為便,便國家。」甲午,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陽。

  皇帝曰義帝無後。齊王韓信習楚風俗,徙為楚王,都下邳。立建成侯彭越為梁王, 都定陶。故韓王信為韓王,都陽翟。徙衡山王吳芮為長沙王,都臨湘。番君之將梅鋗有 功,從入武關,故德番君。淮南王布、燕王臧荼、趙王敖皆如故。

  天下大定。高祖都雒陽,諸侯皆臣屬。故臨江王驩為項羽叛漢,令盧綰、劉賈圍之 ,不下。數月而降,殺之雒陽。

  五月,兵皆罷歸家。諸侯子在關中者複之十二歲,其歸者複之六歲,食之一歲。

  高祖置酒雒陽南宮。高祖曰:「列侯諸將無敢隱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 ?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項羽仁而愛人。然陛 下使人攻城掠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妒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 者疑之,戰勝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 ,未知其二。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 餽饟,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 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範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 。

  高祖欲長都雒陽,齊人劉敬說,乃留侯勸上入都關中,高祖是日駕,入都關中。
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高祖自將擊之,得燕王臧荼。即立太尉盧綰為燕王
使丞相噲將兵攻代。

  其秋,利幾反,高祖自將兵擊之,利幾走。利幾者,項氏之將。項氏敗,利幾為陳 公,不隨項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潁川。高祖至雒陽,舉通侯籍召之,而利幾恐,故 反。

  六年,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禮。太公家令說太公曰:「天無二日,土無 二王。今高祖雖子,人主也;太公雖父,人臣也。奈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則威重不 行。」後高祖朝,太公擁篲,迎門卻行。高祖大驚,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也 ,奈何以我亂天下法!」於是高祖乃尊太公為太上皇。心善家令言,賜金五百斤。

  十二月,人有上變事告楚王信謀反,上問左右,左右爭欲擊之。用陳平計,乃偽遊 雲夢,會諸侯於陳,楚王信迎,即因執之。是日,大赦天下。田肯賀,因說高祖曰:「 陛下得韓信,又治秦中。秦,形勝之國,帶河山之險,縣隔千里,持戟百萬,秦得百二 焉。地埶便利,其以下兵於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齊,東有琅邪、即墨之 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縣隔千里 之外,齊得十二焉。故此東西秦也。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矣。」高祖曰:「善。」賜 黃金五百斤。

  後十餘日,封韓信為淮陰侯,分其地為二國。高祖曰將軍劉賈數有功,以為荊王, 王淮東。弟交為楚王,王淮西。子肥為齊王,王七十餘城,民能齊言者皆屬齊。乃論功 ,與諸列侯剖符行封。徙韓王信太原。

  七年,匈奴攻韓王信馬邑,信因與謀反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黃立故趙將趙利為王 以反,高祖自往擊之。會天寒,士卒墮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匈奴圍我平城,七日而 後罷去。令樊噲止定代地。立兄劉仲為代王。

  二月,高祖自平城過趙、雒陽,至長安。長樂宮成,丞相已下徙治長安。

  八年,高祖東擊韓王信餘反寇於東垣。

  蕭丞相營作未央宮,立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太倉。高祖還,見宮闕壯甚,怒 ,謂蕭何曰:「天下匈匈苦戰數歲,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蕭何曰:「天 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宮室。且夫天子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 也。」高祖乃說。

  高祖之東垣,過柏人,趙相貫高等謀弒高祖,高祖心動,因不留。代王劉仲棄國亡
,自歸雒陽,廢以為合陽侯。

  九年,趙相貫高等事發覺,夷三族。廢趙王敖為宣平侯。是歲,徙貴族楚昭、屈、
景、懷、齊田氏關中。

  未央宮成。高祖大朝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卮,起為太上皇壽,曰: 「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殿上群臣皆 呼萬歲,大笑為樂。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盧綰、荊王劉賈、楚王劉交、齊王劉肥、 長沙王吳芮皆來朝長樂宮。春夏無事。

  七月,太上皇崩櫟陽宮。楚王、梁王皆來送葬。赦櫟陽囚。更命酈邑曰新豐。

  八月,趙相國陳豨反代地。上曰:「豨嘗為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 為列侯,以相國守代,今乃與王黃等劫掠代地!代地吏民非有罪也。其赦代吏民。」九 月,上自東往擊之。至邯鄲,上喜曰:「豨不南據邯鄲而阻漳水,吾知其無能為也。」 聞豨將皆故賈人也,上曰:「吾知所以與之。」乃多以金啗豨將,豨將多降者。

  十一年,高祖在邯鄲誅豨等未畢,豨將侯敞將萬餘人遊行,王黃軍曲逆,張春渡河 擊聊城。漢使將軍郭蒙與齊將擊,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馬邑,馬邑 不下,即攻殘之。

  豨將趙利守東垣,高祖攻之,不下。月餘,卒罵高祖,高祖怒。城降,令出罵者斬 之,不罵者原之。於是乃分趙山北,立子恆以為代王,都晉陽。

  春,淮陰侯韓信謀反關中,夷三族。

  夏,梁王彭越謀反,廢遷蜀;複欲反,遂夷三族。立子恢為梁王,子友為淮陽王。

  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東並荊王劉賈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高祖自往擊之 。立子長為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擊布軍會甀,布走,令別將追之。

  高祖還歸,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縱酒,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 教之歌。酒酣,高祖擊築,自為歌詩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 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之。高祖乃起舞,慷慨傷懷,泣數行下。謂沛父兄曰:「 遊子悲故鄉。吾雖都關中,萬歲後吾魂魄猶樂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誅暴逆,遂有天下, 其以沛為朕湯沐邑,複其民,世世無有所與。」沛父兄諸母故人日樂飲極驩,道舊故為 笑樂。十餘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請留高祖。高祖曰:「吾人眾多,父兄不能給。」 乃去。沛中空縣皆之邑西獻。高祖複留止,張飲三日。沛父兄皆頓首曰:「沛幸得複, 豐未複,唯陛下哀憐之。」高祖曰:「豐吾所生長,極不忘耳,吾特為其以雍齒故反我 為魏。」沛父兄固請,乃並複豐,比沛。於是拜沛侯劉濞為吳王。

  漢將別擊布軍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斬布鄱陽。

  樊噲別將兵定代,斬陳豨當城。

  十一月,高祖自布軍至長安。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楚隱王陳涉、魏安釐 王、齊緡王、趙悼襄王皆絕無後,予守塚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無忌五家。」 赦代地吏民為陳豨、趙利所劫掠者,皆赦之。陳豨降將言豨反時,燕王盧綰使人之豨所 ,與陰謀。上使闢陽侯迎綰,綰稱病。闢陽侯歸,具言綰反有端矣。二月,使樊噲、周 勃將兵擊燕王綰,赦燕吏民與反者。立皇子建為燕王。

  高祖擊布時,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呂後迎良醫,醫入見,高祖問醫,醫曰 :「病可治。」於是高祖嫚罵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 天,雖扁鵲何益!」遂不使治病,賜金五十斤罷之。已而呂後問:「陛下百歲後,蕭相 國即死,令誰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戇,陳平 可以助之。陳平智有餘,然難以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 。」呂後複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而所知也。

  盧綰與數千騎居塞下候伺,幸上病癒自入謝。

  四月甲辰,高祖崩長樂宮。四日不發喪。呂後與審食其謀曰:「諸將與帝為編戶民 ,今北面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盡族是,天下不安。」人或聞之,語酈將軍 。酈將軍往見審食其,曰:「吾聞帝已崩,四日不發喪,欲誅諸將。誠如此,天下危矣 。陳平、灌嬰將十萬守滎陽,樊噲、周勃將二十萬定燕、代,此聞帝崩,諸將皆誅,必 連兵還鄉以攻關中。大臣內叛,諸侯外反,亡可翹足而待也。」審食其入言之,乃以丁 未發喪,大赦天下。

  盧綰聞高祖崩,遂亡入匈奴。

  丙寅,葬。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廟。群臣皆曰:「高祖起微細,撥亂世反之正 ,平定天下,為漢太祖,功最高。」上尊號為高皇帝。太子襲號為皇帝,孝惠帝也。令 郡國諸侯各立高祖廟,以歲時祠。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樂沛,以沛宮為高祖原廟。高祖所教歌兒百二十人,皆令 為吹樂,後有缺,輒補之。

  高帝八男:長庶齊悼惠王肥;次孝惠,呂後子;次戚夫人子趙隱王如意;次代王恆 ,已立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呂太后時徙為趙共王;次淮陽王友,呂太后時 徙為趙幽王;次淮南厲王長;次燕王建。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 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迴圈,終而複始。 周秦之間,可謂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豈不繆乎?故漢興,承敝易變,使人不 倦,得天統矣。朝以十月。車服黃屋左纛。葬長陵。

  【索隱述贊】高祖初起,始自徒中。言從泗上,即號沛公。嘯命豪傑,奮發材雄。 彤雲鬱碭,素靈告豐。龍變星聚,蛇分徑空。項氏主命,負約棄功。王我巴蜀,實憤於 衷。三秦既北,五兵遂東。氾水即位,咸陽築宮。威加四海,還歌大風。

史記 孝文本紀

  孝文皇帝,高祖中子也。高祖十一年春,已破陳豨軍,定代地,立為代王,都中都 。太后薄氏子。即位十七年,高後八年七月,高後崩。九月,諸呂呂產等欲為亂,以危 劉氏,大臣共誅之,謀召立代王,事在呂後語中。

  丞相陳平、太尉周勃等使人迎代王。代王問左右郎中令張武等。張武等議曰:「漢 大臣皆故高帝時大將,習兵,多謀詐,此其屬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呂太后威耳。今 已誅諸呂,新喋血京師,此以迎大王為名,實不可信。原大王稱疾毋往,以觀其變。」 中尉宋昌進曰:「群臣之議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諸侯豪桀並起,人人自以為得之者以 萬數,然卒踐天子之位者,劉氏也,天下絕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 所謂磐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彊,二矣。漢興,除秦苛政,約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 難動搖,三矣。夫以呂太后之嚴,立諸呂為三王,擅權專制,然而太尉以一節入北軍, 一呼士皆左袒,為劉氏,叛諸呂,卒以滅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雖欲為變, 百姓弗為使,其黨寧能專一邪?方今內有硃虛、東牟之親,外畏吳、楚、淮南、琅邪、 齊、代之彊。方今高帝子獨淮南王與大王,大王又長,賢聖仁孝,聞於天下,故大臣因 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報太后計之,猶與未定。蔔之龜,卦兆得 大橫。占曰:「大橫庚庚,餘為天王,夏啟以光。」代王曰:「寡人固已為王矣,又何 王?」蔔人曰:「所謂天王者乃天子。」於是代王乃遣太后弟薄昭往見絳侯,絳侯等具 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還報曰:「信矣,毋可疑者。」代王乃笑謂宋昌曰:「果如 公言。」乃命宋昌參乘,張武等六人乘傳詣長安。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馳之長安觀 變。

  昌至渭橋,丞相以下皆迎。宋昌還報。代王馳至渭橋,群臣拜謁稱臣。代王下車拜 。太尉勃進曰:「原請間言。」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 太尉乃跪上天子璽符。代王謝曰:「至代邸而議之。」遂馳入代邸。群臣從至。丞相陳 平、太尉周勃、大將軍陳武、御史大夫張蒼、宗正劉郢、硃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 典客劉揭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不當奉宗廟。臣謹請陰安侯列侯頃王后 與琅邪王、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議曰:『大王高帝長子,宜為高帝嗣。』原大 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廟,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稱宗廟。原請楚王 計宜者,寡人不敢當。」群臣皆伏固請。代王西鄉讓者三,南鄉讓者再。丞相平等皆曰 :「臣伏計之,大王奉高帝宗廟最宜稱,雖天下諸侯萬民以為宜。臣等為宗廟社稷計, 不敢忽。原大王幸聽臣等。臣謹奉天子璽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將相王列侯以為 莫宜寡人,寡人不敢辭。」遂即天子位。

  群臣以禮次侍。乃使太僕嬰與東牟侯興居清宮,奉天子法駕,迎於代邸。皇帝即日 夕入未央宮。乃夜拜宋昌為衛將軍,鎮撫南北軍。以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還坐前殿 。於是夜下詔書曰:「間者諸呂用事擅權,謀為大逆,欲以危劉氏宗廟,賴將相列侯宗 室大臣誅之,皆伏其辜。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酺五日。

  孝文皇帝元年十月庚戌,徙立故琅邪王澤為燕王。

  辛亥,皇帝即阼,謁高廟。右丞相平徙為左丞相,太尉勃為右丞相,大將軍灌嬰為 太尉。諸呂所奪齊楚故地,皆複與之。

  壬子,遣車騎將軍薄昭迎皇太后於代。皇帝曰:「呂產自置為相國,呂祿為上將軍 ,擅矯遣灌將軍嬰將兵擊齊,欲代劉氏,嬰留滎陽弗擊,與諸侯合謀以誅呂氏。呂產欲 為不善,丞相陳平與太尉周勃謀奪呂產等軍。硃虛侯劉章首先捕呂產等。太尉身率襄平 侯通持節承詔入北軍。典客劉揭身奪趙王呂祿印。益封太尉勃萬戶,賜金五千斤。丞相 陳平、灌將軍嬰邑各三千戶,金二千斤。硃虛侯劉章、襄平侯通、東牟侯劉興居邑各二 千戶,金千斤。封典客揭為陽信侯,賜金千斤。

  十二月,上曰:「法者,治之正也,所以禁暴而率善人也。今犯法已論,而使毋罪 之父母妻子同產坐之,及為收帑,朕甚不取。其議之。」有司皆曰:「民不能自治,故 為法以禁之。相坐坐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所從來遠矣。如故便。」上曰:「朕 聞法正則民愨,罪當則民從。且夫牧民而導之善者,吏也。其既不能導,又以不正之法 罪之,是反害於民為暴者也。何以禁之?朕未見其便,其孰計之。」有司皆曰:「陛下 加大惠,德甚盛,非臣等所及也。請奉詔書,除收帑諸相坐律令。

  正月,有司言曰:「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廟。請立太子。」上曰:「朕既不德,上 帝神明未歆享,天下人民未有嗛志。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 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其安之。」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 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閱天下之義理多矣,明於國家之 大體。吳王於朕,兄也,惠仁以好德。淮南王,弟也,秉德以陪朕。豈為不豫哉!諸侯 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賢及有德義者,若舉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終,是社稷之靈,天下之 福也。今不選舉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為忘賢有德者而專於子,非所以憂天下也。朕 甚不取也。」有司皆固請曰:「古者殷周有國,治安皆千餘歲,古之有天下者莫長焉, 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從來遠矣。高帝親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諸侯,為帝者太祖 。諸侯王及列侯始受國者皆亦為其國祖。子孫繼嗣,世世弗絕,天下之大義也,故高帝 設之以撫海內。今釋宜建而更選於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議不宜。子某最長, 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上乃許之。因賜天下民當代父後者爵各一級封將軍薄昭為 軹侯。

  三月,有司請立皇后。薄太后曰:「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為皇后。」皇后姓竇氏 。上為立後故,賜天下鰥寡孤獨窮困及年八十已上孤兒九歲已下布帛米肉各有數。上從 代來,初即位,施德惠天下,填撫諸侯四夷皆洽驩,乃循從代來功臣。上曰:「方大臣 之誅諸呂迎朕,朕狐疑,皆止朕,唯中尉宋昌勸朕,朕以得保奉宗廟。已尊昌為衛將軍 ,其封昌為壯武侯。諸從朕六人,官皆至九卿。

  上曰:「列侯從高帝入蜀、漢中者六十八人皆益封各三百戶,故吏二千石以上從高 帝潁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戶,淮陽守申徒嘉等十人五百戶,衛尉定等十人四百戶。封 淮南王舅父趙兼為周陽侯,齊王舅父駟鈞為清郭侯。」秋,封故常山丞相蔡兼為樊侯。

  人或說右丞相曰:「君本誅諸呂,迎代王,今又矜其功,受上賞,處尊位,禍且及 身。」右丞相勃乃謝病免罷,左丞相平專為丞相。

  二年十月,丞相平卒,複以絳侯勃為丞相。上曰:「朕聞古者諸侯建國千餘,各守 其地,以時入貢,民不勞苦,上下驩欣,靡有遺德。今列侯多居長安,邑遠,吏卒給輸 費苦,而列侯亦無由教馴其民。其令列侯之國,為吏及詔所止者,遣太子。

  十一月晦,日有食之。十二月望,日又食。上曰:「朕聞之,天生蒸民,為之置君 以養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天示之以菑,以誡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 適見於天,菑孰大焉!朕獲保宗廟,以微眇之身託於兆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亂,在朕一 人,唯二三執政猶吾股肱也。朕下不能理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令至 ,其悉思朕之過失,及知見思之所不及,?以告朕。及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以匡 朕之不逮。因各飭其任職,務省繇費以便民。朕既不能遠德,故?間然念外人之有非, 是以設備未息。今縱不能罷邊屯戍,而又飭兵厚衛,其罷衛將軍軍。太僕見馬遺財足, 餘皆以給傳置。

  正月,上曰:「農,天下之本,其開籍田,朕親率耕,以給宗廟粢盛。

  三月,有司請立皇子為諸侯王。上曰:「趙幽王幽死,朕甚憐之,已立其長子遂為 趙王。遂弟闢彊及齊悼惠王子硃虛侯章、東牟侯興居有功,可王。」乃立趙幽王少子闢 彊為河間王,以齊劇郡立硃虛侯為城陽王,立東牟侯為濟北王,皇子武為代王,子參為 太原王,子揖為梁王。

  上曰:「古之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今法有誹 謗妖言之罪,是使眾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也。將何以來遠方之賢良?其除之。 民或祝詛上以相約結而後相謾,吏以為大逆,其有他言,而吏又以為誹謗。此細民之愚 無知抵死,朕甚不取。自今以來,有犯此者勿聽治。

  九月,初與郡國守相為銅虎符、竹使符。

  三年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十一月,上曰:「前日遣列侯之國,或辭未行。丞相 朕之所重,其為朕率列侯之國。」絳侯勃免丞相就國,以太尉潁陰侯嬰為丞相。罷太尉 官,屬丞相。四月,城陽王章薨。淮南王長與從者魏敬殺闢陽侯審食其。

  五月,匈奴入北地,居河南為寇。帝初幸甘泉。六月,帝曰:「漢與匈奴約為昆弟 ,毋使害邊境,所以輸遺匈奴甚厚。今右賢王離其國,將眾居河南降地,非常故,往來 近塞,捕殺吏卒,驅保塞蠻夷,令不得居其故,陵轢邊吏,入盜,甚敖無道,非約也。 其發邊吏騎八萬五千詣高奴,遣丞相潁陰侯灌嬰擊匈奴。」匈奴去,發中尉材官屬衛將 軍軍長安。

  辛卯,帝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見故群臣,皆賜之。舉功行賞,諸民裏賜牛酒 。複晉陽中都民三歲。留遊太原十餘日。

  濟北王興居聞帝之代,欲往擊胡,乃反,發兵欲襲滎陽。於是詔罷丞相兵,遣棘蒲 侯陳武為大將軍,將十萬往擊之。祁侯賀為將軍,軍滎陽。七月辛亥,帝自太原至長安 。乃詔有司曰:「濟北王背德反上,詿誤吏民,為大逆。濟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 軍地邑降者,皆赦之,複官爵。與王興居去來,亦赦之。」八月,破濟北軍,虜其王。 赦濟北諸吏民與王反者。

  六年,有司言淮南王長廢先帝法,不聽天子詔,居處毋度,出入擬於天子,擅為法 令,與棘蒲侯太子奇謀反,遣人使閩越及匈奴,發其兵,欲以危宗廟社稷。群臣議,皆 曰「長當棄市」帝不忍致法於王,赦其罪,廢勿王。群臣請處王蜀嚴道、邛都,帝許之 。長未到處所,行病死,上憐之。後十六年,追尊淮南王長諡為厲王,立其子三人為淮 南王、衡山王、廬江王。

  十三年夏,上曰:「蓋聞天道禍自怨起而福繇德興。百官之非,宜由朕躬。今祕祝 之官移過於下,以彰吾之不德,朕甚不取。其除之。

  五月,齊太倉令淳於公有罪當刑,詔獄逮徙系長安。太倉公無男,有女五人。太倉 公將行會逮,罵其女曰:「生子不生男,有緩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緹縈自傷泣,乃隨 其父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其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複 生,刑者不可複屬,雖複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由也。妾原沒入為官婢,贖父刑罪,使得 自新。」書奏天子,天子憐悲其意,乃下詔曰:「蓋聞有虞氏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 僇,而民不犯。何則?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姦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薄而教 不明歟?吾甚自愧。故夫馴道不純而愚民陷焉。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 過,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毋由也。朕甚憐之。夫刑至斷支體,刻肌膚, 終身不息,何其楚痛而不德也,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

  上曰:「農,天下之本,務莫大焉。今勤身從事而有租稅之賦,是為本末者毋以異 ,其於勸農之道未備。其除田之租稅。

  十四年冬,匈奴謀入邊為寇,攻朝塞,殺北地都尉卬。上乃遣三將軍軍隴西、北 地、上郡,中尉周舍為衛將軍,郎中令張武為車騎將軍,軍渭北,車千乘,騎卒十萬。 帝親自勞軍,勒兵申教令,賜軍吏卒。帝欲自將擊匈奴,群臣諫,皆不聽。皇太后固要 帝,帝乃止。於是以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赤為內史,欒布為將軍,擊匈奴。匈 奴遁走。

  春,上曰:「朕獲執犧牲珪幣以事上帝宗廟,十四年於今,曆日長,以不敏不明而 久撫臨天下,朕甚自愧。其廣增諸祀墠場珪幣。昔先王遠施不求其報,望祀不祈其福, 右賢左戚,先民後己,至明之極也。今吾聞祠官祝釐,皆歸福朕躬,不為百姓,朕甚愧 之。夫以朕不德,而躬享獨美其福,百姓不與焉,是重吾不德。其令祠官致敬,毋有所 祈。

  是時北平侯張蒼為丞相,方明律曆。魯人公孫臣上書陳終始傳五德事,言方今土德 時,土德應黃龍見,當改正朔服色制度。天子下其事與丞相議。丞相推以為今水德,始 明正十月上黑事,以為其言非是,請罷之。

  十五年,黃龍見成紀,天子乃複召魯公孫臣,以為博士,申明土德事。於是上乃下 詔曰:「有異物之神見於成紀,無害於民,歲以有年。朕親郊祀上帝諸神。禮官議,毋 諱以勞朕。」有司禮官皆曰:「古者天子夏躬親禮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天子始 幸雍,郊見五帝,以孟夏四月答禮焉。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因說上設立渭陽五廟。欲 出周鼎,當有玉英見。

  十六年,上親郊見渭陽五帝廟,亦以夏答禮而尚赤。

  十七年,得玉杯,刻曰「人主延壽」。於是天子始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其歲, 新垣平事覺,夷三族。

  後二年,上曰:「朕既不明,不能遠德,是以使方外之國或不寧息。夫四荒之外不 安其生,封畿之內勤勞不處,二者之咎,皆自於朕之德薄而不能遠達也。間者累年,匈 奴並暴邊境,多殺吏民,邊臣兵吏又不能諭吾內志,以重吾不德也。夫久結難連兵,中 外之國將何以自寧?今朕夙興夜寐,勤勞天下,憂苦萬民,為之怛惕不安,未嘗一日忘 於心,故遣使者冠蓋相望,結軼於道,以諭朕意於單於。今單於反古之道,計社稷之安 ,便萬民之利,親與朕俱棄細過,偕之大道,結兄弟之義,以全天下元元之民。和親已 定,始於今年。

  後六年冬,匈奴三萬人入上郡,三萬人入雲中。以中大夫令勉為車騎將軍,軍飛狐 ;故楚相蘇意為將軍,軍句註;將軍張武屯北地;河內守周亞夫為將軍,居細柳;宗正 劉禮為將軍,居霸上;祝茲侯軍棘門:以備胡。數月,胡人去,亦罷。

  天下旱,蝗。帝加惠:令諸侯毋入貢,弛山澤,減諸服禦狗馬,損郎吏員,發倉庾 以振貧民,民得賣爵。

  孝文帝從代來,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狗馬服禦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 。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 羞之,何以台為!」上常衣綈衣,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幃帳不得文繡,以示敦 樸,為天下先。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不治墳,欲為省,毋煩民。南 越王尉佗自立為武帝,然上召貴尉佗兄弟,以德報之,佗遂去帝稱臣。與匈奴和親,匈 奴背約入盜,然令邊備守,不發兵深入,惡煩苦百姓。吳王詐病不朝,就賜幾杖。群臣 如袁盎等稱說雖切,常假借用之。群臣如張武等受賂遺金錢,覺,上乃發禦府金錢賜之 ,以愧其心,弗下吏。專務以德化民,是以海內殷富,興於禮義。

  後七年六月己亥,帝崩於未央宮。遺詔曰:「朕聞蓋天下萬物之萌生,靡不有死。 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當今之時,世鹹嘉生而惡死,厚葬以破業,重 服以傷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無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臨,以離寒暑之數 ,哀人之父子,傷長幼之志,損其飲食,絕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朕 獲保宗廟,以眇眇之身託於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餘年矣。賴天地之靈,社稷之福,方 內安寧,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過行,以羞先帝之遺德;維年之久長,懼於不終。 今乃幸以天年,得複供養於高廟。朕之不明與嘉之,其奚哀悲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 到出臨三日,皆釋服。毋禁取婦嫁女祠祀飲酒食肉者。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踐。絰 帶無過三寸,毋布車及兵器,毋發民男女哭臨宮殿。宮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各十五舉 聲,禮畢罷。非旦夕臨時,禁毋得擅哭。已下,服大紅十五日,小紅十四日,纖七日, 釋服。佗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率從事。佈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 毋有所改。歸夫人以下至少使。」令中尉亞夫為車騎將軍,屬國悍為將屯將軍,郎中令 武為複土將軍,發近縣見卒萬六千人,發內史卒萬五千人,藏郭穿複土屬將軍武。

  乙巳,群臣皆頓首上尊號曰孝文皇帝。

  太子即位於高廟。丁未,襲號曰皇帝。

  孝景皇帝元年十月,制詔禦史:「蓋聞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制禮樂各有由。聞歌 者,所以發德也;舞者,所以明功也。高廟酎,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惠廟酎, 奏文始、五行之舞。孝文皇帝臨天下,通關梁,不異遠方。除誹謗,去肉刑,賞賜長老 ,收恤孤獨,以育群生。減嗜欲,不受獻,不私其利也。罪人不帑,不誅無罪。除刑, 出美人,重絕人之世。朕既不敏,不能識。此皆上古之所不及,而孝文皇帝親行之。德 厚侔天地,利澤施四海,靡不獲福焉。明象乎日月,而廟樂不稱。朕甚懼焉。其為孝文 皇帝廟為昭德之舞,以明休德。然後祖宗之功德著於竹帛,施於萬世,永永無窮,朕甚 嘉之。其與丞相、列侯、中二千石、禮官具為禮儀奏。」丞相臣嘉等言:「陛下永思孝 道,立昭德之舞以明孝文皇帝之盛德。皆臣嘉等愚所不及。臣謹議:世功莫大於高皇帝 ,德莫盛於孝文皇帝,高皇廟宜為帝者太祖之廟,孝文皇帝廟宜為帝者太宗之廟。天子 宜世世獻祖宗之廟。郡國諸侯宜各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廟。諸侯王列侯使者侍祠天子, 歲獻祖宗之廟。請著之竹帛,宣佈天下。」制曰:「可。

  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後仁。善人之治國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誠哉是言 !漢興,至孝文四十有餘載,德至盛也。廩廩鄉改正服封禪矣,謙讓未成於今。嗚呼, 豈不仁哉!

  【索隱述贊】孝文在代,兆遇大橫。宋昌建冊,絳侯奉迎。南面而讓,天下歸誠。 務農先籍,布德偃兵。除帑削謗,政簡刑清。綈衣率俗,露臺罷營。法寬張武,獄恤緹 縈。霸陵如故,千年頌聲。

史記 孝景本紀

  孝景皇帝者,孝文之中子也。母竇太后。孝文在代時,前後有三男,及竇太后得幸
,前後死,及三子更死,故孝景得立。

  元年四月乙卯,赦天下。乙巳,賜民爵一級。五月,除田半租,為孝文立太宗廟。
令群臣無朝賀。匈奴入代,與約和親。

  二年春,封故相國蕭何孫系為武陵侯。男子二十而得傅。四月壬午,孝文太后崩。 廣川、長沙王皆之國。丞相申屠嘉卒。八月,以御史大夫開封陶青為丞相。彗星出東北 。秋,衡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熒惑逆行,守北辰。月出北辰間。歲星逆行天 廷中。置南陵及內史、祋祤為縣。

  三年正月乙巳,赦天下。長星出西方。天火燔雒陽東宮大殿城室。吳王濞、楚王戊 、趙王遂、膠西王卬、濟南王闢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反,發兵西鄉。天子為誅晁 錯,遣袁盎諭告,不止,遂西圍梁。上乃遣大將軍竇嬰、太尉周亞夫將兵誅之。六月乙 亥。赦亡軍及楚元王子等與謀反者。封大將軍竇嬰為魏其侯。立楚元王子平陸侯禮為 楚王。立皇子端為膠西王,子勝為中山王。徙濟北王志為菑川王,淮陽王餘為魯王,汝 南王非為江都王。齊王將廬、燕王嘉皆薨。

  四年夏,立太子。立皇子徹為膠東王。六月甲戌,赦天下。後九月,更以陽為陽陵
複置津關,用傳出入。冬,以趙國為邯鄲郡。

  五年三月,作陽陵、渭橋。五月,募徙陽陵,予錢二十萬。江都大暴風從西方來,
壞城十二丈。丁卯,封長公主子蟜為隆慮侯。徙廣川王為趙王。

  六年春,封中尉綰為建陵侯,江都丞相嘉為建平侯,隴西太守渾邪為平曲侯,趙丞
相嘉為江陵侯,故將軍布為鄃侯。梁楚二王皆薨。後九月,伐馳道樹,殖蘭池。

  七年冬,廢慄太子為臨江王。十月晦,日有食之。春,免徒隸作陽陵者。丞相青免 。二月乙巳,以太尉條侯周亞夫為丞相。四月乙巳,立膠東王太后為皇后。丁巳,立膠 東王為太子。名徹。

  中元年,封故御史大夫周苛孫平為繩侯,故御史大夫周昌左車為安陽侯,四月乙巳
,赦天下,賜爵一級。除禁錮。地動。衡山、原都雨雹,大者尺八寸。

  中二年二月,匈奴入燕,遂不和親。三月,召臨江王來。即死中尉府中。夏,立皇
子越為廣川王,子寄為膠東王。封四侯。九月甲戌,日食。

  中三年冬,罷諸侯禦史中丞。春,匈奴王二人率其徒來降,皆封為列侯。立皇子方 乘為清河王。三月,彗星出西北。丞相周亞夫,以御史大夫桃侯劉舍為丞相。四月,地 動。九月戊戌晦,日食。軍東都門外。

  中四年三月,置德陽宮。大蝗。秋,赦徒作陽陵者。

  中五年夏,立皇子舜為常山王。封十侯。六月丁巳,赦天下,賜爵一級。天下大潦 。更命諸侯丞相曰相。秋,地動。

  中六年二月己卯,行幸雍,郊見五帝。三月,雨雹。四月,梁孝王、城陽共王、汝 南王皆薨。立梁孝王子明為濟川王,子彭離為濟東王,子定為山陽王,子不識為濟陰王 。梁分為五。封四侯。更命廷尉為大理,將作少府為將作大匠,主爵中尉為都尉,長信 詹事為長信少府,將行為大長秋,大行為行人,奉常為太常,典客為大行,治粟內史為 大農。以大內為二千石,置左右內官,屬大內。七月辛亥,日食。八月,匈奴入上郡。

  後元年冬,更命中大夫令為衛尉。三月丁酉,赦天下,賜爵一級,中二千石、諸侯 相爵右庶長。四月,大酺。五月丙戌,地動,其蚤食時複動。上庸地動二十二日,壞城 垣。七月乙巳,日食。丞相劉舍免。八月壬辰,以御史大夫綰為丞相,封建陵侯。

  後二年正月,地一日三動。郅將軍擊匈奴。酺五日。令內史郡不得食馬粟,沒入縣 官。令徒隸衣七?布。止馬舂。為歲不登,禁天下食不造歲。省列侯遣之國。三月,匈 奴入雁門。十月,租長陵田。大旱。衡山國、河東、雲中郡民疫。

  後三年十月,日月皆赤五日。十二月晦,?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貫天廷 中。正月甲寅,皇太子冠。甲子,孝景皇帝崩。遺詔賜諸侯王以下至民為父後爵一級, 天下戶百錢。出宮人歸其家,複無所與。太子即位,是為孝武皇帝。三月,封皇太后弟 蚡為武安侯,弟勝為周陽侯。置陽陵。

  太史公曰:漢興,孝文施大德,天下懷安,至孝景,不復憂異姓,而晁錯刻削諸侯 ,遂使七國俱起,合從而西鄉,以諸侯太盛,而錯為之不以漸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諸 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機,豈不以謀哉?

  【索隱述贊】景帝即位,因脩靜默。勉人於農,率下以德。制度斯創,禮法可則。 一朝吳楚,乍起凶慝。提局成釁,拒輪致惑。晁錯雖誅,梁城未克。條侯出將,追奔逐 北。坐見梟黥,立翦牟賊。如何太尉,後卒下獄。惜哉明君,斯功不錄!

史記 孝武本紀

  孝武皇帝者,孝景中子也。母曰王太后。孝景四年,以皇子為膠東王。孝景七年, 慄太子廢為臨江王,以膠東王為太子。孝景十六年崩,太子即位,為孝武皇帝。孝武皇 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元年,漢興已六十餘歲矣,天下乂安,薦紳之屬皆望天子封禪改正度也。而上鄉儒 術,招賢良,趙綰、王臧等以文學為公卿,欲議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諸侯。草巡狩封禪 改曆服色事未就。會竇太后治黃老言,不好儒術,使人微得趙綰等姦利事,召案綰、臧 ,綰、臧自殺,諸所興為者皆廢。

  後六年,竇太后崩。其明年,上徵文學之士公孫弘等。

  明年,上初至雍,郊見五畤。後常三歲一郊。是時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氾氏觀。 神君者,長陵女子,以子死悲哀,故見神於先後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 君往祠,其後子孫以尊顯。及武帝即位,則厚禮置祠之內中,聞其言,不見其人雲。

  是時而李少君亦以祠竈、穀道、卻老方見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澤侯入以主方 。匿其年及所生長,常自謂七十,能使物,卻老。其游以方遍諸侯。無妻子。人聞其能 使物及不死,更饋遺之,常餘金錢帛衣食。人皆以為不治產業而饒給,又不知其何所人 ,愈信,爭事之。少君資好方,善為巧發奇中。嘗從武安侯飲,坐中有年九十餘老人, 少君乃言與其大父游射處,老人為兒時從其大父行,識其處,一坐盡驚。少君見上,上 有故銅器,問少君。少君曰:「此器齊桓公十年陳於柏寢。」已而案其刻,果齊桓公器 。一宮盡駭,以少君為神,數百歲人也。

  少君言於上曰:「祠竈則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 ,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臣嘗游海上,見安期生, 食臣棗,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於是天子始親祠竈 ,而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沙諸藥齊為黃金矣。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不死也,而使黃錘史寬舒受其方。求蓬萊安期 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齊怪迂之方士多相效,更言神事矣。

  亳人薄誘忌奏祠泰一方,曰:「天神貴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 泰一東南郊,用太牢具,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東南 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有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具祠神三一:天一,地 一,泰一」。天子許之,令太祝領祠之忌泰一壇上,如其方。後人複有上書,言「古者 天子常以春秋解祠,祠黃帝用一梟破鏡;冥羊用羊;祠馬行用一青牡馬;泰一、皋山山 君、地長用牛;武夷君用乾魚;陰陽使者以一牛」。令祠官領之如其方,而祠於忌泰一 壇旁。

  其後,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為幣,以發瑞應,造白金焉。

  其明年,郊雍,獲一角獸,若麃然。有司曰:「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享,錫一角 獸,蓋麟雲。」於是以薦五畤,畤加一牛以燎。賜諸侯白金,以風符應合於天地。

  於是濟北王以為天子且封禪,乃上書獻泰山及其旁邑。天子受之,更以他縣償之。 常山王有罪,遷,天子封其弟於真定,以續先王祀,而以常山為郡。然後五嶽皆在天子 之郡。

  其明年,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術蓋夜致王 夫人及竈鬼之貌雲,天子自帷中望見焉。於是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 禮之。文成言曰:「上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不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畫雲氣車,及 各以勝日駕車闢惡鬼。又作甘泉宮,中為台室,畫天、地、泰一諸神,而置祭具以致天 神。居歲餘,其方益衰,神不至。乃為帛書以飯牛,詳弗知也,言此牛腹中有奇。殺而 視之,得書,書言其怪,天子疑之。有識其手書,問之人,果書。於是誅文成將軍而隱 之。

  其後則又作柏梁、銅柱、承露仙人掌之屬矣。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醫無所不致,不愈。游水發根乃言曰:「上郡有巫 ,病而鬼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問神君。神君言曰:「天子毋憂病。病 少愈,強與我會甘泉。」於是病癒,遂幸甘泉,病良已。大赦天下,置壽宮神君。神君 最貴者,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屬,皆從之。非可得見,聞其音,與人言等。時去時來, 來則風肅然也。居室帷中。時晝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後入。因巫為主人,關飲食 。所欲者言行下。又置壽宮、北宮,張羽旗,設供具,以禮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 書其言,命之曰「畫法」。其所語,世俗之所知也,毋絕殊者,而天子獨喜。其事祕, 世莫知也。

  其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數。一元曰建元,二元以長星曰元光 ,三元以郊得一角獸曰元狩雲。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議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後土毋祀,則禮不答也。」有司 與太史公、祠官寬舒等議:「天地牲角繭慄。今陛下親祀後土,後土宜於澤中圜丘為五 壇,壇一黃犢太牢具,已祠盡瘞,而從祠衣上黃。」於是天子遂東,始立後土祠汾陰脽 上,如寬舒等議。上親望拜,如上帝禮。禮畢,天子遂至滎陽而還。過雒陽,下詔曰: 「三代邈絕,遠矣難存。其以三十裏地封周後為周子南君,以奉先王祀焉。」是歲,天 子始巡郡縣,侵尋於泰山矣。

  其春,樂成侯上書言欒大。欒大,膠東宮人,故嘗與文成將軍同師,已而為膠東王 尚方。而樂成侯姊為康王后,毋子。康王死,他姬子立為王。而康後有淫行,與王不相 中,相危以法。康後聞文成已死,而欲自媚於上,乃遣欒大因樂成侯求見言方。天子既 誅文成,後悔恨其早死,惜其方不盡,及見欒大,大悅。大為人長美,言多方略,而敢 為大言,處之不疑。大言曰:「臣嘗往來海中,見安期、羨門之屬。顧以為臣賤,不信 臣。又以為康王諸侯耳,不足予方。臣數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師曰:『黃金可 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也。』臣恐效文成,則方士皆掩口,惡敢言 方哉!」上曰:「文成食馬肝死耳。子誠能脩其方,我何愛乎!」大曰:「臣師非有求 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有親屬,以客禮待之,勿卑,使各佩其 信印,乃可使通言於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致尊其使,然後可致也。」於是上使先驗 小方,鬥旗,旗自相觸擊。

  是時上方憂河決,而黃金不就,乃拜大為五利將軍。居月餘,得四金印,佩天士將 軍、地土將軍、大通將軍、天道將軍印。制詔禦史:「昔禹疏九江,決四瀆。間者河溢 皋陸,隄繇不息。朕臨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遺朕士而大通焉。乾稱『蜚龍』,『鴻漸 於般』,意庶幾與焉。其以二千戶封地士將軍大為樂通侯。」賜列侯甲第,僮千人。乘 輿斥車馬帷帳器物以充其家。又以衛長公主妻之,齎金萬斤,更名其邑曰當利公主。天 子親如五利之第。使者存問所給,連屬於道。自大主將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獻遺之。 於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將軍」,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將軍亦衣羽衣,立 白茅上受印,以示弗臣也。而佩「天道」者,且為天子道天神也。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 ,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頗能使之。其後治裝行,東入海,求其師雲。大見 數月,佩六印,貴振天下,而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其夏六月中,汾陰巫錦為民祠魏脽後土營旁,見地如鉤狀,掊視得鼎。鼎大異於眾 鼎,文鏤毋款識,怪之,言吏。吏告河東太守勝,勝以聞。天子使使驗問巫錦得鼎無姦 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行,上薦之。至中山,晏溫,有黃雲蓋焉。有麃過,上 自射之,因以祭雲。至長安,公卿大夫皆議請尊寶鼎。天子曰:「間者河溢,歲數不登 ,故巡祭後土,祈為百姓育穀。今年豐廡未有報,鼎曷為出哉?」有司皆曰:「聞昔大 帝興神鼎一,一者一統,天地萬物所系終也。黃帝作寶鼎三,象天地人也。禹收九牧之 金,鑄九鼎,皆嘗鬺烹上帝鬼神。遭聖則興,遷於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伏 而不見。頌雲『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虞不驁,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 ,光潤龍變,承休無疆。合茲中山,有黃白雲降蓋,若獸為符,路弓乘矢,集獲壇下, 報祠大饗。惟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見於祖禰,藏於帝廷,以合明應。」 制曰:「可。

  入海求蓬萊者,言蓬萊不遠,而不能至者,殆不見其氣。上乃遣望氣佐侯其氣雲。

  其秋,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宜立泰一而上親郊之」。上疑未 定。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等。」卿有劄書曰: 「黃帝得寶鼎宛,問於鬼臾區。區對曰:『帝得寶鼎神筴,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 紀,終而複始。』於是黃帝迎日推筴,後率二十歲得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 。黃帝仙登於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視其書不經,疑其妄書,謝曰:「寶鼎事已 決矣,尚何以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說,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功,申功已死 。」上曰:「申功何人也?」卿曰:「申功,齊人也。與安期生通,受黃帝言,無書, 獨有此鼎書。曰『漢興複當黃帝之時。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寶鼎出而與神通 ,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申功曰:『漢主亦當上封,上封則能仙 登天矣。黃帝時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居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中 國華山、首山、太室、泰山、東萊,此五山黃帝之所常遊,與神會。黃帝且戰且學仙。 患百姓非其道,乃斷斬非鬼神者。百餘歲然後得與神通。黃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 區號大鴻,死葬雍,故鴻塚是也。其後於黃帝接萬靈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謂寒門 者,穀口也。黃帝採首山銅,鑄鼎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珣下迎黃帝。黃帝上騎, 群臣後宮從上龍七十餘人,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珣,龍珣拔,墮黃帝之弓 。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龍胡珣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 』」於是天子曰:「嗟乎!吾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耳。」乃拜卿為郎,東使 候神於太室。

  上遂郊雍,至隴西,西登空桐,幸甘泉。令祠官寬舒等具泰一祠壇,壇放薄忌泰一 壇,壇三垓。五帝壇環居其下,各如其方,黃帝西南,除八通鬼道。泰一所用,如雍一 畤物,而加醴棗脯之屬,殺一犛牛以為俎豆牢具。而五帝獨有俎豆醴進。其下四方地, 為餟食群神從者及北斗雲。已祠,胙餘皆燎之。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 洎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泰一祝宰則衣紫及繡。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十一月辛已朔旦冬至,昧爽,天子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則揖;而見泰一 如雍禮。其贊饗曰:「天始以寶鼎神筴授皇帝,朔而又朔,終而複始,皇帝敬拜見焉。 」而衣上黃。其祠列火滿壇,壇旁烹炊具。有司雲「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 見泰一雲陽,有司奉瑄玉嘉牲薦饗。是夜有美光,及晝,黃氣上屬天。」太史公、祠官 寬舒等曰:「神靈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壇以明應。令太祝領,及臘間 祠。三歲天子一郊見。

  其秋,為伐南越,告禱泰一,以牡荊畫幡日月北斗登龍,以象天一三星,為泰一鋒 ,名曰「靈旗」。為兵禱,則太史奉以指所伐國。而五利將軍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 上使人微隨驗,實無所見。五利妄言見其師,其方盡,多不讎。上乃誅五利。

  其冬,公孫卿候神河南,見仙人跡緱氏城上,有物若雉,往來城上。天子親幸緱氏 城視跡。問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求之。其道 非少寬假,神不來。言神事,事如迂誕,積以歲乃可致。」於是郡國各除道,繕治宮觀 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

  其年,既滅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見。上善之,下公卿議,曰:「民間祠尚 有鼓舞之樂,今郊祠而無樂,豈稱乎?」公卿曰:「古者祀天地皆有樂,而神祇可得而 禮。」或曰:「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於是 塞南越,禱祠泰一、後土,始用樂舞,益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箜篌瑟自此起。

  其來年冬,上議曰:「古者先振兵澤旅,然後封禪。」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餘萬 ,還祭黃帝塚橋山,澤兵須如。上曰:「吾聞黃帝不死,今有塚,何也?」或對曰:「 黃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即至甘泉,為且用事泰山,先類祠泰一。

  自得寶鼎,上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絕,莫知其儀禮,而群儒採封禪尚書 、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齊人丁公年九十餘,曰:「封者,合不死之名也。秦皇帝 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無風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諸儒習射牛,草封禪 儀。數年,至且行。天子既聞公孫卿及方士之言,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欲 放黃帝以嘗接神仙人蓬萊士,高世比德於九皇,而頗採儒術以文之。群儒既以不能辯明 封禪事,又牽拘於詩書古文而不敢騁。上為封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與古同」,徐 偃又曰「太常諸生行禮不如魯善」,周霸屬圖封事,於是上絀偃、霸,盡罷諸儒弗用。

  三月,遂東幸緱氏,禮登中嶽太室。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歲」雲。問上,上不 言;問下,下不言。於是以三百戶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東上泰山,山之草木葉未 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顛。

  上遂東巡海上,行禮祠八神。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然無驗者。乃益發 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數千人求蓬萊神人。公孫卿持節常先行候名山,至東萊,言夜見一 人,長數丈,就之則不見,見其跡甚大,類禽獸雲。群臣有言見一老父牽狗,言「吾欲 見巨公」,已忽不見。上既見大跡,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則大以為仙人也。宿留海 上,與方士傳車及間使求仙人以千數。

  四月,還至奉高。上念諸儒及方士言封禪人人殊,不經,難施行。天子至梁父,禮 祠地主。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薦紳,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泰一之禮。封 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祕。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亦 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陰道。丙辰,禪泰山下阯東北肅然山,如祭後土禮。天子皆 親拜見,衣上黃而盡用樂焉。江淮間一茅三脊為神藉。五色土益雜封。縱遠方奇獸蜚禽 及白雉諸物,頗以加祠。兕旄牛犀象之屬弗用。皆至泰山然後去。封禪祠,其夜若有光 ,晝有白雲起封中。

  天子從封禪還,坐明堂,群臣更上壽。於是制詔禦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 兢焉懼弗任。維德菲薄,不明於禮樂。脩祀泰一,若有象景光,籙如有望,依依震於怪 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於梁父,而後禪肅然。自新,嘉與士大夫更始,賜民百 戶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複博、奉高、蛇丘、曆城,毋出今年租稅。其 赦天下,如乙卯赦令。行所過毋有複作。事在二年前,皆勿聽治。」又下詔曰:「古者 天子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諸侯有朝宿地。其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

  天子既已封禪泰山,無風雨菑,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山若將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幾 遇之,乃複東至海上望,冀遇蓬萊焉。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並海上,北 至碣石,巡自遼西,曆北邊至九原。五月,返至甘泉。有司言寶鼎出為元鼎,以今年為 元封元年。

  其秋,有星茀於東井。後十餘日,有星茀於三能。望氣王朔言:「候獨見其星出如
瓠,食頃複入焉。」有司言曰:「陛下建漢家封禪,天其報德星雲嘒」

  其來年冬,郊雍五帝,還,拜祝祠泰一。贊饗曰:「德星昭衍,厥維休祥。壽星仍
出,淵耀光明。信星昭見,皇帝敬拜泰祝之饗。

  其春,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雲「見天子」。天子於是幸緱氏城,拜卿為中大 夫。遂至東萊,宿留之數日,毋所見,見大人跡。複遣方士求神怪採芝藥以千數。是歲 旱。於是天子既出毋名,乃禱萬里沙,過祠泰山。還至瓠子,自臨塞決河,留二日,沈 祠而去。使二卿將卒塞決河,河徙二渠,複禹之故跡焉。

  是時既滅南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信鬼,而其祠皆見鬼,數有效。昔東甌王敬 鬼,壽至百六十歲。後世謾怠,故衰秏」。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無壇,亦祠天神上 帝百鬼,而以雞蔔。上信之,越祠雞蔔始用焉。

  公孫卿曰:「仙人可見,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見。今陛下可為觀,如緱氏城,置脯 棗,神人宜可致。且仙人好樓居。」於是上令長安則作蜚廉桂觀,甘泉則作益延壽觀, 使卿持節設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台,置祠具其下,將招來神仙之屬。於是甘泉更置前 殿,始廣諸宮室。夏,有芝生殿防內中。天子為塞河,興通天台,若有光雲,乃下詔曰 :「甘泉防生芝九莖,赦天下,毋有複作。

  其明年,伐朝鮮。夏,旱。公孫卿曰:「黃帝時封則天旱,乾封三年。」上乃下詔 曰:「天旱,意乾封乎?其令天下尊祠靈星焉。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春,至鳴澤,從西河歸。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東。登禮潛之天柱山,號曰南嶽。浮江,自尋陽出 樅陽,過彭蠡,祀其名山川。北至琅邪,並海上。四月中,至奉高脩封焉。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阯古時有明堂處,處險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曉 其制度。濟南人公玉帶上黃帝時明堂圖。明堂圖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 圜宮垣為?複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命曰昆侖,天子從之入,以拜祠上帝焉。於是上 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帶圖。及五年脩封,則祠泰一、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 對之。祠後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從昆侖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禮。禮畢,燎堂下 。而上又上泰山,有祕祠其顛。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黃帝並赤帝,而有司侍祠 焉。泰山上舉火,下悉應之。

  其後二歲,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曆者以本統。天子親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 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每脩封禪。其贊饗曰:「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筴,周而復始。皇帝 敬拜泰一。」東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然益遣,冀遇之。

  十一月乙酉,柏梁災。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禪高裏,祠後土。臨渤海,將以望祠蓬 萊之屬,冀至殊庭焉。

  上還,以柏梁災故,朝受計甘泉。公孫卿曰:「黃帝就青靈台,十二日燒,黃帝乃 治明庭。明庭,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後天子又朝諸侯甘泉,甘泉 作諸侯邸。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災,複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於是作建章宮,度 為千門萬戶。前殿度高未央,其東則鳳闕,高二十餘丈。其西則唐中,數十裏虎圈。其 北治大池,漸台高二十餘丈,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象海中神山 龜魚之屬。其南有玉堂、璧門、大鳥之屬。乃立神明台、井幹樓,度五十餘丈,輦道相 屬焉。

  夏,漢改曆,以正月為歲首,而色上黃,官名更印章以五字。因為太初元年。是歲 ,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以方祠詛匈奴、大宛焉。

  其明年,有司言雍五畤無牢熟具,芬芳不備。乃命祠官進畤犢牢具,五色食所勝, 而以木禺馬代駒焉。獨五帝用駒,行親郊用駒。及諸名山川用駒者,悉以木禺馬代。行 過,乃用駒。他禮如故。

  其明年,東巡海上,考神仙之屬,未有驗者。方士有言「黃帝時為五城十二樓,以 候神人於執期,命曰迎年」。上許作之如方,名曰明年。上親禮祠上帝,衣上黃焉。

  公玉帶曰:「黃帝時雖封泰山,然風後、封鉅、岐伯令黃帝封東泰山,禪凡山合符 ,然後不死焉。」天子既令設祠具,至東泰山,東泰山卑小,不稱其聲,乃令祠官禮之 ,而不封禪焉。其後令帶奉祠候神物。夏,遂還泰山,脩五年之禮如前,而加禪祠石閭 。石閭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閭也,故上親禪焉。

  其後五年,複至泰山脩封,還過祭常山。

  今天子所興祠,泰一、後土,三年親郊祠,建漢家封禪,五年一脩封。薄忌泰一及 三一、冥羊、馬行、赤星,五,寬舒之祠官以歲時致禮。凡六祠,皆太祝領之。至如八 神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過則祀,去則已。方士所興祠,各自主,其人終則已, 祠官弗主。他祠皆如其故。今上封禪,其後十二歲而還,遍於五嶽、四瀆矣。而方士之 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萊,終無有驗。而公孫卿之候神者,猶以大人跡為解,無其效。天 子益怠厭方士之怪迂語矣,然終羈縻弗絕,冀遇其真。自此之後,方士言祠神者彌眾, 然其效可睹矣。

  太史公曰:餘從巡祭天地諸神名山川而封禪焉。入壽宮侍祠神語,究觀方士祠官之 言,於是退而論次自古以來用事於鬼神者,具見其表裏。後有君子,得以覽焉。至若俎 豆珪幣之詳,獻酬之禮,則有司存焉。

  【索隱述贊】孝武纂極,四海承平。志尚奢麗,尤敬神明。壇開八道,接通五城。 朝親五利,夕拜文成。祭非祀典,巡乖蔔徵。登嵩勒岱,望景傳聲。迎年祀日,改曆定 正。疲秏中土,事彼邊兵。日不暇給,人無聊生。俯觀嬴政,幾欲齊衡。

史記 三代世表

  太史公曰:五帝、三代之記,尚矣。自殷以前諸侯不可得而譜,周以來乃頗可著。 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紀元年,正時日月,蓋其詳哉。至於序尚書則略,無年月;或頗有 ,然多闕,不可錄。故疑則傳疑,蓋其慎也。

  餘讀諜記,黃帝以來皆有年數。稽其曆譜諜終始五德之傳,古文咸不同,乖異。夫 子之弗論次其年月,豈虛哉!於是以五帝繫諜、尚書集世紀黃帝以來訖共和為世表。

  (表略)

  張夫子問褚先生曰:「詩言契、后稷皆無父而生。今案諸傳記咸言有父,父皆黃帝 子也,得無與詩謬秋?

  褚先生曰:「不然。詩言契生於卵,后稷人跡者,欲見其有天命精誠之意耳。鬼神 不能自成,須人而生,奈何無父而生乎!一言有父,一言無父,信以傳信,疑以傳疑, 故兩言之。堯知契、稷皆賢人,天之所生,故封之契七十里,後十餘世至湯,王天下。 堯知后稷子孫之後王也,故益封之百裡,其後世且千歲,至文王而有天下。詩傳曰:『 湯之先為契,無父而生。契母與姊妹浴於玄丘水,有燕銜卵墮之,契母得,故含之,誤 吞之,即生契。契生而賢,堯立為司徒,姓之曰子氏。子者茲;茲,益大也。詩人美而 頌之曰「殷社芒芒,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商者質,殷號也。文王之先為后稷,后稷 亦無父而生。后稷母為薑嫄,出見大人蹟而履踐之,知於身,則生后稷。薑嫄以為無父 ,賤而棄之道中,牛羊避不踐也。抱之山中,山者養之。又捐之大澤,鳥覆席食之。薑 嫄怪之,於是知其天子,乃取長之。堯知其賢才,立以為大農,姓之曰姬氏。姬者,本 也。詩人美而頌之曰「厥初生民」,深修益成,而道后稷之始也。』孔子曰:『昔者堯 命契為子氏,為有湯也。命后稷為姬氏,為有文王也。大王命季歷,明天瑞也。太伯之 吳,遂生源也。』天命難言,非聖人莫能見。舜、禹、契、后稷皆黃帝子孫也。黃帝策 天命而治天下,德澤深後世,故其子孫皆復立為天子,是天之報有德也。人不知,以為 氾從布衣匹夫起耳。夫布衣匹夫安能無故而起王天下乎?其有天命然。

  「黃帝後世何王天下之久遠邪?

  曰:「傳雲天下之君王為萬夫之黔首請贖民之命者帝,有福萬世。黃帝是也。五政 明則修禮義,因天時舉兵征伐而利者王,有福千世。蜀王,黃帝後世也,至今在漢西南 五千里,常來朝降,輸獻於漢,非以其先之有德,澤流後世邪?行道德豈可以忽秋哉! 人君王者舉而觀之。漢大將軍霍子孟名光者,亦黃帝後世也。此可為博聞遠見者言,固 難為淺聞者說也。何以言之?古諸侯以國為姓。霍者,國名也。武王封弟叔處於霍,後 世晉獻公滅霍公,後世為庶民,往來居平陽。平陽在河東,河東晉地,分為?國。以詩 言之,亦可為周世。周起后稷,后稷無父而生。以三代世傳言之,后稷有父名高辛;高 辛,黃帝曾孫。黃帝終始傳曰:『漢興百有餘年,有人不短不長,出白燕[1]之鄉, 持天下之政,時有嬰兒主,欲行車。』霍將軍者,本居平陽白燕。臣為郎時,與方士考 功會旗亭下,為臣言。豈不偉哉!

  【索隱述贊】高辛之胤,大啟禎祥。脩己吞薏,石紐興王。天命玄鳥,簡秋生商。 薑嫄履跡,祚流岐昌。俱膺曆運,互有興亡。風餘周召,刑措成康。出彘之後,諸侯日 彊。

史記 十二諸侯年表

  太史公讀春秋曆譜諜,至周厲王,未嘗不廢書而歎也。曰:嗚呼,師摯見之矣!紂 為象箸而箕子唏。周道缺,詩人本之衽席,關雎作。仁義陵遲,鹿鳴刺焉。及至厲王, 以惡聞其過,公卿懼誅而禍作,厲王遂奔於彘,亂自京師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後或力 政,彊乘弱,興師不請天子。然挾王室之義,以討伐為會盟主,政由五伯,諸侯恣行, 淫侈不軌,賊臣絪子滋起矣。齊、晉、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裡或五十里。晉阻 三河,齊負東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海迭興,更為伯主,文武所?大封,皆 威而服焉。是以孔子明王道,乾七十餘君,莫能用,故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於魯 而次春秋,上記隱,下至哀之獲麟,約其辭文,去其煩重,以制義法,王道備,人事浹 。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為有所刺譏?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魯君子左丘明懼 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鐸椒為楚威 王傳,為王不能盡觀春秋,採取成敗,卒四十章,為鐸氏微。趙孝成王時,其相虞卿上 採春秋,下觀近勢,亦著八篇,為虞氏春秋。呂不韋者,秦莊襄王相,亦上觀尚古,刪 拾春秋,集六國時事,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為呂氏春秋。及如荀卿、孟子、公孫 固、韓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書,不同勝紀。漢相張蒼曆譜五德,上大夫董 仲舒推春秋義,頗著文焉。

  太史公曰:儒者斷其義,馳說者騁其辭,不務綜其終始;曆人取其年月,數家隆於 神運,譜諜獨記世諡,其辭略,欲一觀諸要難。於是譜十二諸侯,自共和訖孔子,表見 春秋、國語學者所譏盛衰大指著於篇,為成學治古文者要刪焉。

  (表略)

  【索隱述贊】太史表次,抑有條理。起自共和,終於孔子。十二諸侯,各編年紀。 興亡繼及,盛衰臧否。惡不揜過,善必揚美。絕筆獲麟,義取同恥。

史記 六國年表

  太史公讀秦記,至犬戎敗幽王,周東徙洛邑,秦襄公始封為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 ,僭端見矣。禮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其域內名山大川。」今秦雜戎翟之俗,先暴 戾,後仁義,位在籓臣而臚於郊祀,君子懼焉。及文公逾隴,攘夷狄,尊陳寶,營岐雍 之間,而穆公脩政,東竟至河,則與齊桓、晉文中國侯伯侔矣。是後陪臣執政,大夫世 祿,六卿擅晉權,征伐會盟,威重於諸侯。及田常殺簡公而相齊國,諸侯晏然弗討,海 內爭於戰功矣。三國終之卒分晉,田和亦滅齊而有之,六國之盛自此始。務在彊兵並敵 ,謀詐用而從衡短長之說起。矯稱?出,誓盟不信,雖置質剖符猶不能約束也。秦始小 國僻遠,諸夏賓之,比於戎翟,至獻公之後常雄諸侯。論秦之德義不如魯衛之暴戾者, 量秦之兵不如三晉之彊也,然卒並天下,非必險固便形埶利也,蓋若天所助焉。

  或曰「東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孰」。夫作事者必於東南,收功實者常於西北。 故禹興於西羌,湯起於亳,周之王也以豐鎬伐殷,秦之帝用雍州興,漢之興自蜀漢。

  秦既得意,燒天下詩書,諸侯史記尤甚,為其有所刺譏也。詩書所以複見者,多藏 人家,而史記獨藏周室,以故滅。惜哉,惜哉!獨有秦記,又不載日月,其文略不具。 然戰國之權變亦有可頗採者,何必上古。秦取天下多暴,然世異變,成功大。傳曰「法 後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變相類,議卑而易行也。學者牽於所聞,見秦在帝位日淺 ,不察其終始,因舉而笑之,不敢道,此與以耳食無異。悲夫!

  餘於是因秦記,踵春秋之後,起周元王,表六國時事,訖二世,凡二百七十年,著 諸所聞興壞之端。後有君子,以覽觀焉。

  (表略)

  【索隱述贊】春秋之後,王室益卑。楚強南服,秦霸西垂。三卿分晉,八代興媯。 遞主盟會,互為雄雌。二周前滅,六國後隳。壯哉嬴氏,吞併若斯。

史記 秦楚之際月表

  太史公讀秦楚之際,曰:初作難,發於陳涉;虐戾滅秦,自項氏;撥亂誅暴,平定 海內,卒踐帝祚,成於漢家。五年之間,號令三嬗。自生民以來,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 也。

  昔虞、夏之興,積善累功數十年,德洽百姓,攝行政事,考之於天,然後在位。湯 、武之王,乃由契、后稷脩仁行義十餘世,不期而會孟津八百諸侯,猶以為未可,其後 乃放弒。秦起襄公,章於文、繆,獻、孝之後,稍以蠶食六國,百有餘載,至始皇乃能 並冠帶之倫。以德若彼,用力如此,蓋一統若斯之難也。

  秦既稱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諸侯也,於是無尺土之封,墮壞名城,銷鋒鏑,鉏豪 桀,維萬世之安。然王跡之興,起於閭巷,合從討伐,軼於三代,鄉秦之禁,適足以資 賢者為驅除難耳。故憤發其所為天下雄,安在無土不王。此乃傳之所謂大聖乎?豈非天 哉,豈非天哉!非大聖孰能當此受命而帝者乎?

  (表略)

  【索隱述贊】秦失其鹿,?雄競逐。狐鳴楚祠,龍興沛谷。武臣自王,魏豹必復。 田儋據齊,英布居六。項王主命,義帝見戮。以月繫年,道悠運速。洶洶天下,瞻烏誰 屋?真人霸上,卒享天祿。

史記 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

  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然封伯禽、康叔於魯、 衛,地各四百裡,親親之義,襃有德也;太公於齊,兼五侯地,尊勤勞也。武王、成、 康所封數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上不過百裡,下三十裏,以輔衛王室。管、蔡、康叔、 曹、鄭,或過或損。厲、幽之後,王室缺,侯伯彊國興焉,天子微,弗能正。非德不純 ,形勢弱也。

  漢興,序二等。高祖末年,非劉氏而王者,若無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誅之。 高祖子弟同姓為王者九國,雖獨長沙異姓,而功臣侯者百有餘人。自雁門、太原以東至 遼陽,為燕代國;常山以南,大行左轉,度河、濟,阿、甄以東薄海,為齊、趙國;自 陳以西,南至九疑,東帶江、淮、穀、泗,薄會稽,為梁、楚、淮南、長沙國:皆外接 於胡、越。而內地北距山以東盡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連城數十,置百官宮觀,僭於 天子。漢獨有三河、東郡、潁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雲中至隴西,與內史凡 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頗食邑其中。何者?天下初定,骨肉同姓少,故廣彊庶孽,以鎮撫 四海,用承衛天子也。

  漢定百年之間,親屬益疏,諸侯或驕奢,忕邪臣計謀為淫亂,大者叛逆,小者不軌 於法,以危其命,殞身亡國。天子觀於上古,然後加惠,使諸侯得推恩分子弟國邑,故 齊分為七,趙分為六,梁分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支庶子為王,王子支庶為侯,百有 餘焉。吳楚時,前後諸侯或以適削地,是以燕、代無北邊郡,吳、淮南、長沙無南邊郡 ,齊、趙、梁、楚支郡名山陂海鹹納於漢。諸侯稍微,大國不過十餘城,小侯不過數十 裏,上足以奉貢職,下足以供養祭祀,以蕃輔京師。而漢郡八九十,形錯諸侯間,犬牙 相臨,秉其戹塞地利,彊本幹,弱枝葉之勢,尊卑明而萬事各得其所矣。

  臣遷謹記高祖以來至太初諸侯,譜其下益損之時,令時世得覽。形勢雖彊,要之以 仁義為本。

  (表略)

  【索隱述贊】漢有天下,爰覽興亡。始誓河岳,言峻寵章。淮陰就楚,彭越封梁。 荊燕懿戚,齊趙棣棠。犬牙相制,麟趾有光。降及文景,代有英王。魯恭、梁孝,濟北 、城陽。仁賢足紀,忠烈斯彰。

史記 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

  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然封伯禽、康叔於魯、 衛,地各四百裡,親親之義,襃有德也;太公於齊,兼五侯地,尊勤勞也。武王、成、 康所封數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上不過百裡,下三十裏,以輔衛王室。管、蔡、康叔、 曹、鄭,或過或損。厲、幽之後,王室缺,侯伯彊國興焉,天子微,弗能正。非德不純 ,形勢弱也。

  漢興,序二等。高祖末年,非劉氏而王者,若無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誅之。 高祖子弟同姓為王者九國,雖獨長沙異姓,而功臣侯者百有餘人。自雁門、太原以東至 遼陽,為燕代國;常山以南,大行左轉,度河、濟,阿、甄以東薄海,為齊、趙國;自 陳以西,南至九疑,東帶江、淮、穀、泗,薄會稽,為梁、楚、淮南、長沙國:皆外接 於胡、越。而內地北距山以東盡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連城數十,置百官宮觀,僭於 天子。漢獨有三河、東郡、潁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雲中至隴西,與內史凡 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頗食邑其中。何者?天下初定,骨肉同姓少,故廣彊庶孽,以鎮撫 四海,用承衛天子也。

  漢定百年之間,親屬益疏,諸侯或驕奢,忕邪臣計謀為淫亂,大者叛逆,小者不軌 於法,以危其命,殞身亡國。天子觀於上古,然後加惠,使諸侯得推恩分子弟國邑,故 齊分為七,趙分為六,梁分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支庶子為王,王子支庶為侯,百有 餘焉。吳楚時,前後諸侯或以適削地,是以燕、代無北邊郡,吳、淮南、長沙無南邊郡 ,齊、趙、梁、楚支郡名山陂海鹹納於漢。諸侯稍微,大國不過十餘城,小侯不過數十 裏,上足以奉貢職,下足以供養祭祀,以蕃輔京師。而漢郡八九十,形錯諸侯間,犬牙 相臨,秉其戹塞地利,彊本幹,弱枝葉之勢,尊卑明而萬事各得其所矣。

  臣遷謹記高祖以來至太初諸侯,譜其下益損之時,令時世得覽。形勢雖彊,要之以 仁義為本。

  (表略)

  【索隱述贊】漢有天下,爰覽興亡。始誓河岳,言峻寵章。淮陰就楚,彭越封梁。 荊燕懿戚,齊趙棣棠。犬牙相制,麟趾有光。降及文景,代有英王。魯恭、梁孝,濟北 、城陽。仁賢足紀,忠烈斯彰。

史記 惠景閒侯者年表

  太史公讀列封至便侯曰:有以也夫!長沙王者,著令甲,稱其忠焉。昔高祖定天下 ,功臣非同姓疆土而王者八國。至孝惠帝時,唯獨長沙全,禪五世,以無嗣絕,竟無過 ,為籓守職,信矣。故其澤流枝庶,毋功而侯者數人。及孝惠訖孝景間五十載,追修高 祖時遺功臣,及從代來,吳楚之勞,諸侯子若肺腑,外國歸義,封者九十有餘。咸表始 終,當世仁義成功之著者也。

  (表略)

  【索隱述贊】惠景之際,天下已平。諸呂構禍,吳楚連兵。條侯出討,壯武奉迎。 薄竇恩澤,張趙忠貞。本枝分廕,肺腑歸誠。新市死事,建陵勳榮。鹹開青社,俱受丹 旌。旋窺甲令,吳便有聲。

史記 建元以來侯者年表

  太史公曰:匈奴絕和親,攻當路塞;閩越擅伐,東甌請降。二夷交侵,當盛漢之隆 ,以此知功臣受封侔於祖考矣。何者?自《詩》、《書》稱三代「戎狄是膺,荊荼是徵 」,齊桓越燕伐山戎,武靈王以區區趙服單於,秦繆用百裡霸西戎,吳楚之君以諸侯役 百越。況乃以中國一統,明天子在上,兼文武,席捲四海,內輯億萬之眾,豈以晏然不 為連境征伐哉!自是後,遂出師北討強胡,南誅勁越,將卒以次封矣。

  (表略)

  【索隱述贊】孝武之代,天下多虞。南討甌越,北擊單於。長平鞠旅,冠軍前驅。 術陽銜璧,臨蔡破禺。博陸上宰,平津巨儒。金章且佩,紫綬行紆。昭帝已後,勳寵不 殊。惜哉絕筆,褚氏補諸。

史記 建元以來王子侯者年表

  制詔禦史:「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條上,朕且臨定其號名。

  太史公曰:盛哉,天子之德!一人有慶,天下賴之。

  (表略)

  【索隱述贊】漢世之初,矯枉過正。欲大本枝,先封同姓。建元已後,籓翰克盛。 主父上言,推恩下令。長沙濟北,中山趙敬。分邑廣封。振振在詠。扞城禦侮,曄曄輝 映。百足不僵,一人有慶。

史記 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

  (表略)

  【索隱述贊】高祖初起,嘯命群雄。天下未定,王我漢中。三傑既得,六奇獻功。 章邯已破,蕭何築宮。周勃厚重,硃虛至忠。陳平作相,條侯總戎。丙魏立志,湯堯飾 躬。天漢之後,表述非功。

史記 禮書

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宰製萬物,役使群眾,豈人力也哉?餘至大行禮官, 觀三代損益,乃知緣人情而制禮,依人性而作儀,其所由來尚矣。

  人道經緯萬端,規矩無所不貫,誘進以仁義,束縛以刑罰,故德厚者位尊,祿重者 寵榮,所以總一海內而整齊萬民也。人體安駕乘,為之金輿錯衡以繁其飾;目好五色, 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耳樂鐘磬,為之調諧八音以蕩其心;口甘五味,為之庶羞酸鹹 以致其美;情好珍善,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硃弦洞越,大 羹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彫敝。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貴賤之序,下及黎庶車輿衣服宮 室飲食嫁娶喪祭之分,事有宜適,物有節文。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 矣。

  周衰,禮廢樂壞,大小相逾,管仲之家,兼備三歸。循法守正者見侮於世,奢溢僭 差者謂之顯榮。自子夏,門人之高弟也,猶雲「出見紛華盛麗而說,入聞夫子之道而樂 ,二者心戰,未能自決」,而況中庸以下,漸漬於失教,被服於成俗乎?孔子曰「必也 正名」,於衛所居不合。仲尼沒後,受業之徒沈湮而不舉,或適齊、楚,或入河海,豈 不痛哉!

  至秦有天下,悉內六國禮儀,採擇其善,雖不合聖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濟濟,依 古以來。至於高祖,光有四海,叔孫通頗有所增益減損,大抵皆襲秦故。自天子稱號下 至佐僚及宮室官名,少所變改。孝文即位,有司議欲定儀禮,孝文好道家之學,以為繁 禮飾貌,無益於治,躬化謂何耳,故罷去之。孝景時,御史大夫晁錯明於世務刑名,數 幹諫孝景曰:「諸侯籓輔,臣子一例,古今之制也。今大國專治異政,不稟京師,恐不 可傳後。」孝景用其計,而六國畔逆,以錯首名,天子誅錯以解難。事在袁盎語中。是 後官者養交安祿而已,莫敢復議。

  今上即位,招致儒術之士,令共定儀,十餘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萬民和喜,瑞 應辨至,乃採風俗,定製作。上聞之,制詔禦史曰:「蓋受命而王,各有所由興,殊路 而同歸,謂因民而作,追俗為制也。議者咸稱太古,百姓何望?漢亦一家之事,典法不 傳,謂子孫何?化隆者閎博,治淺者褊狹,可不勉與!」乃乙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 ,封太山,定宗廟百官之儀,以為典常,垂之於後雲。

  禮由人起。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忿,忿而無度量則爭,爭則亂。先王惡其 亂,故制禮義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不窮於物,物不屈於欲,二者相待而長,是 禮之所起也。故禮者養也。稻粱五味,所以養口也;椒蘭芬?,所以養鼻也;鐘鼓管弦 ,所以養耳也;刻鏤文章,所以養目也;疏房床笫幾席,所以養體也:故禮者養也。

  君子既得其養,又好其辨也。所謂辨者,貴賤有等,長少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也 。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養體也;側載臭?,所以養鼻也;前有錯衡,所以養目也;和 鸞之聲,步中武象,驟中韶濩,所以養耳也;龍旂九斿,所以養信也;寢兕持虎,鮫韅 彌龍,所以養威也。故大路之馬,必信至教順,然後乘之,所以養安也。孰知夫出死要 節之所以養生也。孰知夫輕費用之所以養財也,孰知夫恭敬辭讓之所以養安也,孰知夫 禮義文理之所以養情也。

  人苟生之為見,若者必死;苟利之為見,若者必害;怠惰之為安,若者必危;情勝 之為安,若者必滅。故聖人一之於禮義,則兩得之矣;一之於情性,則兩失之矣。故儒 者將使人兩得之者也,墨者將使人兩失之者也。是儒墨之分。

  治辨之極也,彊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總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臣 諸侯也;弗由之,所以捐社稷也。故堅革利兵不足以為勝,高城深池不足以為固,嚴令 繁刑不足以為威。由其道則行,不由其道則廢。楚人鮫革犀兕,所以為甲,堅如金石; 宛之鉅鐵施,鑽如蜂蠆,輕利剽,卒如熛風。然而兵殆於垂涉,唐昧死焉;莊蹻起, 楚分而為四參。是豈無堅革利兵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汝潁以為險,江漢以為 池,阻之以鄧林,緣之以方城。然而秦師至鄢郢,舉若振槁。是豈無固塞險阻哉?其所 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紂剖比干,囚箕子,為砲格,刑殺無辜,時臣下懍然,莫必其命 。然而周師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豈令不嚴,刑不鷟哉?其所以統之者非 其道故也。

  古者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然而敵國不待試而詘。城郭不集,溝池不掘,固塞不樹 ,機變不張,然而國晏然不畏外而固者,無他故焉,明道而均分之,時使而誠愛之,則 下應之如景響。有不由命者,然後俟之以刑,則民知罪矣。故刑一人而天下服。罪人不 尤其上,知罪之在己也。是故刑罰省而威行如流,無他故焉,由其道故也。故由其道則 行,不由其道則廢。古者帝堯之治天下也,蓋殺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傳曰「威厲而不 試,刑措而不用」。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無天地惡生?無先祖 惡出?無君師惡治?三者偏亡,則無安人。故禮,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師, 是禮之三本也。

  故王者天太祖,諸侯不敢懷,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貴賤。貴賤治,得之本也。郊 疇乎天子,社至乎諸侯,函及士大夫,所以辨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鉅者鉅,宜小者 小。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國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 ,有特牲而食者不得立宗廟,所以辨積厚者流澤廣,積薄者流澤狹也。

  大饗上玄尊,俎上腥魚,先大羹,貴食飲之本也。大饗上玄尊而用薄酒,食先黍稷 而飯稻粱,祭嚌先大羹而飽庶羞,貴本而親用也。貴本之謂文,親用之謂理,兩者合而 成文,以歸太一,是謂大隆。故尊之上玄尊也,俎之上腥魚也,豆之先大羹,一也。利 爵弗啐也,成事俎弗嘗也,三侑之弗食也,大昏之未廢齊也,大廟之未內屍也,始絕之 未小斂,一也。大路之素幬也,郊之麻絻,喪服之先散麻,一也。三年哭之不反也,清 廟之歌一倡而三歎,縣一鐘尚拊膈,硃弦而通越,一也。

  凡禮始乎脫,成乎文,終乎稅。故至備,情文俱盡;其次,情文代勝;其下,複情 以歸太一。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時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萬物以昌,好惡以 節,喜怒以當。以為下則順,以為上則明。

  太史公曰:至矣哉!立隆以為極,而天下莫之能益損也。本末相順,終始相應,至 文有以辨,至察有以說。天下從之者治,不從者亂;從之者安,不從者危。小人不能則 也。

  禮之貌誠深矣,堅白同異之察,入焉而弱。其貌誠大矣,擅作典制褊陋之說,入焉 而望。其貌誠高矣,暴慢恣睢,輕俗以為高之屬,入焉而隊。故繩誠陳,則不可欺以曲 直;衡誠縣,則不可欺以輕重;規矩誠錯,則不可欺以方員;君子審禮,則不可欺以詐 偽。故繩者,直之至也;衡者,平之至也;規矩者,方員之至也;禮者,人道之極也。 然而不法禮者不足禮,謂之無方之民;法禮足禮,謂之有方之士。禮之中,能思索,謂 之能慮;能慮勿易,謂之能固。能慮能固,加好之焉,聖矣。天者,高之極也;地者, 下之極也;日月者,明之極也;無窮者,廣大之極也;聖人者,道之極也。

  以財物為用,以貴賤為文,以多少為異,以隆殺為要。文貌繁,情欲省,禮之隆也 ;文貌省,情欲繁,禮之殺也;文貌情欲相為內外表裏,並行而雜,禮之中流也。君子 上致其隆,下盡其殺,而中處其中。步驟馳騁廣騖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宮庭也。人域 是域,士君子也。外是,民也。於是中焉,房皇周浹,曲得其次序,聖人也。故厚者, 禮之積也;大者,禮之廣也;高者,禮之隆也;明者,禮之盡也。

  【索隱述贊】禮因人心,非從天下。合誠飾貌,救弊興雅。以制黎甿,以事宗社。 情文可重,豐殺難假。仲尼坐樹,孫通蕝野。聖人作教,罔不由者。

史記 樂書

  太史公曰:餘每讀虞書,至於君臣相敕,維是幾安,而股肱不良,萬事墮壞,未嘗 不流涕也。成王作頌,推己懲艾,悲彼家難,可不謂戰戰恐懼,善守善終哉?君子不為 約則修德,滿則棄禮,佚能思初,安能惟始,沐浴膏澤而歌詠勤苦,非大德誰能如斯! 傳曰「治定功成,禮樂乃興」。海內人道益深,其德益至,所樂者益異。滿而不損則溢 ,盈而不持則傾。凡作樂者,所以節樂。君子以謙退為禮,以損減為樂,樂其如此也。 以為州異國殊,情習不同,故博採風俗,協比聲律,以補短移化,助流政教。天子躬於 明堂臨觀,而萬民鹹蕩滌邪穢,斟酌飽滿,以飾厥性。故雲雅頌之音理而民正,嘄噭之 聲興而士奮,鄭衛之曲動而心淫。及其調和諧合,鳥獸盡感,而況懷五常,含好惡,自 然之勢也?

  治道虧缺而鄭音興起,封君世闢,名顯鄰州,爭以相高。自仲尼不能與齊優遂容於 魯,雖退正樂以誘世,作五章以剌時,猶莫之化。陵遲以至六國,流沔沈佚,遂往不返 ,卒於喪身滅宗,並國於秦。

  秦二世尤以為娛。丞相李斯進諫曰:「放棄詩書,極意聲色,祖伊所以懼也;輕積 細過,恣心長夜,紂所以亡也。」趙高曰:「五帝、三王樂各殊名,示不相襲。上自朝 廷,下至人民,得以接歡喜,合殷勤,非此和說不通,解澤不流,亦各一世之化,度時 之樂,何必華山之騄耳而後行遠乎?」二世然之。

  高祖過沛詩三侯之章,令小兒歌之。高祖崩,令沛得以四時歌鳷宗廟。孝惠、孝文
、孝景無所增更,於樂府習常肄舊而已。

  至今上即位,作十九章,令侍中李延年次序其聲,拜為協律都尉。通一經之士不能
獨知其辭,皆集會五經家,相與共講習讀之,乃能通知其意,多爾雅之文。

  漢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以昏時夜祠,到明而終。常有流星經於祠壇上。使
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春歌青陽,夏歌硃明,秋歌西?,冬歌玄冥。世多有,故不論。

  又嘗得神馬渥窪水中,復次以為太一之歌。曲曰:「太一貢兮天馬下,霑赤汗兮沫 流赭。騁容與兮跇萬里,今安匹兮龍為友。」後伐大宛得千里馬,馬名蒲梢,次作以為 歌。歌詩曰:「天馬來兮從西極,經萬里兮歸有德。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 。」中尉汲黯進曰:「凡王者作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馬,詩以為歌 ,協於宗廟,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邪?」上默然不說。丞相公孫弘曰:「黯誹謗聖制, 當族。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聲相應 ,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乾戚羽旄,謂之樂也。樂者,音之所由生 也,其本在人心感於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聲?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嘽以緩; 其喜心感者,其聲發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廉;其愛 心感者,其聲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於物而後動,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故禮以導其 志,樂以和其聲,政以壹其行,刑以防其姦。禮樂刑政,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 道也。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 ,其正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正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正通矣 。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五者不亂,則無怗懘之音矣。宮亂則荒 ,其君驕;商亂則搥,其臣壞;角亂則憂,其民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 財匱。五者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鄭衛之音,亂世之音也, 比於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

  凡音者,生於人心者也;樂者,通於倫理者也。是故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 知音而不知樂者,眾庶是也。唯君子為能知樂。是故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 知政,而治道備矣。是故不知聲者不可與言音,不知音者不可與言樂知樂則幾於禮矣。 禮樂皆得,謂之有德。德者得也。是故樂之隆,非極音也;食饗之禮,非極味也。清廟 之瑟,硃弦而疏越,一倡而三歎,有遺音者矣。大饗之禮,尚玄酒而俎腥魚,大羹不和 ,有遺味者矣。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也,非以極口腹耳目之欲也,將以教民平好惡而反人 道之正也。

  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頌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 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己,天理滅矣。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則是物 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於是有悖逆詐偽之心,有淫佚作亂 之事。是故彊者脅弱,眾者暴寡,知者詐愚,勇者苦怯,疾病不養,老幼孤寡不得其所 ,此大亂之道也。是故先王制禮樂,人為之節:衰麻哭泣,所以節喪紀也;鐘鼓乾戚, 所以和安樂也;婚姻冠笄,所以別男女也;射鄉食饗,所以正交接也。禮節民心,樂和 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

  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樂勝則流,禮勝則離。合情飾貌者, 禮樂之事也。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文同,則上下和矣;好惡著,則賢不肖別矣;刑 禁暴,爵舉賢,則政均矣。仁以愛之,義以正之,如此則民治行矣。

  樂由中出,禮自外作。樂由中出,故靜;禮自外作,故文。大樂必易,大禮必簡。 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暴民不作,諸侯賓服,兵革 不試,五刑不用,百姓無患,天子不怒,如此則樂達矣。合父子之親,明長幼之序,以 敬四海之內。天子如此,則禮行矣。

  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百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明則有禮 樂,幽則有鬼神,如此則四海之內合敬同愛矣。禮者,殊事合敬者也;樂者,異文合愛 者也。禮樂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與時並,名與功偕。故鐘鼓管磬羽籥乾戚, 樂之器也;詘信俯仰級兆舒疾,樂之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禮之器也;升降上下周 旋裼襲,禮之文也。故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術。作者之謂聖,術者之謂 明。明聖者,術作之謂也。

  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別。樂由 天作,禮以地制。過制則亂,過作則暴。明於天地,然後能興禮樂也。論倫無患,樂之 情也;欣喜驩愛,樂之也。中正無邪,禮之質也;莊敬恭順,禮之制也。若夫禮樂之施 於金石,越於聲音,用於宗廟社稷,事於山川鬼神,則此所以與民同也。

  王者功成作樂,治定製禮。其功大者其樂備,其治辨者其禮具。乾戚之舞,非備樂 也;亨孰而祀,非達禮也。五帝殊時,不相沿樂;三王異世,不相襲禮。樂極則憂,禮 粗則偏矣。及夫敦樂而無憂,禮備而不偏者,其唯大聖乎?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 制行也;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也。春作夏長,仁也;秋斂冬藏,義也。仁近於 樂,義近於禮。樂者敦和,率神而從天;禮者辨宜,居鬼而從地。故聖人作樂以應天, 作禮以配地。禮樂明備,天地官矣。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高卑已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小大殊矣。方以類聚,物 以群分,則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則禮者天地之別也。地氣上隮,天 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蕩,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雨,動之以四時,暖之以日月, 而百化興焉,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也。

  化不時則不生,男女無別則亂登,此天地之情也。及夫禮樂之極乎天而蟠乎地,行 乎陰陽而通乎鬼神,窮高極遠而測深厚,樂著太始而禮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動 者地也。一動一靜者,天地之間也。故聖人曰「禮雲樂雲」。

  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夔始作樂,以賞諸侯。故天子之為樂也,以賞諸侯 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教尊,五穀時孰,然後賞之以樂。故其治民勞者,其舞行級遠;其 治民佚者,其舞行級短。故觀其舞而知其德,聞其諡而知其行。大章,章之也;咸池, 備也;韶,繼也;夏,大也;殷周之樂盡也

  天地之道,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饑。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時則傷世。事 者,民之風雨也,事不節則無功。然則先王之為樂也,以法治也,善則行象德矣。夫豢 豕為酒,非以為禍也;而獄訟益煩,則酒之流生禍也。是故先王因為酒禮,一獻之禮, 賓主百拜,終日飲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備酒禍也。故酒食者,所以合歡也。

  樂者,所以象德也;禮者,所以閉淫也。是故先王有大事,必有禮以哀之;有大福 ,必有禮以樂之:哀樂之分,皆以禮終。

  樂也者,施也;禮也者,報也。樂,樂其所自生;而禮,反其所自始。樂章德,禮 報情反始也。所謂大路者,天子之輿也;龍旂九旒,天子之旌也;青黑緣者,天子之葆 龜也;從之以牛羊之群,則所以贈諸侯也。

  樂也者,情之不可變者也;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樂統同,禮別異,禮樂之說 貫乎人情矣。窮本知變,樂之情也;著誠去偽,禮之經也。禮樂順天地之誠,達神明之 德,降興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體,領父子君臣之節。

  是故大人舉禮樂,則天地將為昭焉。天地欣合,陰陽相得,煦嫗覆育萬物,然後草 木茂,區萌達,羽翮奮,角生,蟄蟲昭穌,羽者嫗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 者不殈,則樂之道歸焉耳。

  樂者,非謂黃鍾大呂弦歌乾揚也,樂之末節也,故童者舞之;布筵席,陳樽俎,列 籩豆,以升降為禮者,禮之末節也,故有司掌之。樂師辯乎聲詩,故北面而弦;宗祝辯 乎宗廟之禮,故後屍;商祝辯乎喪禮,故後主人。是故德成而上,成而下;行成而先 ,事成而後。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後,然後可以有制於天下也。

  樂者,聖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風移俗易,故先王著其教焉。

  夫人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應感起物而動,然後心術形焉。是故志 微焦衰之音作,而民思憂;嘽緩慢易繁文簡節之音作,而民康樂;粗厲猛起奮末廣賁之 音作,而民剛毅;廉直經正莊誠之音作,而民肅敬;寬裕肉好順成和動之音作,而民慈 愛;流辟邪散狄成滌濫之音作,而民淫亂。

  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數,制之禮義,合生氣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陽而不 散,陰而不密,剛氣不怒,柔氣不懾,四暢交於中而發作於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奪也。 然後立之學等,廣其節奏,省其文采,以繩德厚也。類小大之稱,比終始之序,以象事 行,使親疏貴賤長幼男女之理皆形見於樂:故曰「樂觀其深矣」。

  土敝則草木不長,水煩則魚鱉不大,氣衰則生物不育,世亂則禮廢而樂淫。是故其 聲哀而不莊,樂而不安,慢易以犯節,流湎以忘本。廣則容姦。狹則思欲,感滌蕩之氣 而滅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賤之也。

  凡姦聲感人而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 和樂興焉。倡和有應,回邪曲直各歸其分,而萬物之理以類相動也。

  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類以成其行。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廢禮不接於心術 ,惰慢邪辟之氣不設於身體,使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然後發以聲音 ,文以琴瑟,動以乾戚,飾以羽旄,從以簫管,奮至德之光,動四氣之和,以著萬物之 理。是故清明象天,廣大象地,終始象四時,周旋象風雨;五色成文而不亂,八風從律 而不姦,百度得數而有常;小大相成,終始相生,倡和清濁,代相為經。故樂行而倫清 ,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故曰「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 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 ,廣樂以成其教,樂行而民鄉方,可以觀德矣。

  德者,性之端也;樂者,德之華也;金石絲竹,樂之器也。詩,言其志也;歌,詠 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乎心,然後樂氣從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 和順積中而英華髮外,唯樂不可以為偽。

  樂者,心之動也;聲者,樂之象也;文采節奏,聲之飾也。君子動其本,樂其象, 然後治其飾。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見方,再始以著往,複亂以飭歸,奮疾而不拔, 極幽而不隱。獨樂其志,不厭其道;備舉其道,不私其欲。是以情見而義立,樂終而德 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息過:故曰「生民之道,樂為大焉」。

  君子曰:禮樂不可以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 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致樂 ,以治心者也;致禮,以治躬者也。治躬則莊敬,莊敬則嚴威。心中斯須不和不樂,而 鄙詐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故樂也者,動於內者也;禮 也者,動於外者也。樂極和,禮極順。內和而外順,則民瞻其顏色而弗與爭也,望其容 貌而民不生易慢焉。德煇動乎內而民莫不承聽,理髮乎外而民莫不承順,故曰「知禮樂 之道,舉而錯之天下無難矣」。

  樂也者,動於內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故禮主其謙,樂主其盈。禮謙而進, 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禮謙而不進,則銷;樂盈而不反,則放。故禮有報而 樂有反。禮得其報則樂,樂得其反則安。禮之報,樂之反,其義一也。

  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樂必發諸聲音,形於動靜,人道也。聲音動靜, 性術之變,盡於此矣。故人不能無樂,樂不能無形。形而不為道,不能無亂。先王惡其 亂,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使其聲足以樂而不流,使其文足以綸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省 廉肉節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氣得接焉,是先王立樂之方也。是故 樂在宗廟之中,君臣上下同聽之,則莫不和敬;在族長鄉里之中,長幼同聽之,則莫不 和順;在閨門之內,父子兄弟同聽之,則莫不和親。故樂者,審一以定和,比物以飾節 ,節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親萬民也,是先王立樂之方也。故聽其雅頌之 聲,志意得廣焉;執其乾戚,習其俯仰詘信,容貌得莊焉;行其綴兆,要其節奏,行列 得正焉,進退得齊焉。故樂者天地之齊,中和之紀,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夫樂者,先王之所以飾喜也;軍旅鈇鉞者,先王之所以飾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
其齊矣。喜則天下和之,怒則暴亂者畏之。先王之道禮樂可謂盛矣。

  魏文侯問於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唯恐臥,聽鄭衛之音則不知倦。敢問古樂
之如彼,何也?新樂之如此,何也?

  子夏答曰:「今夫古樂,進旅而退旅,和正以廣,弦匏笙簧合守拊鼓,始奏以文, 止亂以武,治亂以相,訊疾以雅。君子於是語,於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 樂之發也。今夫新樂,進俯退俯,姦聲以淫,溺而不止,及優侏儒,獶雜子女,不知父 子。樂終不可以語,不可以道古:此新樂之發也。今君之所問者樂也,所好者音也。夫 樂之與音,相近而不同。

  文侯曰:「敢問如何?

  子夏答曰:「夫古者天地順而四時當,民有德而五穀昌,疾疢不作而無祅祥,此之 謂大當。然後聖人作為父子君臣以為之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後正 六律,和五聲,弦歌詩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詩曰:『莫其德音,其德克明, 克明克類,克長克君。王此大邦,克順克俾。俾於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於孫 子。』此之謂也。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與?

  文侯曰:「敢問溺音者何從出也?

  子夏答曰:「鄭音好濫淫志,宋音燕女溺志,衛音趣數煩志,齊音驁闢驕志,四者 皆淫於色而害於德,是以祭祀不用也。詩曰:『肅雍和鳴,先祖是聽。』夫肅肅,敬也 ;雍雍,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為人君者,謹其所好惡而已矣。君好之則臣為之 ,上行之則民從之。詩曰:『誘民孔易』,此之謂也。然後聖人作為?鼓椌楬塤篪,此 六者,德音之音也。然後鐘磬竽瑟以和之,乾戚旄狄以舞之。此所以祭先王之廟也,所 以獻酬酳酢也,所以官序貴賤各得其宜也,此所以示後世有尊卑長幼序也。鐘聲鏗,鏗 以立號,號以立橫,橫以立武。君子聽鐘聲則思武臣。石聲硜,硜以立別,別以致死。 君子聽磬聲則思死封疆之臣。絲聲哀,哀以立廉,廉以立志。君子聽琴瑟之聲則思志義 之臣。竹聲濫,濫以立會,會以聚眾。君子聽竽笙簫管之聲則思畜聚之臣。鼓鼙之聲讙 ,讙以立動,動以進眾。君子聽鼓鼙之聲則思將帥之臣。君子之聽音,非聽其鏗鎗而已 也,彼亦有所合之也。

  賓牟賈侍坐於孔子,孔子與之言,及樂,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何也?

  答曰:「病不得其眾也。

  「永歎之,淫液之,何也?

  答曰:「恐不逮事也。

  「發揚蹈厲之已蚤,何也?

  答曰:「及時事也。

  「武坐致右憲左,何也?

  答曰:「非武坐也。

  「聲淫及商,何也?

  答曰:「非武音也。

  子曰:「若非武音,則何音也?

  答曰:「有司失其傳也。如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

  子曰:「唯丘之聞諸萇弘,亦若吾子之言是也。

  賓牟賈起,免席而請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則既聞命矣。敢問遲之遲而又久, 何也?

  子曰:「居,吾語汝。夫樂者,象成者也。總幹而山立,武王之事也;發揚蹈厲, 太公之志也;武亂皆坐,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 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陝,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夾振之而四伐, 盛威於中國也。分夾而進,事蚤濟也。久立於綴,以待諸侯之至也。且夫女獨未聞牧野 之語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 於陳;下車而封夏後氏之後於杞,封殷之後於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使之 行商容而復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祿。濟河而西,馬散華山之陽而弗復乘;牛散桃林 之野而不復服;車甲弢而藏之府庫而弗復用;倒載干戈,苞之以虎皮;將率之士,使為 諸侯,名之曰『建櫜』:然後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散軍而郊射,左射貍首,右射 騶虞,而貫革之射息也;裨冕搢笏,而虎賁之士稅劍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覲, 然後諸侯知所以臣;耕藉,然後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於太學 ,天子袒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冕而總幹,所以教諸侯之悌也。若此,則周道 四達,禮樂交通,則夫武之遲久,不亦宜乎?

  子貢見師乙而問焉,曰:「賜聞聲歌各有宜也,如賜者宜何歌也?

  師乙曰:「乙,賤工也,何足以問所宜。請誦其所聞,而吾子自執焉。寬而靜,柔 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清廉而 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溫良而能斷者宜歌齊。夫歌者,直己而陳德;動己 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故商者,五帝之遺聲也,商人志之,故 謂之商;齊者,三代之遺聲也,齊人志之,故謂之齊。明乎商之詩者,臨事而屢斷;明 乎齊之詩者,見利而讓也。臨事而屢斷,勇也;見利而讓,義也。有勇有義,非歌孰能 保此?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隊,曲如折,止如木,居中矩,句中鉤,纍纍乎殷如貫 珠。故歌之為言也,長言之也。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 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子貢問樂。

  凡音由於人心,天之與人有以相通,如景之象形,響之應聲。故為善者天報之以福 ,為惡者天與之以殃,其自然者也。

  故舜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而天下治;紂為朝歌北鄙之音,身死國亡。舜之道何 弘也?紂之道何隘也?夫南風之詩者生長之音也,舜樂好之,樂與天地同意,得萬國之 驩心,故天下治也。夫朝歌者不時也,北者敗也,鄙者陋也,紂樂好之,與萬國殊心, 諸侯不附,百姓不親,天下畔之,故身死國亡。

  而衛靈公之時,將之晉,至於濮水之上舍。夜半時聞鼓琴聲,問左右,皆對曰「不 聞」。乃召師涓曰:「吾聞鼓琴音,問左右,皆不聞。其狀似鬼神,為我聽而寫之。」 師涓曰:「諾。」因端坐援琴,聽而寫之。明日,曰:「臣得之矣,然未習也,請宿習 之。」靈公曰:「可。」因復宿。明日,報曰:「習矣。」即去之晉,見晉平公。平公 置酒於施惠之台。酒酣,靈公曰:「今者來,聞新聲,請奏之。」平公曰:「可。」即 令師涓坐師曠旁,援琴鼓之。未終,師曠撫而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也,不可遂。」平 公曰:「何道出?」師曠曰:「師延所作也。與紂為靡靡之樂,武王伐紂,師延東走, 自投濮水之中,故聞此聲必於濮水之上,先聞此聲者國削。」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 也,原遂聞之。」師涓鼓而終之。

  平公曰:「音無此最悲乎?」師曠曰:「有。」平公曰:「可得聞乎?」師曠曰: 「君德義薄,不可以聽之。」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原聞之。」師曠不得已,援 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玄鶴二八集乎廊門;再奏之,延頸而鳴,舒翼而舞。

  平公大喜,起而為師曠壽。反坐,問曰:「音無此最悲乎?」師曠曰:「有。昔者 黃帝以大合鬼神,今君德義薄,不足以聽之,聽之將敗。」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 者音也,原遂聞之。」師曠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白雲從西北起;再奏之, 大風至而雨隨之,飛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懼,伏於廊屋之間。晉國大旱,赤地三 年。

  聽者或吉或凶。夫樂不可妄興也。

  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舉樂者,非以娛心自樂,快意恣欲,將欲為治也。正教者皆 始於音,音正而行正。故音樂者,所以動盪血脈,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故宮動脾而和 正聖,商動肺而和正義,角動肝而和正仁,徵動心而和正禮,羽動腎而和正智。故樂所 以內輔正心而外異貴賤也;上以事宗廟,下以變化黎庶也。琴長八尺一寸,正度也。弦 大者為宮,而居中央,君也。商張右傍,其餘大小相次,不失其次序,則君臣之位正矣 。故聞宮音,使人溫舒而廣大;聞商音,使人方正而好義;聞角音,使人惻隱而愛人; 聞徵音,使人樂善而好施;聞羽音,使人整齊而好禮。夫禮由外入,樂自內出。故君子 不可須臾離禮,須臾離禮則暴慢之行窮外;不可須臾離樂,須臾離樂則姦邪之行窮內。 故樂音者,君子之所養義也。夫古者,天子諸侯聽鐘磬未嘗離於庭,卿大夫聽琴瑟之音 未嘗離於前,所以養行義而防淫佚也。夫淫佚生於無禮,故聖王使人耳聞雅頌之音,目 視威儀之禮,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義之道。故君子終日言而邪辟無由入也。

【索隱述贊】樂之所興,在乎防欲。陶心暢志,舞手蹈足。舜曰簫韶,融稱屬續。審音 知政,觀風變俗。端如貫珠,清同叩玉。洋洋盈耳,咸英餘曲。

史記 律書

  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軌則,壹稟於六律,六律為萬事根本焉。

  其於兵械尤所重,故雲「望敵知吉凶,聞聲效勝負」,百王不易之道也。

  武王伐紂,吹律聽聲,推孟春以至於季冬,殺氣相並,而音尚宮。同聲相從,物之
自然,何足怪哉?

  兵者,聖人所以討彊暴,平亂世,夷險阻,救危殆。自含戴角之獸見犯則校,而況
於人懷好惡喜怒之氣?喜則愛心生,怒則毒螫加,情性之理也。

  昔黃帝有涿鹿之戰,以定火災;顓頊有共工之陳,以平水害;成湯有南巢之伐,以
殄夏亂。遞興遞廢,勝者用事,所受於天也。

  自是之後,名士迭興,晉用咎犯,而齊用王子,吳用孫武,申明軍約,賞罰必信, 卒伯諸侯,兼列邦土,雖不及三代之誥誓,然身寵君尊,當世顯揚,可不謂榮焉?豈與 世儒闇於大較,不權輕重,猥雲德化,不當用兵,大至君辱失守,小乃侵犯削弱,遂執 不移等哉!故教笞不可廢於家,刑罰不可捐於國,誅伐不可偃於天下,用之有巧拙,行 之有逆順耳。

  夏桀、殷紂手搏豺狼,足追四馬,勇非微也;百戰克勝,諸侯懾服,權非輕也。秦 二世宿軍無用之地,連兵於邊陲,力非弱也;結怨匈奴,絓禍於越,勢非寡也。及其威 盡勢極,閭巷之人為敵國,咎生窮武之不知足,甘得之心不息也。

  高祖有天下,三邊外畔;大國之王雖稱蕃輔,臣節未盡。會高祖厭苦軍事,亦有蕭 、張之謀,故偃武一休息,羈縻不備。

  曆至孝文即位,將軍陳武等議曰:「南越、朝鮮自全秦時內屬為臣子,後且擁兵阻 ?,選蠕觀望。高祖時天下新定,人民小安,未可復興兵。今陛下仁惠撫百姓,恩澤 加海內,宜及士民樂用,徵討逆黨,以一封疆。」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 會呂氏之亂,功臣宗室共不羞恥,誤居正位,常戰戰慄慄,恐事之不終。且兵兇器,雖 克所原,動亦秏病,謂百姓遠方何?又先帝知勞民不可煩,故不以為意。朕豈自謂能? 今匈奴內侵,軍吏無功,邊民父子荷兵日久,朕常為動心傷痛,無日忘之。今未能銷距 ,原且堅邊設候,結和通使,休寧北陲,為功多矣。且無議軍。」故百姓無內外之繇, 得息肩於田畝,天下殷富,粟至十餘錢,鳴雞吠狗,煙火萬里,可謂和樂者乎!

  太史公曰:文帝時,會天下新去湯火,人民樂業,因其欲然,能不擾亂,故百姓遂
安。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嘗至市井,游敖嬉戲如小兒狀。孔子所稱有德君子者邪!

  書曰:七正,二十八舍。律曆,天所以通五行八正之氣,天所以成孰萬物也。舍者
,日月所舍。舍者,舒氣也。

  不周風居西北,主殺生。東壁居不周風東,主闢生氣而東之。至於營室。營室者, 主營胎陽氣而產之。東至於危。危,垝也。言陽氣之垝,故曰危。十月也,律中應鍾。 應鍾者,陽氣之應,不用事也。其於十二子為亥。亥者,該也。言陽氣藏於下,故該也 。

  廣莫風居北方。廣莫者,言陽氣在下,陰莫陽廣大也,故曰廣莫。東至於虛。虛者 ,能實能虛,言陽氣冬則宛藏於虛,日冬至則一陰下藏,一陽上舒,故曰虛。東至於須 女。言萬物變動其所,陰陽氣未相離,尚相胥也,故曰須女。十一月也,律中黃鍾。黃 鍾者,陽氣踵黃泉而出也。其於十二子為子。子者,滋也;滋者,言萬物滋於下也。其 於十母為壬癸。壬之為言任也,言陽氣任養萬物於下也。癸之為言揆也,言萬物可揆度 ,故曰癸。東至牽牛。牽牛者,言陽氣牽引萬物出之也。牛者,冒也,言地雖凍,能冒 而生也。牛者,耕植種萬物也。東至於建星。建星者,建諸生也。十二月也,律中大呂 。大呂者。其於十二子為醜。

  條風居東北,主出萬物。條之言條治萬物而出之,故曰條風。南至於箕。箕者,言 萬物根棋,故曰箕。正月也,律中泰蔟。泰蔟者,言萬物蔟生也,故曰泰蔟。其於十二 子為寅。寅言萬物始生螾然也,故曰寅。南至於尾,言萬物始生如尾也。南至於心,言 萬物始生有華心也。南至於房。房者,言萬物門戶也,至於門則出矣。

  明庶風居東方。明庶者,明眾物盡出也。二月也,律中夾鍾。夾鍾者,言陰陽相夾 廁也。其於十二子為卯。卯之為言茂也,言萬物茂也。其於十母為甲乙。甲者,言萬物 剖符甲而出也;乙者,言萬物生軋軋也。南至於氐者。氐者,言萬物皆至也。南至於亢 。亢者,言萬物亢見也。南至於角。角者,言萬物皆有枝格如角也。三月也,律中姑洗 。姑洗者,言萬物洗生。其於十二子為辰。辰者,言萬物之蜄也。

  清明風居東南維,主風吹萬物而西之。軫。軫者,言萬物益大而軫軫然。西至於翼 。翼者,言萬物皆有羽翼也。四月也,律中中呂。中呂者,言萬物盡旅而西行也。其於 十二子為巳。巳者,言陽氣之已盡也。西至於七星。七星者,陽數成於七,故曰七星。 西至於張。張者,言萬物皆張也。西至於註。註者,言萬物之始衰,陽氣下註,故曰註 。五月也,律中蕤賓。蕤賓者,言陰氣幼少,故曰蕤;痿陽不用事,故曰賓。

  景風居南方。景者,言陽氣道竟,故曰景風。其於十二子為午。午者,陰陽交,故 曰午。其於十母為丙丁。丙者,言陽道著明,故曰丙;丁者,言萬物之丁壯也,故曰丁 。西至於弧。弧者,言萬物之吳落且就死也。西至於狼。狼者,言萬物可度量,斷萬物 ,故曰狼。

  涼風居西南維,主地。地者,沈奪萬物氣也。六月也,律中林鍾。林鍾者,言萬物 就死氣林林然。其於十二子為未。未者,言萬物皆成,有滋味也。北至於罰。罰者,言 萬物氣奪可伐也。北至於參。參言萬物可參也,故曰參。七月也,律中夷則。夷則,言 陰氣之賊萬物也。其於十二子為申。申者,言陰用事,申賊萬物,故曰申。北至於濁。 濁者,觸也,言萬物皆觸死也,故曰濁。北至於留。留者,言陽氣之稽留也,故曰留。 八月也,律中南呂。南呂者,言陽氣之旅入藏也。其於十二子為酉。酉者,萬物之老也 ,故曰酉。

  閶闔風居西方。閶者,倡也;闔者,藏也。言陽氣道萬物,闔黃泉也。其於十母為 庚辛。庚者,言陰氣庚萬物,故曰庚;辛者,言萬物之辛生,故曰辛。北至於胃。胃者 ,言陽氣就藏,皆胃胃也。北至於婁。婁者,呼萬物且內之也。北至於奎。奎者,主毒 螫殺萬物也,奎而藏之。九月也,律中無射。無射者,陰氣盛用事,陽氣無餘也,故曰 無射。其於十二子為戌。戌者,言萬物盡滅,故曰戌。律數:九九八十一以為宮。三分 去一,五十四以為徵。三分益一,七十二以為商。三分去一,四十八以為羽。三分益一 ,六十四以為角。黃鍾長八寸七分一,宮。大呂長七寸五分三分。太蔟長七寸分二,角 。夾鍾長六寸分三分一。姑洗長六寸分四,羽。仲呂長五寸九分三分二,徵。蕤賓長五 寸六分三分。林鍾長五寸分四,角。夷則長五寸三分二,商。南呂長四寸分八,徵。無 射長四寸四分三分二。應鍾長四寸二分三分二,羽。生鍾分:子一分。醜三分二。寅九 分八。卯二十七分十六。辰八十一分六十四。巳二百四十三分一百二十八。午七百二十 九分五百一十二。未二千一百八十七分一千二十四。申六千五百六十一分四千九十六。 酉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八千一百九十二。戌五萬九千四十九分三萬二千七百六十八。 亥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分六萬五千五百三十六。

  生黃鍾術曰:以下生者,倍其實,三其法。以上生者,四其實,三其法。上九,商 八,羽七,角六,宮五,徵九。置一而九三之以為法。實如法,得長一寸。凡得九寸, 命曰「黃鍾之宮」。故曰音始於宮,窮於角;數始於一,終於十,成於三;氣始於冬至 ,周而複生。

  神生於無,形成於有,形然後數,形而成聲,故曰神使氣,氣就形。形理如類有可 類。或未形而未類,或同形而同類,類而可班,類而可識。聖人知天地識之別,故從有 以至未有,以得細若氣,微若聲。然聖人因神而存之,雖妙必效情,核其華道者明矣。 非有聖心以乘聰明,孰能存天地之神而成形之情哉?神者,物受之而不能知其去來,故 聖人畏而欲存之。唯欲存之,神之亦存。其欲存之者,故莫貴焉。

  太史公曰:旋璣玉衡以齊七政,即天地二十八宿。十母,十二子,鍾律調自上古。
建律運曆造日度,可據而度也。合符節,通道德,即從斯之謂也。

  【索隱述贊】自昔軒後,爰命伶綸。雄雌是聽,厚薄伊均。以調氣候,以軌星辰。
軍容取節,樂器斯因。自微知著,測化窮神。大哉虛受,含養生人。

史記 曆書

  昔自在古,曆建正作於孟春。於時冰泮發蟄,百草奮興,秭鳺先滜。物乃歲具,生 於東,次順四時,卒於冬分。時雞三號,卒明。撫十二節,卒於醜。日月成,故明也。 明者孟也,幽者幼也,幽明者雌雄也。雌雄代興,而順至正之統也。日歸於西,起明於 東;月歸於東,起明於西。正不率天,又不由人,則凡事易壞而難成矣。

  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順承厥意。

  太史公曰:神農以前尚矣。蓋黃帝考定星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閏餘,於是有 天地神祇物類之官,是謂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是以能有信,神是以能有明德 。民神異業,敬而不瀆,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災禍不生,所求不匱。

  少昚氏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擾,不可放物,禍菑薦至,莫盡其氣。顓頊受之 ,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其後三苗服九 黎之德,故二官鹹廢所職,而閏餘乖次,孟陬殄滅,攝提無紀,歷數失序。堯複遂重黎 之後,不忘舊者,使複典之,而立羲和之官。明時正度,則陰陽調,風雨節,茂氣至, 民無夭疫。年耆禪舜,申戒文祖,雲「天之歷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由是觀之,王 者所重也。

  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蓋三王之正若迴圈,窮則反本。天下 有道,則不失紀序;無道,則正朔不行於諸侯。

  幽、厲之後,周室微,陪臣執政,史不記時,君不告朔,故疇人子弟分散,或在諸 夏,或在夷狄,是以其禨祥廢而不統。周襄王二十六年閏三月,而春秋非之。先王之正 時也,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邪於終。履端於始,序則不愆;舉正於中,民則不惑; 歸邪於終,事則不悖。

  其後戰國並爭,在於彊國禽敵,救急解紛而已,豈遑念斯哉!是時獨有鄒衍,明於 五德之傳,而散消息之分,以顯諸侯。而亦因秦滅六國,兵戎極煩,又升至尊之日淺, 未暇遑也。而亦頗推五勝,而自以為獲水德之瑞,更名河曰「德水」,而正以十月,色 上黑。然曆度閏餘,未能睹其真也。

  漢興,高祖曰「北畤待我而起」,亦自以為獲水德之瑞。雖明習曆及張蒼等,鹹以 為然。是時天下初定,方綱紀大基,高後女主,皆未遑,故襲秦正朔服色。

  至孝文時,魯人公孫臣以終始五德上書,言「漢得土德,宜更元,改正朔,易服色 。當有瑞,瑞黃龍見」。事下丞相張蒼,張蒼亦學律曆,以為非是,罷之。其後黃龍見 成紀,張蒼自黜,所欲論著不成。而新垣平以望氣見,頗言正曆服色事,貴幸,後作亂 ,故孝文帝廢不復問。

  至今上即位,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而巴落下閎運算轉曆,然後日辰之度與夏 正同。乃改元,更官號,封泰山。因詔禦史曰:「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廣延宣 問,以理星度,未能詹也。蓋聞昔者黃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驗,定清濁,起五部,建氣 物分數。然蓋尚矣。書缺樂弛,朕甚閔焉。朕唯未能循明也,績日分,率應水德之勝 。今日順夏至,黃鐘為宮,林鐘為徵,太蔟為商,南呂為羽,姑洗為角。自是以後,氣 複正,羽聲複清,名複正變,以至子日當冬至,則陰陽離合之道行焉。十一月甲子朔旦 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為太初元年。年名『焉逢攝提格』,月名『畢聚』,日得甲子, 夜半朔旦冬至。

  ◎曆術甲子篇

  太初元年,歲名「焉逢攝提格」,月名「畢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正北

  十二無大餘,無小餘;無大餘,無小餘;

  焉逢攝提格太初元年。

  十二

  大餘五十四,小餘三百四十八;大餘五,小餘八;

  端蒙單閼二年。

  閏十三

  大餘四十八,小餘六百九十六;大餘十,小餘十六;

  游兆執徐三年。

  十二

  大餘十二,小餘六百三;大餘十五,小餘二十四;

  彊梧大荒落四年。

  十二

  大餘七,小餘十一;大餘二十一,無小餘;

  徒維敦牂天漢元年。

  閏十三

  大餘一,小餘三百五十九;大餘二十六,小餘八;

  祝犁協洽二年。

  十二

  大餘二十五,小餘二百六十六;大餘三十一,小餘十六;

  商橫涒灘三年。

  十二

  大餘十九,小餘六百一十四;大餘三十六,小餘二十四;

  昭陽作鄂四年。

  閏十三

  大餘十四,小餘二十二;大餘四十二,無小餘;橫艾淹茂太始元年。

  十二

  大餘三十七,小餘八百六十九;大餘四十七,小餘八;

  尚章大淵獻二年。

  閏十三

  大餘三十二,小餘二百七十七;大餘五十二,小餘一十六;

  焉逢困敦三年。

  十二

  大餘五十六,小餘一百八十四;大餘五十七,小餘二十四;

  端蒙赤奮若四年。

  十二

  大餘五十,小餘五百三十二;大餘三,無小餘;

  遊兆攝提格徵和元年。

  閏十三

  大餘四十四,小餘八百八十;大餘八,小餘八;

  彊梧單閼二年。

  十二

  大餘八,小餘七百八十七;大餘十三,小餘十六;

  徒維執徐三年。

  十二

  大餘三,小餘一百九十五;大餘十八,小餘二十四;

  祝犁大芒落四年。

  閏十三

  大餘五十七,小餘五百四十三;大餘二十四,無小餘;

  商橫敦牂後元元年。

  十二

  大餘二十一,小餘四百五十;大餘二十九,小餘八;

  昭陽汁洽二年。

  閏十三

  大餘十五,小餘七百九十八;大餘三十四,小餘十六;

  橫艾涒灘始元元年。

  正西十二

  大餘三十九,小餘七百五;大餘三十九,小餘二十四;

  尚章作噩二年。

  十二

  大餘三十四,小餘一百一十三;大餘四十五,無小餘;

  焉逢淹茂三年。

  閏十三

  大餘二十八,小餘四百六十一;大餘五十,小餘八;

  端蒙大淵獻四年。

  十二

  大餘五十二,小餘三百六十八;大餘五十五,小餘十六;

  遊兆困敦五年。

  十二

  大餘四十六,小餘七百一十六;無大餘,小餘二十四;

  彊梧赤奮若六年。

  閏十三

  大餘四十一,小餘一百二十四;大餘六,無小餘;

  徒維攝提格元鳳元年。

  十二

  大餘五,小餘三十一;大餘十一,小餘八;

  祝犁單閼二年。

  十二

  大餘五十九,小餘三百七十九;大餘十六,小餘十六;

  商橫執徐三年。

  閏十三

  大餘五十三,小餘七百二十七;大餘二十一,小餘二十四;

  昭陽大荒落四年。

  十二

  大餘十七,小餘六百三十四;大餘二十七,無小餘;

  橫艾敦牂五年。

  閏十三

  大餘十二,小餘四十二;大餘三十二,小餘八;

  尚章汁洽六年。

  十二

  大餘三十五,小餘八百八十九;大餘三十七,小餘十六;

  焉逢涒灘元平元年

  十二

  大餘三十,小餘二百九十七;大餘四十二,小餘二十四;

  端蒙作噩本始元年。

  閏十三

  大餘二十四,小餘六百四十五;大餘四十八,無小餘;

  遊兆閹茂二年。

  十二

  大餘四十八,小餘五百五十二;大餘五十三,小餘八;

  彊梧大淵獻三年。

  十二

  大餘四十二,小餘九百;大餘五十八,小餘十六;徒維困敦四年。

  閏十三

  大餘三十七,小餘三百八;大餘三,小餘二十四;

  祝犁赤奮若地節元年。

  十二

  大餘一,小餘二百一十五;大餘九,無小餘;

  商橫攝提格二年。

  閏十三

  大餘五十五,小餘五百六十三;大餘十四,小餘八;

  昭陽單閼三年。

  正南十二

  大餘十九,小餘四百七十;大餘十九,小餘十六;

  橫艾執徐四年。

  十二

  大餘十三,小餘八百一十八;大餘二十四,小餘二十四;

  尚章大荒落元康元年。

  閏十三

  大餘八,小餘二百二十六;大餘三十,無小餘;

  焉逢敦牂二年。

  十二

  大餘三十二,小餘一百三十三;大餘三十五,小餘八;

  端蒙協洽三年。

  十二

  大餘二十六,小餘四百八十一;大餘四十,小餘十六;

  遊兆涒灘四年。

  閏十三

  大餘二十,小餘八百二十九;大餘四十五,小餘二十四;

  彊梧作噩神雀元年。

  十二

  大餘四十四,小餘七百三十六;大餘五十一,無小餘;

  徒維淹茂二年。

  十二

  大餘三十九,小餘一百四十四;大餘五十六,小餘八;

  祝犁大淵獻三年。

  閏十三

  大餘三十三,小餘四百九十二;大餘一,小餘十六;

  商橫困敦四年。

  十二

  大餘五十七,小餘三百九十九;大餘六,小餘二十四;

  昭陽赤奮若五鳳元年。

  閏十三

  大餘五十一,小餘七百四十七;大餘十二,無小餘;

  橫艾攝提格二年。

  十二

  大餘十五,小餘六百五十四;大餘十七,小餘八;

  尚章單閼三年。

  十二

  大餘十,小餘六十二;大餘二十二,小餘十六;

  焉逢執徐四年。

  閏十三

  大餘四,小餘四百一十;大餘二十七,小餘二十四;

  端蒙大荒落甘露元年。

  十二

  大餘二十八,小餘三百一十七;大餘三十三,無小餘;

  遊兆敦牂二年。

  十二

  大餘二十二,小餘六百六十五;大餘三十八,小餘八;

  彊梧協洽三年。

  閏十三

  大餘十七,小餘七十三;大餘四十三,小餘十六;

  徒維涒灘四年。

  十二

  大餘四十,小餘九百二十;大餘四十八,小餘二十四;

  祝犁作噩黃龍元年。

  閏十三

  大餘三十五,小餘三百二十八;大餘五十四,無小餘;

  商橫淹茂初元元年。

  正東十二

  大餘五十九,小餘二百三十五;大餘五十九,小餘八;

  昭陽大淵獻二年。

  十二

  大餘五十三,小餘五百八十三;大餘四,小餘十六;

  橫艾困敦三年。

  閏十三

  大餘四十七,小餘九百三十一;大餘九,小餘二十四;

  尚章赤奮若四年。

  十二

  大餘十一,小餘八百三十八;大餘十五,無小餘;

  焉逢攝提格五年。

  十二

  大餘六,小餘二百四十六;大餘二十,小餘八;

  端蒙單閼永光元年。

  閏十三

  無大餘,小餘五百九十四;大餘二十五,小餘十六;

  游兆執徐二年。

  十二

  大餘二十四,小餘五百一;大餘三十,小餘二十四;

  彊梧大荒落三年。

  十二

  大餘十八,小餘八百四十九;大餘三十六,無小餘;

  徒維敦牂四年。

  閏十三

  大餘十三,小餘二百五十七;大餘四十一,小餘八;

  祝犁協洽五年。

  十二

  大餘三十七,小餘一百六十四;大餘四十六,小餘十六;

  商橫涒灘建昭元年。

  閏十三

  大餘三十一,小餘五百一十二;大餘五十一,小餘二十四;

  昭陽作噩二年。

  十二

  大餘五十五,小餘四百一十九;大餘五十七,無小餘;

  橫艾閹茂三年。

  十二

  大餘四十九,小餘七百六十七;大餘二,小餘八;

  尚章大淵獻四年。

  閏十三

  大餘四十四,小餘一百七十五;大餘七,小餘十六;

  焉逢困敦五年。

  十二

  大餘八,小餘八十二;大餘十二,小餘二十四;

  端蒙赤奮若竟甯元年。

  十二

  大餘二,小餘四百三十;大餘十八,無小餘;

  遊兆攝提格建始元年。

  閏十三

  大餘五十六,小餘七百七十八;大餘二十三,小餘八;

  彊梧單閼二年。

  十二

  大餘二十,小餘六百八十五;大餘二十八,小餘十六;

  徒維執徐三年。

  閏十三

  大餘十五,小餘九十三;大餘三十三,小餘二十四;

  祝犁大荒落四年。

  右曆書:大餘者,日也。小餘者,月也。端蒙者,年名也。支:醜名赤奮若,寅名 攝提格。幹:丙名遊兆。正北,冬至加子時;正西,加酉時;正南,加午時;正東,加 卯時。

  【索隱述贊】歷數之興,其來尚矣。重黎是司,容成斯紀。推步天象,消息母子。 五勝輪環,三正互起。孟陬貞歲,疇人順軌。敬授之方,履端為美。

史記 天官書

  中宮,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旁三星,三公,或曰子屬。後句四星,末
大星,正妃;餘三星,後宮之屬也。環之匡衛十二星,藩臣。皆曰紫宮。

  前列直鬥曰三星,隋北端兌,若見若不,曰陰德,或曰天一。紫宮左三星曰天槍,
右五星曰天棓,後六星,絕漢,祗營室,曰閣道。

  北斗七星,所謂旋璣玉衡以齊七政。杓攜龍角,衡殷南鬥,魁枕參首。用昏建者杓 ;杓,自華以西南。夜半建者衡;衡,殷中州河,濟之間。平旦建者魁;魁,海岱以東 北也。鬥為帝車,運於中央,臨制四鄉。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 皆繫於鬥。

  鬥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宮:一曰上將,二曰次將,三曰貴相,四月司命,五曰司中,
六曰司祿。在鬥魁中,貴人之牢。

  魁下六星,兩兩相比者,名曰三能。三能色齊,君臣和;不齊,為乖戾。輔星明近
,輔臣親彊;斥小疏弱。

  杓端有兩星:一內為矛,招搖;一外為盾,天鋒。有句圜十五星,屬杓,曰賤人之
牢。其牢中星實則囚多,虛則開出。

  天一,槍,棓,矛,盾動搖,角大,兵起。

  東宮蒼龍,房,心。心為明堂,大星天王,前後星子屬。不欲直,直則天王失計。 房為府,曰天駟。其陰右驂。旁有兩星曰鈐;北一星曰舝。東北曲十二星曰旗。旗中四 星曰天市;中六星曰市樓。市中星眾者實;其虛則耗。房南眾星曰騎官。

  左角李;右角將。大角者,天王帝廷。其兩旁各有三星,鼎足句之,曰攝提。攝提 者,直鬥杓所指,以建時節,故曰攝提格。亢為疏廟,主疾。其南北兩大星,曰南門。 氐為天根,主疫。

  尾為九子,曰君臣;斥絕,不和。箕為敖客,曰口舌。

  火犯守角,則有戰。房,心,王者惡之也。

  南宮朱鳥,權,衡。衡,太微,三光之廷。匡衛十二星,藩臣:西,將;東,相; 南四星,執法;中,端門;門左右,掖門。門內六星,諸侯。其內五星,五帝坐。後聚 一十五星蔚然,曰郎位;傍一大星,將位也。月,五星順入軌道,司其出,所守,天子 所誅也。其逆入,若不軌道,以所犯命之;中坐,成形,皆群下從謀也。

  金,火尤甚。廷藩西有隋星五,曰少微,士大夫。權,軒轅。軒轅,黃龍體。前大 星,女主象;旁小星,御者後宮屬。月,五星守犯者,如衡占。

  東井為水事。其西曲星曰鉞。鉞北,北河;南,南河;兩河,天闕間為關梁。輿鬼 ,鬼祀事;中白者為質。火守南北河,兵起,穀不登。故德成衡,觀成潢,傷成鉞,禍 成井,誅成質。

  柳為鳥註,主木草。七星,頸,為員官,主急事。張,素,為廚,主觴客。翼為羽
翮,主遠客。

  軫為車,主風。其旁有一小星,曰長沙,星星不欲明,明與四星等。若五星入軫中
,兵大起。軫南眾星曰天庫樓,庫有五車。車星角若益眾,及不具,無處車馬。

  西宮咸池,曰天五潢。五潢,五帝車舍。火入,旱;金,兵;水,水。中有三柱,
柱不具,兵起。奎曰封豕,為溝瀆。婁為聚眾。胃為天倉。其南眾星曰廥積。

  昴曰髦頭,胡星也,為白衣會。畢曰罕車,為邊兵,主弋獵。其大星旁小星為附耳
附耳搖動,有讒亂臣在側。昴,畢間為天街。其陰,陰國;陽,陽國。

  參為白虎。三星直者,是為衡石。下有三星,兌,曰罰,為斬艾事。其外四星,左 右肩股也。小三星隅置,曰觜觿,為虎首,主葆旅事,其南有四星,四天廁。廁下一星 ,曰天矢。矢黃則吉;青,白,黑,凶。

  其西有句曲九星,三處羅:一曰天旗,二曰天苑,三曰九斿。其東有大星曰狼。狼 角變色,多盜賊。下有四星曰弧,直狼。狼比地有大星,曰南極老人。老人見,治安; 不見,兵起。常以秋分時候之於南郊。附耳入畢中,兵起。

  北宮玄武,虛,危。危為蓋屋;虛為哭泣之事。

  其南有眾星,曰羽林天軍。軍西為壘,或曰鉞。旁有一大星為北落。北落若微亡, 軍星動角益希,及五星犯北落,入軍,軍起。火,金,水尤甚:火,軍憂;水,患;木 ,土,軍吉。危東六星,兩兩相比,曰司空。

  營室為清廟,曰離宮,閣道。漢中四星,曰天駟。旁一星,曰王良。王良策馬,車 騎滿野。旁有八星,絕漢,曰天潢。天潢旁,江星。江星動,人涉水。

  杵,臼四星,在危南。匏瓜,有青黑星守之,魚鹽貴。

  南鬥為廟,其北建星。建星者,旗也。牽牛為犧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將; 左右,左右將。婺女,其北織女。織女,天女孫也。

  察日月之行以揆歲星順逆。曰東方木,主春,日甲乙。義失者,罰出歲星。歲星贏 縮,以其捨命國。所在國不可伐,可以罰人。其趨舍而前曰贏,退舍曰縮。贏,其國有 兵不復;縮,其國有憂,將亡,國傾敗。其所在,五星皆從而聚於一舍,其下之國,可 以義致天下。

  以攝提格歲:歲陰左行在寅,歲星右轉居醜。正月,與鬥、牽牛晨出東方,名曰監 德。色蒼蒼有光。其失次,有應見柳。歲早,水;晚,旱。歲星出,東行十二度,百日 而止。反逆行;逆行八度,百日,復東行。歲行三十度十六分度之七,率日行十二分度 之一,十二歲而周天。出常東方,以晨;入於西方,用昏。

  單閼歲:歲陰在卯,星居子。以二月與婺女、虛、危晨出,曰降入。大有光。其失
次,有應,見張。名曰降入,其歲大水。

  執徐歲:歲陰在辰,星居亥。以三月與營室,東壁晨出,曰青章。青青甚章。其失
次,有應,見軫。曰青草,歲早,旱;晚,水。

  大荒駱歲:歲陰在巳,星居戌。以四月與奎、婁、胃、昴晨出,曰跰踵。熊熊赤色
,有光。其失次,有應見亢。

  敦牂歲:歲陰在午,星居酉。以五月與胃、昴、畢晨出,曰開明。炎炎有光。偃兵
;唯利公王,不利治兵。其失次,有應見房。歲早,旱;晚,水。

  葉洽歲:歲陰在未,星居申。以六月與觜觿、參晨出,曰長列。昭昭有光。利行兵 。其失次,有應見箕。葉涒灘歲:歲陰在申,星居未。以七月與東井,輿鬼晨出,曰天 音。昭昭白。其失次,有應見牽牛。

  作鄂歲:歲陰在酉,星居午。以八月與柳、七星、張晨出,曰長王。作作有芒。
其昌,熟穀。其失次,有應見危。有旱而昌,有女喪,民疾。

  閹茂歲:歲陰在戌,星居巳。以九月與翼、軫晨出,曰天睢。白色大明。其失次,
有應見東壁。歲水,女喪。

  大淵獻歲:歲陰在亥,星居辰。以十月與角、亢晨出,曰大章。蒼蒼然,星若躍而
陰出旦,是謂正平。起師旅,其率必武;其國有德,將有四海。其失次,有應見婁。

  困敦歲:歲陰在子,星居卯。以十一月與氐、房、心晨出,曰天泉。玄色甚明。
池其昌,不利起兵。其失次,有應見昴。

  赤奮若歲:歲陰在醜,星居寅。以十二月與尾、箕晨出,曰天皓。黫然黑色甚明。
其失次,有應見參。

  當居不居,居之又左右搖,未當去去之,與他星會,其國凶。所居久,國有德厚。
其角動,乍小乍大,若色數變,人主有憂。

  其失次舍以下,進而東北,三月生天棓,長四丈尺,末兌。進而東南,三月生彗星 ,長二丈,類彗。退而西北,三月生天攙,長四丈,未兌。退而西南,三月生天槍,長 數丈,兩頭兌。謹視其所見之國,不可舉事用兵。其出如浮如沉,其國有土功;如沉如 浮,其野亡。色赤而有角,其所居國昌。迎角而戰者,不勝。星色赤黃而沉,所居野大 穰。色青白而赤灰,所居野有憂。歲星入月,其野有逐相;與太白?,其野有破軍。

  歲星一曰攝提,曰重華,曰應星,曰紀星。營室為清廟,歲星廟也。察剛氣以處熒 惑。曰南方火,主夏,日丙,丁。禮失,罰出熒惑,熒惑失行是也。出則有兵,入則兵 散。以其捨命國。熒惑為勃亂,殘賊,疾,喪,饑,兵。反道二舍以上,居之,三月有 殃,五月受兵,七月半亡地,九月太半亡地。因與俱出入,國絕祀。居之,殃還至,雖 大當小;久而至,當小,反大。其南為丈夫,北為女子喪。若角動繞環之,及乍前乍後 ,左右,殃益大。與他星?,光相逮,為害;不相逮,不害。五星皆從而聚於一舍,其 下國可以禮致天下。

  法,出東行十六舍而止;逆行二舍;六旬,復東行,自所止數十舍,十月而入西方 ;伏行五月,出東方。其出西方曰反明,主命者惡之。東行急,一日行一度半。

  其行東,西,南北疾也。兵各聚其下;用戰,順之勝,逆之敗。熒惑從太白,軍憂 ;離之,軍卻。出太白陰,有分軍;行其陽,有偏將戰。當其行,太白逮之,破軍殺將 。其入守犯太微。軒轅,營室,主命惡之。心為明堂,熒惑廟也。謹候此。

  歷鬥之會,以走填星之位。曰中央土,主季夏,日戊,己,黃帝,主德,女主象也 。歲填一宿,其所居國吉。未當居而居,若已去而復還,還居之,其國得土;不,乃得 女。若當居而不居,既已居之,又西東去,其國失土;不,乃失女;不可舉事用兵。其 居久,其國福厚,易,福薄。

  其一名曰地侯,主歲。歲行十二度百十二分度之五,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二十八 歲周天。其所居,五星皆從而聚於一舍,其下之國,可以重致天下。禮,德,義,殺, 刑盡失,而填星乃為之動搖。

  贏,為王不寧;其縮,有軍不復。填星,其色黃,光芒,音曰黃鐘宮。其失次上二 三宿曰贏,有主命不成;不,乃大水。失次下二三宿曰縮,有後戚,其歲不復。不,乃 天裂若地動。

  鬥為文太室,填星廟,天子之星也。木星與土合,為內亂,饑,主勿用,戰敗;水 ,則變謀而更事;火為旱;金為白衣會,若木金在南,曰牝牡,年穀熟。金在北,歲偏 無。火與水合,為焠;與金合,為鑠,為喪,皆不可舉事;用兵,大敗。土為憂,主孽 卿;大饑,戰敗,為北軍,軍困,舉事大敗。土與水合,穰而擁閼。有覆軍,其國不可 舉事,出,亡地;入,得地。金,為疾,為內兵,亡地。

  三星若合,其宿地國,外內有兵與喪,改立公王。四星合,兵喪並起,君子憂,小 人流。五星合,是謂易行,有德,受慶,改立大人,奄有四方,子孫蕃昌;無德,受殃 若亡。五星皆大,其事亦大;皆小,事亦小。

  蚤出者為贏,贏者為客。晚出者為縮,縮者為主人。必有天應見於杓星。同舍為合 ,相凌為?,七寸以內必之矣。

  五星色白圜,為喪旱;赤圜,則中不平,為兵 ;青圜,為憂水;黑圜,為疾,多死;黃圜,則吉。赤角犯我城,黃角地之爭,白角哭 泣之聲,青角有兵憂,黑角則水。意,行窮兵之所終。五星同色,天下偃兵,百姓寧昌 。春風秋雨,冬寒夏暑,動搖常以此。

  填星出百二十日而逆西行,西行百二十日反東行。見三百三十日而入,入三十日復 出東方。太歲在甲寅,鎮星在東壁,故在營室。

  察日行以處位太白。曰西方,秋,司兵,月行及天矢,日庚,辛,主殺。殺失者, 罰出太白。太白失行,以其捨命國。其出行十八舍,二百四十日而入。入東方,伏行十 一舍百三十日;其入西方,伏行三舍十六日而出,當出不出,當入不入,是謂失舍,不 有破軍,必有國君之篡。

  其紀上元,以攝提格之歲,與營室晨出東方,至角而入;與營室夕出西方,至角而 入。與角晨出,入畢;與角夕出,入畢。與畢晨出,入箕;與畢夕出,入箕。與箕晨出 ,入柳;與箕夕出,入柳。與柳晨出,入營室;與柳夕出,入營室。

  凡出入東西各五,為八歲,二百二十日,復與營室晨出東方。其大率,歲一周天, 其始出東方,行遲,率日半度,一百二十日,必逆行一二舍;上極而反,東行,行日一 度半,一百二十日入。其庳,近日,曰明星,柔;高,遠日,曰大囂,剛。其始出西方 ,行疾,率日一度半,百二十日;上極而行遲,日半度,百二十日,旦入,必逆行一二 舍而入。其庫,近日,曰太白,柔;高,遠日,曰大相,剛。出以辰,戌,入以醜,未 。

  當出不出,未當入而入,天下偃兵,兵在外,入。未當出而出,當入而不入,天下 起兵,有破國。其當期出也,其國昌。其出東為東,入東為北方;出西為西,入西為南 方。所居久,其鄉利;疾,其鄉凶。

  出西逆行至東,正西國吉。出東至西,正東國吉。其出不經天;經天,天下革政。 小以角動,兵起。始出大,後小,兵弱;出小,後大,兵強。出高,用兵深吉,淺凶; 庳,淺吉,深凶。日方南,金居其南;日方北,金居其北,曰贏,侯王不寧,甲兵進吉 退凶。日方南,金居其北;日方北,金居其南,曰縮,侯王有憂,用兵退吉進凶。

  用兵象太白:太白行疾,疾行;遲,遲行。角,敢戰。動搖躁,躁。國以靜,靜。 順角所指,吉;反之,皆凶。出則出兵,入則入兵。赤角,有戰;白角,有喪;黑圜角 ,憂,有水事;青圜小角,憂,有木事;黃圜和角,有土事,有年。其已出三日而復, 有微入,入三日乃復盛出,是謂耎,其下國有軍敗將北。其已入三日又復微出,出三日 而復盛入,其下國有憂;師有糧食兵革,遺人用之;卒雖眾,將為人虜。

  其出西失行,外國敗;其出東失行,中國敗。其色大圜黃滜,可為好事;其圜大赤 ,兵盛不戰。

  太白白,比狼;赤,比心;黃,比參左肩;蒼,比參右肩;黑,比奎大星。五星皆 從太白而聚乎一舍,其下之國可以兵從天下。居實,有得也;居虛,無得也。行勝色, 色勝位,有位勝無位,有色勝無色,行得盡勝之。出而留桑榆間,疾其下國。上而疾, 未盡其日,過參天,疾其對國。上復下,下復上,有反將,其入月,將僇。金,木星合 ,光,其下戰不合,兵雖起而不?;合相毀,野有破軍。

  出西方,昏而出陰,陰兵彊;暮食出,小弱;夜半出,中弱;雞鳴出,大弱。是謂 陰陷於陽。其在東方,乘明而出陽,陽兵之彊;雞鳴出,小弱;夜半出,中弱,昏出, 大弱。是謂陽陷於陰。太白伏也,以出兵,兵有殃,其出卯南,南勝北方;出卯北,北 勝南方;正在卯,東國利。出酉北,北勝南方;出酉南,南勝北方;正在酉,西國勝。

  其與列星相犯,小戰;五星,大戰。其相犯,太白出其南,南國敗;出其北。北國 敗。行疾,武;不行,文,色白五芒,出蚤為月蝕,晚為天矢及彗星,將發其國。出東 為德,舉事左之迎之,吉。出西為刑,舉事右之背之,吉。反之皆凶。太白光見景,戰 勝。晝見而經天,是謂爭明,彊國弱,小國彊,女主昌。

  亢為疏廟,太白廟也。太白,大臣也,其號上公。其他名殷星,太正,營星。觀星
,宮星,明星,大衰,大澤,終星,大相,天浩,序星,月緯。大司馬位,謹候此。

  察日辰之會,以治辰星之位。曰北方水,太陰之精,主冬,日壬,癸。刑失者,罰
出辰星,以其宿命國。

  是正四時:仲春春分,夕出郊奎,婁,胃東五舍,為齊;仲夏夏至,夕出郊東井, 輿鬼,柳東七舍,為楚;仲秋秋分,夕出郊角,亢,氐,房東四舍,為漢;仲鼕鼕至, 晨出郊東方,與尾,箕,鬥,牽牛俱西,為中國。其出入常以辰,戌,醜,未。

  其蚤,為月蝕;晚,為彗星及天矢。其時宜效不效為失,追兵在外不戰。一時不出 ,其時不和;四時不出,天下大饑。其當效而出也,色白,為旱;黃,為五穀熟;赤, 為兵;黑,為水。出東方,大而白,有兵於外,解。常在東方,其赤,中國勝;其西而 赤,外國利。無兵於外而赤,兵起。其與太白俱出東方,皆赤而角,外國大敗,中國勝 ;其與太白俱出西方,皆赤而角,外國利。

  五星分天之中,積於東方,中國利;積於西方,外國用兵者利。五星皆從辰星而聚 於一舍,其所舍之國可以法致天下。

  辰星不出,太白為客;其出,太白為主。出而與太白不相從,野雖有軍,不戰。出 東方,太白出西方;若出西方,太白出東方,為格,野雖有兵不戰。失其時而出,為當 寒反溫,當溫反寒。當出不出,是謂擊卒,兵大起。其入太白中而上出,破軍殺將,客 軍勝;下出,客亡地。辰星來抵太白,太白不去,將死。正旗上出,破軍殺將,客勝; 下出,客亡地。視旗所指,以命破軍。

  其繞環太白,若與?,大戰,客勝。兔過太白,間可搣劍,小戰,客勝。兔居太白 前,軍罷;出太白左,小戰;摩太白,有數萬人戰,主人吏死:出太白右,去三尺,軍 急約戰。青角,兵憂;黑角,水。赤,行窮兵之所終。

  兔七命,曰小正,辰星,天欃,安周星,細爽,能星,鉤星。其色黃而小,出而易 處,天下之文變而不善矣。兔五色。青圜,憂;白圜,喪;赤圜,中不平;黑圜,吉。 赤角,犯我城;黃角,地之爭;白角,號泣之聲。

  其出東方,行四舍四十八日,其數二十日,而反入於東方;其出西方,行四舍四十 八日,其數二十日,而反入於西方。其一候之營室,角,畢,箕,柳。出房,心間,地 動。

  辰星之色:春,青黃;夏,赤白;秋,青白,而歲熟;冬,黃而不明。即變其色。 其時不昌。春不見,大風;秋則不實。夏不見,有六十日之旱,月蝕。秋不見,有兵; 春則不生。冬不見,陰雨六十日,有流邑;夏則不長。七星為員官,辰星廟,蠻夷星也 。

  角,亢,氐,兗州。房,心,豫州。尾,箕,幽州。鬥,江,湖。牽牛,婺女,揚 州。虛,危,青州。營室至東壁,並州。奎,婁,胃,徐州。昴,畢,冀州。觜觿,參 ,益州。東井,輿鬼,雍州。柳,七星,張,三河。翼,軫,荊州。

  兩軍相當,日暈。暈等,力鈞;厚長大:有勝;薄短小,無勝。重抱,大破;無抱 ,為和;背,不和,為分離相去。直為自立,立侯王;指暈,若曰殺將。負且戴,有喜 。圍在中,中勝;在外,外勝,青外赤中,以和相去;赤外青中,以惡相去。

  氣暈,先至而後去,居軍勝。先至先去,前利後病;後至後去,前病後利;後至先 去,前後皆病,居軍不勝。見而去,其發疾,雖勝無功。見半日以上,功大。白虹屈短 ,上下兌,有者,下大流血。日暈,制勝,近期三十日,遠期六十日。

  其食,食所不利;復生,生所利;而食益盡,為主位。以其直及日所宿,加以日時 ,用命其國也。

  月行中道,安寧和平。陰間,多水,陰事。外北三尺,陰星。北三尺,太陰,大水 ,兵。陽間,驕恣。陽星,多暴獄。太陽,大旱喪也。角,天門,十月為四月,十一月 為五月,十二月為六月,水發,近三尺,遠五尺。犯四輔,輔臣誅。行南北河,以陰陽 言,旱水兵喪。

  月蝕歲星,其宿地,饑若亡。熒惑也亂,填星也,下犯上,太白也,彊國以戰敗, 辰星也,女亂。食大角,主命者惡之;心,則為內賊亂也;列星,其宿地憂。

  月食始日,五月者六,六月者五,五月復六,六月者一,而五月者五,凡百一十三 月而復始。故月蝕,常也;日蝕,為不臧也。甲,乙,四海之外,日月不占。丙,丁, 江,淮,海岱也。戊,己,中州,河濟也。庚,辛,華山以西。壬,癸,恆山以北。日 蝕,國君;月蝕,將相當之。

  國皇星,大而赤,狀類南極。所出,其下起兵,兵彊;其衝不利。

  昭明星,大而白,無角,乍上乍下。所出國,起兵,多變。

  五殘星,出正東,東方之野。其星狀類辰星,去地可六丈。

  大賊星,出正南,南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數動,有光。

  司危星,出正西,西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白,類太白。

  獄漢星,出正北,北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數動,察之中青。此四野星
所出,出非其方,其下有兵,衝不利。

  四填星,所出四隅,去地可四丈。地維咸光,亦出四隅,去地可三丈,若月始出。
所見,下有亂;亂者亡,有德者昌。

  燭星,狀如太白,其出也不行。見則滅。所燭者,城邑亂。

  如星非星,如雲非雲,命曰歸邪。歸邪出,必有歸國者。

  星者,金之散氣,本曰火。星眾,國吉;少,則凶。

  漢者,亦金之散氣,其本曰水。漢,星多,多水;少,則旱。其大經也。

  天鼓,有音如雷非雷,音在地而下及地。其所往者,兵發其下。

  天狗,狀如大奔星,有聲,其下止地,類狗。所墮,及炎火,望之如火光炎炎衝天
其下圜,如數頃田處,上兌者,則有黃色,千里破軍殺將。

  格澤星者,如炎火之狀。黃白,起地面上。下大,上兌。其見也,不種而獲;不有
土功,必有大害。

  蚩尤之旗,類彗,而後曲,象旗。見則王者征伐四方。

  旬始,出於北斗旁,狀如雄雞。其怒,青黑,象伏?

  枉矢,類大流星,?行而倉黑,望之如有毛羽然。

  長庚,如一匹布,著天。此星見,兵起。

  星墜至地,則石也。河,濟之間,時有墜星。

  天精而見景星。景星者,德星也。其狀無常,常出於有道之國。

  凡望雲氣,仰而望之,三四百裡;平望,在桑榆上,千餘二千里;登高而望之,下
屬地者三千里。雲氣有獸居上者,勝。

  自華以南,氣下黑上赤。嵩高,三河之郊,氣正赤。恆山之北,氣下黑上青。勃,
碣,海,岱之間,氣皆黑。江,淮之間,氣皆白。

  徒氣白。土功氣黃。車氣乍高乍下,往往而聚。騎氣卑而布。卒氣摶。前卑而後高
者,疾;前方而後高者,兌;後兌而卑者,卻。其氣平者其行徐。

  前高而後卑者,不止而反。氣相遇者,卑勝高,兌勝方。氣來卑而循車通者,不過 三四日,去之,五六里見。氣來高七八尺者,不過五六日,去之十餘、二十餘里見。氣 來高丈餘二丈者,不過三四十日,去之五六十里見。

  稍雲精白者,其將悍,其士怯。其大根而前絕遠者,當戰,青白,其前低者,戰勝 ;其前赤而仰者,戰不勝。

  陣雲如立垣。杼雲類杼。軸雲摶兩端兌。杓雲如繩者,居前?天,其半半天。其蛪 者類闕旗故。鉤雲句曲。諸此雲見,以五色合占。而澤搏密,其見動人,乃有占;兵必 起,合?其直。

  王朔所候,決於日旁。日旁雲氣,人主象。皆如其形以占。

  故北夷之氣如群畜穹閭,南夷之氣類舟船幡旗。大水處,敗軍場,破國之虛,下有 積錢,金寶之上,皆有氣,不可不察。海旁蜄氣象樓臺;廣野氣成宮闕,然雲氣各象其 山川人民所聚積。

  故候息耗者,入國邑,視封疆田疇之正治,城郭室屋門戶之潤澤,次至車服畜產精
華。實息者,吉;虛耗者,凶。

  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鬱郁紛紛,蕭索綸囷,是謂卿雲。卿雲見,喜氣也。若霧非
霧,衣冠而不濡,見則其域被甲而趨。

  天雷電,蝦虹,闢歷,夜明者,陽氣之動者也,春夏則發,秋冬則藏,故候者無不 司之。天開縣物,地動坼絕。山崩及徙,川塞谿垘,水澹澤竭,地長見象。城郭門閭, 閨臬枯稿;宮廟邸第,人民所次。謠俗車服,觀民飲食。五穀草木,觀其所屬。倉府廄 庫,四通之路。六畜禽獸,所產去就。魚鱉鳥鼠,觀其所處。鬼哭若呼,其人逢俉。化 言誠然。

  凡候歲美惡,謹候歲始。歲始或冬至日,產氣始萌。臘明日,人眾卒歲,一會飲食 ,發陽氣,故曰初歲。正月旦,王者歲首;立春日,四時之卒始也。四始者,候之日。

  而漢魏鮮,集臘明正月旦決八風。風從南方來,大旱;西南,小旱;西方,有 兵;西北,戎菽為,小雨,趣兵;北方,為中歲;東北,為上歲;東方,大水;東南, 民有疾疫,歲惡。故八風各與其衝對,課多者為勝。多勝少,久勝亟,疾勝徐。旦至食 ,為麥;食至日昳,為稷;昳至餔,為黍;餔至下餔,為菽;下餔至日入,為麻。

  終日有雨,有雲,有風,有日。日當其時者,深而多實;無雲有風,日當其時,淺 而多實;有雲風無,日當其時,深而少實;有日無雲,不風,當其時者,稼有敗。如食 頃,小敗;熟五鬥米頃,大敗。則風復起,有雲,其稼復起。各以其時,用雲色占,種 其所宜。其雨雪若寒,歲惡。是日光明,聽都邑人民之聲。聲宮,則歲善,吉;商,則 有兵;徵,旱;羽,水;角,歲惡。

  或從正月旦比數雨。率日食一升,至七升而極;過之,不占。數至十二日,日直其 月,占水旱。為其環域千里內,占,則其為天下候,竟正月。月所離列宿,日,風,雲 ,占其國。然必察太歲所在。在金,穰;水,毀;木,饑;火,旱。此其大經也。

  正月上甲,風從東方,宜蠶。風從西方,若旦黃雲,惡。冬至短極,縣土炭,炭動 ,鹿解角,蘭根出,泉水躍,略以知日至,要決晷景。歲星所在,五穀逢昌。其對為衝 ,歲乃有殃。

  太史公曰:自初生民以來,世主曷嘗不歷日月星辰?及至五家,三代,紹而明之, 內冠帶,外夷狄,分中國為十有二州,仰則觀象於天,俯則法類於地。天則有日月,地 則有陰陽。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則有列宿,地則有州域。三光者,陰陽之精,氣本 在地,而聖人統理之。

  幽,厲以往,尚矣。所見天變,皆國殊窟穴,家占物怪,以合時應,其文圖籍,禨 祥不法。是以孔子論六經,紀異而說不書。至天道命,不傳;傳其人,不待告;告非其 人,雖言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