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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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黃三太為慶賀黃馬褂,邀請天下英雄。他要暗探九龍杯,好找來奉獻皇 上,以免本身之罪。忽見季全從外邊進來,他心中甚為喜悅。季全給眾人見了禮。 黃三太說:「季賢姪你辛苦了。我等全燒了香啦!你也去叩拜叩拜。」季全就知 此時還沒提說九龍玉杯之事。黃三太一生得了季全這個好幫手,等他拜過黃馬 褂,到了無人之處,說道:「季全,此事我正著急,你看該怎樣辦法?」季全在 黃三太耳邊說,如此如此,可以成功。黃三太說:「全仗賢姪,你辦吧!」二人 進了彩棚歸座。季全與何路通、萬君兆一桌。此時黃天霸也從學房回來,見了眾 叔叔伯伯,又與賀天保等三人見禮。蔡慶說:「我看黃天霸五官俊秀,必然聰明, 久後要出馬,定是一位惺惺。」張茂隆又把慶生辰、小兄弟結拜之事說了一遍。 蔡慶說:「我今送給他四人一個綽號,稱為四霸天。」賀兆熊說:「好一個四霸 天!」 大家正在說話,神眼季全說:「眾位老英攤,我有一件事要當眾位言明。今 日天下英雄雖說不少,但我三叔乃絕古別今之人,在大紅門打猛虎,得了皇上的 黃馬褂,真乃綠林中人上之人。 我想眾位寨主,也無非是在大道邊上,或在漫山窪,或在樹林之中,遇見經 商客旅,劫住去路。保鏢之人軟弱無能的,你等 得財到手;倘若遇見對手之人,就是以多為勝。想我黃三叔這人辦事,或明 劫,或暗盜,都是一人。要在皇上家盜一物,我看天下並無一位能去的!」聽了 季全這一片話,內中也有服的,也有信的,也有生氣的。哪知季全乃是使了個蹈 盤子的小計? 他就這麼信口開河,黃三太也不攔阻,把一個飛天豹武七韃子眼都氣紅了。 他舉目一看,這眾人內並無楊香武,便咳了一聲,說:「季全,你休要小看人。 泰山高矣!泰山之上還有天呢! 滄海深矣!滄海之下還有地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惜今日之會,短了 一人!要有那個人,我定然叫你們知道他作的驚天動地之事!」 黃三太聞聽,暗自喜悅,心中想:「季全這孩子真有能為,有了因頭了。」 連忙說:「武賢弟,你說這內中短一個人,可與我等認識不認識,必然作了一件 出奇的事了。把他請來,幸喜我黃三太有了對了,我要領教領教,可以請來。」 黃三太正在追問武七韃子,外邊家人來報,說:「今有賽毛遂楊香武,在門外下 馬!」武成聽罷,甚為喜悅,心中說:「他從京中是七月間起的身,怎麼這時才 到?」自己在猶疑之際,隨著黃三太迎接出去。楊香武把馬交給了手下人,見了 黃三太說:「三哥,我來遲一步,我這兒有禮了。」黃三太說:「賢弟,你我知 己深交,何必客套?」飛天豹說:「拜兄來了,你怎麼才到?不想來到後頭了。」 楊香武說:「我有些小事。」進了喜棚,與大家見禮。黃三太說:「賢弟上座。」 楊香武說:「還是三哥上座,我等大家前來慶賀,理應如是。」黃三太說:「恭 敬不如從命。」 楊香武坐下,他原來也是為找九龍玉杯的下落而來的。黃三太又向武成說: 「賢弟你方才所說的,是哪一位呢?」武七韃子看楊香武一言不發,他心中一動, 說:「楊大哥為何這樣,不免我替你說吧!」楊香武聽黃三太追問武成,連忙用 話攔住, 說:「武賢弟,我想天下英雄,就是黃三哥了。」武七韃子說:「楊大哥, 我看你乃是英雄,為什麼說話不明?眾位寨主,我也不必隱瞞了。今年六月間, 你老人家在我家中住著,我因說閒話,提起黃三哥是個英雄,你老人家便夜入皇 宮,在暢春園內盜來九龍玉杯,拿到我的家中,你說要來會會黃三哥,二人提說 此事,為何今日見面,啞口無言?小弟替你說了。」那水旱盜寇聞聽這話,暗暗 稱奇,楊香武也算與黃三太並肩的豪傑,大家齊聲說:「楊老英雄,既然賭氣盜 了國家之寶,也該拿九龍玉杯出來,大家開開眼啦!」黃三太連忙過去說:「賢 弟你請上座,你我要細細談談,真是可欽可敬。我雖然打猛虎、劫聖駕,全憑捨 命一條,哪如賢弟仗平生本領,囊中妙藥,盜取九龍玉杯。」這楊香武有一個出 奇的能為,他自配的一種雞鳴五更返魂香,其妙無比。要往哪裡偷去,自己先聞 瞭解藥。他那個返魂香裝入銅牛之內,一擰黃螺絲,此香即從牛口鑽出,人若聞 見,不省人事,乃江湖第一妙法。後來他傳授一人,名叫萬君兆,因愛他人品端 方,認為徒弟,還給他訂下了猴兒李佩之女李蘭香。 且說黃三太稱贊不絕,那楊香武歎了口氣,說:「三哥且慢歡喜,尚有細情。 九龍玉杯確是我從暢春園盜來的,想給兄長看看。焉想到我在半路之上,失落在 茂州北關店內,我也不敢聲張,恐怕綠林人恥笑於我。」黃三太一聞此言,嚇得 渾身打抖,面目改色。眾人不知就裡,還說:「可惜,又被人偷去了!還請黃寨 主上坐吧,我等恭敬一杯!」黃三太哪裡還有心吃酒?神眼季全說:「楊五叔, 既然把九龍玉杯丟在茂州,這件事須請問王寨主,他是茂州的娃娃,自然該知道。」 神偷王伯燕一聽此言,一眼看著通臂猿劉青,二人默默無言。三太連忙追問:「王 賢弟倘若知道,為何不說?」神偷王伯燕說:「實 不相瞞,我在茂州開設一座來往客店,有張飛揚、劉青二人幫助我。那日楊 老兄住在我的店內,我打算他是客商,在暗處觀看,見他在燈下不住的細看九龍 玉杯。我等他睡著的時候,把此杯得到手內,次日與張飛揚、劉青二人觀看。」 說到這裡,黃三太說:「賢弟,你把九龍玉杯拿出來,咱們看看吧!」王伯燕搖 頭說:「不能不能,還有下情啦!劉青已將杯賣給住在城內店中的一個外官,得 了二百兩紋銀,也不知那外官姓什麼?」 黃三太聽到這裡,「哎喲」了一聲,說:「結了,這可是實在沒處找去。」 褚彪說:「一個玉杯丟了算什麼,三哥何必這樣為難。」黃三太說:「眾位恩兄 義弟,我要不實說,你們哪裡知道?只因我自劫聖駕,得了黃馬褂之後,只知樂 守田園,養妻教子,洗手不作綠林生理。誰知上月有旨拿我,只不知所因何故? 我聞此信,自投衙門,去見恩官彭公,並未受著一點委屈。到了京師,即交刑部 看押,又遇見飛天抓苗老五,是南所當家,甚盡交友之情。因欽差問我,才知是 皇上失了九龍玉杯,向我三太追要。蒙眾位大人保奏,聖上賞了我兩個月的限, 若無九龍玉杯,連我全家性命難保。」當時季全說:「哪位知道九龍玉杯的,請 講。」忽見於江、於海二人說:「要提此杯,落在我二人之手,那位官長被我等 殺了。」黃三太說:「很好,既在二位的手內,請拿出來救我這條性命。」於江 說:「黃寨主,後因九龍玉杯被周山、李洞看見,說是要送一個朋友,我二人得 了些銀錢,他二人竟把此杯拿去送了周大寨主。」黃三太說:「他是何處人?」 猴兒李佩說:「三哥,要提這條水路的腦兒,現在淮揚一帶,蘇、鬆、常、鎮這 幾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人姓周名應龍,綽號人稱都霸天,在淮南以南、揚州之北三十里的避俠莊 居住。他家中的宅院,全有埋伏,有繃腿、繩絆、腳鎖、立刀、窩刀、自發弩箭。 外邊牆是夾壁牆,人要不知掉 下去,准得餓死。院中設有壕溝,上繃蘆席,內中有水,人若落下去就不能 上來。他手使一對瓦楞金裝鐧,練得飛簷走壁之能,有萬夫不當之勇,會打毒藥 弩,人受一下,連肉全爛。他是坐地分贓,手下有二百餘名綠林中人,各分一處, 內有四個大頭領,一名美髯公金刀無敵薛虎,二名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三名俏郎 君賽潘安羅英,四名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這四人足智多謀,遠韜近略非常,乃 金翅大鵬周應龍的臂膀。這杯要落在此人之手,想要出來萬萬不能,想要買它, 他家又有敵國之富。他還有一個毛病,若是心愛的物件,他是深藏內院的。」 黃三太一聽,說:「周山、李洞,你二人真送給周應龍啦?」 周山說:「送給他啦!他一見就愛,說此物價值連城。」 黃三太聽了,閉口無言,愣了半晌,說:「也聽人言過,淮安一帶有個金翅 大鵬周應龍,為人甚有名頭,這五六年間就把名姓立下,真是前波後浪,一輩新 人換舊人。哪一位與他有來往?」內有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昌說:「我認識他。」 李佩說:「我也認識他。」蔡慶說:「我也認識他。」季全聽了,說道:「既然 眾位認識他,到他那裡把真情吐露,周應龍為交朋友,必然把九龍玉杯送來;他 如不允,你幾位再苦苦的哀求他。」 李佩說:「那是不行,還須另想高明主意,才能有成。」黃三太急的胸中實 無一策,眾綠林朋友也躊躇無計。那神眼季全說:「眾位不必著急,要找那九龍 玉杯,我有一條妙計。」不知怎樣找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 迴避俠莊群雄聚會 黃三太入都獻杯
話說神眼季全說:「咱這裡連一個外人都無有。我知揚州有個瓊花觀,咱們 大家同去,在那兩邊埋伏,備好酒筵,我三叔先下帖,請他赴英雄會。必須請一 能言快語的人,好把他謊來,先講交朋之道,用酒將他灌醉。等他醉後,再派人 盜他雙鐧,然後對他說了實話。他要肯把那九龍玉杯給我三叔,那時多交一個朋 友,兩罷干戈,過日登門叩謝。他不給九龍玉杯,大家下個毒手,把他殺了,拿 他的雙鐧為憑,到他家就說他寨主叫取九龍玉杯來了,一舉兩得。此計不知好與 不好,請眾位斟酌。」李煜說:「他要不來,那不是枉費了心機?本月二十五日 是他的生辰,咱們想一個主意,就中辦事。」賽毛遂聽眾人議論紛紛,氣得他三 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說:「眾位且慢!哪一位與他有來往,可前去以給他 拜壽為名,暗探他家中有何暗器,走哪處房屋無有暗器?都弄明白了,你我在房 上以呼哨為號。我也去給他拜壽,他有來言,我有去語,他講朋友交情,把九龍 玉杯給我,我拿回來,算作無事。他要不給我,我二人就翻臉,我一怒上房,只 要你等暗助我一膀之力,我就盜得他的杯來。未知如何?」說罷,劉世昌說:「我 與周應龍有來往,我去。」王伯燕說:「我也去。」二人說:「咱們這就起 身。」李佩說:「我同楊爺到避俠莊去。咱找店住下,請一位英雄作為接應。」 四人說:「事不宜遲,這就起身。」四人告辭前往,那眾人就在這裡靜候信息。 四人那日到了揚州,在北關外找了一座客店住下。次日劉世昌、王伯燕二人 先去拜壽。楊香武同李佩到了避俠莊,見這裡也是一座鄉鎮,甚是齊整,便在本 鎮南頭,找了三合店住下。 楊香武自備一份壽禮,寫了一個全帖,打發店中小伙計送去。 再說劉世昌本與周應龍是拜兄弟,又有王伯燕跟隨,二人備了兩份壽禮,到 了門首,有家人早在那裡伺候。今日是周應龍的壽日,二人看那家人,個個身穿 新衣服,說:「二位爺來了,我去通稟一聲。」家人進去,不多時,周應龍親身 迎接出來,說:「二位兄長虎駕光臨,未曾遠迎,望祈寬恕。」那王伯燕說:「大 寨主千秋之喜,我等特意前來拜壽。」劉世昌說:「賢弟,我特來給你祝壽。」 周應龍把二人讓至大客廳,裡邊擺設桌椅,坐著水旱綠林中人不少。王伯燕抬頭 一看,見東邊坐著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將賽咬金樊成、青發靈官馬道青、賽瘟 神戴成、並力蟒韓壽、玉美人韓山、雪中駝關保、閃電手高奎、白臉狼馬九、笑 話崔三,尚有二十餘名綠林,均不認識。這西邊有座山雕周應虎、美髯公金刀無 敵薛虎、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俏郎君賽潘安羅英、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以及周 應龍的徒弟蔡天化,周應龍的結拜弟惡太歲張耀聯,老道惡法師馬道元等。眾人 與劉世昌、王伯燕見禮畢,然後歸座。水旱兩路的盜寇,都知周應龍在避俠莊坐 地分贓,足智多謀,正走了午運,無一個不恭敬他的。這時,忽見外邊的家人手 執名帖進來說:「大太爺,現今有楊香武送來一份壽禮,有禮單在此。」周應龍 接禮單一瞧,那單上寫的「慕名弟楊香武頓首百拜」,下邊寫著「微儀八色:端 硯一方、湖筆一封、百壽屏一軸、徽墨一匣、 海參一包、燕窩一封、魚肚一匣、魚翅一封。」周應龍吩咐把禮物拿進來, 擺在大廳,打開一看,見紫檀木盒內裝著端硯一塊;把畫打開一看,是名人寫的 一百個壽字,寫得甚有筆力。 看罷,心中暗想:「這個人必是斯文之人。」吩咐把禮物收下,賞送禮的四 兩紋銀。家人辦理去了不表。 單表店中小二得了賞銀,回到店內,說:「給楊五爺送了去啦!」楊香武自 己把裡面小衣服換好,暗帶應用物件,外罩青綢袍褂,足登官靴。自己僱了一乘 小轎,到了周應龍門首下轎。門上有人伺候。楊香武說:「煩你通稟一聲,就說 楊香武來拜。」家人回進去,周應龍親身迎接出來。楊香武一看:周應龍身高七 尺以外,甚是魁偉,頭戴新緯帽,身穿灰寧綢單袍,紅青宮綢外褂子,足登官靴, 年約四旬,面如紫玉,四方臉,雙眉帶煞,二目有神,精神百倍。周應龍看那楊 香武年過半百,神清氣爽,身穿單袍褂。一見周應龍,就帶笑道:「久仰大名, 稱雄宇宙,名貫乾坤。大寨主威名遠振,今日得會,也是三生有幸。」周應龍說: 「多蒙厚愛,遠路而來,貴足踏賤地,真是滿門生輝。」又說:「兄長請!」把 楊香武讓進了大廳。楊香武看那屋內,東邊有名人字畫,靠牆的花梨條案上,擺 爐瓶三設,頭前八仙桌兒一張,兩邊有太師椅。周應龍讓楊香武在南邊椅子上落 座,說:「楊兄貴處何方?」楊香武說:「在下乃樂亭縣人氏,姓楊名香武,綽 號人稱賽毛遂。」周應龍說:「聞名久矣! 今得相逢,真乃三生之幸也。」楊香武把自己平生之事,大概說了一遍。周 應龍吩咐家人備酒,二人在配廳吃酒談話。楊香武說:「大寨主,我有一事相求, 尊駕千萬莫阻。」周應龍聞聽,心中說:「此人來得有詐,我生日他送來一份厚 禮,想世上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不免問他何事?」便說道:「楊兄,只要我能為 之事,無有不成。大約咱們綠林中朋友打了官司,在 揚州一帶,蘇、鬆、常、鎮,無論州縣衙門,我都可辦。還有一件,要用綠 林中人,幾十位都有。」楊香武說:「聞聽台駕得了一隻九龍玉杯,送給我要多 少金銀,如數奉上。」周應龍說:「別的物件,均無不允,要說那只九龍玉杯, 乃是無價之寶呢。」 楊香武說:「實告訴了你吧,此乃當今皇上心愛的物件。」楊香武就把丟九 龍玉杯,拿黃三太,賞限找九龍玉杯,我今日特為此事而來的情形說了一遍。周 應龍聞聽,勃然大怒說:「你拿皇上來壓我,我周應龍豈是怕事之人。」不知楊 香武盜九龍玉杯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楊香武大鬧避俠莊 黃三太接應拿群寇
話說周應龍聽楊香武說那九龍玉杯是御用之物,他一陣冷笑,說:「我周應 龍豈是怕事之人!既說是御用之物,你叫皇上發官兵來要九龍玉杯,我在家中等 候於他。」楊香武說:「周應龍,我方才所說的話,句句是真,你既不給我,我 也不要了你小心點吧!三日之內,要盜那九龍玉杯,若過了三日,我就不姓楊了。」 說著站起身來,到了二門,飛身上房,竟自去了。 把個周應龍氣得三屍神暴跳,說:「氣死我也!」他見楊香武走了,即站起 身來,出了東配房,到大廳見了眾人說:「來了一個姓楊的,他與我要那九龍玉 杯。我想這九龍玉杯乃無價之寶,豈肯給他。我與他又無往來,非親非故,他說 了幾句,竟說三天之內,要盜我的九龍玉杯。」眾綠林聞聽此言,也有說是英雄 的,也有生氣的。內中王伯燕與劉世昌暗自點頭,甚是佩服,那楊香武果然英雄, 要偷九龍杯,還先說明了,說出來叫他提防。只聽周應龍說:「眾位寨主,我今 看他怎樣偷我這九龍玉杯!我自有主意。」說著,自己竟奔後邊。 那楊香武在房上,早已留神。東邊一所院落皆是倉房,東房是風火簷,北邊 有天溝可以藏身。自己不敢再往前走了,因聽李佩說過內有埋伏。他奔至後邊, 見下面燈燭輝煌,金翅大 鵬周應龍在前,後跟幾個童子,前有引路的燈籠。楊香武暗中跟隨。周應龍 到了內院上房他妻子李翠雲的屋中,說:「賢妻,你快把九龍玉杯給我收藏起來。 氣死我也!」李翠雲說:「今天是寨主千秋之日,為何這樣想不開,怒氣不息, 所因何故!」 周應龍說:「賢妻有所不知,今日來了一個楊香武,他給我祝壽,提起九龍 玉杯,我說是無價之寶,他說要拿金銀買我的,後來又拿大話嚇我,被我搶白了 幾句,他一怒走了。臨走之時,他說三天之內,要盜九龍玉杯。我今前來取那九 龍玉杯,我有一條妙計,杯不離手,手不離杯,看他怎麼盜法。」李翠雲說:「那 杯收藏甚為嚴密,他如何盜得了去?依我說不必動,咱家這所宅院,外有埋伏, 內有人把守,如鐵桶相似。」周應龍說:「賢妻哪裡知道,我們綠林中人,無論 在哪裡,全皆盜得了。 我今見此人,氣宇軒昂,語言不俗,要無有驚天動地的藝業,他也不敢說那 朗言大語。你拿杯來吧,我自有道理。」李氏立刻從箱中把九龍玉杯取出來,遞 與周應龍。周應龍拿到手中,往前邊大廳去了。楊香武在暗中跟隨,到了前廳, 周應龍說:「四位賢弟!」那薛虎、魯豹、羅英、高俊四人答言,說:「伺候兄 長,有甚事請講吧!」周應說:「你四位在廳外站立,把住門首。前邊大門,派 蔡天化將門打開,多點燈籠,外邊點上『氣死風』。東屋內派白臉狼馬九帶四十 位綠林,在那裡把守。 西廳房派青毛獅子吳太山帶四十位英雄把守。各人頭上,都點上香火頭兒為 記,如沒有香火頭兒,就不是咱們的人,可以拿他,以鳴鑼為號。」自己在大廳 之內,點了幾盞燈,外邊照耀如白晝一般。他是短小衣襟打扮,把一對瓦楞金裝 鐧取來,自己與眾人說:「我練一趟,你等觀看。」他就在桌案的前頭,施展開 那鐧法,真正好看。怎見得,有詩為證:出手勢雙龍擺尾,捎帶著孤樹盤根, 托鞭掛印驚鬼神,暗藏著毒蛇吐信。 白猿反身獻果,換式巧認雙針,夜叉探海誆敵將,藏龍訓子緊護身。 真是換星摘鬥,取命追魂,使動如飛,眾人無不喝采。把一個花刀無羽箭賽 李廣劉世昌與神偷王伯燕,嚇得暗暗著急,怕楊香武盜不了九龍玉杯,還被獲遭 擒。二人並無一策。 再言賽毛遂楊香武,在暗中看見周應龍杯不離手,手不離杯,練完了雙銅, 眾寇分為四下埋伏,他在東邊椅上坐著看書,雙鐧放在一邊,九龍玉杯就在面前。 薛虎等四人,各執兵刃,在門首站立。楊香武急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一點主 意無有。 看看天交五鼓,少時天色大亮。楊香武在天溝內暫歇,幸喜八月天氣,一點 不冷。睡醒後,從兜囊之內,掏出炒米吃了兩口,又把水壺掏出來喝了兩口。候 至天晚他才喜歡。到了初更,向大廳一看,還是那個樣兒,不能下手,又是一夜。 把個王伯燕、劉世昌急得了不得,又不能明說,也不知楊香武在哪裡? 到了第三日晚上,那薛虎等四人全都乏了。眾寇與家人一個個埋怨說:「這 些事本來是寨主多留神,憑咱們這個院牆,如何能進來人,這兩天埋伏,使我真 睏了。」他們彼此面面相覷,並不甚留神,又不能睡,又怕周應龍怪下來,不知 如何是好?周應龍在廳房等了兩夜,並無動作,越想越氣,說:「我無故聽了姓 楊的這兩句話,熬了兩夜,並無音信,莫非他戲耍於我,他不來了。今日再候他 一夜,他如不來,我明日必要找他去,看他姓楊不姓楊?」自己想著生氣。那楊 香武在暗中說:「不好!我要丟人,絕不該說那樣大話,落得這麼丟人!」他這 一急,卻急出一個主意來,連忙往後去了。 周應龍瞪眼看著九龍玉杯,正在悶坐,忽聽前邊房上撲通一聲,美髯公金刀 無敵薛虎說:「好小輩,往哪裡走!」周應龍 就知是楊香武來了,手拿雙鐧,躥至外面,大嚷一聲,說:「楊香武,你哪 裡走?」魯豹等四寇,把那落下來的人,用腳踏住,口中說:「拿住了!」周應 龍提起銅鑼敲了幾下。四邊眾寇各執兵刃說:「拿住了!」一齊奔大廳,把王伯 燕、劉世昌嚇了一跳!大家用燈籠一照,見是一卷被褥!周應龍猛然醒悟,說: 「不好了,這是楊香武的詭計!」急忙進了大廳一看,那九龍玉杯竟是不見了! 口中說:「楊香武真是惺惺,他把九龍玉杯盜去了!」那些人把被褥卷打開一看, 說:「他娘的真晦氣,原來是赤身露體的一個死女人。」周應龍至近前一看,說: 「羞死我也!」抱起死屍往後就走,眾寇也不知死屍是何人? 書中交代:楊香武在後院之內,把周應龍之妻李翠雲用薰香薰過去,他用被 卷好了,找一根長繩捆著,往下一扔。周應龍只認作是楊香武落下地來,就往外 打鑼;楊香武即從後邊下來,翻身進去,把那九龍玉杯拿到了手內。他飛身出去, 上了東房,不敢往外走,知有暗器埋伏,便等候王伯燕、劉世昌二人帶路,好出 此虎穴龍潭。候了半天,卻不見動靜。 再言劉世昌、王伯燕二人,見不是楊香武,是個女死屍,楊香武已把杯盜去。 他倆暗暗地稱奇說:「罷了,真有這樣英雄,你我二人別在此久待,好送楊寨主 出此虎穴龍潭。」二人暗暗溜出大廳,不知楊香武在哪裡?正著急,忽聽聚義廳 銅鑼一響,王伯燕說:「風緊,不知他在哪裡?」二人躊躇無計。 此時天有三更,黑暗暗的並無月光,忽聽東房上吱吱地哨子響。 劉世昌說:「在東房上呢。」聽了多時,二人上房,楊香武說:「二位來了!」 劉世昌說:「來了,既然如是,你我走吧!」王伯燕把暗號告訴楊香武,每人頭 上有個香火頭兒為記。 三人正向外走著,聽得周應龍在大廳之上說:「列位寨主,大家上房分四路 追趕!哪路追上,給我送信來。好個萬惡的楊 香武,把我的妻子給薰過去了,赤身露體,羞辱於我,我必要報仇。盜我的 九龍玉杯,我倒不惱,太不該傷我的家眷。你等眾家英雄,助我一膀之力,務要 將他拿住。」眾口答應。他徒弟蔡天化說:「師傅不用著急,量他也逃不了,你 我追上前去!」眾寇分四路追了下去。 楊香武與王伯燕、劉世昌三人到了一處,劉世昌說:「他這所院落,是按八 卦太極圖所造,你我竟奔東南生門,可以出去。」三人施展飛簷走壁之能,躥出 牆外,時已東方發亮。忽見對面來了一伙人,那三人抬頭一看,原來是飛鏢黃三 太與猴兒李佩、濮大勇、武萬年、賀兆熊、褚彪、蔡慶、紅旗李煜、鳳凰張七等 七八十位英雄趕到。 自劉世昌、王伯燕、楊香武等去後,季全說:「眾位不可在家中等候,還是 去揚州作為接應方好。」黃三太同眾人說:「此話有理。」大眾趕到避俠莊,找 到店內,遇見猴兒李佩,說楊香武去了三天,並無音信。黃三太等不能放心,暗 中來探聽消息。忽聽鑼聲響亮,知道里邊必然動了手啦!忽見劉、王、楊三人出 來,黃三太說:「大事如何?」楊香武說:「九龍玉杯已經到手,你我回店再講, 這裡不可說話。」黃三太見天已明亮,說:「快走吧!」季全說:「不要忙,我 有一個主意,須得一位英雄,在這樹林內等候周應龍。他若來時,用話激他幾句, 把他帶至店內,咱們在那裡等他。黃三叔見他之時,把咱們的已往之事,細說一 遍。他如是朋友,免傷和氣,咱們玉杯已經在手,過日再謝他;他如不懂交情, 那時定要變臉,與他分個上下。」濮大勇說:「既然如此,應該我在此等侯。你 們先回店歇息歇息,我把他引了去就是。」 濮大勇話音剛落,忽聽有人說:「我在此幫你。」黃三太回頭一看,是神彈 弓李昆,乃鐵掌方飛的大徒弟,行五,此人二 十二歲,武藝精通。又聽有人答應,說:「我在此幫助你二位。」 眾人一看,是一個十八九歲的人,身穿青衣,乃鳳凰張七的大徒弟、賽時遷 朱光祖。黃三太說:「你三人在此甚好,我等回店去了。」朱光祖說:「李五弟, 你在樹林內埋伏,我在這座七聖祠房上,濮爺你在大道之上,如周應龍來時,你 只和他戰個兩三合,往下敗來,有我呢。」如此如此,三人方才安排已定,忽聽 莊內一片聲喧,周應龍帶著人追下來了。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李公然初試神彈子 黃三太大戰周應龍
話說朱光祖、李公然、濮大勇三人,在大路和樹林內埋伏,等候周應龍。周 應龍見天色大亮,後邊僕婦來報,說:「大奶奶甦醒過來了。」周應龍說:「好 好的伺候她。」僕婦答應下去。 周應龍站在大廳,他立時把雙鐧一抱,說:「好個姓楊的!從此有他無我, 我二人誓不兩立。」便叫青毛獅子吳太山往北追趕,至十里外追不上就回來,你 要追上,派人給我送信來,你再帶二十人去。」吳太山隨帶了二十位綠林,追下 去了。又派蔡天化帶二十位綠林,往東追了下去。又派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 靈官馬道青、賽瘟神戴成三人帶二十位綠林,往西追去。 這裡家中,派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座山雕周應虎,帶四十位綠林在家中各 處找尋。他自己帶著金刀無敵薛虎、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俏郎君賽潘安羅英、玉 麒麟神力太保高俊這四位,帶同四五十位綠林,有閃電手高奎、永躲輪回孟不成、 白臉狼馬九、笑話崔三、軋油燈李四、一本帳何苦來、假姥姥秋四虎等,往南出 了大門。只見前面一箭之地,向北站著一人,年約五旬以外,黑臉膛,短打扮, 身穿青褂,足登青布快靴,手擎鬼頭刀。周應龍看罷,說:「呔,對面你是何人? 快通姓名。」濮大勇見來了一伙人,知是周應龍帶著四五十位餘黨,自己不敢怠 慢,說:「對面來的眾小子,要問我,我是久在江湖,綠林為生,專劫經商 客旅,走到此處,腰中無有路費,聽說避俠莊有一個姓周的,名叫周應龍,他家 廣有金銀,我來與他借些路費。」 周應龍說:「小輩,你也不知這周寨主是何如人?他乃水旱兩路的英雄,坐 地分贓的寨主,你要找他借金銀,須用一個晚生帖兒前去拜望他。」濮大勇說: 「你走你的路,不必來管我!」 周應龍說:「好小輩,我就是周應龍,你便怎樣?分明你是那楊香武的一黨, 前來混帳,我將你拿住嚴刑拷問。」忽聽後邊薛虎一聲說:「大寨主閃在一旁, 我去擒他!」他使一把金背刀,直奔濮大勇,掄刀就剁。濮大勇急忙一閃,用刀 相迎。二人戰了有幾個照面,薛虎雖勇,也不是濮大勇的對手,只累得渾身是汗, 遍體生律。周應龍心中不悅,怕輸弱了他的名望,連忙掏出那鏈子撾來,照定那 濮大勇一下,正打在左膀之上,望面前一帶,濮大勇立腳不住,翻身栽於就地, 頓時被人拿住。周應龍說:「捆上!薛、魯二位賢弟把他送到家中,弔在廂房之 內,候我拿住盜杯的人,再為發落。」魯豹、薛虎二人,立時把濮大勇捆上,送 歸莊內去了。 周應龍說:「列位賢弟,我想楊香武如是一人,不能把九龍玉杯盜去,必然 人多,還有內應,回去審問姓濮的,便知分曉。」他帶著眾人,往南走了有十數 步,忽見從房上跳下一人,年有十八九歲,手擎加鋼斧,威風凜凜。周應龍問: 「來者何人?」朱光祖說:「我是行路的,你管我作什麼?」周應龍說:「走道 還有從房上走的嗎?」朱光祖說:「我身子輕,走高了腳啦!實告訴你吧,我是 綠林英雄,等我們伙計借銀兩去了,我在房上望望他。」周應龍說:「你們全是 一黨,我拿你與那姓濮的一同拷問。」說著,使雙鐧往下就打,朱光祖用斧相迎, 二人戰了幾個照面。朱光祖知道濮大勇被他擒去,不敢戀戰, 飛身上房,竟自下去。周應龍說:「哪裡走!」也上房追趕下去。 羅英、高俊二人,方往前走了兩步,高俊「哎喲」一聲,栽於就地,不省人 事,這一彈子不輕。羅英站住說:「怎麼啦?」 高俊緩了半個時辰說:「我中了暗器了!」羅英一回頭,也被一彈子打在手 心,直說:「哎呀,了不得,不好!」眾賊人從東邊繞過去,進了北村口,看見 周應龍追下那人去了。羅英、高俊二人帶傷回莊,前去調人。 單說朱光祖被周應龍追了下來,他破口大罵說:「小輩你來,我將你帶到一 個地方去,自有道理。你也不知我的厲害,我姓朱名光祖,綽號人稱賽時遷,我 的師父名叫鳳凰張七。我等前來找你,要那九龍玉杯,只因有一位朋友被此杯所 害。此人家住浙江紹興府望江崗聚杰村,姓黃名三太,綽號南霸天,飛鏢無敵, 你跟來開開眼,會會江湖眾賓朋。」周應龍聽了,說:「小輩,你不要逞能,我 要叫走了,誓不為人。」朱光祖引他至店門首,說:「小子!你敢進店嗎?店內 有天下英雄,全皆在此,量你一個井底之蛙,也不敢進店。」周應龍說:「小輩, 你把他們叫出來,我倒見見這個黃三太,我雖然聞名,未曾見面。」 朱光祖進店,到了上房,見黃三太等正在講話。眾人問楊香武如何盜九龍杯, 怎樣得手?楊香武就把所作的事對眾人說明。劉世昌說:「咱們不可久待,周應 龍人多勢眾,有幾百綠林中人,恐怕寡不敵眾。」正說著,朱光祖進來了,說: 「不好了!濮大勇被周應龍拿住了。」李公然也從外邊進來說:「外邊周應龍追 下來了,在門前等候。」又見小二進來說:「楊大爺快些出去吧,周爺在門首罵 呢,別連累我們店家。」眾人聽黃三太說:「楊賢弟,你們先行歇息,我會會此 人。」便帶著鐵幡桿蔡慶等六七十位英雄來至門首,往對面一看:那周應龍年約 三 旬以外,生得氣度凜凜,面如紫玉,濃眉大眼,精神百倍,身穿月白綢子小 夾襖;青中衣褲,灰縐綢夾套褲,足登青緞子快靴,腰繫絲縧,手擎雙銅,分量 重有二十四斤,在懷中一抱。 黃三太看罷,心中說:「果然英雄氣象。」那金翅大鵬周應龍見從內出來有 五六十位,都是短衣打扮,各抱自己兵刃,高高矮矮,都是英雄氣象。頭前率領 著的那位:年過花甲以外,面如古月,鶴髮童顏,身穿藍寧綢小夾襖,青緞子褲, 青綢夾套褲,白襪青緞子雙臉鞋,懷抱金背刀。看罷,說:「來的老者,莫非黃 三太麼?」黃三太說:「是也,你就是周應龍嗎?來此何干?」周應龍微微冷笑 說:「黃三太,你使出人來,盜九龍玉杯作踐我。快把姓楊的獻出來,萬事皆休!」 黃三太聽言,也哈哈大笑,說:「你真是坐井觀天,癡兒說夢,只知有己,不知 有人。老夫白幼兒闖江湖,獨霸為首,還不敢小視天下之人。 你看我的眾朋友,都是水旱兩路大頭目,誰不如你。」 正說著,忽聽正北人馬吶喊,又有一百多名綠林人前來。 前面走著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乃是黃三太的師弟,此人會打毒藥鏢,會打 彈弓,兩般暗器厲害無比,毒藥鏢打著人,三天准死,非用他師父神鏢勝英的五 福化毒散、八寶拔毒膏才能解救。當年黃三太與戴勝其二人,都跟著宣化府勝家 寨神鏢勝英學藝,各練一身好武藝。為何他幫著周應龍這邊,不助他師兄黃三太 呢?這還有一段隱情:戴勝其有一個姊妹,名叫戴賽花,長得也好,一身好武藝, 給了周應龍的胞弟周應虎,後占普球山。他有一個姪兒,叫賽瘟神戴成,又是周 應龍的徒弟。他為人不正,專愛彩花,故此黃三太不與他往來。他今在家各處尋 找盜九龍玉杯的人,忽見美髯公金刀無敵薛虎、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二人,拿住一 個人來,說是盜九龍玉杯的楊香武的餘黨,便把他弔在空房之內。後來俏郎君賽 潘安羅英、玉麒麟神力太 保高俊二人中了彈子回來,說姓楊的人不少,把我倆用彈弓打了,大寨主追 下去啦!戴勝其心中一動說:使彈弓的江湖中就讓我為第一,這是哪路的?正想 著,外邊那東西北三路的人全回來說無有追上。戴勝其把方才聽說之事,說了一 遍。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戴成、蔡天 化等,便就率領這一百多名盜寇,追至避俠莊南頭路西店門首,見大寨主與手下 二十多名綠林,正在那裡講話。蔡天化說:「小輩,你這店內住著盜杯之人,咱 們拿住姓楊的,放火燒這店,拆他的房。」只嚇得店中伙計戰戰兢兢。 周應龍見他的人全來了,心中甚為喜悅,說:「黃三太,你有何能,敢到避 俠莊來,我與你比試三合。」黃三太聽罷,方要過去,忽聽身後一人說:「有事 弟子服其勞,殺雞焉用牛刀,也不用師父生氣,我把他拿住了就是。」黃三太見 是徒弟魚鷹子何路通,心中甚喜,說:「闖練一下也好,不枉我收了個徒弟。」 保路通手拿鉤鐮拐,直奔周應龍。那周應龍背後一人說:「小輩不必逞能,我來 也!」眾人一看是蔡天化。周應龍說:「徒弟,你只管去。」天化手提雙鐧,不 知怎樣戰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賽李廣火燒避俠莊 楊香武見駕安樂亭
話說何路通正在血氣方剛之際,鉤鐮拐又純熟,與蔡天化二人動起手來。神 眼季全把猴兒李佩拉在一邊說:「李老叔,如今濮爺被擒了,我想周應龍回去, 他的性命難保。那些賊盜全在這裡,我又怕寡不敵眾。依我之見,必須如此如此。」 李佩點頭,與劉世昌、賀兆熊、武萬年三位計議已定,即起身去了。 這裡黃三太見周應龍不依不饒,他就開口說:「周寨主,我此來不是偷你無 價之寶,這是皇上所用之物,我的朋友楊香武從暢春園內盜出來的。萬歲爺傳旨 拿我,皆因我在大紅門救駕,鏢打猛虎,賞了我一件黃馬褂,萬歲爺知道我是綠 林中人,把我送交刑部訊問,幸而遇見恩官杜榮,遞了一個保本折子,賞給我兩 個月限,著我尋杯,如無此杯,我身家性命不保。我故此才訪問那九龍玉杯的下 落,不料就在寨主手內。先托楊香武給你上壽,求此玉杯,你再三不給,今已將 杯盜來,你焉能拿得回去。即便你倚著人多為勝,我要據實稟報地面官,那時官 兵豈不前來拿你。」周應龍聽罷,一陣冷笑說:「黃三太,你不必拿著皇上來嚇 我。我周應龍是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轟轟大丈夫,你只管調官兵來,我也不怕。 我先結果你的性命再說 吧。」說著,照定黃三太就是一鐧。黃三太不減當年的威風。 周應龍正在中年,身強體壯,雙鐧如飛,二人殺在一處,正在奮武之際,忽 聽北邊一片聲喧,有一個家人來報說:「周寨主,不好了!家中去了幾個強盜, 把濮大勇救去,放火燒了住宅!」 周應龍聽見,說:「不好!」連忙帶眾人回家救火。 黃三太也不追趕,算完店帳,帶眾人速回紹興府。行有五六里地,見賽李廣 花刀無羽箭劉世昌,與季全、李佩、王伯燕、蔡慶四人,和濮大勇正在那裡等候。 黃三太說:「你們幾位哪裡去了?」季全說:「我同幾位到了周宅,對家人說, 奉寨主之命要提濮大勇。我等進去,把濮大勇從空房內救下,就地放火,燒了他 的房屋。我等料想他的家人必去送信,他必回家救火,你等方好前來。」黃三太 說:「此計大妙,有勞眾位了。」 此時大眾英雄俱歸紹興府,黃三太設宴款待。蔡慶說:「你等往衙門去掛號 投案,我邀幾位先往京中去等你,我們告辭了。」 黃三太送走眾人,只留武成、李七侯、何瑞生、湯夢龍與季全,跟自己到紹 興府衙門投案。知府訊問口供,遂起了一套文書,本府派了一位官員,護送七位 英雄進京。 那一日到了京都,在西門外西河沿店內住下。武七韃子與湯夢龍等各自歸 家。李七侯到了彭公住宅。此時彭公已升了刑部右侍郎。次日,那官員帶黃三太、 楊香武二人至刑部投文,季全跟隨在後。司務廳把文書收下,立時將差事收了。 那官員領了回文回去不表。刑部堂官題奏皇上,說:「黃三太找九龍玉杯之事已 有結果,現在將杯呈上,候旨發落。」這幾日,黃三太與楊香武在刑部,有彭大 人在那裡照應,白馬李七侯、武七韃子也時常來看望,敬候旨意。那日上諭下來, 說:「朕因失去九龍玉杯,遣黃三太找回,竟有這樣出乎其類之人!著刑部右侍 郎彭朋帶進暢春園,待朕親見盜杯之人。」 這日,彭公奉旨到刑部提出黃三太、楊香武,帶往海甸見駕。外邊早有飛天 豹武七韃子給僱了一輛車。李七侯跟隨彭公坐著車,前呼後擁,出了西直門,順 石頭道到了海甸。彭公的公館設在關帝廟,這裡常有差事,就住廟內。彭公為人 忠正,辦事勤明,自得刑部右侍郎,真是秉公處事,清除弊端,遇有疑難之事, 必要親提訊問,合署官吏,不敢徇私。每逢有差事,必住關帝廟。廟內和尚覺修, 也是清高之人。今日到了廟內,早有自己的小廝把西院都安置好了。彭公到了上 房,黃三太等都在西房,伺候人是彭福、彭壽,此時管家彭興照應家務,都是這 二人跟隨。彭公吃茶,賞了黃三太、楊香武一桌酒席,派了李七侯陪著,還有季 全,四人談了會閒話。黃三太說:「這次見駕,不知吉凶?賢弟你不可遠去,必 要暗助我一膀之力。」 李七侯說:「兄長有用弟之處,萬死不辭。」吃完了飯,彭福進來說:「大 人請二位壯士到上房有話說。」黃三太與楊香武站起來說:「不知什麼事?」彭 福說:「不知。」二人跟著管家到了上房,彭公穿著便服,說:「二位壯士請坐。」 楊香武說:「大人在此,草民天膽不敢與大人同坐。」彭公說:「二位壯士不必 謙讓,恭敬不如從命,我有囑咐你二人的話。」二人聽大人之言,下邊落座。彭 公把見皇上時行禮的儀注,告訴二人一遍。 還說:「你二人不必害怕,當今皇上乃仁慈之主,如堯似舜,只要你二人照 實話說吧!」二人答應。又說會閒話,各自回歸房中睡覺。 次日五更起來,彭公至大宮門,先伺候皇上辦事。黃三太、楊香武二人跟隨, 季全與李七侯暗中在一旁緊跟著。紅日東升之時,彭公出來,帶著黃三太與楊香 武進去,到了長壽亭,見那文武官員不少,二人跪於就地,口稱:「萬歲萬萬歲! 草民黃三太、楊香武叩見。」行了三跪九叩禮。康熙老佛爺看見黃 三太與楊香武年過花甲,精神百倍,神清氣爽,便開金口說:「楊香武,你 把盜杯與找杯之事,細說朕聽!」楊香武說:「遵旨。草民原籍樂亭縣人氏,名 楊香武。只因來京看望朋友,聽人說黃三太在大紅門救駕,鏢打猛虎,萬歲爺賞 了他一件八寶團龍馬褂。草民一時斗膽,想他也是一個人,他竟一人鼇頭獨尊, 故此那日夜入御園之內,正遇萬歲爺在暢春園飲宴,我暗中藏在寶座之下,候萬 歲爺觀看八駿馬圖的時候,我暗自將九龍玉杯盜去。實指望到紹興府見了黃三 太,提說此事。不想走至茂州,住在店內,競被一個盜寇王伯燕將杯偷去。我便 無心上紹興府去,回到了家中。後來季全下帖,請我赴群雄會。」 康熙老佛爺聽到這裡,心中不悅,原來是因那王希奏道,說丟杯之事全由大 紅門引起,那時要把黃三太殺了,焉有今日之事? 他又在家中設立群雄會,招聚天下的響馬,這必須全把他等斬首號令,以絕 後患。皇上正想著,又聽楊香武說:「我去赴會,才知道此杯落在那避俠莊內。 那莊主是一個水旱兩路的大響馬,名叫金翅大鵬周應龍。他家那所宅院有八百餘 間,窩聚水旱兩路的響馬。他家內牆是夾壁牆,牆裡埋伏有髒坑、淨坑、梅花坑, 立刀、窩刀、弩弓、藥箭,就是肋下生雙翅,也飛不進那座分贓聚義廳。草民知 道他那日是壽誕之辰,我備了一份壽禮到他家上壽。他把我迎接進去。我既入了 周宅內院,如闖過幾道埋伏,那玉杯就算到我手內。我先和他要九龍玉杯,他不 給我。後來我一惱,說:『姓周的,你防備點吧!三天之內,我必要盜你的九龍 玉杯。』我飛身上房,他不提防我在暗處偷看。 那周應龍先到後面,把玉杯拿在手內,在聚義廳一坐,外邊有四個盜寇相陪, 各執兵刃,明燈亮燭,外面有水旱兩路二百多名盜寇,各處巡查,房上也有人, 房下也有人。熬到了第三天,我用薰香把周應龍之妻薰過去,從房上擲下來,趁 勢把九龍玉 杯盜在手內。我回歸店中,周應龍帶領水旱盜寇來與我決一死戰。我等在店 裡與他動手,暗中派人把他的宅院放火燒了一個片瓦不存。我等回紹興府,眾人 各自歸家。我來至京都,同黃三太前來領罪。」 康熙老佛爺細聽之後,說:「世上竟有這等事!」旨意下來:「著揚州府知 府查抄避俠莊,拿獲周應龍等就地正法,勿容一名漏網!」心中又想著要把黃三 太、楊香武殺了,以免後患。 方要傳旨,只見大學士王中堂見駕跪倒,口稱:「萬歲,臣見駕。」聖上說: 「卿家平身,此二人應該怎樣發落?」王中堂說:「論王法理應把他二人斬首號 令,無奈萬歲降過恩旨,今可把他二人永遠充軍。」話猶未了,只見達木蘇王爺 口稱:萬歲! 楊香武妄奏不實,他說周應龍那樣嚴密,他又如何盜得了去啦? 萬歲把杯賞給我,我帶回花園,他如今夜盜去,此事皆真,萬歲開天地之恩, 把他釋放。他要盜不了去,二罪歸一,有欺君妄奏之罪,求萬歲降旨,把他二人 斬首。康熙老佛爺乃仁慈之主,聽達木蘇王所奏,便問楊香武:「你敢去麼?」 楊香武說:「草民斗膽,只要告訴在什麼地方,我不等雞鳴,准能把杯盜來。」 達木蘇王說:「我的花園就在這座園的正北,今夜在玩花樓上飲酒等你,我看你 怎麼盜去!」康熙老佛爺乃仁聖之主,吩咐彭朋不准看管他二人,任其前去盜杯。 又派王希作兼看之人,與達木蘇王同領九龍玉杯。宦官魏珠早從內把杯匣拿出 來,交與達木蘇王。這杯是在刑部題奏時,即奉呈皇上了。聖上龍袍一擺,回歸 後宮。不知楊香武如何三盜九龍玉杯,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黃三太帶罪見駕 楊香武三盜玉杯
話說楊香武與黃三太二人,跟彭公出了宮門,天有巳正,回歸關帝廟內。楊 香武派季全去找武七韃子來商議大事。季全出了關帝廟,見對面是一條大街,正 往前走,忽聽對面說:「閒人閃開,馬來了!」季全見是武成帶著四個跟人,還 同著一位三十來歲、紫面模樣、穿青皂褂的人。季全說:「二位往哪裡去?我奉 楊五叔之命,正要去請你老人家。」武成說:「我也不放心,便同這位張爺到此 打聽消息。」季全說:「請跟我到廟裡就知道了。」三個人到了廟內,賽毛遂迎 接到門首。武成下馬說:「張賢弟過來見見。」楊香武一看說:「原來是雞鳴五 更張德勝。」此人乃是東平州人氏,會學各種鳥叫,練得一身好武藝,一見楊香 武就說:「故人楊五哥好哇!黃三哥呢?」楊香武說:「現在裡邊,你許還不認 識神眼季全?」張德勝說:「不認識。」楊香武說:「他就是跟著南霸天飛鏢黃 三太大哥的神眼季全,你二位要彼此照應。」 季全說:「張寨主,我是久仰大名,今得相會,也是三生之幸。」二人見禮 已畢,來至西院禪堂。黃三太看見說:「武賢弟請坐,張賢弟少見啦。」張德勝 說:「三哥好哇?」彼此見禮。 武成說:「三哥,我在王爺台前告了兩個月的假,沒有當差, 我也不放心你二位見駕如何?就便到園內向王爺銷假。」楊香武說:「甚好!」 自己就把見駕時奉旨盜九龍玉杯的緣故,說了一遍。武成說:「此事不好,老王 爺一生服軟不服硬,臂力過人,還有哪位大人去。」楊香武說:「王中堂。此時 只恨人少,要再有幾位才好。」忽見手下人來報,說:「今有濮大勇、武萬年、 賀兆熊、張茂隆、蔡慶,帶著徒弟朱光祖、萬君兆七位前來。」楊香武甚為喜悅。 張德勝說:「楊五哥,還有金面獸陳應太、錦毛虎張秉成、左喪門孫開太、烏雲 豹李世雄他們四位,是與我一同進京的,都在探聽黃、楊二位兄台的官司,可以 派人前去約來。」 正說著,外邊來報說:「陳、張、孫、李四位前來拜訪。」 楊香武說:「請進來,大家吃酒。」楊香武又把自己今日盜杯之事,與眾人 說知。眾人各吃一驚,就怕賽毛遂不能盜取此杯。 楊爺說:「你眾人助我一膀之力。」大家說:「有用我等之處,萬死不辭。」 楊香武說:「朱光祖、萬君兆,我把薰香給你二人,一直去到達木蘇王的花園之 內,單找更夫所住之房,用薰香把更夫薰過去。你二人得了梆鑼,可就從未定更 先定更,少時就打二更,連著三更四更。聽見雞叫,你二人就敲亮更鑼,跳出花 園,回歸廟內,算你二人頭一功。」二人點頭。楊香武又回頭說:「武賢弟,你 是王府二等侍衛,又帶管家,你今先到花園,必見王爺請安。可讓同伴伙友先在 門上等候,候王中堂來時,叫賀、武、濮三位與張茂隆、蔡慶二位,假扮跟官之 人,個個抱著袍袱帽盒,混在人叢中鬧一個龍蛇混雜。如到門首之時,武賢弟你 就先與他五位親熱,叫王爺疑是中堂這邊的人,中堂這邊又疑是王爺的人。至晚 必在玩花樓飲酒,那兩家家人誰不去看熱鬧,齊集樓下,可暗助我成功。」五人 答應下去。 又回頭叫白馬李七侯帶著陳應太、張秉成、孫開太、李世雄四 人,暗進花園,作為臂膀。五人答應。又喚季全換了一身衣服,預備吐痰盒、 太平袋、煙荷包,在季全耳邊說:「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季全自己改扮去了。 武成說:「都要預備齊了才好。」 楊香武又叫張德勝說:「賢弟,我今盜杯全在你的身上,須暗助我一膀之力。 你今夜施展飛簷走壁之能,到了王爺的花園,天有三更,你在北邊學雞叫,再往 南邊叫幾聲,然後引得雞聲全叫,你往樓上找愚兄去。我把杯盜在手內,你就跟 我在房上,我向王爺說話,他必疑雞叫,你可再叫一聲,教他知道是我一個人, 真假難辨。然後大家回歸關帝廟內,從牆上進廟,不可聲張。」張德勝答應去了。 再言武七韃子站起來告辭說:「我先到花園之內,少時再見。」眾人說:「不 送了。」他帶人到了花園內,此時達木蘇王正在紫霞閣裡,派四個人把那玉杯收 好。家人來報說:「外邊有武成假滿請安。」王爺最喜歡的是武成,便吩咐帶進 來。武七韃子到了紫霞閣內,與王爺叩頭。達木蘇王說:「武成,你還伶俐些, 今日派你在門上,多加小心,防備盜杯的人,不許閒人出入。」武成答應出去。 王爺說:「今日他真能把九龍玉杯盜去,我就面奏聖上,赦他等無罪,我還要賞 他些金銀。他如不能盜去,那時奏明聖上,全把他等結果性命,一個不留!這伙 毛賊,他如何比得了時遷呢。」王爺正在說話之際,家人來報說:「王中堂來拜。」 王爺吩咐請進來。差官出去,立時把王中堂請了進來。王爺降階相迎說:「老中 堂貴駕來臨,未曾遠接,多有失迎。」王爺說:「臣來至大王爺花園,一來請安, 二來看那伙人今夜如何盜懷。」達木蘇王說:「那是小事,你我先喝酒談心。我 是久有此心要請你,總未得便。」言罷,家人擺上酒筵,二人飲了多時。達木蘇 王吩咐在玩花樓上點起紗燈,另備酒筵,我二人到那裡飲酒去。家人出去,少時 回話說: 「稟爺得知,各事均已齊備。」王爺與中堂二人到了後邊,天已日落,萬花 放香,裡邊真正好看!有詩為證: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 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欲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達木蘇王與王中堂到了玩花樓上面,把樓窗兒早已打開,萬花皆在眼前。樓 台殿閣,花卉鳥獸,令人可觀,真是另有一番勝境。王中堂見那樓是五間,靠北 邊牆是花梨條案,上擺古玩。牆上名人字畫,畫的是大富貴多壽考,牡丹花鮮豔 無比,兩邊各有一條對聯,寫的是:司馬文章元亮酒,右軍書法少陵詩。 案前八仙桌兒邊,各有太師椅一把,達木蘇王與王中堂分賓主落座。吩咐家 人去到書房之內,把九龍玉杯取來,放在桌兒上。本府家人早把那只九龍玉杯取 來,放在王爺的面前。王中堂打開錦匣一看,果然玲瓏細巧,上有九條龍。王中 堂贊賞不已。那兩府的家人,齊集在玩花樓下,都要瞧瞧這熱鬧。 武七韃子見那張茂隆與濮大勇、武萬年、賀兆熊、蔡慶五個人到了門首,連 忙上前迎接,把馬接上,見了本府的人說:「他五人是王中堂那邊的人。」他們 與本府人對坐在一處講話,眾人說:「來了嗎?你們跟中堂有差事?」他五人說: 「是。」 見王中堂那邊的人,又說他五人是本府的人。武七韃子正在應酬那些人,忽 見季全前來,穿的新衣帽,手拿吐痰盒與煙袋荷包,把武七韃子拉在一邊,說如 此如此!武成把他帶到樓下,說:「眾位,開開道兒。」他到王爺面前請了安, 說:「王爺與中堂在此吃酒,樓下這些人難辨是哪府的人,恐賊人生智,混在人 群之中,暗中觀看,多有不便。依奴才之見,派幾個精細 之人,都要年輕力壯,可以辦事的來伺候王爺,方好看守玉杯。」 達木蘇王聽了,心中甚為喜悅,說:「就派我四名太監來。」武成出去不多 時,帶著四個太監,還有季全跟隨至內,來此伺候王爺。那達木蘇王又叫武成去 把那些人都趕下去。武成到樓外說:「王爺有諭,閒雜人等非傳喚不准在此,急 速退下。」那些人全都下去了。天已黃昏之時,不見那眾人動作。季全在樓上伺 候,達木蘇王看他那樣,疑是跟王中堂來的;王中堂見季全這樣伺候,又跟四名 太監上來,疑是本府派來的,也不好問。 不言玩花樓飲酒。且說朱光祖、萬君兆二人,至黃昏之時,偷進了達木蘇王 的花園,在各處尋找更夫。忽聽西邊梆子響,方才起更,二人順著聲音找去,見 西房三間,外邊一人手拿梆子在打,屋內燈光閃灼。萬君兆一直到房屋內,見有 人在那裡喝酒呢。府內共四個更夫,外邊去一個打梆子的,屋中只有三人。萬君 兆早已聞上解藥,伸手拿薰香說:「我點個火吧!」那三個更夫疑是跟王中堂來 的,知道生人也進不來,三個人連忙讓座說:「請坐吧!點火吃煙啦。」萬君兆 說:「你給別人點著火。」他又與這三個人說話,不多時外邊那個人也進來坐下, 覺著頭迷眼花,四個更夫已栽於就地。朱光祖、萬君兆立時拿起梆子,二人打起 更來。 再說賽毛遂楊香武與左銅錘雞鳴五更張德勝,兩個人到了黃昏時候,來到達 木蘇王的花園內。二人分手,楊香武施展飛簷走壁之能,到了玩花樓上。但只見 樓窗大開,裡面明燈亮燭,王爺與中堂對坐飲酒,那九龍玉杯就放在面前。楊香 武與季全定好的,一拍窗戶,就進去盜杯。楊香武伏在窗下,那樓上並無下人照 應。在花園裡,那假充跟班的張七、賀兆熊等,在外面花廳內與眾人說:「眾位 別去到樓上,倘若丟了玉杯,那時王爺必說是咱們與賊通氣。依我之見,別找禍, 輕者打一次鞭 子,重者送官治罪。賀兆熊與張茂隆這幾句話,只說得兩府的人,無一個敢 走到玩花樓上去。 且說王爺與中堂談話吃酒,不知不覺間,忽聽外面已交四更。王爺勃然大怒, 說:「中堂,你看那些毛賊,說了些狂言大話,直到如今,連一點動作未有,大 概他等不能把杯盜去了。 少時天亮,我去面君,把黃三太與楊香武一齊結果他的性命,號令市上,以 絕後患。」王中堂還未答言,忽聽得正北雞叫。 王爺說:「無能為了,他說雞叫盜去,不算能為,現時雞已叫了!」王中堂 說:「他等也是狂言,如何能盜了去!我同王爺明日見駕,啟奏當今,必重處他 等。」季全見王爺已懈怠了。這時正北雞叫,少時梆子五下。達木蘇王說:「天 已亮了,無能為也。」季全趁此之際,先給楊香武送信,把窗戶拍了一下。 然後他至王爺面前,伸手一拉王爺的袍子,連拉了幾下,他往樓下就走。王 爺不知何事,連中堂齊往樓下觀看。楊香武如何將杯盜在手內,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奉恩赦三太歸家 賞金銀群雄散伙
話說楊香武聽窗戶一響,知道大事要成。望裡偷看,見季全拍了一下窗戶, 走至神力王的跟前,連拉了幾下袍子。王爺不知何事?季全往東面樓門一站,又 向王爺一擺手,便下樓去了。神力王同王大人及四太監向樓門本面一看,也不知 何事? 無論什麼,就怕是猛勁兒。王爺只顧往東面樓門瞧,忽聽外面高聲說:「王 爺,此杯已到草民的手內!」神力王才嚇了一跳! 一扭頸瞧,桌上已不見玉杯。神力王說:「不成!雖說你盜了杯去,天已亮 了。」楊香武高聲回說:「小民之罪,多有驚動,請王爺聽,這雞叫是假的,我 再叫幾聲!」又叫了兩聲雞打鳴,說:「王爺請瞧瞧表。」神力王低頭瞧表,正 十二點鐘。神力王說:「叫外面人嚴查,方才跑的人哪裡去了?」外面眾家人正 在那裡坐定,一個個說:「今日雞叫咋早哇?」忽見從樓上跳下一人,往外去了, 少時不見蹤跡,把大家嚇了一跳!樓上王爺叫那一伙人至樓上,才聽說玉杯已被 人盜去了!神力王問四個內監:「方才那少年之人姓什麼?」四個太監齊說:「奴 才並不認識!」王爺一想是武成所派之人,吩咐叫武成!武成方才把眾位朋友送 走,聽王爺叫他,知道必是季全的事犯了,連忙至玩花樓說:「爺呼喚奴才,有 何吩咐?」神力王怒衝衝地說: 「方才那個少年人姓什麼?你從哪裡帶來的?」武成說:「我只派了這四個 太監,那少年之人說是跟王中堂的。」王希說:「不是。他已然將杯盜去了,這 是賊的智謀,與跟我的人混在一起,他安心魚目混珠。說也無益,明日交旨吧! 還求王爺一番慈善之心,不必與草民生氣。」神力王點頭說:「武成,你下去查 看。」武成不多時回來說:「四個更夫昏迷不醒。」王爺派人用水灌過來,天已 四鼓。候至東方大亮,王中堂帶著跟人上轎,告辭出了花園,去上朝房。走了不 遠,忽見從房上跳下一人,把中堂嚇了一跳!那人跪在轎前說:「草民叩見大人。」 王希瞧見是楊香武,問他來此何干?楊香武把杯匣雙手奉上說:「求大人開天地 之恩,救草民之命,這是玉杯。」王大人手下人接過來,遞給大人。大人說:「你 起來去吧!我知道了。」 楊香武回歸廟內,與眾人相見。到了彭公屋內,此時大人早已換好衣服,候 著見駕。楊香武遂將盜杯的事,細細回明。 彭公點頭,隨帶從人上馬,與黃三太、楊香武來至暢春園宮門,敬候聖旨。 這日,王公大臣、中堂尚書、六都九卿、十三科道都來得早,打聽神力王花園夜 內盜杯的事。內有巴國公、敖國公、忠勇公、貝子貝勒,見了王中堂先問盜杯之 事。王大人說:「此杯已被他盜去了。」大家暗為吃驚,不知他如何盜法?少時, 聖主老佛爺升了安樂亭。王中堂將玉杯獻上,把夜間盜杯之事奏明,並求赦免他 二人之罪。神力王請罪。降旨罰俸三個月,這宗銀子就賞了黃三太、楊香武。康 熙老佛爺這道恩旨一下,大家謝恩。彭朋也加賞一級。他替二人謝了恩,帶回了 關帝廟。武七韃子親自把銀子送給楊香武,說:「眾位,大家帶個路費吧!」李 七侯說:「你等往哪裡去?」黃三太說:「各自歸家。」次日,眾人話別回家。 彭公帶李七侯回宅。過了幾天,江蘇巡撫奏到,說周應龍房已燒燬,並未拿獲一 人。聖上又下 了一道聖諭:派各省督撫務獲周應龍到案,即行題奏。 也是彭公官運發旺,過了新年,二月間,有上諭下來:「河南巡撫著彭朋去, 欽此!」隨遞了謝恩折子,請了訓。這次上任,把夫人留在家內教子讀書,只帶 著管家彭興兒,與彭禮、彭壽、彭旺,廚子劉安,書童鶴鳴,連車夫共二十餘人。 白馬李七侯保護著大人起身。在路上正逢三月三的景況,綠柳垂條,春風送暖, 桃花媚人,萬物發生,正是:春日春光無限春,今朝方知自成人。 從今克己應拘節,願與梅花俱自新。 彭公看罷,心中甚爽。那日要進河南境界,彭公叫興兒先領手下人等上任, 自己與白馬李七侯各騎一匹馬,身穿便衣。 彭公騎的是一匹青馬。李七侯的那匹馬早已死了,此時換的這匹馬,是在德 勝門外騾馬店內,用二百兩白銀買到手中,已騎了半載。此馬真能日行四百里, 每日喂的大小麥、綠豆,飲的是黃酒,正在強壯之際。李七侯與大人一路之上, 住在店內,就訪問本處的地方官,或是貪官?或是清廉?本處是否還有惡霸?路 上也有說州縣官清廉的,也有說糊塗的。這一日走到了半路之上,雲升西北,霧 生東南,細雨綿綿。彭公問李壯士:「哪裡有店能避雨?」李七侯抬頭一看,前 面雲霧漫漫,樹木森森,大概必是一座村莊。二人催馬前往,緊趕著進了那座村 口,見是一座山莊,有七八十家住房,並無客店,也無廟宇。 正在為難之際,見路北有一家大門開著,門前有兩棵龍爪樹。 李七侯與大人下了馬,見這雨越下越大,心中甚是著急,便拉馬至門洞避雨。 只見從裡面出來一個莊客,年約三旬,身穿月白布褂褲,足登兩隻舊鞋,紫紅臉 膛。他說:「二位出去吧! 我們要關大門了。」李七侯說:「這樣大雨,我們借光吧。這裡有店無有哪?」 那莊客說:「沒有店,我們這裡叫馮家莊,姓 馮的多。」李七侯說:「你們姓什麼?」那莊客說:「姓馮,我們莊主叫馮 順。你快出去吧!瞧你那馬啦,糞尿鬧一地,快出去吧!」李七侯說:「原來是 馮莊主,作何生理?」莊客說:「我主人當年買京貨,在河南各處趕會。」李七 侯說:「煩你的駕,代通稟一聲,就說有李七侯來拜。」那莊客說:「你怎麼認 識我家莊主呢?」李七侯說:「見了就知道了,你不必問。」 那莊客進去不多時,同著一位五旬以外的老者出來,五官慈善,身穿細毛藍 布褂,足登青布快靴,舉著雨蓋,見有兩匹馬在眼前,便對彭公與李七侯二人說: 「哪位姓李?」李七侯過去說:「在下乃京都人氏,在可云龍鏢店保鏢。今隨我 家東人往河南辦貨,半路遇雨,來至貴莊。小弟慕名特來拜訪,只求借一間小房 避雨,容日登門叩謝。」馮順聽李七侯之言,說:「來人,先把二位的馬拉進槽 頭上喂著。二位請進裡邊坐。」 兩人跟隨進了二門,馮順引路,一同到上房門首。彭公與李七侯進了上房落 座,見屋內倒也乾淨,靠北牆有八仙桌,兩邊各有椅子。彭公東邊落座,李七侯 西邊落座,馮順在下邊相陪,問:「東人貴姓?」彭公說:「我姓十名豆三,販 綢緞為生。 莊主姓馮呀?」馮順說:「是。我先年也作買賣,只因我跟前並無男兒,就 是一個小女兒,也無心苦奔。」李七侯說:「種多少田地?」馮順說:「七八頃 地,倒把我給累住了。這個年月不好,皇上家王法鬆,遍地是賊,我竟受人家欺 負,實是可恨。」 家人獻上茶來,李七侯說:「這目下也無有不遵王法的事,還敢明搶嗎?」 馮順說:「明搶那還可以,硬要搶人更可恨了! 我家一家人,正在無有主意呢!今遇見二位來此避雨,我又怕連累二位。依 我說,你們候雨小點走吧!」李七侯說:「這是為何?你只管實說,我自有個主 意救你。」馮順說:「鏢客若要問我,實是可憐。莊之東南,靠大路有一座荒草 山,山上寨主姓 韓名壽,別號人稱並力蟒。他有一個壓寨夫人,叫母夜叉賽無鹽金氏,膂力 過人,手使鐵棒。手下有三四百名嘍兵。他還有一個兄弟,叫玉美人韓山。有個 二寨主叫雪中駝關保,常在這裡要糧。昨遣兩個嘍兵前來,一個叫餓鷂鷹王二, 一個叫野雞腿劉八,送來了兩匹彩緞,兩個元寶,說要我女兒作一個壓寨夫人。 前者韓壽娶了一個夫人,被母夜叉給生生打死。我女兒嬌生慣養,如何給山賊呢? 有心告他去,離縣又遠,又怕他殺了我全家,搶了我那女兒去。我打算要不是下 雨,可以把地契連細軟之物帶著,帶家眷逃生。偏巧今日又下雨,你二位想想, 我煩不煩?」李七侯說:「不要緊,你快些收拾,跟我二人上省,去請巡撫調來 官兵,剿他這山就是了。」馮順說:「要往河南,必須從荒草山經過,那是必由 之路。待我命家人擺上酒飯,你二位吃著,我去收拾好了,咱們好逃命吧!」彭 公聽了,酒菜已擺上,馮順往後邊去了。李七侯與大人對坐,吃酒談心。 馮順到後面收拾金銀細軟衣服等物,天到日暮之時,雨已住了。 自己到前面客廳之內說:「李壯士,我想雖然逃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呢?」李七侯說:「我們東人與河南新任巡撫大人是親戚,只要到了汴梁城,你 邀一紙呈狀,那彭大人必然派官兵前來剿滅此山。河南為畿輔之地,竟有這等盜 寇嘯聚山林,成群結伙,可見此處地方官並不認真查辦,著實可恨。」說時,天 色已晚,忽聽外面有叩門之聲,一片聲喧!原來是荒草山的群寇前來搶親,家人 嚇得慌慌張張地說:「不好了,荒草山的大王來了!」不知搶親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第三十九回 李七侯大鬧馮家莊 高通海剪逕齊邑渡
話說那馮順聽家人來稟:「荒草山的大王搶親來了!」李七侯說:「你不必 害怕,有我呢!」站起身到了外邊一瞧:有三十多名嘍兵,為首一人乃是韓成。 這個人性情猛烈,貪淫好色,手使鋼鞭,有三旬以外。他是荒草山山寨的總頭目, 帶一乘轎子來娶馮小姐。李七侯一出去,有認識他的說:「哎喲!李寨主在此何 干?」韓成也認得白馬李七侯,說:「你來此何事?」 李七侯說:「咱綠林中講究的是殺贓官,斬惡霸,除惡安良,這是大丈夫之 所為,不能顯親揚名,暫為借道棲身。為何搶人家的少婦長女,上干天怒,下招 人怨。依我之見,你趁此回去,告訴你家寨主,早些躲開這裡,免傷咱們的和氣。」 這一片話,說得那韓成閉口無言,愣了半天,才說:「李七侯,你吃上那姓馮的 了,要威嚇我等。倘若不是,你也難討公道。」李七侯氣往上衝說:「小輩!你 真是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邊拔毛。」 一放手中單刀,說:「你不怕死,只管前來!」韓成掄鞭照李七侯就是一鞭, 李七侯急架相迎,二人走了十幾個照面。李七侯忽然一刀,正砍中韓成左臂,把 那些嘍兵嚇得戰戰兢兢。李七侯用刀一指說:「爾等急速回去,免得被我結果了 性命。」那些手下嘍兵,都知道白馬李七侯是京東一帶大響馬,大家一哄而 散,各自顧命逃回。此時天有二更,那韓成說:「你等別忙,我去調了兵來, 必要把你們這座馮家莊殺得一個不留!」氣忿忿的去了。馮順進門內說:「李七 太爺,這個亂兒可不好!咱們要往河南省,必須從齊邑過黃河,奔金鈴口,那時 必走荒草山,恐怕難過。」李七侯說:「你也不必跟我們上汴梁城,我有一個好 主意,事不宜遲,你先往你的親戚家躲避幾天,暗中打聽,一月之內官兵必然來 剿那荒草山,那時你再回來。」馮順說:「有理。」他收拾好了,在三更天便奔 延津縣去了。 彭公與七侯上馬,直奔齊邑渡,要過黃河。天色大亮時,正走到荒草山北山 口,只聽得對面一聲喊,說:「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走,須 留買路錢,無有錢買路,一刀一個土內埋。」李七侯說:「小輩!你們不認識你 家七寨主,好大膽量。」內中伏路嘍兵二十名,有認識李七侯的,說:「李爺, 你先別走,我家寨主有請。」原來韓成逃回山來,把方才之事,細說了一遍。並 力蟒韓壽說:「氣死我也!想當年黃三太指鏢借銀,我等都有一面之交。他今又 向著外人,欺我太甚。 待天明派手下人去剿馮家莊。」又吩咐手下人在大路之上留神,如在大路上 瞧見李七侯,速報我知道。那嘍兵頭目叫何必來,今日一見李七侯,說:「朋友, 你別走。我先前跟竇寨主,就知道你有威名。我家寨主就來,已派人上山報信去 了。」少時,見一女子手使鐵棍前來,大嚷一聲道:「小輩欺我太甚,竟把我的 頭目砍壞了。今日寨主奶奶來拿你!」李七侯聽人說過,這山上有一位母夜叉賽 無鹽金氏,有萬夫不當之勇。今日一見,他跳下馬來,把馬拴在一邊樹上,說: 「大人,我去拿這丑婦。」 自己拉出刀來,走至婦人面前說:「丑婦,你休要逞能!待李寨主結果了你 的性命。」那金氏擺棍照定李七侯就是一棍。李七侯往旁一閃,分心就紮。母夜 叉的棍使出抱月的架勢,往外 一磕,把刀磕開,又趁勢一棍,李七侯躲開。兩個人一來一往,戰有一個時 辰,不分勝負。那母夜叉天生粗魯,力大無窮,李七侯只有招架躲閃,不能贏她。 自己害怕,又怕連累大人,真是並無一點主意。 正在為難,忽然從正南來了一匹馬、一匹驢。馬上馱的是賽李廣花刀無羽箭 劉世昌。那騎黑白花驢的,年有半百以外,頭戴馬連坡草帽,身穿藍綢子長衫, 足登青緞快靴,淡黃臉膛,沿口黑鬍鬚,驢的肋下佩著一口帶鞘的折鐵刀。此人 姓賈名亮,綽號人稱花驢賈亮,乃江湖中有名之人,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並會 打幾樣暗器。今日他和劉世昌二人,是從高家莊魚眼高恒那裡回來,要去賈家莊 賈亮家中。走至荒草山下,正遇著那白馬李七侯與母夜叉金氏二人動手。這二位 過去說:「李賢弟為何與她動手?」李七侯說:「二位兄長快來!助小弟一膀之 力。」 賽李廣一伸手,掏出一個墨雨飛篁來,照定母夜叉就是一下,正打在頭上, 只打得她「哎喲」地一聲,撒腿就跑。嘍兵也嚇得往山上報信去了!李七侯過來, 與二位見了禮說:「我奔齊邑渡,過黃河上汴梁城。多蒙二位兄弟來臨,不知今 欲何往?」 賈亮說:「同劉世昌到我家去。賢弟請吧,恐其賊人再來。」 李七侯幫彭公把馬解開,上馬竟奔黃河而來。天色至午後之時,到了齊邑渡 口。二人找了一個飯鋪,吃了點飯,見從外邊走進一個人來,身高七尺以外,面 皮微黑,身穿紫花布褂褲,紫花布襪子,青幫鞋,黑臉膛,粗眉大眼,過來說: 「二位,趁著風小過黃河吧。」李七侯說:「要多少錢?」那船戶說:「你二位 單坐,給二弔錢吧!」彭公一聽價錢不多,說:「很好!」給了飯錢,便跟那船 戶到了河邊,先把兩匹馬拉上去,又把行李搬上去。彭公與李七侯登跳板上船, 舉目一看,但只見那黃河水勢甚湧,波浪滔天。正是: 莫把阿膠向此傾,此中天意固難明;解通銀漢應須曲,才出崑崙便不清。 高祖誓功衣帶小,仙人占鬥客槎輕;三千年後知誰在,何必勞君報太平。 彭公看罷,坐在船上。此時平風靜浪,順著河開船,走了約有二十餘里,離 著南岸不遠,見那紅日西沉,已是黃昏時候。 那船戶走過來說:「你們二人今日共有多少資財,拿出來免得好漢生氣,回 頭把你扔在河中,好叫你落個整屍首。」白馬李七侯聽罷,心想:「不好!我又 不會水,遇見這個來的惡,我不免問問他再說。」便說道:「朋友,咱們都是合 字,別不懂交情。」那船戶一瞧白馬李七侯,說:「你是個合字,合更好啦! 我是專劫賊,賊吃賊吃的更肥。我是不種桑來不種麻,全憑利刃作生涯。若 有客商從此過,先要金銀去養家。」李七侯聞船戶之言,說:「你真是不知好歹!」 抽出刀來,照定船戶就是一刀。那賊說:「好,好!你膽大包天!」用披刀相迎。 二人戰夠多時,李七侯終是旱路英雄,並不會水,在船上地方窄狹,又施展不開, 被那水賊殺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只有招架之力,並無還手之功,口中說:「好 哇!我闖了三十餘年,連個無名小輩也殺不過,我算什麼英雄。」他又怕落在水 中,又怕自己被賊所害,心想:「這還不要緊,倘若我死之後,賊人不分皂白, 把大人給害了,那還了得嗎?」李七侯想罷,說:「水寇,你欺我太甚!我與你 誓不兩立。」賊人正在二十來歲,精神百倍,聽了李七侯之言,他哈哈大笑說: 「告訴你吧,我在江湖之中,也不是無名之人。你自管打聽,黃河一帶,彰德、 衛輝、懷慶三府,汴梁城一帶等處,我專殺貪官惡霸,剪除勢棍土豪。要是買賣 客商上了我的船,人家將本取利,拋家在外,我就是沒錢用,無非他有一千,我 留三百,除去養家之用,餘 剩全都濟了貧。要是那貪官上了我的船,得了財,還要他的命。 你是綠林之人,不過也是殺男人,擄女人,胡作非為。上我的船,也就算是 枉死城中掛了號,魂靈帳上勾了名。」 七侯正在為難,忽聽西邊水聲響亮,又來了一隻小船,四個水手,趁著月色 當空,往這邊來了。李七侯說:「這是過河的救星來了。」他一邊動手,口中說: 「那邊朋友,這裡有水寇傷人哩!」那只船上水手說:「少寨主,你今得了買賣, 還沒作下來?老寨主那只船可就到了。」李七侯聽說,心想:「完了,原來也是 賊人一黨。大丈夫視死如歸,只恨我連累別人了。」 他瞧著大人說:「東人!賊黨又來,你我無處逃生,總是我李七侯無能,誤 了大事。」彭公在艙裡聽李七侯之言,心中也是悽慘,說道:「李壯士,這也是 命運如此,大數到來,難逃此災。」正說著,見從西邊來的那只船,已與這只船 靠上。從那邊跳過一人,年約六十以外,頭上戴的分水魚皮帽,日月連子箍,水 衣水靠,足下油靴,手中擎著一對分水純鋼蛾眉刺,跳過這邊來說:「閃開!待 我結果他的性命。」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惡法師古廟行刺 鑌鐵塔施勇擒賊
話說白馬李七侯與船戶動手,累得渾身是汗。又見從正西來了一位老英雄, 手使純鋼鵝毛刺,跳過船來。他瞧見是李七侯,連說:「小子不可動手,這是你 李七叔。」白馬李七侯認得這是魚眼高恒,連忙跳在一邊,給高恒請了安,說: 「大哥好哇!這是何人?」高恒說:「高源過來,這是你李七叔,見過了。」水 底蛟龍高通海過來給李七侯賠罪說:「七叔!小姪兒不知,多有得罪。」李七侯 說:「真是父是英雄子豪傑,你叫高源?」高源說:「是!號叫通海。」李七侯 說:「高大哥,這是河南新任巡撫彭公。」魚眼高恒過來,至大人面前請了安, 說:「大人,草民有罪,多有冒犯。」彭公說:「老壯士這大年紀,為何還在綠 林?何不改邪歸正。」高恒說:「小民不敢說替天行道,卻也不敢妄殺好人。」 他即叫高源到那邊船上去,叫水手收拾幾樣菜來與大人壓驚。彭公與李七侯在船 上,飲了一夜酒。 次日天色大亮,東方發曉,把船擺攏上岸,把馬也拉了上去。李七侯說:「高 大哥,改日再會了。」便同大人上馬,到了金鈴口。由此處到汴梁城,還有四十 多里,便住下歇息半日。 次日吃了早飯,二人出店,離了金鈴口,走有三十餘里,忽然間細雨紛紛。 正逢四月初旬,這雨越下越大。彭公說:「今年 入夏以來,雨水甚勤,必是豐收之年。」李七侯說:「大人,昨日若非遇見 高恒,定遭不測之禍。」彭公說:「我要是到了任,必要留心查拿盜賊,好者勸 其改邪歸正,不好之賊,就地正法!」 李七侯說:「這是理應如此。」二人正走著,見道旁西邊,坐北向南有座古 廟,前後兩層大殿,周圍有樹木環繞,牆裡面禪堂、配房不少。彭雲下馬,來在 廟門,著李七侯前去叩門。彭公看那匾額之上,寫的是「敕建元通觀」。山門上 貼著兩條對聯,上寫: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佛門廣大,難度不善之人。 李七侯連打了兩下,只聽裡邊人問:「哪位叫?」嘩啦把門打開,卻是十六 七歲的一個道童,打著雨傘,頭綰牛心發髻,橫別銀簪,身穿月白褂褲,白襪青 鞋。見那李七侯說:「找哪位?」李七侯帶笑說:「在下過路之人,偶然遇雨, 求童子回稟廟主,借光避避雨!」道童說:「你二位把馬拉進來吧!」彭公把馬 交與李七侯,拉進角門,把馬拴在樹上。道童說:「二位東屋坐吧!」東配房是 三間,名為「鶴軒」。彭公進去,看見靠東牆有八仙桌兒一張,兩邊各有椅子, 北裡間垂著簾子,南邊這兩間明著。」彭公和李七侯二人坐下。道童說:「二位 坐著。」便一直往後邊東院去了。外面那雨越下越大,彭公猛抬頭一看,卻見從 外進來一個婦人,生得千姣百媚,身穿一片白,素服淡妝,年約三旬以外,舉止 不俗,往後便走。彭公說:「李壯士,這座廟內不是正道修行之人,你看那婦人 往後去了。」 李七侯看了個後影兒,瞧著往西院外面去了,心中甚為怪異,說:「雨住了 咱們走吧!恐受賊人之害。」彭公點頭。 二人正說之間,外面進來了一個老道,年有四旬以外,頭綰發髻,橫別金簪, 身穿細毛藍布道袍,藍中衣,青鞋白襪, 面如紫玉,紫中透黑,掃帚眉,大環眼,二目神光朗朗,連發落腮,鬍鬚猶 如鋼針,暗帶一番煞氣。李七侯看罷,連忙站起來說:「道爺請坐!」原來這個 道人姓馬名道元,乃是江洋大盜,因屢次犯案,自己當了老道,長拳短打,刀槍 棍棒無所不能,還練得一身鐵布衫功夫,善避刀槍。前在二盜九龍玉杯之時,他 給周應龍去上壽,在店門首黃三太的身後,見過那李七侯,雖未交談說話,卻已 知他是黃三太的餘黨。 當時因季全放火燒了周應龍的房屋,那些賊人回去救火,把火救滅之後,周 應龍聚集眾寇,升了聚義廳。那美髯公神力無敵薛虎,與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俏 郎君賽潘安羅英、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這四個人在兩邊站立。周應龍說:「黃三 太欺我太甚,絕不該使楊香武出來盜杯。盜杯還則罷了,暗中又作踐我,我二人 誓不兩立,有他無我。眾位可助我一膀之力,跟我到紹興府去找黃三太,也鬧他 一個合宅不安,方出我這一口怨氣。」內有蔡天化說:「先派人探聽探聽那只九 龍玉杯是怎麼一個下落?如要真是當今皇上之物,還怕黃三太到了當官,他把既 往之事一說,這件事恐怕又生出別的大禍來!凡事總要早先防備,探聽明白,再 作道理。」眾人齊說有理。周應龍聽徒弟之言,立刻派手下精細的人前去哨探。 過了二十餘天,回來稟報,說:「莊主,大事不好了!現在黃三太見駕交杯,下 了一道聖旨,著江蘇巡撫調兵剿拿大寨主,須早作準備。那黃三太有一個朋友, 乃是刑部右侍郎彭朋,當年做知縣的時候,曾助過他銀兩。黃三太今日這場官司, 全是彭朋給他走動的。還有一個白馬李七侯,乃是京東的響馬,與黃三太也有來 往,他現今跟彭公,不久官兵必到。」周應龍聽了此言,又急又氣,他手下又沒 有兵馬,便問眾寇有何高論?內有青毛獅子吳太山說:「大寨主不必為難。河南 有我那座紫金山,現聚集四五百名嘍 兵。我來給兄長祝壽,山寨還有些結拜兄弟,頭一個叫金眼駱駝唐治古,二 名叫火眼狻猊楊治明,三名叫雙麒麟吳鐸,四名叫並獬豸武峰。莫若收拾宅內細 軟,到紫金山招軍買馬,積草屯糧,那座山有萬峰之險,大事若成,可以揚名天 下,圖王霸之基業。」並力蟒韓壽說:「要不然,就上我的荒草山。」周應龍說: 「兄長你不必為難,上我那座北邱山也可以存身。」眾寇紛紛議論不一。周應龍 說:「列位寨主,我今被他人所害,不得已而為之,既占了山寨,必要報仇。眾 位如遇見李七侯與彭朋,務必將他拿住,替我報仇雪恨。」眾人齊說有理。那些 人該告辭的,也就走了。 周應龍收拾好細軟之物,即帶家人與一干人等,放火燒了房舍,便到了河南 紫金山。就在此處立旗招兵,派了四路頭目前往各處,或在江湖水面搶劫客商。 他是大寨主,共有十一位頭目。大寨主周應龍,第二名青毛獅子吳太山,第三名 大斧將樊成,第四名赤發靈官馬道青,第五名賽瘟神戴成,第六名金眼駱駝唐治 古,第七名火眼狻猊楊治明,第八名雙麒麟吳鐸,第九名並獬豸武峰,第十名蔡 天化,第十一名玉美人韓山。此外還有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 花叉將杜茂,一共十五位。大家焚了香,飲了血酒,派人各處探聽。過了新年, 探聽得彭朋已升任河南巡撫。開封府知府武奎,乃是周應龍的拜弟,他這裡暗設 計謀,要報前仇。 這元通觀的老道馬道元,本來是個萬惡之賊。今日瞧見李七侯身穿細灰布單 袍,腰繫涼帶,足登青布靴子,淡黃臉膛,沿口黑鬍鬚,二目神光滿足。馬道元 坐在下邊,問:「二位尊姓?」彭公說:「姓十名豆三,賣綢緞為生。」李七侯 說:「我姓李名七。」那馬道元說:「朋友,你不是白馬李七侯嗎?」李爺聽了, 說:「道爺好眼力!在下的微末賤名是白馬李七侯, 尊駕如何知道?」惡法師見是他,便站起身來說:「我久仰大名。二位坐著, 我到後面去去就來。」老道離了李七侯,到後邊把道袍脫下來,收拾好了,再把 折鐵刀摘下來,到了前邊院內,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李七 侯,你二人休想逃走!」白馬李七侯把衣服掖起來,抽出那單刀,竄至外邊。此 時雨亦住了,天有巳正。李七侯掄刀就砍,馬道元急架相還,二人在院中動手。 李七侯問:「野道!你是哪裡人氏? 我李某與你有何仇恨,你要說來!」馬道元說:「李七侯!我姓馬名道元, 綽號人稱惡法師。你前者在避俠莊與黃三太盜九龍玉杯,我就知道你。今日來此, 拿住你送到紫金山,把你碎屍萬段,以泄眾人之恨。」李七侯說:「好!好!出 家人作傷天害理之事。好野道!拿住你再說。」把單刀使動如飛,馬道元的折鐵 刀也是神出鬼沒。李七侯累得吁吁帶喘,正在著急之際,忽聽角門有人叫門說: 「開門來,開門來!」李七侯正在為難,心想:「不好!賊人餘黨又來了!」想 著,大喊一聲說:「奸賊,你廟內竟敢攔路劫官。」話未說完,進來數人。不知 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問真情拿獲賊寇 因案件私訪豪強
話說李七侯與惡法師馬道元二人,在廟內動手,不分上下。 忽見從廟外進來十幾個官人,頭前那個拉著馬的,頭戴新緯帽,五品頂戴, 身穿灰寧綢八團龍的單袍,腰繫涼帶,足登官靴,年約半百以外,赤紅臉。此人 姓彭名雲龍,乃是開封府撫標守備,今日帶十名官兵,兩個跟人,來接新任的巡 撫大人。這是作為哨探,如接著便打發人回去送信,合城的官員好接上司。 因半路遇雨,又渴了,來至這廟內想要喝碗茶。他聽裡邊動手,把門踢開, 瞧見一個道人與一位壯士動手。那些官兵人等說:「你們為什麼動手呢?」白馬 李七侯說:「眾位快來拿這賊人。 我是跟新任巡撫彭大人的,你們快來,大人現在東配房內。」 那守備彭雲龍聽見,大吃一驚!先到東配房內給彭公施禮,然後又把兵丁叫 了過來。彭公正著急,忽見一個穿官服的進來,口稱是撫標守備,說:「卑職給 大人請安。」彭公說:「好!你急速到院中,把那道人拿住。」彭雲龍便把衣服 一掖,拉出太平刀來,說:「好萬惡的道人,休要逞強,待我拿你。」馬道元喊 說:「你等好不要臉,有幾個人是有能耐的。」他把刀一擺,行東就西,一往一 來,連李七侯與彭雲龍二人都不行啦!彭公站在東配房內說:「無知道人,著實 可惡,你們官兵何不過去 與他動手。」 那十個官兵之內,有一個哇呀呀一聲喊嚷說:「好一個賊道!欺人太過,看 我結果你的性命!」拉出單鞭有雞子粗,長有三尺二寸,乃是純鋼打造的,重三 十六斤。此人身高九尺,膀闊腰圓,頭戴官帽,身穿號鎧,青中衣,青布抓地虎 快靴,面如鍋底,黑中透亮,亮中透黑,粗眉直立,虎目圓翻。他一擺手中鞭說: 「惡賊盜,你有何能?」照定頭頂就是一下,老道急忙閃開。他見人多,自己想 要逃走,無奈又被他三人圍住。 馬道元急了,掄折鐵刀照定黑大漢就是一刀!被那大漢用鞭往上一迎,把那 折鐵刀磕飛。老道往西竄去,被李七侯一刀背,砍於肩頭之上。那大漢一腿踢在 賊道膝骨上,道人往前一裁,摔於就地。彭雲龍與官兵過去,把道人捆上。 彭公說:「那黑大漢你姓什麼?」那黑大漢過來給大人請了安,說:「我姓 常名興,號叫繼祖,因我身軀高大,別號人稱鑌鐵塔。我是清真回回,住家在黃 河北衛輝府城內,自幼愛習槍棍,父母早喪,孤身無依,來至開封府投親,就在 這裡守備營內當一名步兵。這一份錢糧,每月只領銀九錢七分,不夠我吃的,無 奈何,全仗著我們一個親戚給我日用。我每一頓飯吃白面五斤,要吃米須得三升 才夠。」彭公說:「抄他這個廟裡,還有一個婦人。」眾人到後邊各處一找,只 有道童兒,並無婦人。又在西院一找,見院內一口大鐘,鐘內有哼哈之聲。 眾人把鐘抬開,見有一人,已經要死,年有二十餘歲。眾人給了他一口水喝, 又給他找了一個饅頭吃,把他帶到前邊大人跟前。彭公問:「你姓什麼?為何在 這鐘底下,只管照實說來。」 那人跪趴半步,說:「老爺!小人乃在開封府祥符縣城外五里屯住家,姓李 名榮和,家有父母,生我兄妹二人。我妹妹尚無有許配人家,今年十七歲,比我 小五歲。我娶妻張氏,住在本 村。今年正月,有本村監生張耀聯,綽號人稱惡太歲,他家也種有二十餘頃 田地。他走動官長,結交衙門,霸佔房屋土地,好淫少婦長女,無惡不作。他遣 他家使喚人朗山到我家,給我妹妹珠娘提親,要與張耀聯作妾。我父李緒文不願 意。他在二月二十五日夜內,硬把我妹妹與我妻張氏搶去。小人被他的惡奴朗山 砍了一刀,我父親也身受木棍之傷。次日我至祥符縣,太爺姓金名甲三,並未傳 伊到案,反說小人妄告不實。小人又在開封府武大人那裡遞了呈子,仍批回本縣。 金大老爺把我傳去,說我是刁民越訴,打了我四十板子,問我還告不告?小人說: 『求大老爺開恩,我實是被屈含冤,被勢棍搶去人,身又受傷。知縣老爺不給我 作主,我是有冤無處訴的了。』」彭公聽到這裡,說:「好官!他應該怎麼辦呢?」 李榮和說:「那縣太爺把小人收下,次日傳張耀聯到案,他說小人借貸不週,因 此懷恨,說我妹妹被我送到別處去了,我自行作傷,妄告紳士,又打了我四十板 子,叫我具結完案。小人無奈,便具了結,回到家中。我母親連急帶嚇,竟自臥 病不起,三月十六日死的。 小人又想妻子,又想妹妹,先把我親娘埋了,料想在河南省打官司如何贏得 了?便找了一位會寫呈狀之人,寫了一紙呈狀。 我帶路費,打算要進北京,跪都察院鳴訴此冤。誰想我走到這廟門首渴了, 要點水喝,老道把我讓進廟來,問我哪裡人?我一說實話,他把我的呈子謊過去 一看,立把小人抓住捆上,放在那個鐘底下。小人想,若是不能救出,必餓死在 內!我家中素日供著觀音像,我每日燒香,今在難處,我不住磕頭,只求有個救 星。今日多蒙眾位老爺救我出來,求眾位老爺救我,替我鳴冤。」彭公說:「本 院便是新任巡撫,此事只要是真,我定然替你報仇。」又把那賊道帶過來說:「你 把李榮和那張呈狀收在哪裡?」馬道元說:「燒了!」彭公說:「那兩個道童不 必帶 去,著他二人看廟。」 此時風息雲散,早露一輪紅日,天有正午。彭公又叫人各處去找,並無婦人, 自己即帶眾人一同出廟,上馬竟奔汴梁而去。走了有數十里光景,到了關帝廟, 進城便到巡撫衙門。興兒早已到了,即把大人迎接進去。彭公吩咐將馬道元與李 榮和一並派彭雲龍看押。次日,護理巡撫印務的藩台英春,派首府送印過來,自 己擺香案望闕叩頭謝恩,接了印信文卷。又次日,去拜藩、臬、道、首府、首縣, 大家又回拜。亂了幾日,文武署員全皆會過。彭公知道李榮和這案內有情節,立 刻委派了武巡捕李七侯、常興二位,都保了一個六品虛銜;文巡捕是彭興,餘者 各有所差,請了四位師爺專辦書啟奏折,又留常興幫李七侯辦事,賞京制外委。 這日,把馬道元與李榮和一並交臬司劉彥彬辦理。這位臬司乃科甲出身,為 官清正賢能,到任不久。今接了巡撫大人交下來的案件,立時升堂,先訊問了李 榮和的口供,與他的來文一樣,立即帶上馬道元跪在堂下,劉大人說:「你一個 出家人,不守本分,結交匪人,私害人命,又在廟中行刺,還不把你所作之事從 實招來。」馬道元說:「李榮和因他告我的朋友,我才把他扣在鐘下。李七侯也 是一個賊人,我二人素日有仇,我要報仇。」劉大人說:「你這廝胡說,李七侯 乃巡撫大人標下。你所行之事,何人所使?你趁此說來。」馬道元說:「小道無 話可說。」劉大人說:「給我拉下去打!」兩邊人役拉下去打了八十板子,又帶 了上來。劉大人說:「你還不實說!」馬道元說:「大人!我與李七侯有仇是實, 並不知是巡撫大人,要知是巡撫大人,出家人再也不敢行刺。」劉彥彬吩咐把這 二人帶下去,叫李榮和討保,將道人入獄。立時行文,往縣裡要張耀聯急速到案。 過了兩日,縣裡回文說:「張耀聯入都探親,無日可歸。」 劉彥彬又催了兩次,也是並未傳到。 這日上巡撫衙署辦公事,彭公將他請至書房之內,把一應公事辦完,先問: 「寅兄!馬道元與李榮和二人,應該怎樣辦理?」劉彥彬說:「馬道元身入玄門, 起意不端,謀殺人命,雖未害死,但他惡念已出,立意已壞,此事不能輕縱。還 有,李七侯與大人在他廟中避雨,他懷仇謀害,按律應斬立決,把首級懸於通衢 之處示眾。只有張耀聯這廝,並未到案對詞,我屢次催傳,該縣回文都說伊入都 探親,無日可歸。」彭公聽罷,說:「是了!我也知張耀聯是個不法之人。他認 識馬道元,這就不是好人。因牽連府縣,寅兄回去,我自有道理。」劉彥彬喝了 兩碗茶,立時告辭。彭公想了想,把李七侯叫上來說:「李壯士,你換上便衣, 跟我到那五里屯訪訪張耀聯果是何等之人? 我再為辦理。」李七侯換了便衣,二人由後邊角門出去。巡撫彭公假扮作一 個算命之人,帶李七侯出了酸棗門,直奔五里屯而去。正值端陽節後,夏日天長 之際。彭公這一入五里屯,又生出一場是非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張耀聯看破行跡 彭撫台被拷馬棚
話說彭公帶著李七侯私訪五里屯,在城外觀看麥苗已然快熟,天氣清朗。來 至村口,彭公說:「李壯士可暗中跟隨我,不必同在一處。」那七侯說:「大人 只看我眼色行事,留神不可大意!」二人進了北村口,往南一瞧,見這個村莊有 二百來戶人家,南北一條大路,東西也有大街。彭公走至十字街口,往東觀看, 見路北有一座宅院甚是高大,門前有兩棵樹。彭公拿出竹板來,連敲了幾下,在 這條街上走了幾個來回。忽見從那大門內出來一個年輕之人,身穿細毛藍布褂, 白襪青鞋,面皮透白,生得俊俏。他站在門首說:「先生,你會圓夢嗎?」彭公 說:「也會。哪一家找我?」那少年人說:「就是在下。我姓張名進忠,我家主 人張大太爺要圓夢,你要圓好了,可多給你幾個錢。」 彭公點頭,跟那人進了大門。門內有一道界牆,當中屏門四扇。彭公跟著那 人進了上房,見正面有八仙桌一張,左右太師椅子兩把,上首坐定一人,年約四 旬,身穿兩截羅漢衫,上面是白夏布,下面是淡青羅的顏色,五絲羅套褲,白襪 青雲履,手拿團扇一柄。第二紐子上有十八子香串,是真正伽南香的。 桌上放著一個瑪瑙壺,真珊瑚的蓋子,赤金地羊脂玉姻牒。此 人面如白紙,並無一點血色,短眉毛,鷂子眼滴溜溜亂轉,雙睛透光,薄片 嘴,沿口黑鬍鬚。彭公一抱拳說:「莊主請了!」 那人連座兒也不起來,說:「先生請坐,我請教請教!」彭公坐下,問道: 「莊主所夢何事?」張耀聯說:「昨夜夢見我身在淤泥之中,拔不出腿來,不知 如何?又見一隻猛虎來咬了我一口,覺著疼不可言,一急就醒了,通身是汗。今 日我心中不安,正想找一個會圓夢的人來圓夢。」彭公說:「此夢不祥。身在淤 泥之中,被猛虎所咬,必有牢獄之災,你速宜謹慎。」 張耀聯本來心中有病,前者搶那李榮和之妻與他妹妹珠娘,這兩個女子乃貞 節烈婦,不但不從,受了他一頓鞭子,即自縊身死。暗中掩埋,從此他便得了一 個心虛之病,又急又怕。他先是聽人說李榮和進京告狀,被元通觀廟主惡法師馬 道元把他拿佳,扣在鐘底下,給他送來一信,他回信叫廟主把他結果了性命。後 來又聽說新巡撫上任,拿了馬道元,把李榮和也從鐘底下救活了,已交臬司審問。 因知縣和他是拜兄弟,知府又與他素有往來,他是常與府縣在一處宴樂的,便花 了些銀子,用文書給頂回去了。他有一個表兄何世清,在索親王那裡作幕,他依 仗著勢力,無所不為。今日忽得了一個惡夢,正在猶疑之際,聽圓夢先生說有牢 獄之災,不由得一愣,隨問:「先生貴姓?」彭公說:「我姓十名豆三,乃京都 人氏。」張耀聯聽了,心中想罷,說:「先生到此處來了多少日子?」彭公說: 「到此才有半月。」張耀聯說:「求先生寫一幅對聯。」彭公說:「在下寫得不 好,恐有見笑。」張耀聯說:「不必太謙。」便叫家人研墨,取來文房四寶,把 紙放在桌上。張耀聯是有心之人,他要瞧筆跡,要寫得好,如不是巡撫,定是衙 門內的幕友先生;要是江湖生意人寫的,筆力很劣。他見彭公拿起筆來,問在何 處掛?張耀聯說:「就在這客廳內掛。」彭公隨手寫的是: 留酒客懷應恨少,動人詩句不須多。 筆力甚足。彭公寫完,張耀聯說:「有勞大筆,先生好俊筆力。」彭公說: 「見笑見笑。」張耀聯說:「大人,你這是何苦?你來私訪,我早已看破,多有 怠慢。」即吩咐家人獻茶。 張耀聯的意思是,只要你喝了茶,飲了酒,借這一步,咱們兩個交了朋友, 我給你三千兩或五千兩,那又算些什麼!他就安著這個心探問彭公。彭公說:「莊 主休要錯認了人,我不是什麼大人。」張耀聯說:「大人何必如此!咱也見過大 人拜廟,並在各處拜客,今日來此,何必遮瞞?」彭公矢口不認。張耀聯一陣冷 笑,說:「官不入民家,你既然不認,你寫給我一個借字,把你用我的一萬兩銀 子寫上。」彭公說:「我又不曾借你的,我為何給你寫字?這個事可不能行。」 張耀聯便叫家人進來。從後邊進來了幾個惡奴說:「喚我們何事?」張耀聯說: 「把他給捆上,弔在馬棚之內。」家人即把彭公抓住,按在就地捆了,拉至後邊 馬棚弔上。惡太歲張耀聯親身到馬棚之外,坐在一把椅子上說:「你要是本處巡 撫,說了實話,我不打你。 要不說實話,我把你活活打死!」彭公五旬以外的人,聽了此言,想罷,說: 「張耀聯,你既認識我,你怎敢私立公堂,毆打職官?我是本省巡撫大人,來此 私訪,你便把我怎麼樣?」 張耀聯聽罷,嚇了一跳!心中一急,說:「把他放下來,鎖在後園空房之內。」 家人答應,把彭公送入空房,留下二人看守。 這張耀聯有一個心腹之人,在此給他護院,姓鄧名華,別號人稱聖手仙,乃 江湖有名的盜寇,是竇二墩一類人。自打墩之後,他就在張耀聯的家中住,仗著 他主人勢力,無所不為。 今日張耀聯急了,到外書房把鄧華叫來,將拿住彭公的事說了一遍,問他有 甚主意?鄧華聽罷,說:「莊主,這件事鬧得不小,一位巡撫大人,這麼辦如何 使得?」張耀聯說:「事已至 此,也不必說了,你快想高明主意才好。」鄧華說:「有三條計。頭一條計, 我須問莊主,還要這宅捨不要?」張耀聯說:「連我的性命都保不住,焉能顧別 的?」鄧華說:「莊主將一切收拾好了,把家眷帶上紫金山。那裡大寨主是莊主 的拜兄弟,也擋的了這件事,可將他殺了,以絕後患。中等計是把大人放了,別 作造反的事,如事不成,隱姓埋名亦可。下等計是把大人請出來,苦苦哀求,把 他送回衙門,莊主先托人情,後到案打官司。你看這計策如何?」張耀聯說:「還 是用上策,把他一殺,咱們大家上紫金山,然後再想主意,救那馬道爺。」鄧華 說:「不要聲張,先叫家人吃了晚飯,大家收拾好了,我再去殺他。」張耀聯說: 「很好。」即吩咐家人擺酒,二人同桌飲酒。鄧華這個人,喝了幾杯酒,壯起膽 來。張耀聯說:「賢弟,你莫非心中害怕?」鄧華說:「這件事我就去辦,膽小 焉能把將軍做?」說著話,天有初更之時。鄧華說:「莊主在此少待,我去去就 來!」他從牆上摘下一口刀,就往後園去殺彭公。 書中交代:李七侯看見大人進了大門後,他就訪問這裡的莊民,才知是張耀 聯的住宅。他甚不放心,找一個小酒鋪喝了兩碗酒,吃了些點心。日色已落,付 了酒錢,還不見大人出來,便知不好!到了無人之處,他把衣服換好,把單刀一 擎,把衣服係在腰中,飛身上房,到了張耀聯的院中,正遇鄧華說要殺大人,把 他嚇了一跳!即在暗中跟他到了後花園。在翠雲樓東首,有三間空房,門外有一 個燈籠,兩個人正在那裡說話。李七侯一拉刀,跳在就地,說:「呔!好賊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等便敢殺人,我來拿你。」鄧華聽了,嚇了一跳!一回 頭掄刀照李七侯就是一刀。李七侯往旁一閃,趁勢一刀,分心就刺。鄧華用刀擋 開李七侯的刀。那兩個看守的人說:「鄧華大爺,咱們趕緊鳴鑼吧!」鄧華說: 「不用,你們快去到前廳 送信。」那個人答應去了。李七侯孤掌難鳴,又急又怕,腳下一絆,被石塊 絆倒,鄧華舉刀就剁。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玉面虎獨鬥聖手仙 張耀宗氣走李七侯
話說李七侯絆倒不能起來,被鄧華按住,去叫那個看守彭公的人,拿一根繩 子來把李七侯捆起,放在樓底台階之上。等他再回來一瞧,這看守之人已被殺死, 那個送信的人也不見回來。他心中大吃一驚,說:「不好了!他們有人來了,這 可不得了!」連忙要去開東房屋門殺大人,忽聽後面有腳步之聲。 他一回頭,見有一位英雄,年有二旬以外,頭戴青緞子罩頭帽,身穿瓦灰單 褲褂,足穿青布抓地虎快靴。那人手舉單刀,照定鄧華就是一刀。鄧華一閃身, 戰了幾個照面,被那英雄一刀將鄧華的刀磕飛,隨即一腿踢於就地,立時栽倒, 被他一刀殺死。 書中交代:前去送信的人,也是被這位殺死的。當那李七侯被獲,他就很著 急。鄧華將七侯捆上,送到樓底台階上時,他這裡便把看守的人殺了,到空屋之 內見了大人,把繩子割斷,將大人背起送至西花廳的後面。他把鄧華殺了後,聽 見李七侯在台階上大罵,說:「你們這些狗狼之輩,把你七太爺殺了吧! 我要和你一刀一槍動手,你未必贏得了我。我無故被石塊絆倒,你算什麼英 雄?」正罵之時,暗中有人說:「那李七爺別喊啦,要不是我,你早作泉下的人 了。這樣的能為,還喊什麼?依我之見,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吧!你一個人保著大 人,這是遇著我, 若不遇見我,豈不連大人全皆受害。我把你解開,你趁早走吧!」這幾句玩 笑話,說得李七侯閉口無言。那人解開繩子,李七侯唉了一聲,自己也不管大人 在哪裡?他說:「朋友,你前程萬里,保著大人回衙門去吧!」李七侯立時走了, 進省城到了衙門,在自己住的屋內,把衣服並所用物件收拾一個包袱,竟不辭而 別。 且說那少年人來至西花廳後面,把彭大人背了起來,跳出牆外,順著路奔到 省城,天已大亮。這個人把彭公送進巡撫衙門。彭公說:「壯士別走,你是哪裡 人氏?請問為何到他家去救我?」原來這少年人乃是浙江紹興府桂籍村張家集的 人氏,姓張名耀宗,今年十九歲。他父親名景和,乃鏢行有名人焉,稱為神拳教 習,就傳授了一個人,複姓歐陽名德,別號小方朔。 這位把張教習所有之藝,全皆學會。後來張教習過世,他撫養師弟妹長大成 人,並傳授他二人的武藝。歐陽德因出外訪友去了,已有年餘,並無音信。張耀 宗在家中行坐不安,把家中一應事情交與家人張福經理,又在後邊托奶娘、僕人 等照應他妹妹,才出門在各處探訪,卻查無下落。他在江蘇一省找過,今又來在 河南省城內住下。因聞聽人說:本地有一個惡霸,名叫惡太歲張耀聯,他就暗進 五里屯向本村鄉民打聽,得知張耀聯無所不為,夜晚便到了他的宅院,查探他的 動作,若真是惡霸,必要將他碎屍萬段。這日正遇見彭公前來私訪被難,他就殺 了鄧華,救了彭公,並送至衙門。彭公問明之後,說:「很好! 你不必走了,就跟我當差,這定然保存你做官。」張耀宗即請安謝過大人。 家人來回話,說:「李七侯不知去向。」大人說:「他若來時,稟我知道。」隨 即派開封府行文祥符縣,捉拿惡霸張耀聯,速傳到案。 不日府縣來稟:張耀聯攜眷逃走。彭公心中明白,知是府 縣放縱惡人逃走的。此時彭公亦未深究,在書房想起李七侯這個人,為何不 辭而別?我正想提拔提拔他,報他當年在三河任內那一片熱心,也算是我的一個 知心人。俗話說得好:「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朋友實難求。」思前想後,忽然 又想起惡太歲橫行霸道,府縣夤緣,串通一氣。立刻把張耀宗補了一個京制外委, 充當武巡捕,加六品銜。張耀宗謝過大人提拔之恩。 彭公又想起荒草山之賊,即行了一角文書,著副將徐光輝,與守備彭雲龍、 常興,帶領五哨人馬剿滅荒草山,捉拿賊人,不准一名漏網。又叫張耀宗到書房 面諭:「今晚你去到府縣衙門,暗探所辦何事,細細查明回話。」張耀宗換了衣 服,背插單刀,飛身上房,躥房越脊,到了開封府的衙門,進到裡面,在各處留 心探聽。只見北上房燈光掩映,有人說話。他行至房簷之上,隔著窗縫,偷眼往 裡一瞧,但只見裡邊八仙桌東首,坐著那位知府武奎。西首坐著一人,年約三旬, 面龐微青,青中透紫,雄眉惡眼,此人乃是紫金山寨主並獬豸武峰,與武奎是本 族。 這武奎先是一個秀才,在索奈那裡當門客,後來又認索奈為義父,保他得了 一個知府,在此任內剝盡地皮。前者張耀聯逃去,歸了紫金山,便是他縱放走了。 今日武峰來到此處,見面先敘了離別的話,又送上三百兩黃金,說:「這是我家 大寨主與張耀聯寨主叫我送來,還有書信一封,請老爺過目。」武奎接過信來, 展開一看,上寫:武大人閣下福安!弟張耀聯多蒙庇護,得逃出虎穴龍潭。回想 往事,膽戰心寒。今幸得紫金山寨主暫借房舍,以救燃眉。知己之交,不敘套言。 今有敝友馬道元,因弟之事,尚在縲紲之中。懇求吾兄千萬設法解救,容弟面見, 必當厚報。今帶上黃金三百兩。望兄台至日查收。來人武峰,乃兄之族人。別不 多囑。 敬請福安弟周應龍拜撰張耀聯拜具武奎看罷,說:「你且回去,我自有道理。」 叫人把武峰帶至外面,叫他明日回去,不必見我。並送他十兩銀子作為路費。 武峰去後,張耀宗又到縣衙探聽,卻無別的動作。回來天己明瞭,即稟見大 人,將夜間之事回了一遍。彭公即派人把李榮和傳到,吩咐說:「你不必著急, 本院現在行文各處,捉拿張耀聯急速到案。」那李榮和連連磕頭說:「只求大人 替小人報仇。」 這日三更時分,張耀宗在房上巡查,見一條黑影兒,直撲上房而來。張耀宗 暗中細瞧,見他到上房施展珍珠倒捲簾勢,夜叉探海,懸掛房簷之下。張耀宗不 肯傷人,一刀背打在那人背脊之上,復又一腳踢下房去。張耀宗跟著下去,把他 捆上,帶至前面他的房內,便問此人姓什麼?來此何干?那人有三旬光景,說: 「我姓馬行九,別號人稱白狼。我也是綠林英雄,今日我來此借些路費,遇見尊 駕,未知貴姓大名?」張耀宗自通名姓,說:「朋友,你若說了實話,我許把你 放了。你要不說實話,一刀把你殺死。我回稟了大人,你就是刺客。」那人一想 說:「張老爺,我也是上了人家當。我乃直隸河間府人,來至河南,投了紫金山 金翅大鵬周應龍。他那裡有一位姓張的,名叫惡太歲張耀聯,他說托我一件事, 給我五十兩銀子路費,叫我來此行刺。我一時粗魯,來此遇見尊駕,望求開一線 之生路,放我回去,我再也不敢來了。」張耀宗說:「我也不殺你。」 便拿起刀來,把他的耳朵砍下來一隻,把繩子一鬆。又說:「你回去給他等 送個信,如再來時,有一個算一個,全把他結果了性命。」那馬九抱頭逃走。張 耀宗次日回稟了大人。 彭公到任三個月,訪求賢能之員,保薦人才;若貪昏之輩, 定然參革不貸。又興立學校,清除弊端。保升了常興為本汛把總,張耀宗也 升了把總。這天,忽然想起一件大事,說:「我初上任時,在半路之上,有荒草 山的賊人,結黨為匪,該延津縣竟毫無覺察!我已然行文,將他撤任候參,並派 副將徐光輝和彭雲龍帶兵剿捕,勿令一名漏網,為何至今未見回音?」候了半月, 才見來稟:業已將荒草山的賊黨共擒獲四十七名,匪首閻保、金氏在逃無蹤。因 又行文各府州縣,務須擒拿歸案,在事出力人員候旨施恩。這日正是九月初九日, 彭公將公事辦完,請諸位幕友在書房談心飲酒。忽報聖旨下。彭公趕緊接旨。 欽差進了衙署,彭公即擺香案跪聽宣讀。原來是調彭公進京另候簡用。巡撫 印務,著藩司暫行護理。請過旨,欽差起身後,彭公即將公事一切交代清楚,擇 日起身。張耀宗亦要告假回家,彭公應允,隨帶親隨人等入都陛見。 是日到京,打了公館,到內閣掛號,才知是被福建道監察御史胡光參了兩款, 說他結交響馬,不洽輿情,縱容家丁,凌辱紳士,例應革職。康熙佛爺乃有道明 君,因見了這道本章,即下諭著彭朋來京,另候簡用。皇上早知彭公是忠心保國, 幹練有為之臣,是日內閣帶領召見,皇上升了養心殿,彭公隨大臣班次參拜已畢。 康熙佛爺降旨說:「彭朋,你有負朕心,為何縱使家丁,凌辱紳士?」彭公連連 叩頭,奏道:「奴才蒙恩特效豫省大員,自到任後,惟知訪用賢能之員,參革昏 聵貪愚之輩,剪除勢棍,清查匪類。查有勾串首府縣之紳士張耀聯,搶奪民女, 反叛朝廷,種種不法。奴才親身訪查,竟將奴才捆在馬棚,夜晚刺殺,兇惡已極。 奴才終日兢兢業業,不敢有負聖恩。」康熙爺聞奏,勃然大怒!不知如何,且看 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蒙聖恩清官復任 良鄉縣刺客行兇
話說當今仁聖皇帝聽彭公回奏,勃然大怒,說:「該御史以風聞誤參大臣, 情實可恨,理應革職。姑念他職稱言路,從寬免議,以後不准妄奏。」康熙佛爺 見彭公五官端正,二目有神,必定忠正,遂傳旨光祿寺賜宴。彭公謝了聖恩下朝。 諸客已畢,候至臘月尚未派差事,自己倒也清閒,同親戚朋友下棋飲酒。新年正 月開印之後,聖上旨意才下,召見彭朋,著其復任河南巡撫。彭公謝恩之後,又 請了一個月的假修理墳墓。倏忽就是三月初旬,請訓上任,擇定三月二十九起身。 當今皇上欽賜金牌一面,上刻「如朕親臨」字樣,著馳驛前往。彭公謝了恩,然 後才歸宅,把一切家事安排妥當,自有夫人照應教訓公子讀書,隨帶彭興、彭祿、 彭榮、彭華四個管家,車夫、廚子人等,大車四輛裝載行李,二套車六輛。大人 這一次出京,坐的八抬大轎,比先前更顯榮耀。頭一站是長辛店,有眾親友前來 送行,接到公館,大家飲酒已畢安歇。 次日天明,親友告別後,大人坐轎起身往前行走。方才過了良鄉,正走之際, 忽見從西南來了一騎馬,上面騎著一個押的差官,頭戴新緯帽,身穿灰布單袍, 青布薄底靴子,背上背著小黃包裹,年約三旬,面似薑黃,兩道劍眉,三角眼, 五官 不正之相。一見大人的轎馬,他問:「這是河南巡撫彭大人嗎? 我是開封府差官,煩勞通一聲。」說著他就跳下馬來,直奔大人的轎子而來, 距離不遠,抽出來一口鬼頭刀,照定大人就刺。 彭公猛然抬頭一看,隨說不好!把雙眼緊閉,只等一死而已。 幸好轎子旁邊,有一跟轎子的轎夫頭幾,是山東人,姓王,綽號愣王。他跟 著轎子,猛見有一人拿刀照大人刺來,心中大怒,一抬腿便把那賊人踢倒。眾人 嚇得面如土色,連忙跳下馬,把賊人捆上,帶至轎前說道:「大人受驚,請大人 示下。」彭公吩咐:「把他帶在車上,不必難為他,到前邊打公館時,我再審問 他吧!」眾家人答應站起來,立時把賊人拉到轎夫車上。然後彭興催馬前往,到 了鬆林店街上,打了店,等候大人。少時轎子進店,眾人伺候大人到了上房,便 來傳示:把那賊人帶上來!家人把賊人帶在大人面前,說:「這就是刺客,請大 人問他就是。」彭公帶笑說:「你也不必害怕,你必是被人所使,快從實招來, 我不難為你,你叫什麼名字?」那賊聽了,唉了一聲說:「大人是一個明白的人, 我也不敢說謊。我姓謝名豹,外號人稱土太歲。奉了那紫金山寨主金翅大鵬之命, 特意前來刺殺大人,替那張耀聯報仇雪恨。一路之上,派有綠林英雄甚多,均在 各處等候大人行刺,絕不能叫大人上任。」彭公聽了賊人之言,吩咐把謝豹交與 地方官解送涿州知府,叫他嚴刑審問明白,與我一套文書。又叫祿兒去到外面, 置一身破舊衣服來。祿兒到外面去不多時,拿著一身破舊衣服來交給大人。 彭公派彭興兒坐轎先走,自己帶了二兩銀子,幾百銅錢,和祿兒出這客店, 順路往前走去。祿兒說:「咱們爺兒兩個走,道路甚遠,恐怕難行!」彭公點頭, 叫祿兒僱兩匹驢來,二人上驢,不一刻到了高碑店。在大街之上,開了腳錢。大 人說:「祿兒,你找一個賣飯的,我要吃點菜食。」祿兒說:「前面就 是飯館子。」大人抬頭一看,就在路北有一個酒樓,門首有兩條對聯,上寫 著「名馳冀北三千里,味壓江南第一家」;橫匾是「宴芳樓」。彭公進門一看, 上首是櫃,下首是灶,後是座,靠東是樓梯。大人順梯上樓,樓上是六間,正西 有八仙桌。大人在那正當中坐下,跑堂的過來說:「二位要什麼吃的呢?」 祿兒說:「你給我要壺酒,炒雞片、炸丸子、熘魚片,然後配上兩樣飯菜, 再拿吃的來。」那跑堂的答應下去,少時擺上酒菜。只聽得下面喊嚷說:「合字 兒,調飄兒,招路把哈,玄瑤兒上垞著鶯找孫,把哈著急浮流兒扯。」話猶未了, 上來了兩個人。前頭一人,身高七尺,項短脖粗,身穿淺白布褲,青布褂,快靴, 手拿一個小小的包袱,面似白紙,兩道濃眉,一雙俊眼,二目有光。後跟那人, 年約三旬,紫臉膛,濃眉大眼,身穿紫花布褲褂,青布靴子。那一個人說:「合 字兒,調飄兒,招路兒把哈,海會赤字搬山青散留丁展,亮青子摘遮天萬字的飄。」 書中交代:這是江湖綠林中的黑話,「合字兒」是他們自己,「調飄兒」是回頭, 「招路」是眼睛,「把哈」是瞧瞧,「海會赤字搬山青散留丁展」是北京城內的 大人喝酒吃飯,帶了一個跟人,「亮青子摘遮天萬字的飄」是拉刀殺彭大人。這 二人原來認識大人。祿兒聽了此話,心中說:「不好了!這兩個是賊。他們所說 的話,必有隱情。」心中害怕起來,見那兩個人進來就坐在對面桌上。 這二人原來是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鵬周應龍的餘黨,前走那個人是紅眼狼楊 春,另一個是黃毛吼李吉。彭公在任時,曾發過人馬剿那紫金山的賊寇,未能成 功。後來張耀聯歸紫金山,他又派人走動人情,買通御史,參了彭公。因聽說彭 公復任,他便與周應龍合伙,派人打聽彭公出京的日期。他等使出一個絕戶計來, 派了幾個盜寇下山,在一路之上扮作各行買賣人, 在暗中刺殺大人。今天在宴芳樓之上,他們認出了大人的相貌。 因在河南已曾見過,故此一見就識。祿兒見他二人相貌兇惡,兩隻賊眼不住 的直瞧大人,早就害怕,直盼大人快些吃完好下樓。算還飯帳,祿兒暗中說:「大 人,那對面坐的兩個人不是好人,大約就為大人而來。」 那彭公一生忠正,並不害怕。下樓一看,天已不早了,見路北有一座客店, 店門關閉,便叫祿兒前去叫門。祿兒答應,看那牆上寫的是「安寓客商姜家老店」。 這掌櫃的姓姜名通,外號姜夠本,為人奸猾刻薄,年有六旬以外,並無父母妻子, 剩下孤身一人,尚不知道改惡向善,還行那損人利己的事。這店伙友全都散去, 就有一個掌櫃的名叫張文滔,因欠他的工錢未走,並無住客。姜夠本正在屋內為 難,忽聽得叫門,連忙答應,說:「是哪位?」開了大門一看,原是兩個人。看 彭公年約六旬,跟著一個年幼之人,衣服平常。姜夠本看罷,說:「我這座店是 關了門的呢,不住人了。」祿兒因怕那兩個人瞧見了,連忙說:「我們只要有住 處就行了,房錢照例奉納。」姜夠本聽他之言,因正在窮迫之際,就安心要訛他, 說:「你二人請進來吧。」彭公急忙走到上房,叫店家點上燈,拿進一壺茶來。 彭公說:「你算算該多少房錢?拿了去吧。」姜通說:「上房的房錢白銀一 兩,茶錢、蠟燭一兩。」祿兒把帶來的二兩銀子交與姜通。他拿去回歸櫃房,十 分高興,想著明天開張,把那二兩銀子,換錢來作買賣,就可成功。正在想念之 間。忽聽有打門之聲,不知又是何人?要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姜家店群賊行刺 密鬆林一人成功
話說那店家正在房中,看著二兩銀子歡喜,聽見外面有人叫門,連忙把銀子 放在抽屜之內,出來將門開了。見那門外站著五六個人,都是青衣服,小褂褲, 手拿單刀、鐵尺,說:「你這店內,方才住下兩個人,是北京口音,有六十多歲 的一個,十七八歲的一個。」姜通說:「我這店已然關閉,我姓姜名通,方才住 下的是兩個人,住在上房裡。」那幾個人說:「你可不准走漏消息,若走了他兩 個人,要你的命使喚,我們是奉命辦案之人。」說完回身就走。姜通一生最怕多 事,聽見這幾個人所說的話就害怕,心中不樂。回到自己房內,把抽屜一拉,瞧 那銀子沒有了。他心中一想,說:「是了!必是張文滔在西屋內聽見我得了二兩 銀子,他必定偷了去啦!」想罷,來到西屋裡間,瞧見張文滔躺在牀上,酣睡如 雷,天氣又熱,早就睡著了。姜夠本因為自己丟了銀子,氣糊塗了,也不管它是 與不是,過去睜圓了眼,照定張文滔臉上就是一掌,打得張伙計一翻身起來,說: 「小子,你夜靜更深,還不睡覺,為何打我?」 遂站起身來,竟撲姜夠本,掄拳就打。姜通說:「你先別著急,跟我到南屋 裡來,我告訴你。」二人說著,來到南屋內,姜通把方才的事說了一遍。張文滔 說:「這是哪裡說起?我一概不 知。你到別處找去。我方才睡覺了,並不知道這些事情。」說罷,仍回他屋 內,一看被褥衣包一概不見,不知被何人盜去? 走到南裡間,瞧那姜夠本正低頭尋思。張文滔抓住了他的辮子,按倒在地就 打,說:「你趁早實說,快,將我的衣服拿出來,凡事皆休。」姜夠本說:「老 張,你先別打我,我賠你就是了,我不知你丟了什麼物件?你別嚷啦!怕的是驚 走那兩個賊人,等天明再說吧!」 再說那大人同祿兒,在上房點了燭,和衣而臥,正要睡去,忽然紙窗一響, 祿兒往外一看,見一條黑影站在門前,手拿單刀,躥進了上房,一口把燈吹滅, 把祿兒嚇得鑽入牀底下,不敢言語。那人把大人的肩頭一拍,說:「大人,我來 了。自大人改扮出來,我就在暗中跟隨大人。在酒樓說的話,我已聽見了,不要 害怕。方才我把店家戲耍一回,請大人快跟我逃走。」 大人也無可如何,急得無有主意了,被那人背將起來,往外就走,飛身上房, 跳在外面,就往南面而去。大人說:「你是什麼人,姓甚名誰?」那人說:「門 下張耀宗,只因大人卸任回京,我也不願作那千總,自己告退,在旅店住下,暗 中私訪那些在省官員。唯有那知府武奎,欺妄騙詐,交結大盜,無所不為。這條 大道之上,綠林人物往來不絕,大人快跟我前去,追上大轎再說吧。」彭公點頭。 玉面虎正往前走,忽見對面來了十數個賊寇,把去路阻住,嚇得張耀宗把大人放 於樹林之內,自己抽刀迎上群賊。 書中交代:來的這伙人,是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二人,勾串了金眼駱駝 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金鞭將杜瑞、花叉將杜茂、 惡法師馬道元等,奔姜家店來刺殺大人。至半路上,正遇見了玉面虎張耀宗,身 背大人由北往南。張耀宗先把大人放下,拉刀迎上了群賊。金鞭將杜 瑞把手中鞭抽出,說:「什麼人?」張耀宗說:「你等不必前來,今有玉面 虎張老爺等侯多時了,待我全把你這伙賊人的狗命結果了吧!」杜瑞是一個性情 剛暴的人,有些力氣,仗著人多勢眾,聽了張耀宗之言,氣得他三屍神暴跳,五 靈豪氣騰空,掄手中鞭照定那張耀宗就是一鞭。張耀宗往旁一閃,使刀分心就刺。 杜瑞用力往旁把鞭一架,張耀宗急忙將刀抽回。那花錘太保丁興,搖錘協力相助, 二人來戰張耀宗一人。還有那花叉將杜茂、楊春、李吉、蔡天化四人,也各舉兵 器,一齊上前助戰。張耀宗一人獨力難支,只累得氣喘吁吁,遍身是汗,想要走 是萬不能夠了。吳太山說:「小輩,你別想逃去,我等拿住你碎屍萬段,才能出 氣。」張耀宗見群賊來勢兇猛,自料寡不敵眾,又不知此時大人落在哪裡?那吳 太山等料張耀宗年少之人,有什麼本領,殺了他然後再說。楊春抖起精神,說: 「咱們把這廝亂刀分屍吧!」正在耀武揚威之際,忽然從樹上跳下一人,說話唔 呀唔呀的,說道:「唔呀混帳王八羔子,不要欺負人,吾把你們都結果了就是。」 張耀宗一聽,心中大喜,說:「是大哥,救命星君來了!」 書中交代:來的此人,乃是這部書中行俠仗義的有名人物。 他的籍貫是浙江嘉興人,雙姓歐陽,單名一個德字。自幼愛練功夫,在各名 山勝境之處訪求高人,習學武藝。父母早喪,又無兄弟姐妹,自己並無牽掛。他 游到浙江紹興地面,聽說本處張家集有一位武教習,先在鏢行,大有名聲,姓張 名景和,別號人稱神拳無敵。歐陽德親身到張家集一問,有人指引路西的一家門 首,有垂楊柳兩棵。來到門外一叩門,裡邊出來一位四旬光景的男子,身穿灰布 夾襖,白襪青鞋,面皮微黃,二目有神,雙眉帶秀,四方臉,沿口鬍鬚。他出來 一瞧,見門首站著一人,年在二旬,白淨面龐,長粉臉,重眉毛,大眼睛,準頭 端正,唇如塗朱,大耳有輪,身穿藍寧綢夾襖,藍中衣,白襪青雲鞋,手拿 小包袱。看罷,說:「這位先生找哪位?」歐陽德說:「吾是嘉興人氏,姓歐陽 名德,久仰這裡有一位張鏢頭,吾特來拜訪,還有大事相求。方才在貴莊訪問, 有人指說這裡。 不知尊駕何人?貴姓高名?懇求傳稟一聲!」那四十以外的男子說:「我名 張福,那位神拳教習是我家主人。你今來得甚巧,我主人正在書房閒坐,昨日方 才歸來的,我給你通稟就是。」 轉身進入內院,去不多時,從裡邊出來說:「我家主人衣冠不整,在書房恭 候呢!」歐陽德隨那張福進了大門,過了二門,行至上房,便有一個十五六歲的 小童,打起簾子,只見靠北牆有花梨條案,上擺郎窯果盤、水晶魚缸、官窯磁瓶, 牆上掛著八扇屏,畫的山水人物,俱是名人筆跡。案前是楠木八仙桌一張,兩邊 全有座椅。東裡間掛著幔帳,西裡間亦掛幔帳,裡邊團屏牀帳均皆乾淨。歐陽德 看罷落座,童子送上一碗茶來。張福出去不多時,自外進來一人,年約在半百以 外,四方臉,重眉闊目,鼻樑豐滿,四方口,三髯須,五官端方,二目有神,身 長八尺,身穿藍洋縐夾襖,白綾襪,青雲鞋。歐陽德連忙站起身來行禮,自通名 姓。張教習答禮相還,落座說:「先生自嘉興來此,有何事來找愚下?」歐陽德 說:「老師!弟子愚拙之人,久仰大名,願拜在尊前習學藝業,望求收留!」張 景和看歐陽德五官不俗,面帶忠厚之相,心中也甚願意。二人言語投合,即自今 日為始,留歐陽德住在書房,擇日拜了師父師母,一家人全給引見了。張教習夫 婦跟前有一子一女,公子年方三歲,小女尚在懷抱,歐陽德在這裡住了三年,所 有張教習之藝俱皆學會了。自己想要回家祭掃墳墓,遂稟明老師,告辭起身。 在路上便作了些行俠仗義,濟困扶危之事。非止一日到家,買了香燭、紙馬 祭品,到墳前祭奠。看墳的家人收了祭物,給大 爺請了安,並請用飯。他在這裡住了一夜,給看墳的幾十兩銀子,教逢年按 節祭掃,不可遲誤!吩咐畢,自己又往各省去訪人外之人,要學那無敵的手段。 後在千佛山真武頂,遇見了紅蓮長老,即拜在老和尚跟前學藝。紅蓮長老亦 與他有緣,說:「你應該出家才是。」歐陽德說:「過五十歲歸山受戒,我一定 准來,若有半字虛言,必叫火把我燒死就是了。」紅蓮和尚說:「阿彌陀佛!善 哉善哉!我傳你就是。」歐陽德練會了鷹爪力重手法,一力混元氣,達摩老祖易 筋經,練得骨軟如綿,寒暑不侵。二年工夫,練得甚好,就辭別和尚下山,在各 處訪查貪官惡霸,勢棍土豪,綠林彩花的淫賊。天下之人聞名喪膽,望影心驚, 人稱他小方朔。 這一年忽然想起,自從拜別張恩師,終未來看師父,便起身說:「走哉!走 哉!」不一日到了張家集,正遇張教習病體沉重,一見歐陽德進來,心中甚喜, 說:「賢契,你來甚好。你師母前年去世,剩你師弟耀宗、師妹耀英,他二人不 知世故,你要當作親弟妹看待。耀英今年四歲,有奶娘照應,我死之後,你千萬 要在這裡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傳你的武藝,全都教會了他兄妹二人,使之成名。 我在九泉之下,也感你的好處。」 歐陽德是一個俠心義膽之人,聽他師父之言,連連答應說:「你老人家放心 就是。倘百年以後,吾必在此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所會的武藝,全教他兄妹二 人。」張教習聽了歐陽德之言,心中喜悅,有心再囑咐他兩句話,一時心中發悶, 不能自主。 眾家人同耀宗、歐陽德在牀前守至三更時分,張景和便嗚呼哀哉,氣斷身亡。 大家舉哀。歐陽德代張耀宗辦理喪事已畢,從此就在這裡教他兄妹二人。 過了五載光景,張耀宗年已十二歲,歐陽德方才往別處訪友去,不過三兩個 月,就要回來看望。張耀宗待歐陽德如同親 兄長一般。張耀宗到十九歲這年,自己獨自在家,想起大哥歐陽德有半載未 見回來,又無音信,甚不放心,這才往河南,遇見彭公私訪五里屯。張耀宗氣走 李七侯,蒙大人保升了千總,跟著大人當差。自彭公被張耀聯買通人情,參了一 本,調進京去,張耀宗便告假在省城住了半月,隨後也就回家,在一路之上,訪 問恩兄的下落。到家過了新年,想起彭公那樣清廉的恩官被參,不知當今萬歲爺 怎樣辦法?我要入都去打探下落,至半路便遇見大人住在店內,他從姜家店將大 人背出,路遇群賊,就把大人放在樹林之內,與賊人交手,怎奈寡不敵眾,正在 為難,忽從樹上跳下一人,正是他恩兄歐陽德,要與眾寇動手。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小方朔獨戰群寇 玉面虎尋找清官
話說青毛獅子吳太山、李吉、楊春、杜瑞、杜茂、唐治古、唐治明等約二十 餘名賊人,圍住了張耀宗動手。從樹上跳下一人,眾寇借著星月之光,望對面一 看,那下來之人頭戴瓜皮秋帽,身穿老羊皮袍,足登棉鞋,高腰襪子,面皮微紫, 四方臉,稠眉毛,單鳳目,高鼻樑,微有幾根鬍鬚,上七根下八根,元寶耳朵, 帶著眼鏡,身高五尺以外,說話唔呀唔呀的。這一伙賊人,就馬道元認識是小方 朔歐陽德,並知道他的厲害,其餘賊人雖然聞名,並未見面,哪裡放在心上?紅 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二人,舉刀照定陽德頭面剁來!不想他身上練得善避刀 槍,寒暑不侵,見二人刀來,自己把足下棉鞋脫下來往上相迎,戰了兩個照面, 歐陽德便把紅眼狼打倒,黃毛吼也帶了傷。花錘太保丁興過來,掄錘就打,被歐 陽德施展點穴功夫,點倒在地,立時身死。金鞭杜瑞說:「大家拿他就是!」各 舉兵刃動手,被歐陽德點倒了六個,餘賊才不敢動手,背起帶傷之人,大家往南 就跑。 張耀宗也不追趕,過來給歐陽德行禮,說:「請問恩兄從哪裡來?一載有餘 未見,現在何處?」歐陽德說:「自從別後,吾在家鄉修理墳墓,又逛了一道揚 州。這半載有餘到了北五 省,吾聽人說你在河南保了彭大人,吾這是找你去,至此處遇見群賊,不知 賢弟因何與他作對?來此何干?」張耀宗說:「去歲我找尋恩兄,到河南保了彭 公。後來彭公被參,調進京去,我也不能跟去,又在各處尋找恩兄,到冬月回的 家。今春一則要尋恩兄,二則到京中打聽清官彭公如何?至半路遇見大人復任河 南,我想那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鵬周應龍手下,高來高去的江洋大盜不少,張耀聯 又歸了此山,怕的他等謀害大人,我要暗中保護。在半路上刺客攔轎行刺,幸虧 被轎夫愣王拿住了,交了涿州。大人改扮私行,在高碑店酒樓避雨,遇見那賊人, 我未敢動手。大人住了店,我怕賊人夜晚要害大人,便把大人背到這裡,路遇群 賊,若不是恩兄來此,我必受群賊之害。」 歐陽德聽完,說:「唔呀!大人在哪裡?請過來,你送他至公館,還是坐轎 走好。」張耀宗說:「很好!」連忙到那坡上一瞧,大人不見了,嚇了一跳,說: 「兄長,不好了!大人被那伙賊人背去,這可該當如何?」歐陽德說:「唔呀! 賢弟不要著急,吾追那混帳王八羔子去,把大人救回來就是了。你先到安肅縣, 在公館內再見吧!」說著便追下去了。 張耀宗正在著急,抬頭見前面黑暗暗、霧潮潮,一片樹林森森,想必是一座 大村莊。玉面虎張耀宗信步往前,奔那村莊而來。方到村莊北口外路西,見有勾 連的搭三間舖子,掛著酒帘,賣包子、饅頭、大餅、大面,裡邊四張桌子,桌上 擺著雞子、糖麻花、豆腐乾。張耀宗身乏,四肢無力,心中又煩悶,想要歇息, 進了酒鋪說:「拿酒菜來!」鋪內一個年過半百以外的男子,一個十五六歲的小 孩子,過來送上酒,又擺上幾碟饅頭、包子。張耀宗在這裡吃酒,心中想:「彭 公萬不能叫他等搶去,也不能去遠了。」心中輾轉不定。 且說彭公見張耀宗一人與群賊動手,料不能取勝,自己便 站起身來,往西南就走。道路崎嶇,又是黑夜光景,甚不好走,只得趁著星 月之光,走了有五六里路,坐在地上歇息。忽聽見西南上有犬吠之聲,站起身來, 信步奔那村莊而來。天色微明,已到村莊北口,見路西有一片燈火之光,是勾連 搭三間酒鋪,裡面有蒸饅頭、炸麻花。四月天氣,夜裡還涼,彭公改扮之時,又 未穿著裌衣,俱是單衣衫,身上透寒,瞧見這三間屋子是賣吃食的所在,心中甚 喜,推門進去說:「眾位借光,我在這裡歇息。」鋪內掌櫃的有五十多歲,身穿 月白布褲褂,黃臉膛,短眉毛,圓眼睛,沿口鬍鬚。那個小伙計有十五六歲。就 是這兩個人,在那裡炸麻花。見進來一人,年有六旬,衣服平常,五官端方。小 伙計過去說:「要喝粥有小米粥,熱的有饅頭、麻花、煮茶雞蛋,還有燒酒。」 彭公覺著天寒,想要吃兩杯酒,說:「拿一壺酒來。」小伙計答應,不多時把酒 與各樣菜擺上來。彭公吃了幾杯酒,那天也就大亮,紅日東升,身上也不冷了。 自己又要了一碗粥吃了,歇了片時,伸手一摸,錦囊之中就是那萬歲爺賜的金牌, 並無別的物件。這才說:「掌櫃的,你這鋪中可賒帳?先給我記上一筆,過三五 天,我必定給你送了來。不知怎麼,今天我出來得慌忙,忘了帶錢啦!」那個掌 櫃的一聽這話,把眼一瞪說:「你這個人,大清早起,我們尚未開張,你是頭一 號買賣,吃了四十八文錢,我也不認識你,要寫帳不成,趁早給錢!」彭公心中 自知無理,又沒有錢,正在為難之際,只見從外面進來一人,年約二十餘歲,俊 品人物,身穿品藍緞子褲褂,漂白襪子,青雲鞋,身披青綢子小夾襖,手托水煙 袋。一見彭公在那裡坐著,他兩個眼不住的望著大人瞧。鋪中掌櫃的與小伙計一 見那人,連忙帶笑說:「朱二爺來了,起來得早呀!吃的什麼點心哪?」那少年 人說:「我倒不吃什麼,這位先生何時來的,昨天便在這裡面嗎?」酒鋪掌櫃 的姓吳,連忙說:「朱二爺,你別提啦!我這買賣甚不吉利,今天黑早,他 進來喝了一壺酒,吃了點菜,共該銀四十八文,卻告訴我沒錢,三五天再來給我, 我認得他是誰呀?」那位少年之人,走至大人面前說:「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 貴處哪裡?」彭公說:「在下乃京都人氏,姓十名豆三。」那人聽了大人說話的 聲音,說:「老吳,這位十先生吃的四十八文錢,我給了。」過去就拉大人說: 「先生,你跟我來,眼下有一個人正想你!」那彭公一怔,也不認識這少年之人, 便說:「有人想我?我這裡並無至近之人。」卻不由己地被那人拉著往外就走。 此時紅日東升,快到吃早飯之時。彭公跟定那人,出了酒鋪,往南走了不遠, 往東一看,見一片樹林森森,有十數棵龍爪槐樹,幌繩上拴著膘滿肉肥的五十餘 匹馬,路北大門前的兩塊大石,是上馬所用。那少年拉著彭公進了大門,東邊是 門房三間。進了門房,大人瞧這屋裡倒也乾淨,並無浮塵,必是常坐的屋子。他 在北邊椅子上坐下,當中就是八仙桌子。那少年人說:「大人膽量太大!這裡無 數的賊人等著拿你,你老人家還偏往這裡私訪。這裡找你老人家,如同鑽冰取火, 軋沙取油,幸虧遇見我,要遇別人,大人性命休矣!大人把我忘了吧?」 彭公一時間想不起來,遂說:「你是誰?在哪裡見過?怎麼說我是彭大人 呢?」那少年說:「我說了實話,恩官就肯說了。 我姓朱名桂芳,在紹興府作了一起買賣,折了些資本,因為坐船與同船之人 不和,他是一個江洋大盜,被人拿住,他就把我拉住,說我是他合伙之人。多蒙 恩官清正廉明,把我當堂釋放,我才不敢往外作買賣去了。在家中托人找了這連 窪莊,莊主是賽展熊武連。我在這裡當一個門公,亦有四年。這個莊主,他是綠 林中人,坐地分贓的大賊,與各處有名的賊頭全有來往。 前幾天來了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鵬周應龍的手下人,說是要劫殺 大人。我總想到大人對我的恩義,今天清早起來,往老吳那裡要個麻花吃, 正好遇見大人。若叫那伙賊人瞧見,大人性命休矣!這武連要知道,大事就不好 了!」大人聽完,說:「朱桂芳,既然這樣,你替我想一個主意,救我才好!你 我在這裡,也是不好的!」朱桂芳說:「理應預備早飯。無奈大人在龍潭虎穴之 中,怕壞了事。我有一個舅舅,住在連窪莊東頭,趕車為生,這兩天正在家中歇 工。我去找他,叫他套上車,送大人至安肅縣公館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 人說:「很好!就是這樣辦法,事不宜遲,你就此前往為是。」朱桂芳說:「還 有一件要緊的事,我走之後,要有別人進來,問你老人家哪裡住? 姓什麼?來此何干?你老人家就說在新城縣住,說我是你的外孫兒,到這裡 來看我。別說是北京城的人,千萬記住了。」大人點頭答應。朱桂芳出離門首, 往外就走。 焉想朱桂芳在屋中與大人說話,外邊暗中有人聽見了。此人乃是朱桂芳的同 事,姓潘名得川,今年十九歲,是賽展熊武連的心腹之人。他在暗中聽了這話, 心內說:「朱桂芳你這小子,素日倚仗著嘴巧舌能,在莊主跟前說我的過錯,今 天可犯在我的手內。」轉身入內,來至大客廳,見莊主正同山東路上的響馬蠍虎 子魯廷、小金剛苗順在那裡說話。潘得川連忙進來說:「莊主,了不得啦,咱們 全家的性命難保!朱桂芳勾串彭公,要調官兵來圍困連窪莊,捉拿咱們。」武連 說:「這話從何處說起呢?」潘得川說:「贓官私訪,現在門房,朱桂芳套車去 了!」武連聽罷這話,怒氣衝於霄漢,拉刀帶從人直奔外面門房而來,要殺忠良 彭大人。不知怎樣殺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彭撫台誤入連窪莊 胡黑狗認識討金牌
話說惡奴潘得川在內廳房把朱桂芳所作之事,全都對他主人說了。賽展熊武 連聽罷,很是生氣,叫了五六個家人說:「跟我到外面見機而作,若果是真,把 他千刀萬剮!」蠍虎子魯廷、小金剛苗順二人說:「我們也跟去看看。」大家一 齊站起身來,往外就走,來至門房裡邊,只見南邊椅子上坐著一位年邁之人,年 約花甲以外,五官端正,四方臉膛,雙眉帶秀,俊目有神,白淨面皮,花白鬍鬚, 身穿半舊細灰布褂,藍中衣,灰套褲,白襪青雲鞋。武連看罷,說:「你是何人, 在我門房?」 彭公說:「我是來此探親的。」武連說:「彭朋,你好大膽量! 我們這里正在找你,如同鑽冰取火一般,你還敢到這裡來私訪! 好哇,孩子們拿繩子先把他捆上,我細細的問他。」彭公聽罷,連忙說:「且 慢!」抬頭一看這說話之人,身高八尺以外,膀闊腰圓,黑臉膛,重眉毛,大眼 睛,高鼻樑,沿口黑鬍鬚,年約四旬,二目賊光灼灼,瞪著眼睛,身穿藍綢短汗 衫,青緞子中衣,足登青緞抓地虎快靴。彭公看罷,帶笑說:「莊主,我是新城 縣人,來在這裡找我外孫兒朱桂芳。我姓十,並未得罪哪位,為何說我是彭朋, 還要捆我,這是哪裡的話呢?」惡奴潘得川說:「莊主爺別聽他的話,這是朱桂 芳叫他這樣說的。如 朱桂芳聽見這話,他還敢進來嗎?他若一跑,必奔那前邊公館,追上跟贓官 之人送信,調那官兵前來,咱們可就苦啦!先把彭朋捆上,等朱桂芳回來,把他 二人的性命結果了,人不知鬼不覺,凡事總要嚴密才是!」小金剛苗順聽罷,說 道:「莊主爺,潘二爺這話甚是,依著他說的就是了!」眾惡奴過來將彭公捆上, 大家坐在屋內,等朱桂芳車輛一到,好再拿他。家人之內有一個王福,是朱桂芳 的表弟,聽見這個話,便假作出去出恭,往正東走去,見朱桂芳坐著車正往前走。 王福說:「你坐車逃命去吧!你的事壞了,彭公被他們捆上了。」朱桂芳一聽, 大吃一驚!自己連忙叫撥回車子,把車一轉,往正東一直的跑去了。王福回去, 還裝不知道。 等了有一個多時辰,不見朱桂芳回來,派人打聽,回來說並無蹤跡。武連說: 「來!先把狗官抬到裡邊來。」魯廷、苗順二人跟至大廳,他三人落座。忽然家 人來報,說:「火眼狻猊楊治明回來了。」原來這伙賊人是昨夜從這裡走的,也 未能殺了彭公,那幾個不知事務的在路上被歐陽德點了穴,眾人便狼狽逃走。楊 治明未能走開,聽後邊有人追他,便藏在一邊,候至天亮才回來,至連窪莊正趕 上武連在廳上坐定,要審問那彭公。楊治明進了大廳,落座說:「莊主,我昨日 好晦氣,遇見了蠻子歐陽德,在大樹林子打壞好幾個人,我今逃到這裡。」 武連說:「楊賢弟請坐!我這裡審問一個人。」吩咐家人:「把他抬進來!」 左右答應:「是。」即將彭公抬進大廳,放在就地。 武連說:「下面你是什麼人?給我快說實話。」彭公說:「教是新城縣人, 來看我外孫兒朱桂芳的。我會算卦相面,哪裡幫去,常在京都前門外大街,今天 莊主是錯認了。」武連一陣冷笑,說:「狗官!你今天自己走入地獄門,你還敢 撒謊。」 一伸手把牆上掛的寶劍摘下來說:「你要不說,一劍結果你的 性命。」惡狠狠地便把寶劍舉向彭公。彭公說:「莊主!我實是算卦相面之 人,不可錯殺了人!」小金剛苗順說:「武大哥,這個人不是彭朋。」武連說: 「何以見得?」苗順說:「楊二哥方才說,昨夜晚已遇見歐陽德救了彭公,他焉 能來在這裡呢?把他放了吧,叫他給咱們相相面,如相對了,給他幾兩銀子,叫 他去吧,他這大年歲,料也不是。」武連說:「把他放開。」眾惡奴把大人扶起 來。 武連吩咐在旁邊看個坐兒,說:「十先生你坐下,我一時莽撞了。我那家人 朱桂芳是一個好人,必是害怕不敢回來了。 現請你先生先給我相相面,然後再給他們三位相相就是。」彭公本來多讀廣 覽,一看武連臉上兇煞之氣,說:「莊主見事忍耐,少貪外事。今年交運,過了 今年便事事如意,萬事亨通。 子孫最少,多積些陰功德行事,自有益於子孫。」蠍虎子曹廷說:「老先生, 你也給我們看看!」彭公瞧了瞧魯廷,兇惡氣象,五官不正,連說:「這位的相 主於多受勞碌,在家閒不住,骨肉不和,少運平常。今年貴甲子?」魯廷說:「今 年三十二歲,姓魯,山東人氏,你說得真對。」彭公說:「尊駕這相貌,宜在外, 少在家。一生財如流水,來得廣,去得多。」魯廷不等說完,連說帶笑:「相得 對,不錯,我們綠林中人物,這手來那手去,哪裡存得住呢?」小金剛苗順連忙 攔他,說:「大哥,嘴太不嚴啦!」武連哈哈大笑說:「苗賢弟,你也太小心了, 我這一帶的村莊,哪一個不知我是一個坐地分贓的英雄! 何必坐在家裡小心呢?先生,你給我苗順賢弟相相看,他相貌如何?」大人 恨不能立時逃出龍潭虎穴才好,只得說:「這位的相貌與眾不同了,他為人機巧, 伶俐聰明,一見就識。少運好,此時在中年,正走好運,諸事平明,交了今春, 你的事多多順利。」苗順點頭。正要給楊治明看相,楊治明說:「不必給 我看,咱們綠林中人,還有什麼憑定?所作的都是犯王法的事,事到如今, 我倒是騎虎不能下了。給這位先生一點路費,叫他去吧!」武連說:「王福,你 從帳房內要二兩紋銀,給他去吧!」 王福取銀兩去了。 外邊家人進來稟報,說:「京東胎裡壞胡鐵釘求見。」武連說:「請進來。」 不多時,只見外面進來一人,身高約有五尺,光著頭,身穿青綢大衫,足登青緞 快靴,尖腦頂兒,黃臉膛,兩道鬥雞眉,一對圓眼睛滴溜溜爍爍放光,小蒜頭鼻 子,一對小耳朵,薄片嘴,微有幾根鬍鬚,上頭七根下頭八根。一進大廳,說: 「莊主久違了,一向可好?」武連站起身來說:「胡寨主從何處而來?」胡鐵釘 說:「自京都而來,要到河南訪個朋友。這位不是火眼狻猊楊治明賢弟嗎?為何 發愣?」楊治明說:「哎呀,原來是胎裡壞胡鐵釘大哥呀!十數年未見,你真好 眼力。」武連又給魯廷、苗順二人引見。 胡鐵釘抬頭看見彭公,便目不轉睛地盯著。武連說:「胡賢弟,你看什麼?」 胡鐵釘說:「這位是作什麼的?」武連又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胡鐵釘說: 「彭大人久違了,可還認識我?我是京東三河縣人,姓胡名鐵釘,綽號人稱胎裡 壞,乳名黑狗。你做三河縣之時,我就認識你。你拿過左青龍,為何今天又在這 個地方啊?聽說你升了河南巡撫,到任後就把白馬李七侯辭了,你是得意忘友之 人,不懂交情。」武連聽了這話,說:「胡寨主,你當真認識他?可別錯認了!」 胡鐵釘說:「我認得真,一點不錯。」正說著,家人王福從帳房取了二兩銀子來, 說:「先生給你吧!」武連說:「別給他。」彭公聽胡黑狗之言,說:「莊主不 要信他,世上同樣的人多少呢?我姓十名豆三,號雙月,新城縣人,相面為生, 他是錯認了。我與他無冤無仇,這是為何 呢?」火眼狻猊楊治明說:「胡大哥不可錯認。現今青毛獅子吳太山、蔡天 化、惡法師馬道元、金眼駱駝唐治古、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杜瑞等,皆奉 著紫金山大寨主金翅大鵬周應龍之命,在武莊主家等候。昨夜探明彭朋住在高碑 店姜家店內,我等去殺那贓官彭朋,在半路上遇見一個張耀宗,又有一個厲害的 小方朔歐陽德,把我等打敗了。你想,既然他二人已將彭朋救去,焉能到得此處 呢?」胡鐵釘說:「定准他是巡撫。他不是巡撫,我將頭賭上!」胡黑狗說著, 站起身來至大人面前說:「你在京中起身之時,我也在家。當今皇上賜你有一面 金牌,你賞給我們瞧瞧!」彭公聽他此言,嚇得面如土色,連忙帶笑說:「這位 壯士,我乃讀書之人,在外邊闖蕩數載,未見過這金牌是何物件,這不難為死我 嗎?」胡黑狗聽罷,一陣冷笑說:「你若好好把金牌拿出來,倒還好辦;如若不 然,你們拿繩子來先把他捆上。」說著,他過去照著大人就是一掌,正打在臉上。 一伸手就從大人懷中,把當今萬歲爺欽賜的那一面金牌掏了出來,說:「武莊主 你看!」群賊接過來一觀,隨說:「好一個狗官,你果然是來此私訪!」眾賊各 拉單刀,照定大人就砍。不知彭撫台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群賊定計藏金牌 清官受困連窪莊
話說胡黑狗從彭公兜囊之內,搜出那康熙老佛爺賜的金牌來,說:「武莊主 你看!」武連接過來一看:金牌長有八寸,寬有二寸,一面是龍鳳篆,一面是「如 朕親臨」的字樣。武連又叫蠍虎子魯廷、小金剛苗順、火眼狻猊楊治明瞧,那三 個人說:「武莊主,不必看了,我們替你結果了他的性命吧!」苗順說著就要拉 刀。武連說:「不如把狗官捆上再說,來人,給我把他捆上。」苗順說:「為何 不叫我殺他,這是一個什麼主意呢?」 武連說:「彭朋與我無仇,他是與我的親戚金翅大鵬周應龍有仇,我把他給 送到那裡去就是了。」楊治明說:「你我慢慢的商議吧!」武連便叫家人先把狗 官鎖在空房之內。彭公一見胡黑狗把金牌掏去,自知性命要死在他人之手,說: 「你們這伙叛逆之賊,我乃國家三品職官,你等竟敢硬行侮辱!好好!」胡黑狗 說:「少時有你一個樂兒,把他抬下去。」那潘得川過來說:「莊主,把他送到 土牢之內鎖上,派兩個人看著他。」武連點頭說:「就是這樣辦理。你等吩咐廚 房備酒,給胡賢弟接風。 今日實是你我大家的造化,要叫狗官走了,你我性命休矣!我的全家滿門, 也必被官兵鎖拿。此事多虧胡賢弟,眼力真好,你如何認得他呢?」胡黑狗一笑, 說:「我這兩個眼睛,見過 一面之人,過十年不忘。我是浬江寺的人,在三河縣左府上管點小事。他往 那裡私訪過,我也跟左青龍上他三河縣衙署之內去過。我是在案逃脫之人,我認 得他不錯。」武連說:「真好眼力!」又對家人來福說:「告訴廚房,叫他們預 備幾只鴨子,我等今天要大吃大喝一頓,再抬一壇酒來!」 來福答應下去,到了廚房說:「李老四,你快收拾菜吧。 上頭吩咐,要請客吃黃燜鴨子。」廚子一聽,連忙起身說:「你去給我買點 東西來,我好配菜。」來福說:「買什麼呢?」廚子說:「你到村口小酒鋪老吳 那裡,買十個雞子,若有魚要二斤來。」來福答應,轉身出離門首,一直的奔村 口而去。天有過午之時,小酒鋪正清靜,見有一個人在牀上倒著睡覺,老吳坐在 椅子上也睡著了。只有一個小伙計說:「來福,你往哪裡去呀?」來福說:「到 你們這裡來買雞子,有魚沒有?」小伙計說:「有雞子,沒有魚,今天還請客嗎?」 來福說:「今天有北邊來的人,新來了四五位呢!家裡有鴨子、豬羊肉,廚子還 叫我來買這兩樣。」小伙計給他拿了十個雞子。老吳聽見說話,瞧是武宅的來福, 說:「來福,你們門公朱二爺在家啦?我要找他借幾弔錢,今天清早有一個老頭 兒攪亂,也忘了說啦。」 來福一吐舌尖說:「你快別找朱二爺啦!連他也不知往哪裡去了!那個老頭 兒,是在你們這裡遇見的呀!」老吳一聽這話裡有話,就跟著問:「朱桂芳因為 什麼事走了呢?他為人甚好的。」 那來福本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孩子,因天日還早,他就把胡黑狗從大人懷裡 掏出金牌之事,從頭至尾細說了一遍。老吳聽罷,只是歎息。 此時張耀宗倒在牀上,並未睡著,全都聽見了,嚇得他戰戰兢兢!自己心中 想著:夜內倘若大人有命,我把他救了出來,殺了惡霸全家!但不知他家還窩著 哪路的賊人,自己又有些孤 掌難鳴。他坐起來說:「掌櫃的!方才來買東西的這位,他是這本村的嗎? 在哪裡住呀?」老吳說:「一進這北村口,往東一拐不遠,你看那路北裡,門前 有四棵龍爪槐的,那就是這一方的財主,姓武。那小孩子名叫來福,是他家裡使 喚的小童兒,常往這鋪裡來。今天武莊主又要惹大禍!」張耀宗說:「這武莊主 惹什麼大禍?他平常作何生理?」老吳一看外面無人,他才說:「我看尊駕也不 是我們這裡的人,你要問這武莊主惹什麼大禍,他家來福方才說,有一位什麼巡 撫大人,現在他家呢! 他說要殺那位大人。他膽大如天,平日窩聚江洋大盜,在路上搶劫過往客商。 他坐地分贓,也有一身好功夫,家中那些個家人,全都跟他練過武藝,我們這一 方無人敢惹他。」張耀宗聽罷,說:「你們這裡的地方官為何不拿他?」掌櫃的 說:「官員皆同他有交情,不肯拿他。」張耀宗明知是巡撫彭公在他家內。 他在小酒鋪裡喝了點酒,吃了一頓飯,取出一塊銀子來,說:「掌櫃的,我 多歇歇,這一塊銀子有七錢重,大約除去正帳,餘錢就送給你。」老吳看見銀子, 樂得眼花都開了,說:「大爺不要賞錢,歇歇無妨。」說著便接過去放在櫃子內。 此時天色將晚,張耀宗恨不能一時黑了才好。又喝了有一壺酒的工夫,天已 黑了。他即站起身來告辭,往北走不遠,向東找了一個無人之處,收拾好了,把 長大的衣服,包在小包袱內,係在腰中,帶著單刀,順小路往東到了樹口,再往 西拐,進村走了不遠,聽有犬吠之聲,天已黃昏。他飛身上房,抬頭一望,見一 所宅院就在眼前,知是賽展熊武連的住宅,跳在院內,聽西配房內打更的說:「今 日我們莊主喝了不少的酒,越喝越高興。廚子劉四也在廚房喝了起來,大概是醉 啦!我方才去看他之時,他給了我兩碗酒,叫我與他喝酒。你去交了一更吧,咱 們再喝。」又聽一人說:「陶三,你太懈怠啦。昨天都是 我,今日你又派我來啦!我姜二也不是不交朋友之人,今天再替你打一夜, 我看你明天還去不去。」陶三說:「二哥,你去吧!我等你喝酒。」外邊張耀宗 聽完了,看見西房內出來一人,手拿梆子,正打定更,便閃在北邊夾道牆腳下。 姜二剛打著梆子從那裡過,張耀宗就一個蒼鷹拿食,把他按在那裡,梆子也給扔 了。張耀宗說:「你要死就嚷!我問你,你告訴我實話,我就饒了你。」姜二說: 「好漢爺問我什麼,只要我知道,我就說了。我們莊主也是綠林中人,你老人家 要借路費,見莊主一說,他就送給你。」張耀宗說:「我問你,白天抓的河南巡 撫彭大人,你們害了沒有?快說實話。」姜二說:「沒害,我主人將他放在後花 園土牢之內,有兩個人看守,還有兩個打更的,後園在我們院的西北,過三層院 就是了。好漢爺饒了我吧!」張耀宗聽完了,說:「我要放了你,你就會給你莊 主送信,壞了我的事。我先把你捆上,等我完了事,再來放你。」隨解下姜二的 褲腰帶,將他捆上了,又把嘴巴塞上,把他扛至西院更房,放在南邊牆底下。 張耀宗這才往西院去。他竄過兩重房,看見這所花園甚大,樓台亭閣俱全, 花果樹木,四時開放,月牙河內,魚蝦跳躍。 此時皓月當空,約有二更時候。張耀宗往正北走去,這正北樓五間,東邊是 眺望閣,西邊是碧霞軒,各種果樹不少,但不知土牢在哪裡?忽聽有更鑼之聲, 急忙蹲在黑暗之處,候打更的過去再找土牢。只見南邊來了兩個更夫,一個打鑼 的在頭裡,打梆的跟著說話兒。頭走的說:「宋命兄弟,瞧今天月色多好,這花 園之內真好逛。」後邊那個更夫說:「王二哥,這花園好是好,就是一樣,不大 乾淨。我往碧霞軒去就害怕,那年打死那個丫頭,我是親眼見的,真是遠怕水, 近怕鬼。」正說著,抬頭往西一看,說:「大哥,這碧霞軒北邊牆腳下,那裡黑 暗暗 的,象是蹲著一個人!」宋命說:「大哥,你的膽量太小,又愛胡說嚇人, 我用磚頭一塊,照定那影兒扔去,要是人他必躲,要是鬼也必動作的。我有名的 宋大膽,最不怕鬼。」他從地上拿起一塊磚頭,照著張耀宗就是一下。張耀宗一 縱身竄了過去,把那更夫踢倒。回身就跑。宋命說:「好漢爺饒命吧!」張耀宗 說:「那土牢在哪裡?你帶了我去,我就饒你,還須找著我們大人。」宋命說: 「你老人家放我,我帶著你去就是了。」張耀宗放了他,跟他到了後邊,便來到 那有門無窗的土牢,只見門首點著一個燈籠,有兩個人正在那裡吃酒。張耀宗手 提單刀,把那個更夫宋命殺死,自己方要拉刀過去砍那兩個人,忽然腳底下一軟, 撲通一聲,竟落在陷坑之內。那兩個看守之人說:「好了,拿住一個賊啦,咱們 去討賞吧!」兩個看土牢之人,一名甄進忠,一名管世寬,乃是武連的心腹。原 來武家這土牢,是專為藏人之用。土牢前全是滾板翻板,作成消息。他怕有人前 來辦案拿他,故此先作成埋伏好拿人。今日張耀宗一時慌忙,落在陷坑之內,被 看土牢之人捆住,抬到前邊大廳。賽展熊武連與蠍虎子魯廷、小金剛苗順、火眼 狻猊楊治明正在客廳吃茶,忽見家人來報說:「後邊花園之內有賊!花園更夫甄 進忠、管世寬拿住一個,更夫特來送信。」正說著,家人又報說:「拿住一個, 抬了來啦!」少時,自外面抬了進來,放在地下。武連等這時全都醉了,便說: 「不必問他,大概是新上跳板之人,咱們醉了,正要喝一碗醒酒湯,抬到西邊馬 圈院內,把他殺了,取出心來,咱們作兩碗醒酒湯吃。」家人抬下去,來至西院, 就綁在柱子上。一個家人名叫范不著,手執牛耳尖刀一把,照著張耀宗方要動手。 一個家人說:「且慢!還須用些涼水,等我取來再殺他。」張耀宗破口大罵不絕, 自想今天性命難保。 只見那個家人,手執鋼刀,照定張耀宗前心往下就刺。不知玉 面虎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鐵霸王夜探連窪莊 勇金剛戲耍玉面虎
話說張耀宗被擒,抬到西院,綁在石柱子上。家人手執鋼刀,方要去刺殺他 時,忽有人從後面一刀把那家人殺死,隨解開張耀宗說:「朋友,你跟我來吧!」 張耀宗說:「二位英雄貴姓大名,所居何處?」那黑面之人說:「我姓杜名清, 綽號人稱鐵霸王。」又用手一指他後面的那人,年約二旬,身高七尺,膀大腰圓, 五官俊秀,白淨面皮,雙眉帶秀,二目有神,準頭端正,唇若涂脂,身穿夜行衣, 說:「張壯士,這是我二弟勇金剛杜明。我兄弟二人在綠林幾載,立志除霸安良。 今夜來訪這賽展熊武連的為人如何,正遇吾兄,也是你我前世有緣。彭大人已被 小弟二人救出,現在村外呢。你急速至東村口外,前去保護大人為要。我兄弟二 人要失陪了。」張耀宗說:「二位,我蒙救命之恩,必當後報。」那杜清說:「你 我後會有期,我二人走啦!」 張耀宗到了東村口,見彭公正坐在那裡發愁,說:「大人不必愁悶,門生張 耀宗來了。」彭公抬頭觀看,就問:「你從哪裡來的?」張耀宗說:「我蒙杜清、 杜明二位英雄相救,說叫我來此找尋大人。」張耀宗又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 二人站起身來,往前面而行。天色微明,見前面有一村莊,來至村口, 路東有一座客店,字號是仁和老店。張耀宗同彭公進去,往北上房內落座。 小伙計說:「二位來得早哇!」彭公說:「我們歇息一下,吃了早飯再走。先要 一壺茶,洗臉水打一盆來。」小二答應,去不多時,全皆送進上房。二人先洗完 了臉,然後喝茶。彭公說:「也不知祿兒那個孩子,落在哪裡了?」張耀宗說: 「不必惦念他,他要知道大人到任,必然會去找尋。」二人要了些吃食,正在用 飯之時,忽然聽得東後院內有婦人啼哭之聲,慘不忍聞。彭公說:「張耀宗,你 聽這是為何哭呀?」張耀宗說:「我問問店內伙計就知道了。」小二端上菜來, 張耀宗說:「伙計,這是哪裡哭呀?」小二說:「是我們這店後劉寡婦家,她有 一個女兒,生得有幾分姿色,今年才十八歲,就是母女娘兒兩個,並無有別人。 我們這固城東莊有一位賈太爺,綽號人稱花臉狼賈虎,也是一個財主,又是監生。 他結交官宦,走動衙門,包攬詞訟,無人敢惹。因看見劉寡婦之女生得好,他派 人來要去作侍妾。劉寡婦不願意,他硬行給了十兩紋銀定禮,不准旁人聘娶,定 於今日來轎子抬人。」彭公聽罷,怒氣衝衝,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 這樣無王法之人!」張耀宗說:「你老人家不必生氣,今天我在這裡,多管這件 閒事吧!」 張耀宗吃完了飯,自己出離了店門,由南邊的一個衚衕過去,見店後路北有 一所院落,裡面是北房三間,周圍土牆,隨牆的板子門關閉著,裡面有婦人悲泣 之聲。張耀宗手敲門環,從裡邊出來兩個人把門開了。張耀宗一看:頭前那個人 身高八尺以外,膀闊三停,身穿藍綢子大褂,足登青緞窄腰快靴,面皮微白,頂 平項短,玉面朱唇,雙眉帶煞,二目有神,年約三旬。後邊那位,身高七尺,細 腰闊背,年約三旬以內,身穿紫花布褲褂,足登青布抓地虎快靴,面皮微黑,四 方臉,粗眉大 眼,準頭端正,四方口,三山得配,甚透精神。張耀宗看那頭前走的,原來 是大名府內黃縣劉家堡的人,姓劉名芳字德太,綽號人稱多臂膀。他父親名叫劉 世昌,綽號人稱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在南方鏢行甚有威名。後邊那位,是黃河套 高家莊魚眼高恒之子,名源字通海,綽號人稱水底蛟龍。他二人身在綠林之中, 行俠仗義,專殺貪官惡霸。今在這固城店內,聽見劉寡婦母女痛哭,二人來至此 處說:「老太太,你老人家不要害怕,我二人替你殺那狗奸賊就是了。」劉寡婦 問:「二位太爺是哪裡的人氏,因何來此?」多臂膀劉德太說:「我二人乃是鏢 行中生理,住在前邊店內,聽見店小二所說,我等替你除此一害。」 劉寡婦說:「二位太爺貴姓高名?」劉芳、高源二人通了名姓,劉寡婦母女 這才放心。正在敘話之際,張耀宗外面叩門。劉芳、高源二人出來,一見認識, 說:「張大哥,你從哪裡來?」張耀宗隨即說了自己的來歷。 三人說話未了,就見從那邊來了一輛車,後面跟著二十餘名打手,頭前走的 那個,名叫耗子馬九。來至門首,車也停住了。車上下來一人,身高七尺,細條 身材,穿寶藍綢大褂,藍綢套褲,白襪青鞋,手拿著芝麻雕扇,象牙柄兒,二紐 上有沉香十八子兒香串,面皮微白,頂平項短,雙眉帶煞,二目有神,準頭豐滿, 唇若涂脂,一臉的殺氣,站在劉寡婦門首說:「孩子們,你們快到裡邊把那美人 搶來!」劉德太、高通海、張耀宗三人一聽,說:「朋友,你姓什麼,叫什麼?」 花臉狼賈虎說:「我姓賈名虎,綽號人稱花臉狼,買了一個女孩兒,今天來接。 你三人在此作什麼的?趁此閃開,不必管閒事。」張耀宗說:「光天化日,朗朗 乾坤,你竟敢倚著勢力,帶領土棍,來此搶奪民間婦女!你要知世務,急速回去, 免你三位太爺動手。」賈虎說:「你這三個無名的小輩,也敢在此大肆橫行!來 人,給我打他,拿住他們送衙門治罪。」那些打手各舉大棍、鐵尺,撲奔玉 面虎張耀宗等三人而來。為首一人,名叫鐵頭劉七,手執鐵尺,照定劉芳就是一 下,劉芳用刀招迎,兩個人在門前動手。劉芳使出暗器,正打在劉七的身上,哎 呀一聲便躺於地下。劉芳綽號人稱多臂膀,他會打墨羽飛篁。這宗暗器,乃是他 的家傳之藝,非銅非鐵,是在鐵沙子內摻黃土泥塊豆子,其大如鴨子,百發百中。 今天打了劉七。 高源、張耀宗把那賈虎拿住說:「你要知好歹,從此不准亂行。若要不知好 歹,就結果了你的性命,斷不饒你。」賈虎見三人來勢兇猛,說:「你三位請放 開就是,我再不敢來了。」 張耀宗說:「你去吧!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隨即放開賈虎,然後進了大 門。高源等三人見賈虎的人走了,這才與劉寡婦說:「你母女二人不可在此久居, 可有投奔之處沒有?」劉寡婦說:「我有一個外甥,在北京順天府前門外作買賣, 我有心把我女兒給他為妻。」高通海說:「我有紋銀四十兩,送給你母女作路費。 你這房子可有人照應否?」劉寡婦說:「我有一個族姪,叫他照管就是了。」三 人正在說話之時,忽聽外邊一片聲喧,正是那花臉狼賈虎,領著無數的打手前來 打架。不知是怎樣打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劉德太怒打花臉狼 鐵幡桿保府雙賣藝
話說高源、劉芳與張耀宗周濟了劉寡婦母女,僱了一輛車,收拾細軟之物, 上車走了不遠,只見從正東上來了二十多人,都是紫花布褲褂,薄底靴子,手執 木棍、鐵尺,後跟一輛車,正是花臉狼賈虎。劉德太看罷,急把單刀一擺說:「哪 個不怕死的,只管前來!」高通海也一揮單刀,把那搶人之人全都鎮住了。賈虎 見事不好,就坐車逃走去了。張耀宗說:「二位請將劉寡婦母女帶上京都走一遭。」 張耀宗當即與二人分手,回歸店內,見了彭公,把在劉寡婦家中所辦之事,細說 一遍。 彭公算還飯帳,僱了一輛車上那保定府。到保定府進的北門,住在唐家衚衕 順和店內,開發了車錢。這座店是在路西,大人住的是西上房。方才坐下,只見 簾子一起,楊香武從外面進來,給大人請安。 原來楊香武自從三盜九龍杯,眾英雄各自回家之後,便與鳳凰張七即張茂 隆,帶著兩個徒弟,在前門外西河沿宏升店內住著,要聽幾天戲散散心。八臂哪 吒萬君兆愛上那楊香武的薰香,安心要學,楊香武卻不願告知。鳳凰張七說:「徒 弟,你要跟楊大爺學雞鳴五更返魂香,就給他磕個頭,認為師父,他才會教你。」 那萬君兆說:「師父之言是也。」就把楊香武請在 上座,磕了頭認為老師。楊香武說:「你好好跟我三年,我全都教會了你。」 住了幾天,張七帶朱光祖上宣化府探親去了。 楊香武便帶萬君兆回了一次家。這一天在保定府店內住著,打算要到九曲黃 河魚眼高恒那裡去慶八十整壽。今日忽見彭公帶著一位少年人下車,住了西上 房,自己即過來給大人請了安。 彭公說:「老義士從哪裡來?」楊香武說:「自拜別之後,只在家中樂守田 園。大人從哪裡來?」彭公唉了一聲,說:「一言難盡!」就把在連窪莊失去金 牌,打算去見直隸總督,求他發官兵前去剿滅的事說了出來。楊香武說:「此事 不可聲張,叫人知曉,多有不便。草民願施展當年之勇,可以前去盜他的金牌。 我把我的徒弟帶來見見大人。」出去少時,把萬君兆帶進來,給大人請安,又問 明了張耀宗的姓名,全給引見了。楊香武說:「大人在此等候我師徒二人,明日 必來回信。」 楊香武叫店家把門鎖上,師徒二人施展陸地飛騰之法,到了連窪莊,飛身上 房,在各處哨探,見並無一人,連裡帶外毫無動靜。楊香武再往各處尋找,也無 下落。找到後邊,才聽到屋內有人說話。他飛身下來,進屋一看,但見裡邊燈光 閃爍,有兩個人正收拾箱櫃內的物件,包了兩個包裹,好像要走。楊香武師徒將 他們堵在屋內,說:「你二人往哪裡走,武連在哪裡?快說實話!」嚇得二人戰 戰兢兢,一個說:「大爺饒命!我二人是親兄弟,就在這東首居住。我二弟叫李 祿,他給這裡莊主看守花園,不知鬧了什麼亂子,莊主昨日一早起來,便收拾細 軟,坐了套車馱轎,連家眷一並上河南探親去了。我兄弟給他看房,叫我來將莊 主剩下的破舊衣服取去,不想遇見二位。 不知你二位從哪裡來的?」楊香武說:「武連往哪裡去了?」 那二人說:「往河南,但不知哪一處。」楊香武與萬君兆聽了,也無可如何。 放了那人,師徒二人便回歸保定府店內,見了大 人,細說連窪莊之事。 彭公說:「這金牌乃聖上所賜,追回來才好。」楊香武說:「大人不必憂愁, 咱們到街上散散悶去,只要遇見朋友,我自有道理。」彭公帶張耀宗和楊香武師 徒出離順和店,到了街上,只見府衙馬號前,圍著一大堆人。張耀宗分開眾人一 瞧:當中有一個賣藝之人,年過半百,面如晚霞,掃帚眉,大環眼,準頭端正, 一部花白鬍鬚,身穿月白布汗衫,青中衣,薄底快靴,手拿一對虎頭鉤。在他肩 下站一婦人,年約五旬,黃臉膛,身穿細藍毛布褂,青中衣,頭上綰一個發髻, 短眉毛,三角服,薄片嘴,兩隻大腳。在那婦人身旁,站定一個女子,生得十分 俊俏,年有十八歲。怎見得,有詩為證:裙拖六幅湘江水,髻聳巫山一段雲;貌 態只應天上有,歌聲豈合世間聞。 胸前瑞雪燈前照,眼底桃花酒半醺;不是相如能賦客,肯教容易見文君。 張耀宗看罷,暗為稱奇,心中說:「這一個賣藝的人,會有這樣好女子!」 只聽那老頭兒說:「眾位,我先練一趟,回頭再叫我那女兒練。在下是河南人, 來此訪友,以武會友。如有子弟老師前來幫個場子,也算是打個幫架。我初到此 處,不知子弟老師在哪裡?只好自己先練一趟拳,獻丑一下。」只見他拳似流星 眼似電,腰似蛇行腿似鑽,手眼身法步,走開了一團神。怎見得,有詩為證:跨 虎登山不要忙,倚身逸步逞剛強。 上打了葵花式,下打跑馬樁。 喜鵲登枝挨邊走,金雞獨立站中央。 霸王舉鼎千斤重,童子翻身一炷香。 眾人看罷,無不喝采。練完了,人給的錢不少。忽見西首 眾人一閃,大家說:「來了,來了!」張耀宗與彭大人一看,只見從西首進 來一位老英雄,亦有五旬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雄眉闊目,花白鬍鬚飄於 胸前,身穿青洋縐大衫,足登青緞快靴。後跟一位女子,年在十八九歲,梳了大 髻,身穿雨過天晴綢褂,蔥綠色中衣,三寸金蓮又瘦又小,紅花鞋,拿著一條手 帕,真有傾國傾城之貌,令人可愛。怎見得,有詩為證:嫋娜腰肢淡淡妝,六朝 宮樣窄衣裳。 著詞暫見櫻桃破,飛盞遙聞荳蔻香。 春惱情思身覺瘦,酒添顏色粉生光。 此時不敢分明道,風月應知暗斷腸。 這二人來至場中,老英雄與那老者說:「大哥,我帶你姪女兒來,教她姐妹 二人練一回。」賽毛遂楊香武一拍張耀宗說:「張賢弟,你看那面如晚霞的,他 是河南上蔡縣葵花寨鐵幡桿蔡慶,那位婦人是他妻子金頭蜈蚣竇氏,這女子是她 女兒,叫惡魔女蔡金花。後來這位,乃是淮安一帶水路的老英雄猴兒李佩,那女 子是他女兒李蘭香。」張耀宗說:「老英雄,你既認識,我與萬君兆去幫他一個 場兒練兩趟。」楊香武說:「這二人不是賣藝為生,其中必有別情,我問問他便 知分曉。」 楊香武立時進去,高聲說道:「蔡、李二位兄台,久違,少見。」蔡慶、李 佩抬頭觀瞧,認得是賽毛遂楊香武,連忙見禮,各敘寒溫。楊香武一拉蔡慶說: 「老兄台,你為何在此作這事業,我有所不明?」蔡慶說:「老弟有所不知,自 你我從紹興府回家,想你姪女金花這麼大年歲,我若給一個莊農人家,怕屈了你 姪女兒的終身;若給官宦人家,又怕人家不要。我與你嫂嫂商議,帶她到京都之 內再為打算。若把她給了人家,我就完成了一樁大事。李兄的心事,與我相同。」 楊香武說:「你二位這兩件事,全都交給我了。我叫兩個人來幫你練一趟。」 張耀宗聞聽就跳進場子。蔡慶瞧那人年約二旬光景,白淨面皮,五官端正, 雙眉帶秀,二目有神,身穿藍綢長衫,足登青緞快靴,把長衫脫去,內襯藍綢褂 褲。萬君兆也是十七八歲,眉清目秀,齒白唇紅,精神百倍。二人就在當場練了 一趟拳,然後各人又練了一趟,給錢的不少。大家合在一處,楊香武問二位在哪 里居住?蔡慶說:「在順和店後院上房,昨日到的。」楊香武說:「好,咱們都 住在一個店內,我還有一宗要緊大事相求!」說著大家回店。 楊香武叫張耀宗與萬君兆先同大人到上房,他們俱至後院。 楊香武說:「二位兄台,先叫姪女裡間屋坐,我還有話說呢!」 隨說道:「你二位看見方才的那兩人了,我想給二位姪女說說親,願意否?」 蔡慶說:「很好。」李佩也說:「不知他二人作何生理?」楊香武說:「張耀宗 乃神拳無敵張景和之子,現在保著河南巡撫彭大人,保升六品銜,記名千總,實 缺把總,跟大人充當巡捕。那萬君兆是我徒弟。」蔡慶說:「賢弟,你既如此說, 我就把你姪女給了張耀宗吧,你要定禮去來。」李佩說:「你我作親家,就把我 女兒給你徒弟萬君兆吧。」楊香武來到前院,把這話和張耀宗說了。張耀宗說: 「大人失了金牌,還無下落,我如何先辦這件事呢?」彭公說:「張耀宗,你不 必推辭,這件事是人間的大事,就給定禮才好。」楊香武帶二人認了親,拜了丈 人。接著就把丟金牌之事,與蔡、李二位說了一遍。李佩說:「我明日帶你姪女 回淮安,給你探訪金牌的下落。你再帶著徒弟來擇日完婚。我倘若訪著下落,速 到汴梁城巡撫衙門送信就是了。」蔡慶說:「我先把你姪女兒打發回家,我跟你 去探訪探訪。據我想,這件事須落在北邱山,不然就在紫金山。」楊香武說:「我 帶萬君兆暗探下落,明日起身,咱們在中梁城巡撫衙相見。」楊香武到前院把此 事和大人說明,彭 公點頭說:「此事全仗老義士之力了。」次日,蔡金花和竇氏母女先回家。 不知此後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義士奮勇要金牌 山寇安排使巧計
話說李佩帶著女兒去探訪金牌的下落,楊香武帶領萬君兆也去訪查此事。張 耀宗與蔡慶心中甚為著急。天有正午,彭公要打算起身,忽見從外進來一人,說: 「這店內住著姓張的,在哪屋裡?」張耀宗一聽,知是師兄小方朔歐陽德。歐陽 德與張耀宗分手之後,各處找尋大人,並無蹤跡。這日正遇見楊香武,提起張耀 宗來,說在順和店住,他才來至店內問張耀宗。 張耀宗聞聽,隨即出來說:「大哥,這裡來吧。」歐陽德進了西上房說:「賢 弟,大人現在哪裡?」蔡慶站起來道:「歐陽義士是從哪裡來的?」歐陽德說: 「老前輩、老英雄,久違了。」張耀宗說:「大人在北裡間。」歐陽德進了北裡 間,給大人行禮。 彭公甚為喜悅,說:「義士從哪裡來?」張耀宗說:「這是我師兄歐陽德。」 彭公說:「老義士不必行禮。」 歐陽德便請問大人,由大樹林是往哪裡去的?彭公把在連窪莊被惡太歲賽展 熊武連所困,多虧賽霸王杜清、勇金剛杜明兄弟二人,救我出得虎穴之內,金牌 卻被武連的餘黨、胎裡壞胡鐵釘搶去。來在保定府店內,遇見賽毛遂楊香武與蔡 慶老義士,大家商議,往各處訪查金牌的下落等情形說了一遍。接著又說:「如 今我等要走,義士前來,不知有何高明主意?」歐 陽德說:「唔呀!這混帳王八羔子,鬧的也太厲害,吾自有道理。武連攜眷 逃走,必然是奔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鵬周應龍那裡去了,我到那裡和他要去。」彭 公說:「這周應龍莫非就是在避俠莊盜九龍杯的那個人嗎?」歐陽德說:「正是 他。請大人先到開封府接任,我設法在十日內送金牌到巡撫衙門。」彭公說:「義 士須要小心在意。」歐陽德說:「大人不必掛心。」即站起身來說:「師弟,你 同蔡老英雄先送大人至汴梁城接任,我到紫金山找周應龍要金牌去。」張耀宗說: 「兄長不可大意。我聽人言,說周應龍乃當世英雄,先在淮安,後聚紫金山,遠 近頗有威名。手下綠林人物甚多,招聚嘍兵有三千之眾。紫金山地面寬大,方圓 有一百三十餘里,前有通天峰、靈牙峰、過雲峰三峰之險,咽喉有一線通天路, 一人把守,萬夫莫過。東有峭壁之雄,西有澗溝之險,北有荷花灘,其深無底, 東北有寒泉亭、冷泉穴、逆水潭,道路崎嶇。況且周應龍詭計多端,兄長不如先 隨小弟到汴梁,候大人接了任,咱們一同前往,方為妥當。如到山上,周應龍也 有耳風,他要得了金牌,必然收藏嚴密,你我見他光講情理,他也是交友之人, 也許將金牌獻出。 他如未見金牌,再托他尋找。他若隱匿不獻,我等訪真回來,見了撫台大人, 回明他嘯聚之所,再發官兵剿拿他的餘黨。但不知兄長意下如何?」歐陽德說: 「賢弟你也太詳細了,你保著大人上任去吧,我要去也!十天之後,你定然知道。」 蔡慶說:「歐陽義士,你要上紫金山,在西山口外有一個集賢鎮,南頭路西有一 家天和客店,那一座店是我的,你到那裡找管事的於祥,就說我叫你到那裡等我。」 歐陽德站起身來說:「我要去也!」出離店門,用陸地飛騰之法,直奔紫金山而 去。 一日到了紫金山西山口外,找了一個茶館,喝了幾碗茶,問明了進山的道路, 給了茶錢,便信步入山。他往東走了有五 六里路,見前面是一座密鬆林,有一條穿林的大路。歐陽德方要進樹林,忽 聽對面有人說:「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若要從此過,須留買路財。若不留下買路財,一刀一個土內埋。」 呼哨一聲,跳出有十數個嘍兵來。今日是玉美人韓山搜尋西南兩路山道,帶 著三十名手下人,從早至午,並未見有往來之人。 小頭目宋明,瞧見從西邊來了一人,年有三十餘歲,四月天氣,還頭戴皮秋 帽,身穿老羊皮襖,高腰棉襪子直搭護膝,足登棉毛窩,面似薑黃,細眉虎目, 準頭端正,唇薄齒白,微有幾根鬍鬚,帶著兩個眼鏡圈,說話唔呀唔呀的,搖搖 擺擺地走進樹林。宋明說:「憨包來了!等我耍笑耍笑他。」那幾個嘍兵也都不 是好人。歐陽德聞聽嘍兵之言,抬頭一看,說:「唔呀!今天遇見山賊了,快些 報與你家頭目,叫他前來見我,獻上走路金銀來。」宋明聽歐陽德說要走路金銀, 不由一陣冷笑,回頭說:「合字耳目著了,溜丁團剛哂流口,我摘了他的瓢!」 後邊有人說:「並肩字,訓訓他的萬。」書中交代,這是江湖黑話:「合字耳目 著了」,是他們一伙聽見了;「溜丁團剛哂流口」,說的是那個人說話,竟鬧笑 要走路金銀;「摘了瓢」,是殺了他的腦袋;「並肩字,訓訓萬」,是自己哥們, 問問他姓什麼?歐陽德在江湖多年,豈有不懂這些話的,聽罷,說:「賊根子, 你錯翻眼皮了,吾乃當時綠林的總大萬,吾是你們活爺爺。」 宋明知道這蠻子懂得江湖的黑話,「總大萬」就是眾人的爺爺,他如何不氣! 掄刀撲奔歐陽德而來,照定頭頂之上就是一刀。 歐陽德並不躲閃,用腦袋往上一迎,喀嚓一下,並未砍動。歐陽德說:「唔 呀你這個混帳王八羔子!我是克你一個少屁股沒毛的。」一反手照定宋明天靈蓋 一掌,宋明「哎喲」一聲倒於地上,幾乎送了命。那幾個雞毛蒜皮的毛嘎嘎各擺 兵刃,一齊擁上,卻被歐陽德玩玩笑笑,掐一把,擰一把,克一把,打得 東倒西歪。有一個嘍兵,飛跑上山報信去了。 不多時,只聽得銅鑼響亮,從山上下來了六十名嘍兵,都是青布手巾包頭, 身穿青布褲褂,白襪,打綁腿,執四尺八寸長、二寸八分寬的斬馬刀。為首的一 人,年有二十以外,寶藍縐手絹包著頭,藍綢子窄袖小汗褂,青洋縐中衣,青緞 薄底窄腰快靴,手執單刀,面如團粉,白中透紅,紅中透白,雙目斜飛入鬢,二 目宛如秋水,神光滿足,準頭端正,齒白唇紅,俊俏無比。歐陽德看見,認得此 人乃是壽張縣人,姓韓名山,人稱玉美人,乃江湖彩花的淫賊,前在河南錦平地 面彩花,被歐陽德捉住,把他治服,說永不敢彩花了。他今日在頭一座寨門巡捕 廳內正坐著吃茶,嘍兵來報說:「山下來了一個蠻子,把我們頭目打倒,眾人抵 擋不住,一定要走路的金銀。」玉美人韓山聽罷,即吩咐響號,聚集六七十名手 下人,出離巡捕廳,撲奔山下而來。他抬頭一看,見是小方朔歐陽德,連忙斥退 手下的人說:「老前輩,為何與他等生氣,都看我的份上。」歐陽德瞧見是玉美 人韓山,說話甚是和氣,不能動手,便說:「寨主你不知道,我是來訪一位朋友 周應龍的。被他們所阻,我倒不肯傷他。今遇寨主,這裡果有一位綠林英雄叫金 翅大鵬周應龍的在這裡佔山嗎?我特意前來拜訪!」韓山說:「有一位,老前輩 你跟我來。」歐陽德說:「我就跟你去。」韓山在前,歐陽德隨後,到了頭道寨 門,見是虎皮石砌牆,上插兩桿大旗,寫的是:「替天行道,聚眾招賢」。寨門 大開,兩邊站立有幾十名嘍兵。 先有人報進後寨說:「小方朔歐陽德來拜。」周應龍知道,立刻升了聚義廳, 點起鼓來聚集寨主,吩咐都頭目毛榮前去請歐陽義士進寨。都頭目領命,來至前 山大寨門說:「我家大寨主知道義士前來,特派我請你老人家至聚義廳坐。」歐 陽德說: 「你前頭引路。」韓山後邊跟隨。歐陽德見這裡面樓台殿閣蓋得齊整,又想 金翅大鵬周應龍是聞名並未見面,他也知道江湖一帶有我這個人。要是講義氣, 慨然把金牌拿出來交給我。如若不然,我要使我平生所學的功夫,和他分個勝敗, 方能罷休。 正在想著,已至聚義廳。抬頭一看。那正北上的九間聚義廳,前出廊後出廈, 外面裝修甚是華彩,裡面當中三張八仙桌,後邊都有太師椅,東西各有六張桌椅。 大廳上有泥金匾一塊,上有四個金字,寫的是:「志氣凌雲」。東西有兩條對聯, 上寫:俠義鎮山岡,披肝瀝膽;威名著海內,除暴安良。 字跡寫得端正。東配廳十二間,是管糧餉的軍裝庫;西配廳十二間,是文書 房巡捕所,各有所司。歐陽德正看著,只聽那邊說:「義士請坐,久仰大名,今 得相會,真是三生之幸也!」 歐陽德抬頭見大廳門首,站立一人,年約四旬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 雄眉闊目,大耳雙垂,準頭豐滿,四方口,滿部黑鬍鬚飄於胸前。身穿一件齊袖 綢子長衫,足登官靴,手拿金棕折扇,精神百倍,二目透神,光華滿足。歐陽德 知道是本山為首之人,連忙抱拳拱手說:「吾久仰寨主名揚四海,今日特來拜訪。」 二人說著話,在大廳分位落座。韓山、毛榮二人在西下首落座,有數十名手下親 隨人伺候。不知歐陽德如何要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吳太山暗獻機謀 歐陽德山寨被困
話說歐陽德在聚義廳與金翅大鵬周應龍吃茶。歐陽德見寨主謙恭和藹,不是 狐狼之輩,又見並無一個彩花淫賊在左右,因不知金牌在不在這裡,不免先探問 探問。想罷,說:「寨主,吾聽人說,你得了一個金牌,不知是真是假?」周應 龍說:「我久不下山,這個金牌有幾兩重,哪一位朋友丟的?我給他幾兩金子就 完了。」歐陽德說:「要是幾兩金子,吾亦不來。此乃康熙老佛爺賜給河南巡撫 彭大人的,他在半路連窪莊失去了。」 周應龍說:「是那個金牌,我並不知。等我問問我各路的頭目,如得來之時, 拿出來給義士送去就是。」回頭吩咐手下人,請四路頭目都前來見見。手下人答 應去了。 只見從外面進來一個嘍兵,說:「請大寨主至集賢院聚英堂,有遠客來訪。」 周應龍說:「歐陽義士留坐片時,我去去就來。」站起來即奔西跨院,至集賢院 北大廳內,見有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 戴成、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蔡天化。 這些人見周應龍進來,立刻站起身來說:「大寨主請坐,我等聽手下人說,小方 朔歐陽德前來拜訪寨主,他是為金牌而來的麼?」周應龍說:「不錯,你等有何 高明主意,此事 怎樣辦理?」吳太山說:「寨主乃高明之人,前者張耀聯被彭朋所害,走動 人情,才把他調往京都,你我才能把馬道元救出來。彭朋這一回任,你我山寨恐 不能久占,才派我等去到半路之上劫殺贓官。我等在高碑店大樹林中,已經把彭 朋劫住,不想卻被歐陽德把我們殺敗,還有玉面虎張耀宗與他一黨。要問金牌, 請武大爺來一問便知。」周應龍把武連叫至聚英堂說:「賢弟,你把金牌取來, 我送給一個朋友。」武連答應說:「早應送給兄長,我去取來。」便出離集賢院 去了。 吳太山在旁聽得明白,說:「大寨主意欲把金牌送給歐陽德嗎?」周應龍說: 「送彼為是。你想,歐陽德乃當世英雄,今慕名前來,我也知道他所作所為之事, 心實佩服。這樣朋友不交,還交什麼人呢?」吳太山說:「是了!我與寨主數十 年的交情,不能不說。我等在高碑店與他交手被傷,那是小事。 寨主之恨彭朋,也不是為張耀聯一人。只因他縱黃三太、楊香武二人盤算寨 主,害得寨主無立足之地,有家難住,有親難投,這才聚了我這紫金山,打算養 足了銳氣,再找黃三太、楊香武去報仇。聽說彭朋做了這裡的巡撫,想要害他, 刺殺他,均不能下手。張耀聯進京買通線路,參了贓官,甚合寨主之心;不想今 日他仍復河南巡撫之任,並有皇上賜的金牌,上有『如朕親臨』字樣,先斬後奏 之權,全在這金牌之上。寨主既要害彭朋,以報當日之仇,為何將金牌復送與他? 金牌不到彭朋之手,他既不敢回奏,也不過暗暗尋找。這事要傳到京官耳中,若 遞一個本章,參彭朋失落金牌,就有謾君之罪,他必撤任。再派一個心腹之人, 買通門路,遞一道條陳,說盜金牌之人是黃三太、楊香武的黨羽,請旨先斬黃三 太、楊香武以絕後患,然後再拿盜金牌之人。這一件事不但寨主冤仇可報,也教 三山五嶽的英雄,知道咱們不是好惹之人。此乃百年不遇之機會,寨主 不為,還要將金牌送給他,這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嗎?請寨主三思。」 周應龍聽吳太山這一番話甚是有理,回想前仇,不禁咬牙忿恨。正在猶疑之 際,武連已把金牌取來交給周應龍,並不追問送給何人,便在旁邊落座。周應龍 沉吟多時,說:「吳兄所言,甚是有理。歐陽德該當如何呢?」吳太山說:「要 論武藝,咱們在座的全不是他的敵手。我有妙計一條,兵書有云:『逢強智取, 遇弱生擒』。我問寨主,是要他活要他死?說出一句話來,就有主意。」周應龍 說:「要活的怎樣辦呢?」吳太山說:「要活的,寨主回到聚義廳,就說手下之 人並未見這金牌,現已派人各處尋找,他必告辭而去。他若再來,即不見他,也 就完了。要死的,只得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周應龍說:「依我說不如叫他去 的為妙,咱盡朋友之情。」吳太山說:「也好。」 周應龍便站起身來,到聚義廳內說:「歐陽義士久等了! 我問遍各寨頭目,並未得著金牌。我已派人各處去訪問,如有下落,必與兄 送信。」歐陽德見周應龍一片誠心相待,心內暗想,或者金牌未到這裡也未可知, 便說:「金牌既不在這裡,我還要去尋找下落,失陪了。」周應龍說:「吃兩杯 酒再走吧!」 歐陽德說:「事在緊急,不便吃酒。」站起身來就告辭下山去了。 周應龍送走歐陽德,回到聚義廳對眾寇說:「眾位!從今日為始,各處早晚 留神小心,怕有彭朋的黨羽前來盜取金牌。」 吳太山說:「寨主只要收藏嚴密,無人能盜的。」周應龍說:「你如何知道? 想前次的九龍杯,我費盡心機,尚被他人盜去! 我自有道理。」大家說:「寨主好好收藏,我等留神防備,大概不致失掉。」 正在商議之間,外邊跑進一名嘍兵說:「稟寨主,今有大 名府內黃縣的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昌前來拜訪。」周應龍聞聽,勃然變色, 說:「我與劉世昌、戴奎章三人結為昆仲,他不該前番幫助楊香武盜我的九龍杯, 今日還有什麼臉面見我! 不免請上山來,看他說什麼?你出去就說有請。」嘍兵答應,至寨外山坡上 說:「劉大爺,我家寨主有請。」 這劉世昌走在半路,正遇見鐵幡桿蔡慶、張耀宗保著彭大人往河南上任去。 劉世昌問:「蔡大哥!你也棄了綠林啦?」 蔡慶便把如何結親,大人丟金牌,歐陽德上紫金山找金牌之故說了一遍。劉 世昌說:「周應龍是我的一個拜弟,我去幫助歐陽德,把大人的金牌要回來就算 完啦!」蔡慶說:「也不知准在那裡無有?」劉世昌說:「我順便探訪探訪。」 張耀宗聽了,過去請了一個安說:「老前輩費心。」劉世昌說:「我去就是了, 那裡沒有,我再往各綠林英雄處探訪真實下落。只要找著武連,這金牌就算有啦! 我就此失陪,如有了下落,自必到巡撫衙門送信。」張耀宗與蔡慶齊說:「不送 了!」 劉世昌順路就往紫金山來,這日到了前山,叫巡路的報上山去。不多時,出 來說有請,卻不見人出來迎接。劉世昌進了寨門,見聚義廳上有無數綠林,周應 龍端坐上面,並不站起來相迎。劉世昌直上大廳,眾寇站起來說:「劉寨主請坐。」 劉世昌說:「眾位請坐。」在東邊擺了一個座位,讓劉世昌落座。周應龍說:「兄 長前次帶人來盜九龍杯,我也未給兄長道謝,多有苦心。」這兩句話,說得劉世 昌面紅耳赤,半晌說:「賢弟休聽過耳之言,那日我去追盜杯之人,並未追上。 在半路遇見了一個知己的朋友,我二人久未見面,故此談了幾天心。今日特來看 望賢弟,順便探訪一個慕名的朋友,叫賽展熊武連,不知在這裡無有?」西邊過 來武連說:「寨主,在下就叫武連,不知找我何事?」劉世昌說:「我先到貴莊 找尊駕,宅上一個人 沒有,不知因何移遷此處?」武連也久聞劉世昌之名,又知是寨主的拜兄, 就把彭公誤走連窪莊,被他識破拿住,從身上搜出了金牌,把彭公放在土牢,又 被人救去,我怕官兵剿拿,才攜眷來這紫金山留住幾日,躲避躲避之事說了一遍。 劉世昌說:「武兄所作之事,乃騎虎之勢。你不如把金牌交給我,我保你無事, 回家耕種田園,自己房屋又不少,何必在這山上受人之制。」周應龍在旁聽他這 話勃然大怒。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賽李廣智盜金牌 周應龍割袍斷義
話說花刀無羽箭劉世昌在聚義廳上,說得武連一語不發,進退兩難。周應龍 聽了這話,就知有人使他來要金牌,心中好生不悅,說:「劉大哥的話,我聽明 白了,你原是為金牌而來。 也好,金牌在我這裡,你叫能人來盜吧!你我從今割袍斷義,划地絕交,再 別說你我金蘭之好。你若犯在我手內,絕不能饒你。你去吧!」劉世昌見周應龍 拉佩刀把自己衣服割下一塊來,便站起身說:「好,我去也!」 劉世昌一怒出離了大寨,越想越有氣,心中說:「當年楊香武盜九龍杯,何 等威風,名揚四海,我劉世昌一生心腸最熱,曾得罪了無數的朋友,我也施展施 展我生平所學,非盜出金牌來誓不為人!」正想著,已至山下。只見前面有一條 大漢,身高九尺,膀大腰圓,面似烏金紙,濃眉大眼,身穿綢子褲褂,足登青緞 快靴,手拿一條鐵棍,有茶碗粗。劉世昌看罷,暗為稱奇。忽聽那黑漢說:「朋 友,紫金山在哪裡?求你指引一條道路!」劉世昌問:「你貴姓?哪裡人?要往 紫金山找何人?」 那黑漢說:「我叫常興,外號人稱鑌鐵塔,去找金翅大鵬周應龍。」劉世昌 說:「你跟我到集賢鎮,我也要找周應龍要金牌去,我叫花刀無羽箭劉世昌。」 二人同至山口外集賢鎮飯店。 劉世昌說:「你又不會飛簷走壁,依我之見,你在這裡等我,我明日必定把 金牌帶來,同你去見大人。」常興說:「也好!我就在此等你,你明日午後不來, 我再找他去。」 二人要了酒飯,吃喝已畢。劉世昌留常興在這裡住下,自己收拾好了,背插 單刀,施展陸地飛騰之法,進了山口。聽山上方交初鼓,寨門之上燈光隱隱,梆 鑼之聲不絕。他從東邊上牆,竄至裡邊,在房上尋找周應龍的臥房,好盜金牌。 哪知今日張耀聯買糧回山,派小金剛苗順、蠍虎子魯廷二人查山,帶二十名親隨 正在巡查,忽見東房上一條黑影,小金剛苗順翻身追上房去,劉世昌看見,用墨 羽飛篁,正打中苗順面上,滾於就地。魯廷飛身追去,也被劉世昌一緊背低頭錘, 打於房下。 下邊這些手下人一陣銅鑼之聲,各處燈籠火把,亮子油鬆,照耀如同白晝。 吳太山等四下裡圍上來,蔡天化一毒鏢,正中劉世昌肩背之上,群寇上前掄刀亂 剁。可憐這位老英雄,今日竟喪在紫金山了。周應龍說:「慢剁!」用燈光一照, 只見被剁之人,乃是劉世昌。周應龍一見,一陣傷慘說:「我二人自幼在一處, 至今數十餘年,不想今天誤死於此地。」吩咐人抬至山下掩埋。 天明起來,升了聚義廳,眾寇參見周應龍已畢,忽聽從外跑上一個回事的嘍 兵說:「山下有一個黑大漢大罵!請寨主示下。」周應龍說:「反了!哪裡來的 野種,這等膽大!薛虎、魯豹、羅英、高俊四位賢弟,下山把他給我拿上來,詳 細審問,是被哪裡人所使?」美髯公薛虎、小溫侯魯豹、俏郎君賽潘安羅英、玉 麒麟神槍太保高健這四個人,乃是周應龍心腹之人,立刻點了一百名飛虎嘍兵, 一棒鑼響,闖下山岡。只見那黑大漢手執鐵棍,足有七八十斤重,正是鑌鐵塔常 興。他在集賢鎮因不見劉世昌回來,疑是已經被害,自己性如烈火,即給了店 錢,問明道路,來至山下,望上一瞧,正看見小頭目毛榮帶十數名嘍兵查山。 毛榮一見常興這般雄壯,也不敢發話,離著老遠的說:「找誰呀?你偷看什麼?」 常興說:「我來找劉世昌的,在你這山寨未回去,快些叫他下來。」毛榮說:「劉 世昌早已死了,他來盜金牌,被巡山頭目拿住,亂刀剁死。」常興一聽此言,掄 起棍來就打。毛榮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去報我家寨主知道。」立時跑上山 去。 不多時一片鑼聲,從山上下來一伙嘍兵,為首四個頭目。 頭前那個,年約四旬以外,面如紫玉,青綢子包頭,小青綢子褲褂,青布快 靴,濃眉大眼,滿面黑鬍鬚,手執青龍偃月刀,鋒利無比。二人各通姓名,薛虎 掄刀直奔常興。常興用杯中抱月架勢往外一磕,薛虎急撤回來,把刀頭向對方心 前一刺。常興磕開,舉棍蓋頭就打,薛虎雙手順刀,接住棍順水推舟,直奔常興 脖項。常興用棍往外一磕,壓得薛虎兩膀發麻,往後就跑。小溫侯魯豹擰畫桿方 天戟照定常興分心就刺,常興兩膀按勒,往外一磕,把魯豹虎口震開,鮮血直流, 敗回本隊。羅英又搶折鐵刀跳過來就砍,戰了幾個照面,也敗了回去。高俊擺虎 頭鑿金槍殺上來,仍未取勝。 手下人報上聚義廳。金翅大鵬周應龍說:「哪位給我把他拿來?」青毛獅子 吳太山、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花叉將杜茂、蔡天化這六個人 說:「我等去拿這小輩,把他亂刀砍死。」六個人各帶兵刃,手下嘍兵一百名, 出離大寨,下了山嶺。蔡天化拉鑌鐵加鋼鐧,跳至常興跟前,擺鐧蓋頂就打。常 興用棍相迎。紅眼狼楊春見常興棍法精通,怕蔡天化不能取勝,叫黃毛吼李吉拿 練子抓照定常興就抓,又派嘍兵用絆腿繩絆。常興倒於就地,被他等上前捆住, 抬上聚義廳來。 周應龍說:「黑漢,你是哪裡人氏?來此叫罵,被何人所使?」 常興說:「我叫常興,在衛輝府住家。因你使人盜了彭巡撫的金牌,我特來 找你要金牌的。我是撫標把總,今日被你拿住,該殺該剮,任憑於你。」周應龍 暗想:「這這金牌怕要惹出大禍來!」便說:「來人,把他給我暫押東院土牢之 內,候我行兵之日,用他祭旗。」五軍都頭目毛榮,立刻押常興奔東院去了。 這裡周應龍說:「目下山寨糧草備足,人都齊全。自今日為始,巡察西南兩 座山口,派小金剛苗順、蠍虎子魯廷;巡察前山大寨門,派惡太歲張耀聯;巡察 各處查拿奸細,派賽展熊武連;總理巡捕,兼管出入腰牌,派惡法師馬道元。嘍 兵各處值宿,輪流替換巡察。各處該值之頭目:派蔡天化在聚義廳日夜值宿,派 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戴成、金眼駱駝 唐治古、火眼狻倪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 金鞭將杜瑞、花叉將杜茂這十二位輪流替換。」分派已畢,吩咐廚下備辦酒席, 請眾位吃酒。嘍兵調開桌椅,擺上各樣乾鮮果品,冷葷熱炒,山珍海味。金翅大 鵬周應龍親自斟酒,盡歡而散。 天有正午之時,有巡山嘍兵前來稟報說:「有歐陽德要見寨主。」周應龍聽 報一愕,暗說:「不好!這廝前來,有些難惹,我不免接他進來,見機而作。」 青毛獅子吳太山見周應龍發愣,過來說:「大寨主不必為難,他來之時,如此如 此,可以成功。」周應龍說:「好!你等不要見他,都在兩廂暗中觀看動靜。」 眾寇聞說,各自安排去了。周應龍這才吩咐嘍兵鳴鑼,聚集了三百名親軍護衛、 飛虎嘍兵,各穿號衣,懷抱四尺二寸長的斬馬刀,親自往外迎接。不知二人見面, 歐陽德該如何要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歐陽德二上紫金山 周應龍智賺小方朔
話說歐陽德到了紫金山下,叫巡山嘍兵報上山去。不多時,寨門大開,周應 龍親身迎接出來。歐陽德說:「寨主好哇?久違久違!」周應龍說:「義士別來 無恙,裡邊請坐。」二人攜手進寨,至聚義廳落座。手下人上來獻茶。有美髯公 金刀無敵薛虎、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俏郎君賽潘安羅英、玉麒麟神槍太保高俊這 四個人,在兩旁伺候。廳外有都頭目毛榮,領著三百名嘍兵。歐陽德說:「寨主, 這幾日金牌可有下落無有?那武連來到這裡,住了幾時?」周應龍聽罷,帶笑說: 「金牌卻有下落,我已派人往北邱山去取了,義士在此等候幾日。」吩咐毛榮去 到廚房備酒,給歐陽義士接風。家人擺上各樣菜蔬,周應龍讓歐陽德上座,自己 主位相陪。歐陽德聽見金牌有了下落,心中甚為喜悅,不覺開懷暢飲。頭幾杯是 家釀美酒,薛虎、魯豹、羅英、高俊四個人前來執壺敬酒,酒過三巡,想把歐陽 德灌醉。周應龍知歐陽德是俠義英雄,要害他不容易,非得帶了酒不能用計,便 也執壺敬酒。歐陽德在江湖多年,真假虛實總看得出來,見周應龍這番光景,竟 也認以為真。他想,那金牌也許落在北邱山座山雕周應虎那裡了,自己倒也放心。 他既知金牌當真有了下落,喝得已有八分醉了。周應龍叫毛榮換熱酒 來,親自給歐陽德斟上。歐陽德喝了幾杯,不知不覺頭眩眼黑,天地旋轉, 腳底下發輕,心慌意亂。他情知不好,把酒杯一擲,說:「唔呀!混帳王八羔子, 你用些什麼藥酒,快些說來!」一伸手要抓周應龍,未能抓住,即跌於地下,不 能動轉。金翅大鵬周應龍用五靈返魂藥酒把歐陽德灌入迷魂鄉,不省人事,便吩 咐手下人拿黃絨繩把他捆好,送到西花園逍遙閣上東裡間屋內。手下人答應,抬 歐陽德下去了。吳太山說:「寨主,此時把歐陽德收在花園逍遙閣之內,必須派 一個人看守。」周應龍說:「寨內頭目,就是胡鐵釘無事,派他看守西花園。」 苗順說:「寨主,我這裡有一粒丸藥,塞在歐陽德鼻孔之內,管保他醒不過來。」 家人立刻拿去辦理,大家晝夜留神。 且說彭大人、蔡慶、張耀宗三個人,順大路走至夾道,見前面有兩輛車停住, 正自打架。張耀宗瞧見都是自己人,連說不可打架。 書中交代:頭前這輛車,乃是金頭蜈蚣竇氏,帶著女兒惡魔女蔡金花,趕車 的是家人蔡順,因為走到夾道溝北口,約摸有一里多遠的路,只可走一輛車;卻 見從南來了一輛二套太平車,兩個鐵青騾子,車內坐著兩個僕婦,中間坐著一個 女子,年有十七歲,生得芙蓉粉面,眉黛青山,目橫秋波,真有仙女之姿。怎見 得,有詩為證:才向瑤台覓舊縱,曙鴉啼斷景陽鐘。 薄施脂粉妝偏媚,倒插花枝態更濃。 立盡晚風迷蛺蝶,坐臨秋水亂芙蓉。 多情莫恨蓬山遠,只隔珠簾抵萬重。 蔡順高聲說:「南邊車別來,要往後轉開。」那邊趕車的說:「你少走一箭 之路,我就過去啦,省得費事。你好好退回去,免得費事。」蔡順說:「你說的 不算,你退回去,讓我過 去。」那個趕車的人把臉一沉,說:「你說的不算,連你的車主也不行。」 金頭蜈蚣竇氏一聽,說道:「小子你別說啦!老太太這輛車是不能退的,你們快 些讓太太過去。」車內蔡金花說:「你要不退回去,別說我打你。」那車裡坐的 女子一聽,只氣得面目改色,說:「你等別欺負人,我不與你一般見識。」蔡金 花說:「別不要臉,我撕你去。」那車上的女子,聽蔡金花的言語骯髒,便把奶 娘、僕婦一分,她自己用寶藍縐手絹把頭包好,跳下車來。她身體靈便,身穿著 桃紅色女襖,蔥心綠中衣,腰繫西湖色汗巾,足下紅緞花鞋又瘦又小,粉面生嗔, 蛾眉倒豎,杏眼圓睜。蔡金花性如烈火,一生不服人,見那女子這般景況,也跳 下車來,把銀紅色女襖掖好,伸手就抓那個女子。那個女子用拳相迎。兩個人上 下翻飛,躥縱跳越,閃展騰挪,門路精通,速小綿軟巧,手眼身法步各按門路。 把兩個趕車的嚇得也忘了開車啦!盡瞧兩個女子打架。 正在爭鬥之際,忽聞正北馬蹄之聲,正是張耀宗、蔡慶保著彭公走到這裡。 蔡慶說:「別動手,這是為什麼?」張耀宗說:「別打,我來啦!」那邊那個女 子一瞧,說:「哥哥來了。」 連忙住手。蔡金花見她父親來了,也閃在一旁。 書中交代,那邊來的女子名張耀英,人送綽號俠良姑。她因哥哥玉面虎張耀 宗從家中走後,至今並無音信,師兄歐陽德也未見回來,甚不放心,便把家中之 事托老家人管理,內宅有張耀宗的乳母甄氏照應,自己仗著一身本領藝業,帶了 奶娘劉氏、僕婦洪氏,趕車的家人張忠,離家到河南各處尋找,卻並無下落。打 算要往京都去找兄長張耀宗,今日正走到夾道溝,遇見蔡金花,乃是未過門的嫂 子。張耀英對兄長說明了方才打架之故。蔡慶也過來給大家引見了。眾人各回車 去。 過了黃河一站,就是汴梁城。彭公接了印,拜了同寅藩臬 道府,祭了聖廟、忠賢祠等處。因知前次捉拿的惡法師馬道元,已被知府貪 贓受賄,放縱大盜逃去。彭興即遞了一個折子,把知府武奎參了。接任五天,彭 興來稟說:「把總常興告假走了。」 張耀宗也跟大人告了十天假,要去找金牌。竇氏和蔡金花住在慶和店,作為 公館。蔡慶同張耀宗住店內北上房東屋,蔡金花母女住西屋裡,張耀英住外間屋。 靠北牆八仙桌一張,兩邊各有一把椅子。蔡慶與張耀宗落座,說:「姑老爺今日 告假,要給大人找金牌去,倘歐陽義士回來,豈不兩誤?據我想來,不如等幾日。」 張耀宗說:「你老人家說的話雖然有理,怎奈歐陽師兄一去未回,我心驚肉跳, 恐他中了周應龍的詭計,我去探訪探訪。」蔡慶說:「我有一個主意,少時我辦 一份壽禮,同你到高家莊去,那裡有一位老隱士,名喚魚眼高恒,明日是他八十 壽辰,天下各處老少英雄去的不少。我們一則暗訪金牌下落,二則歐陽義士想必 有人遇見他在哪裡?如歐陽義士當真在紫金山未回,你我到集賢鎮,住在自己店 內暗中探訪。不知姑老爺意下如何?」張耀宗聽罷,說:「很好!你老人家便請 置辦壽禮四樣。」又吩咐家人要好好伺侯主母與二位姑娘。 次日,僱了一輛車,翁婿二人坐著,竟奔高家莊而來。日色西斜之時,已到 高家莊,只見莊外樹木森森,進了村口,東頭路北是一片瓦房,門首張燈結綵, 大門外有家人伺侯。車到門首,蔡慶、張耀宗二人下車,將禮單交給家人拿進去。 不多時,魚眼高恒、水底蛟龍高通海父子親身迎接出來。蔡慶、張耀宗翁婿二人 過去見了禮。張耀宗自通名姓,給高恒行禮。高通海過來拉住張耀宗說:「大哥 從哪裡來?自從那日一別,時常想念。」劉德太也出來與張耀宗見禮,問:「蔡 伯父好?」蔡慶說:「劉老大你好哇?到這裡來拜壽啦!你老親好。」說著話, 五個人往裡走至客廳內,見綠林英雄有滾了馬石賓、樸刀 李俊、泥金剛賈信、快斧子黑雄、滿天飛江立等三十餘人,大家敘禮已畢。 不知怎樣打聽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高家莊群雄聚會 玉面虎二盜金牌
話說鐵幡桿蔡慶翁婿二人到了客廳之內,與眾人見禮。高恒讓坐,又給諸位 引見,拜了壽。外面家人進來稟報:「今有紹興府南霸天飛鏢黃三太的大少爺黃 天霸,前來給莊主拜壽。」 高恒叫高通海出去迎接進來。大眾看那天霸:年有十五六歲,中等身材,頭 戴新緯帽,身穿藍寧綢單袍,腰繫涼帶,外罩紅青外褂,足登青緞官靴,面若團 粉,唇若涂脂。大家皆贊美讓座。黃天霸說:「高叔父請上,小姪拜壽。」高恒 說:「人到禮全,賢姪暫請歇息吧!」黃天霸說:「姪兒奉父親之命,特來給叔 父拜壽,你老人家請上來,先為拜壽。」高恒帶天霸到壽堂,正中掛著福祿壽三 星圖。天霸拜了壽,來至客廳坐下。外面又來了賀天保、濮天鵬、武天虯三位, 還有那紅旗李煜、鳳凰張七、鐵掌方飛、蓬頭鬼黃順、落馬川劉珍。這幾位英雄 來到,與眾人見禮。外面又來了賽毛遂楊香武、鐵背熊褚彪、花驢賈亮、小霸王 杜清、勇金剛杜明等。大家彼此見禮,同到壽堂拜壽。大廳上擺了十二桌酒席, 共有六七十位綠林英雄,敘齒讓座,均是水旱兩路的大響馬。水底蛟龍高通海與 多臂膀劉德太二人讓酒。蔡慶見眾人來找自己談心,他就暗探各人的口氣,問那 同桌坐的杜氏兄弟說:「聞二位前在連窪莊救我親戚張耀 宗,多承費心,不知武連逃於何處,二位知道否?」杜清說:「武連自己懼 罪,攜眷逃在紫金山金翅大鵬周應龍那裡,還帶去一個金牌,乃是康熙佛爺賜與 河南巡撫彭大人的。又聽說為此已在山上死了三位有名的人物,都是為盜金牌, 死得甚慘。 頭一位就是賽李廣花刀無羽箭劉世昌,第二位是撫標把總常興,第三位是小 方朔歐陽德,這三位都是中了他的詭計。我也想要去盜那金牌,只因道路不熟, 恐遭不測之險,故此我兄弟二人先來祝壽,再為打算。」 蔡慶聽罷這話,大吃一驚!幸而張耀宗不在跟前,他正和劉德太、高通海在 那裡說話,坐在一桌,離得甚遠,未曾聽見。 劉德太也不知他父親被害。蔡慶說:「二位千萬別和眾人說,那周應龍作此 欺天之事,我和他誓不兩立。」哪知旁邊早有聽賊話的人,一桌四位,乃是賀天 保、濮天鵬、武天虯、黃天霸。 他們因方才見面,分外親近,情同手足,正飲酒敘談別後的事,忽聽杜清與 蔡慶提說彭巡撫如何丟金牌,紫金山周應龍如何兇惡等情。黃天霸乃是用心的 人,在家聽他父親說過二盜九龍杯,大鬧避俠莊,與周應龍兩下結仇的事,又知 他父親與彭公相好,自己便想當著眾人顯顯他的生平所學,要把金牌盜來,奉上 巡撫衙門,我既揚了名,且早得報三位之仇。主意拿定,便把賀天保拉到外面, 將這件事告訴他。賀天保聽了說:「也好,我叫二弟、三弟也一同前去,咱四個 人吃完了飯就走,明日一早在壽堂把金牌拿出來,叫這些英雄也知咱兄弟四人的 本領。」二人商議好了,入內落座,又把此事說與濮天鵬、武天虯二人。 吃飯已畢,見那鐵幡桿蔡慶愁眉不展,坐在一旁。 這小四霸天不帶跟人,只把所用的兵刃帶好,暗暗出了大門,到了莊口,順 著小路進山。只見山路崎嶇,樹木森森,四個人全不認得紫金山的路逕,逢人便 問。正往南走了約有二十 裡光景,見前面有一座樹林,從裡面出來一人,望著他們四人上下直瞧。賀 天保年方十七歲,在家常聽他父親說外面綠林水早盜賊的規矩。今日瞧見這個人 探頭探腦地往外瞧,他就知道是蹈盤子的伙計,自己便把彈弓子扣好,照定那人 就是一下,正中面門之上。濮天鵬過去,把他按倒,問:「你是哪裡的賊人?快 說實話!」那個人說:「小太爺饒命!我就是前面這座山上的嘍兵,奉巡山頭目 之令,前來偵探事情,遇見你們四位爺爺。」賀天保說:「你家寨主姓什麼?」 嘍兵說:「姓周,淮安避俠莊人氏。」賀天保拉刀把他殺了,把屍首擲於山澗之 內。 四個人進了樹林,見對面有十數個嘍兵,各執兵刃,大喊一聲說:「哪裡來 的小輩,殺了我們同伴的人,我等特來替他報仇!」 大家往上把四位小英雄圍住。賀天保抽出折鐵刀來掄刀就砍,濮天鵬拉豹尾 單鞭就刺,武天虯擺雙鐧就打,黃天霸拉出刀來就剁。這幾個嘍兵,拋槍擲刀, 逃奔上山送信去了。 原來這座山不是紫金山,乃是北邱山,又名普球山。此處寨主名叫座山雕周 應虎,押寨夫人戴賽花,乃是戴勝其的妹子,也是一身好功夫。先有她胞兄神彈 子火龍駒戴勝其在這裡闖立,現時戴勝其已在羅家店北頭金龍寶善寺出了家。這 山就是他夫妻二人占了,後來又新來了荒草山的漏網之賊並力蟒韓壽,和他妻子 母夜叉賽無鹽金氏,雪中駝關保,這三個人就在此幫助。 今日正在分金廳上閒坐,忽見外面巡山頭目姚燮前來報道:「山下來了四個 小孩子,把巡山嘍兵打敗,請眾位寨主令下!」周應虎性如烈火,大嚷道:「哪 裡的小孩童來此撒野?我去結果他的性命。」旁有雪中駝關保說:「我去拿這幾 個小輩來,請寨主發落。」周應虎說:「很好!」母夜叉賽無鹽說:「我幫助你 去。」二人帶了一百名砍刀手下了山寨,見那四個小英雄各執兵器,破口大罵: 「山賊快拿出金牌來,饒你不死。」 正罵得高興,黃天霸說:「三位兄長,我們作事不可魯莽,依我之見,咱們 是來盜金牌,替彭公辦事的,為了叫高家莊所來的綠林之人,看看我們四人之能。 我們將他的人打敗了,他那寨主定然下來,我們不可久戰,得勝即問他要金牌。 給了咱們金牌,咱們就走。他的人太多,若久戰必敗。」賀天保說:「老兄弟你 說的甚是,與我意見相同。」四人正在議論,忽見從山上來了一男一女,串領一 群嘍兵,喊聲如雷。那男子年約三旬,青絹包頭,藍綢子褲褂,足登快靴,面似 桃花,二目有神,手使銅棍。後面跟有一個丑婦,年亦三旬光景,頭生黃髮,一 臉橫肉,弔角眉,小眼圓睜,秤砣鼻子,厚嘴唇,露著一口黃牙根,身穿藍女中 衫,水紅中衣,兩隻大腳長有尺餘,手拿鐵棍,一副兇惡之相。武天虯擺雙鐧, 大喊一聲道:「你等山賊休要撒野,通上名來。」關保說:「我乃雪中駝關保, 乃本山之主,你們是哪裡來的?竟敢前來送死!」武天虯哈哈大笑說:「山賊! 你家小太爺乃是江蘇人氏,姓武名天虯,自幼闖江湖,聽說你這裡山勢甚好,我 兄弟四人前來,先殺你為首之人,我們要佔據此山。」關保見這個小孩子說此大 話,長得雖也英武,如何能懼怕於他,便掄棍往頭上打來。武天虯雙鐧一分,往 旁一閃,把雙鐧施展門路,上下翻飛。那關保的棍也使得精通,分為三十六手天 門棍,四十八招右門棍。武天虯少年英雄,身體靈便,血氣方剛,與關保殺得難 解難分。濮天鵬瞧那武天虯雖說是少年英雄,恐敗下風,落人恥笑,他也拉單鞭 照定關保面門就打。關保用棍相迎。這邊母夜叉舉棍也來相打,和濮天鵬殺在一 處。 賀天保見山下還站著些嘍兵,甚是驍勇,恐怕寡不敵眾,難以取勝。便與黃 天霸向對面嘍兵說:「你們這座山的寨主是金翅大鵬周應龍嗎?我等是有要緊的 事來找他,你們可說實 話!」那些嘍兵說:「我們寨主是座山雕周應虎,這山叫做北邱山,又名普 球山。你等是哪裡來的?快說實話!我看你一個小小孩子,有什麼能為,竟敢前 來送死。」黃天霸對賀天保說:「你幫助三哥去,我來殺這個匹婦。」擺單刀跳 過來,照定母夜叉賽無鹽就剁。金氏瞧黃天霸年幼之人,生得標緻,便用棍一指 說:「孩童休要討死,你趁早去吧,老娘不與你一般見識。」 黃天霸聽了,一陣冷笑說:「丑婦休要逞強,小太爺來結果你的性命。」掄 刀就砍。金氏用棍相迎,兩個人殺了兩刻工夫。 黃天霸假說道:「我要去也!丑婦你別追我。」回身就走,金氏一擺棍就追。 黃天霸知道有人追趕,便把鏢掏出三隻來,照定金氏颼的一鏢,正中左眼。金氏 痛得哇呀呀說:「不好了!你這小廝好厲害,傷了我的左目。」黃天霸又一拍手, 說聲「著!」 又中在右眼上。金氏只疼得用雙隻手遮著說:「好厲害呀!」黃天霸再把第 三隻鏢照定金氏後陰門之上放去,正中在屁股上。 金氏「哎喲」一聲,倒於就地。黃天霸鏢打母夜叉賽無鹽金氏的三眼,只氣 得關保目瞪口呆,大喊一聲說:「孩子們,你等大家齊上!」眾嘍兵各掄兵刃往 前殺來。不知小四霸天如何盜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四霸天頭探北邱山 俠良姑單身盜金牌
話說黃天霸把母夜叉打了三鏢,賀天保暗暗稱奇,說:「老兄弟真好本事。」 那邊嘍兵要往上圍,賀天保把彈弓照著那為首的嘍兵打了幾下,嚇得那些嘍兵再 也不敢上前。賀天保又猛然一彈,正中在關保腦門之上,打得他腦漿直流,死於 山下。 四個小英雄說:「我等赦過你們這些嘍兵,咱們回去了。」四人連夜回高家 莊而來。 再說蔡慶聽了杜氏昆仲之言,心中忿忿不平,又怕歐陽德死在紫金山上,又 不敢向張耀宗說知。天至黃昏,他才把盜金牌和拿周應龍之事,向魚眼高恒、多 臂膀劉德太、水底蛟龍高通海說了。劉德太聽說他父親被擒,便求高家父子幫助, 並求再約請幾位協助。蔡慶說:「我們翁婿先上集賢鎮天和店內等候,大眾不見 不散,約定明午在店內恭候。」蔡慶同張耀宗二人在日暮之時,離開高家莊前往 集賢鎮。 天已初鼓之時,來到店門首叫門。小伙計開門,見是東家蔡慶來了,說:「上 房是老內東帶著二位姑娘住了,你老人家往西房吧!」蔡慶說:「她們作什麼來 了?」那上房屋裡金頭蜈蚣竇氏聽見是她男人來了,即叫兩個姑娘往西屋中去。 她說:「你們進來,屋內沒人。」蔡慶同張耀宗進來,張耀宗給他岳 母請了安。蔡慶說:「你來做什麼呢?」竇氏說:「你同姑爺走後,兩位姑 娘要上紫金山盜金牌去是,我想她二人是女孩兒家,如何去得呢?我不放心,故 此同兩位姑娘來集賢鎮自己店中住著,好打聽消息。我又想這裡是紫金山的西山 口,你們若從高家來,必須從這裡過。我方才到店問了伙計,他說你們尚未來啦!」 蔡慶說:「為這金牌費了大事。頭一件,此山地勢險峻,周應龍足智多謀,他的 爪牙甚多,河南撫標把總常興已被他擒上山去;內黃縣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昌 何等英雄,也被他害了性命;小方朔歐陽德蓋世英雄,還中了他的詭計,被困山 寨。 你千萬別放兩位姑娘去,等待明日高家父子到來,再為計議去盜金牌,或者 派人和他硬要,他若給了,兩罷干戈。這紫金山並非容易可破的。」張耀宗說: 「也好!想我師兄歐陽德精明強乾,智謀過人,又有一身軟硬功夫,不知為何被 他所算?我怕他性命不保,故此我要急去才好。」蔡慶說:「明日去吧,諒他也 不敢謀害。等候眾人到齊,也作一個準備。前者我助南霸天黃三太盜九龍杯,在 避俠莊與他結仇,今日不可輕敵。」張耀宗說:「甚是有理。」 竇氏說:「你爺兩個在這裡安歇吧!明日好應酬眾人,我往西屋和兩位姑娘 睡去。」蔡慶點頭。竇氏來到西屋,見蔡金花獨自悶坐,閉目打盹,卻不見俠良 姑張耀英,連忙問女兒:「你張家妹妹呢?」蔡金花說:「方才見她收拾好了罩 頭,我問她哪裡去?她說同她哥哥往紫金山去盜金牌。我勸她幾句,她說要去外 間屋偷聽我父親與他哥哥說些什麼?故此我沒跟她去。」竇氏聽說,嚇了一跳! 急忙在院中找了一遍,並無下落,心中甚是急躁。到了東屋,見他翁婿尚未睡下, 便說:「不好了,張姑娘獨自上紫金山啦!」張耀宗一聞此言,急忙拉刀要追。 蔡慶說:「不要忙!我同你前往。」二人上房,跳下街心, 順小路直奔紫金山而來。蔡慶在後面說:「姑爺,今日如遇見山賊,不可亂 戰,只要找著姑娘就為上策,先把姑娘勸回來,然後再辦別事。」張耀宗答應說: 「是。」 二人走至赤鬆嶺,往東拐進了紫金山山口,道路崎嶇,坑塹不平。借著星月 之光望東一瞧,都是高山峻嶺,樹木森森。 走了多時,往北是一條大路,見北面這山比別的山高出一頭,上邊燈光閃閃, 更鼓齊鳴。二人順著山道,往上直走,到了頭道寨門,見裡面寂靜無聲,二人不 敢從這條路上走,又往東走了一箭之地,見上面無人,二人施展飛簷走壁之法, 躥上牆去,掏出問路石往下一擲,聽是實地。二人跳下牆去,在各處尋找,聽那 天已有二更三點。二人走在分金聚義廳左右,找那周應龍的住處,卻不見俠良姑 張耀英的下落。二人正在著急,忽見對面燈籠引路,有數十名嘍兵跟隨,為首一 人,身高七尺,面如青粉,濃眉大眼,二目有神,身穿藍綢子褲褂,青綢中衣, 青緞快靴,手提一對雙鐧,此人乃是周應龍的大徒弟蔡天化,帶著嘍兵來查前山。 他把燈光一閃,見前面有兩條黑影一現,再看不見了。蔡天化一見,知道有盜金 牌之人前來,便站住腳步,立刻吩咐手下人不准動,他飛身上房,往各處一瞧, 見東南有兩個人伏在天溝之內。他把金星毒藥弩按上,照定那兩個人就是一下。 蔡慶用虎頭鉤撥開,跳下院中,說:「周應龍你快出來,我今既來,要會會你的。」 這小子蔡天化如何肯聽,舉雙銅跳於就地,說:「來!我看你有多大本領,我來 結果你的性命。」直撲蔡慶而來。張耀宗說:「你老人家閃開,我自有拿他之策。」 使單刀往上迎來。蔡天化雙鐧使動如飛,張耀宗閃展騰挪,施展刀法與他爭鬥。 蔡慶恐其有失,使虎頭鉤協力相幫。 那邊跟蔡天化之人拿起號鑼來,打了一陣。 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 賽瘟神戴成、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 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花叉將杜茂這一干人,在集賢院中聽見 鑼聲響亮,各持兵刃來至前院聚義廳,只見蔡天化正與蔡慶、張耀宗二人動手。 群賊各往前相助。惡法師馬道元與小金剛苗順、蠍虎子魯廷三人,帶手下人等各 執燈籠火把照來。群賊把二位英雄圍住,各舉兵刃,與蔡慶、張耀宗二人相殺。 吳太山認得蔡慶是綠林中人,說:「好蔡慶,你勾串官兵來此紫金山盜金牌,今 日把你拿住,剝皮摘心,活活處死你。」蔡慶說:「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你等不知自愛,真正討死!少時大隊官兵一到,你等全該萬剮凌遲,禍滅九族, 墳平三代。」口中雖然這樣說法,心內卻是害怕,知道賊人勢大,又不見姑娘俠 良姑張耀英在哪裡,自己還不能走。張耀宗遮前顧後,見賊人越殺越多,已覺得 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小金剛苗順把折鐵刀一掄,照定張耀宗後頸就砍,張耀宗 只顧在前面招架,不提防背後那刀離頸項只有一尺多遠了,忽從西房上飛來一枝 袖箭,正中在苗順手腕,刀擲於地,又一袖箭,正中苗順左目,疼得他哎喲哎喲, 直喊厲害。那房上又一袖箭,正中在苗順的咽喉。 此時跳下一位女子,手帕包頭,身穿桃紅色褲褂,汗巾繫腰,金蓮三寸,手 執單刀跳下房來,手起刀落,便把苗順的頭砍於就地。吳鐸一看,是一個千姣百 媚的女子,他心中甚喜,說:「美人,我家寨主正想一位二夫人,你來得也巧。」 這姑娘一聽,氣得蛾眉直立,二目圓睜,說:「小賊種!你姑奶奶結果你性命就 是了。」提刀就砍吳鐸。蔡慶一看女兒來到,心中著急!這未出閨門的女子,又 有未過門的姑爺在此,若被人撕上一把就不好看。只見自己妻子竇氏,手擺雙鉤 跳下來,說:「喲!好猴兒崽子,老太太來也!」 此時周應龍方才睡醒一覺,聽到前邊喊殺之聲,急忙穿好衣服,把金裝銅一 抱,叫親隨嘍兵點起燈籠火把,在外邊把守內寨。美髯公神刀無敵薛虎、小溫侯 銀戟將魯豹、俏郎君賽潘安羅英、玉麒麟神槍太保高俊這四個人,帶四十名飛虎 嘍兵,跟周應龍從外面殺奔大廳而來。他一看,認得是上蔡縣葵花寨的鐵幡桿蔡 慶與金頭蜈蚣竇氏,說:「好一個蔡慶,敢來紫金山討死!眾家兄弟把他等拿住, 碎屍萬段!」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張耀宗大戰紫金山 水底龍聚眾捉群寇
話說金翅大鵬周應龍帶領嘍兵,圍住蔡慶等四人,吩咐手下群寇,務要生擒 蔡慶,以報當日盜九龍杯之仇。蔡慶寡不敵眾,知道久戰必敗,又無接應,正在 為難之際,只聽得前邊牆上有人說:「小輩,你休要以多為勝,我多臂膀劉德太 來也!」 跳在院中,直撲周應龍,要替父親報仇雪恨。 劉德太因蔡慶走後,他問杜清說:「張耀宗是在哪裡丟的金牌呢?」杜清把 方才對蔡慶所說的話,又對他說了一通。劉德太一聽,說:「好周應龍,我和你 誓不兩立!我在各處尋訪我父親,不想竟被賊人所害。他和我父親還是結義兄 弟,我若不替父親報仇,怎能立在世上為人?」杜清不知劉德太是花刀無羽箭賽 李廣劉世昌之子,一聽方知此事,連忙過去勸解。劉德太他父子連心,焉能耐得 住,一縱身跳在院中,拉刀竟奔紫金山來替父報仇。他不管道路崎嶇,借著星月 之光,施展陸地飛騰之法,天有三更之時到了紫金山,正聽得上面一陣鑼聲響亮。 劉德太到了頭道大寨門,聽得裡面殺聲不止,又是夜靜更深,空谷傳聲,聽得更 遠。那寨牆上點著號燈,嘍兵來回的巡視,有惡太歲張耀聯率領著。劉德太由西 邊飛身上牆,進了大寨門,又進了二道寨門,瞧見聚義廳前有七十名嘍兵圍在四 面, 各執燈籠火把,懷抱樸刀。那周應龍在正北抱著金裝鐧,左有薛虎、魯豹, 右有羅英、高俊四個心腹之人護助,當中有吳太山等,把張耀宗、蔡慶、金蜈蚣 竇氏、惡魔女蔡金花四個人困住。劉德太本是來此報仇,他跳下來,便提刀直撲 周應龍說:「小輩!劉太爺來殺你。」蠍虎子魯廷用刀相迎。劉德太本來是急啦, 見他來迎,抽回刀來分心就刺。魯廷用刀往上一磕,劉德太提刀又砍,魯廷往旁 一閃,劉德太便摸出墨羽飛篁來,照定魯廷就是一下,正中面門,翻身栽倒,被 劉德太一刀刺死。 周應龍說:「娃娃你好大膽,敢殺我山寨頭目!薛賢弟,你給我拿這該死的 小輩。」劉德太說:「周應龍,你傷天害理,不知人事,我父親同你,還有戴奎 章叔父,是結義的兄弟。你不該倚強欺弱,把我父一刀殺死。我特來取你人頭, 給我父上祭。」周應龍看見,認得是劉芳字德太,他也知自己作事太狠了,便羞 惱成怒地說:「劉芳,你父親已與我割袍斷義,划地絕交,他來盜我的金牌,被 我手下人所殺,你今又來找死!薛賢弟,把他結果了性命。」美髯公薛虎拉刀就 剁,劉德太急架相迎,兩下在院中動手。魯豹也拉銀戟分心就刺。劉德太獨戰二 人,並無懼色。周應龍吩咐調兵,手下人一陣鳴鑼,外邊那些嘍兵各帶兵刃來至 二道寨門,在四面圍繞蔡慶等又殺了有一個多時辰。 劉德太正和薛虎、魯豹二人動手,見賊人越殺越多,恐怕寡不敵眾,正自為 難之時,從西房上跳下來水底蛟龍高通海和賀天保、濮天鵬、武天虯、黃天霸五 個人。只因劉德太走後,高通海往下追趕,半路上正遇見賀天保、濮天鵬、武天 虯、黃天霸四人從北邱山回來。高通海說:「你哥們四個往哪裡去的? 快跟我追多臂膀劉芳去,他往紫金山去了。」四人聽罷,又跟隨著到了紫金 山來。聽見裡面喊殺之聲,知道必是劉芳和賊人 動了手啦!他五個人躥上房來,往下一看,見張耀宗、蔡慶被眾人困在當中。 高通海大叫一聲,說:「張兄長不必害怕,今有巡撫大人派三千官兵前來把山圍 了!如有擲兵刃者無罪;與官兵對敵者,拿住萬剮凌遲。我今帶著四霸天和天下 英雄,來拿周應龍並你等黨羽,如自投者免死。」那些賊人一聽,嚇得戰戰兢兢! 老賊青毛獅子吳太山正自動手,聽了高源之言,心中也是害怕,知道彭大人必要 發兵來剿紫金山,又見高通海帶著四個年幼之人,各掄兵刃和群寇殺在一處,越 殺越勇。 這時,魚眼高恒、鐵背熊褚彪、鳳凰張七、花驢賈亮、賽霸王杜清、勇金剛 杜明六位英雄,也因劉芳奮怒上了紫金山,他等不放心,特意追趕前來,跳在院 中,敵住群賊。蔡慶一見,倍增精神說:「眾位!咱們今天替小方朔歐陽德報仇, 拿住周應龍與在案之人,不可放走一個,好找金牌。」金翅大鵬周應龍見眾位英 雄來了不少,又聽高源說官兵圍了山啦!他便派玉美人韓山和毛榮二人,收拾細 軟之物,用小轎抬著壓寨夫人先投奔北邱山,自己再催督嘍兵與眾寇捉拿這伙人。 少時,賽毛遂楊香武帶著八臂哪吒萬君兆、樸刀李俊、泥金剛賈信、快斧子 黑雄、滾了馬石賓等三十餘人,也都來到紫金山。他們將把守大寨門的惡太歲張 耀聯拿住,又把胎裡壞胡鐵釘拿住捆上。到了二道寨門,賽展熊武連掄刀跳在迎 面,後有三十名嘍兵各執長槍。快斧子黑雄掄加鋼斧劈頭就砍。武連乃久闖江湖 的大盜,又在連窪莊窩聚賊匪,足智多謀,今見黑雄掄斧砍來,他把身兒一閃, 擺刀就刺。黑雄乃是胡亂的招數,哪是武連的對手。武連刀法施展開了,把黑雄 殺了一個手忙腳亂,斧子也忘了招數啦!幾個照面,被武連一刀刺於胸前,翻身 跌於就地,登時身死。滾了馬石賓,擺加鋼蛾眉刺照定武連刺來,樸刀李俊也縱 身跳過去掄刀就剁,兩位英雄並力才把賽 展熊武連拿住。眾人把黑雄死屍放在東耳房之內,又把武連和張耀聯捆了放 在一處,連胡鐵釘也送到這裡來,派賈信同李俊二人看守。 楊香武進了寨門,說:「周應龍,你今日可走不了啦!我楊五爺特來拿你上 巡撫衙門去請功!」周應龍一聽是楊香武,就嚇了一跳!知道這必是黃三太勾串 綠林英雄前來拿我。正自思想,忽見石賓等大眾又進了寨門。他一見楊香武,想 起當時盜九龍玉杯,害得我傾家敗產,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與他誓不兩 立!擺雙鐧竟奔楊香武而來,說:「小輩,今日你飛蛾投火,自來送死!」擺雙 鐧往下就打。楊香武說:「眾位協力幫我拿他,我是要他的金牌。」眾人答應, 各掄兵刃,把周應龍和羅英、高俊圍住。蔡慶見眾人都來了,就不見俠良姑張耀 英在哪裡,心中甚是著急!張耀宗也不知妹妹在哪裡,越想越著急!見山寨有七 八百名嘍兵,二十餘個頭目,各執刀槍兵器,殺在一處,自己又怕寡不敵眾。忽 聽房上有人說:「唔呀,混帳王八羔子,你往哪裡走!吾歐陽德乃是朋友,誤中 了你的詭計,吾是要拿你這混帳王八羔子的。」周應龍嚇了一跳,就知道這座山 要保守不住。 前者,周應龍用藥酒將歐陽德治住,用黃絨繩捆好,收在後面空房之內,又 在鼻中塗了一粒迷魂丹,讓他不省人事,打算餓他十天,再用藥解過來,他便不 死也不能有為了。這個主意雖好,卻不想天無絕人之路,今日才三天的工夫,為 何就出來了呢?只因俠良姑張耀英自天和店一怒,收拾好了,要替師兄報仇雪 恨,帶了匣裝弩袖箭,錦背低頭錘,拿了單刀,施展陸地飛騰之法,一路奔紫金 山而來。進了山寨,她身體靈便,竄入後寨在各處探聽。到了東跨院之內,只聽 得東配房裡面有人說話。一個說:「伙計,今夜是咱們四個人的班,他們兩人 去賭錢,全交給你我了。少時你多繞一個彎兒,別懶惰,多辛苦兩趟,賞下 來你我二人分。他們兩人不要啦,你知道啦!」 又有一人說:「我知道。」張耀英明瞭,立刻闖進屋中,先殺了一名更夫, 剩下一人,她過去問道:「你們這山上拿住一個歐陽德,害了沒有?快說實話, 便好饒你,若有半字虛假,我定殺你不饒!」那更夫嚇得戰戰兢兢地說:「姑娘 別生氣,我叫胡光,看守這北上房。空房之內,是收著一位小方朔歐陽德,他與 我們寨主有交情,只因他要金牌,我們大寨主先用迷魂酒把他迷住,又在鼻孔之 內塗了一粒迷魂丹,派我等四人看守。范桐、蔡虎二人賭錢去啦,錢秀被你老人 家殺了!我說的實話,求你饒我性命就是。」張耀英說:「還收著何人在裡面?」 胡光說:「還有一個姓常的,叫鑌鐵塔常繼祖,也是河南巡撫彭大人那裡的,現 在西廂房之內,只求你老人家饒我。」張耀英聽她哥哥說到有一位姓常的,力大 過人,這必是那位。張耀英把更夫捆上,把口塞住,自己去到北上房,把門推開, 見屋中並無燈光,又到東房,把燈取來一照,見歐陽德在東裡間牀上倚臥不動。 急忙先從鼻孔將那粒藥取出來,後把繩扣解開。正在解救師兄,忽聽得門首有人 說話,張耀英大吃一驚。要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