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鑒

風月鑒
Author: active 19 century Yitang 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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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dio Length: 58 min
Languages: 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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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來了,宜人說:“你兩個在這里給爺作伴,我去看老太太叫我作甚

么。”宜人去了。

嫣娘叫雁奴、娉婷扶他躺下,又叫他兩個坐在床沿上,嫣娘說:

“我如今是樂境變成苦境了。”說著那嗓子就說不出來,停了一刻,

哭著說:“可憐誰知道我的苦,我這苦卻是叫我自己也說不上來的,

只好啞子吃了黃柏味,自己有苦自己知了。”娉婷也哭著說:“爺的

病是不久就好的,何必傷心?”嫣娘說:“病之好與不好,我卻不問

他。只是這心病難醫,虧著有你們幾個,尚不是鑼鼓歇了、戲場散了

的人,仍是把我時時放在心上,這也不枉我素日愛你們之情,你們也

是報答我了。”說著又哭了一會,又向雁奴說:“你可想你姑奶奶?

”說到“姑奶奶”三個字就聲淚俱下,雁奴也是哭,娉婷在旁邊給嫣

娘拭著淚也是哭,雁奴說:“姑奶奶可恨死的太早了!若是留下個哥

兒、姐兒,也可給爺寬寬心,可憐竟是梅花開了一樹空花了。”嫣娘

聽到這里,更是慟不可言,哭著說:“總是我沒福,連累了你姑奶奶

了,還說甚么?

正在哭著,宜人來了,嫣娘止住了哭,問他:“老太太叫你作甚

么?”宜人說:“老太太說他老了,家里的事也多,外面雖有李大爺

照應,內邊總要我煩心,你們兩個奶奶也未必能操這個心。我看你這

孩子還可以中用,你又識字,又通個文理、算盤都是會的,定事交給

你罷。爺想想我如何能有這樣才干,這是老太太的命,我也不敢不遵

,只得受下了。”嫣娘說:“老太太自然看你可以承當的,才交給你

,你受了這責任,老太太天天可以靜養靜養,也是你替我盡了孝心了

”說著引香、拾香回來了,進了屋坐下,宜人又將老太太的話告于

他兩個知道,說完又到上房去了。不知嫣娘之病好了沒好。

第十六回 夢覺 情釋

話說嫣娘之病仍是未好,過幾日輕些,過幾日重些。引香、拾香

同娉婷、阿粲幾個天天守著,宜人常在上房照料,得空即來看嫣娘,

鄭氏也常常來看。一日,宜人上房的事完了,來看嫣娘,回到聊寄齋

,這時天已晚了,就在屋里坐了一時,看月明如畫,就慢慢的走到那

送春迎秋的亭子上,對著明月長嘆了幾聲,想到爺的病總是這天公害

了他了,就望空拜了幾拜說:“老天你何必害人太甚!若是你愛嫣娘

,叫他有這樣聰明,有這樣性情,你就不該從聰明、性情上叫他生出

這樣病來。你既叫他有這樣聰明、有這樣性情,又叫他從這聰明、性

情上生出這樣病來,這不是你愛他反害了他嗎?倒不若你以先不叫他

有這樣聰明,有這樣性情,他倒不得這樣病了。你想他這個人害了這

個病,若是死了,他如何是死得的?上頭有老太太是年近古稀,豈可

白發喪明?下邊有這兩個奶奶,是青年雛鳳,豈可叫他做個泣孤舟之

嫠婦?就是我們這幾個婢子,也是痴心太重,想得個花叢柳岸的主人

,又豈可叫我們作了個九月荷花、落一陣雨打的殘聲了!”說著就哭

起來了,又說:“老天你若是真愛嫣娘,愛人到要愛到底,才見你愛

嫣娘的意思不是假的。他如今得了這個病,你不救救他,誰個能救救

他?”又哭了一時,覺冷露濕衣,夜氣逼人,就慢慢的回來了。

卻說嫣娘日日病著,這一夜睡下,到交四更方才朦朧睡去,忽見

一和尚推門而入,直至床前,向頂上拍了一下說:“色即是空,空即

是色,你就忘了不成?”那和尚鑽進被來就不見了。嫣娘猛然驚醒,

卻是一夢。看殘燈灺灺,聽引香翻身,他也沒有言語,就想道他小時

候作了一夢,夢見了許多的美人,有一美人作的詞尚全記得,就小聲

吟著:

“天上人間,可憐誰是有緣、誰是無緣?到頭來,都是一般參了

個沒要緊的禪,才笑人枉然。作一對鴛鴦睡,誰知我,也是空纏綿。

念了幾遍,即覺心地光明,看看窗上白了,也不用人扶著,就自

己起來穿了衣服,下了床。引香也醒了,說:“你如何自己能起來了

”嫣娘也不答應,走到窗前,將筆硯拿過來,研了墨,拈起筆來寫

道是:

未熟黃梁夢已休,殷勤費盡后何求?

朝來磨得青鋒劍,斬斷今今古古愁。

寫畢投筆于地,拍手大笑,又跑在外邊叫人將“明月清風廬”的

匾放下來,叫丫頭磨了墨,鋪上紙,拿了大筆寫道,是:“抱月披風

廬”。寫畢叫人立刻換上。一時引香、拾香俱起來了,嫣娘又叫丫頭

去叫宜人、阿粲、娉婷、雁奴、娟、嫿、關、窈、么鳳都來,并各將

琴簫帶來,一時俱來了。嫣娘就坐在上面,叫引香、拾香坐在兩邊,

叫宜人幾個坐在下手,俱各彈起琴來,吹起簫來。嫣娘在上面坐著,

拍幾而歌,歌道是:

“天地之大兮,何者為吾之所有?天地之遠兮,今從天外而回首

我已無愁兮,何須此(酉彔)(酉彔)醛醾之酒?即飲一石兮,或

飲一斗亦不過。若蒼松翠柏兮,偶爾與居而與友。說甚為將兮,功烈

而不朽?說甚為相兮,綰金紫與青緩?無懮愁之神仙兮,與我而左右

;無挂礙之維摩兮,與我而前后。任花開花落兮,我無所于掣肘;任

春去秋來兮,我不必于援手。朝朝暮暮兮,惟戴高而履厚。問我何樂

兮,我則曰否否!

歌畢又大笑幾聲,叫他們住了琴簫說:“我這個明月清風廬,當

日大奶奶給我題的,原是怕我到風月場中,忘了這月是本明的,風是

本清的。我如今抱的是月,披的是風,這‘明、清’二字我才領略過

來了。只是天下的人哪有不愛風月的?我之所謂風月,卻不是花街柳

巷中的春色,秦樓楚館中的韶光。若是那以金買笑的人,則不是愛風

月的情種,卻是伴風月的情奴耳!然我之得有這番風月妙趣,若不是

遇著你們這些月里嫦娥、風中楊柳,我就有這愛風月的心腸也用不著

了,可見是上天成全我了。我如今又長了一番學問,凡鐘情的溺于情

,為情溺了卻不是善于鐘情了。‘情’之一字出于先天鐘情而不溺情

,才不傷這‘情’字本來的面目。我卻是由鐘情而至于溺情,由溺情

而又反于鐘情,情中之溺歷,我可以自負,這深深淺淺、濃濃淡淡是

深知的了。”正在說著,引香、拾香、宜人幾個俱勸說:“爺是才好

了,不可太受勞了。”嫣娘也就坐著不言語了。

以后嫣娘也無心仕路,日日同引香諸人嘯月嘲風,優游自樂,又

起個別號為“大覺先生”。

先生中州戈陽舊族也,姓吳氏,諱貽棠,字蔭南,愛存其號也。

與先君為莫逆交。鈺當總角,先君即命鈺依先生側,曰:“子其事之

如吾可也。”鈺欣然應之唯唯。

先生視鈺如己子,令來入家塾讀,凡衣食之類無不過厚焉。后先

君見背,先生更厚視之。及先生仕長蘆,鈺以家事故未得隨往。先生

歸田越數載,先王之嫡配任母捐世次年,先生續弦于周。周母來歸,

其間繁冗多故,皆命鈺為之。又次年,先生抱手足恙,不獲出入自隨

,每日寂坐小齋,先生不能〔一〕時舍鈺,鈺亦不忍一時違先生也。

然先生為人,好脫略,性豪邁,常對令窗矩榻,咄咄不自得,因

編《可是夢》、《風月鑒》二種以為消遣。書成,親友索觀之,俱喚

為靜者心多妙也。鈺思先生生平,其卓卓者若是,固今之不可多見,

而以病廢,惜哉!悲哉!但其人不可不使,不借書以何之,烏知先生

期頤,后人盡得識先生為何如人耶?鈺堂弟存智為先生理家計,時居

其家,鈺與商之,付諸剞劂,庶存先生一時之無聊寄慨云爾。

寄男方鈺謹識